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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海有龙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哀蓝

    十三岁挂牌那年,她见到了雾见。

    哪怕已经过去十年,姐妹俩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她们故意装作不认识,霜织还“无意”抢走了雾见的客人,从此后雾见便也爱上了“抢”她的客人,说白了,姐妹俩不过都是想保护对方罢了。她们在教坊司势如水火,经常大打出手,将彼此视为仇人,妈妈对此却很高兴,甚至故意将雾见安排在霜织那一层楼与她同住,姐妹俩日日相见却不能相认,可得知彼此都活着,那就是最大的幸运。

    她们靠着争抢彼此的客人互递消息,朱温便是在这时候上的钩。

    朱温很快就迷上了她们二人,偏偏两位美人不和,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是借着这一点,二人各自给朱温递了口信,约他中秋宴后相会。朱温色迷心窍很快便上了当,雾见加大了助兴的药物,他便死在她身上,宛如一头死猪。

    姐妹俩没法出教坊司,只能“无措”地叫来妈妈,妈妈吓坏了,但也别无他法,只好派人善后,之所以不给朱温穿衣,也是雾见的提议,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他衣服上沾了教坊司特有的熏香。

    她们对此人恨之入骨,能够顺利将其除去却只是第一步。

    如果说告发诬赖穆家的朱温可恨,那么甘平无疑更令人作呕。

    霜织年纪虽小,却也还记得这位总是来家里的叔叔,祖父被下大狱,父亲与伯父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谁也没怀疑到甘平身上,甘平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也是后来雾见与霜织两人偷偷排查并且交流了彼此所知的消息所推断而来。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甘平是霜织亲手杀的。

    那天雾见刻意找茬,两人在教坊司大闹一场,被妈妈关了禁闭,霜织由于没有反抗,也得了几日休息,她便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离开教坊司,这些年她们虽然是妈妈手中的棋子,听她的笼络当朝大臣出卖身体,却也不会真的傻到什么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教坊司十几年的生活,也足够她们两人收服一些忠心的人。

    霜织买通了戏班子里抬箱子的脚夫,藏在里面进了甘府,甘府查的不严,她顺利见到了甘平。

    甘平是心甘情愿赴死的,他将当年一切和盘托出,又跪下给霜织道歉,可那又有什么用她的爹爹,阿娘,伯父,伯娘,祖父,哥哥……都已经死了。

    甘平说这些年他一直都被噩梦缠绕,做梦都会梦见老师问他为何害他,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也别无他法,只希望能死在穆家后人手上。

    霜织却觉得这样的道歉可笑极了。

    道歉了,她的家人就能回来吗她跟姐姐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堪,而这一切都源自于甘平亲手伪造的祖父手书!

    她把甘平绑起来,平静地杀了他,然后清理了现场,又借着戏班子之手逃了出去。

    至此,三个仇人已经杀了两个,可最后一人,是最难杀的,对姐妹俩而言,简直难如登天!

    她们身份卑贱,连见晁文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靠近去杀他了!

    玲珑将查到的消息汇总,抽丝剥茧后所得到的真相,与霜织说的完全一致,几乎没有任何出入。但是这桩案子目前出了意外,那就是身亡的甘小姐与甘老太太,这两人为何会死若说杀了甘老太太是为了毁灭人证,可甘老太太中风在床,根本算不得什么有力的人证,至于甘小姐,甘小姐又是因何而死

    她明显是个被养得不知世事的天真姑娘,为何会有人要杀她

    玲珑确信自己查穆明滔一案,除却亲近可信任的人外不曾泄露,但若说甘小姐跟甘老太太的死是意外,那绝无可能。

    他将自己所得的信息也与霜织说了,她是极聪明沉稳的姑娘,立刻便道:“是否甘小姐之死,与我祖父的案子根本没有关系,而是另有他人”

    玲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讶然道:“她难不成还能跟人结仇”

    霜织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在教坊司待了十几年,所见过的最多的,不是无情的客人,而是官妓之间的纷争纠葛,这也是为何雾见与我不和,妈妈对我二人却因此放心的缘故。我觉得,大人不妨换个方向查一查。”

    “你说得对。”玲珑点点头,“却是我的疏漏之处。”

    霜织缓缓摇头,片刻后,轻声问:“大人,你……”

    玲珑知晓她想问什么,颔首道:“我保证,会还穆家清白,为你祖父洗刷冤屈。”

    霜织闻言,不由得泪如雨下,她翻身跪在了玲珑面前,不由分说地重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被玲珑拉起来后亦是满面感激,这是她活了这十几年来,觉得离成功最近的时候。

    因此也想投桃报李,报答玲珑,只是她身在教坊司,所得消息有限,但也正因为教坊司特殊之处,有些事儿,她知道的还真比玲珑多。“……对了大人,朱温生前,有一回酒饮的多了,提到一个人。”

    “谁”

    霜织摇摇头:“他很是害怕,我哄了许久他也不敢说,哪怕是醉了酒,也是吞吞吐吐,只称对方为‘殿下’。可是,今上并无儿女啊。”

    殿下!

    能被称为殿下的,除却今上儿女,还有先帝儿女!

    这么说,十一皇子当年确实是未死!

    “而且有些事我跟雾见都觉得很奇怪。”霜织细细将这些年教坊司的怪异之处说出来,“妈妈总是要我们笼络当朝大人,最好是能拿住他们的信物或是把柄,可她要做什么却从不与我们说,而且,她极有可能知道朱温是我们仇人,朱温头回来教坊司,妈妈便三令五申,要我一定好好伺候,不许动别的心思。朱温死在教坊司后,她第一时间也是狠狠地骂了雾见一通,就好像……朱温是自己人。而甘平之死,她却提都不曾提。”

    “几日前我曾试探着提过晁文华,妈妈虽然没说话,神色却有几分紧张,还把我骂了一顿,要我不要坏了大事。”

    霜织仔细回想着不对之处,“甘平临死前曾告诉我,祖父一案,幕后主使便是晁文华,祖父通敌卖国的罪证乃是捏造,手书是甘平亲写,可令我最在意的,却是窝藏钦犯的罪名。”

    玲珑一直认为窝藏钦犯也是假的,可听霜织的话,好像是确有此事。“这话从何讲起”

    “那年午后,我将将睡醒,去找爹娘,无意中瞧见一个陌生少年……当时不觉得什么,后来也一直没有印象,家变之后,我生怕自己忘记幼时之事,便一次一次回想,并将想起来的事尽数记录,记录下来后便烧掉,几年前,我想起这个少年,便总是难以忘记,他




第六十四片龙鳞(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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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十四片龙鳞(十三)

    “给她脸了”

    玲珑随手将晁慧心送来的帖子丢到一边, 对霜织道, “你不必去, 她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到你。”

    霜织自己也是不想去的,她什么身份自己最清楚, 撇去罪臣之后不言,便是在教坊司头牌的名号便有不少人听过,朝中曾是她入幕之宾的大臣也不少。

    否则这是难得能见到晁文华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会试一试的, 如今她却愿意不去搏一把,无非是将赌注押在了玲珑身上,相信他罢了。

    只是她没料到玲珑不让她去的原因纯粹就是不想给晁慧心面子,不由轻笑:“晁姑娘是怎么惹了大人不成”

    “她觊觎我。”玲珑斜眼看美人儿, “怎么,你不生气”

    霜织的心迅速跳了一下,随即道:“我为何要生气”

    话虽如此说,心脏终究是漏了一拍。她在教坊司见过男人无数,当属柳大人最为优秀,旁的男人,一边睡着她们一边瞧不起她们,世人心中更是视她们为洪水猛兽, 良家女子对她们亦是避如蛇蝎, 如玲珑这般身居高位却又对她们礼遇有加的, 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可霜织从不多想的, 她深知自己的身份, 便是有朝一日祖父沉冤得雪,她也不会认祖归宗,因这身子已脏了,配不上穆家清高门楣。到那时,同情祖父被害的人只会攻击她与姐姐失节而不自戕,乃是贪生怕死之辈,所以霜织早已想好,待到今上还了穆家清白,她便与姐姐远远离开京城,安安静静度过下半生。

    柳大人……她是不敢想的。

    她又喜欢玲珑这样跟她说话,又深知自己不能泥足深陷,教坊司里不乏为情爱所迷的女子,可十几年下来,没有一个得了善终,她们天生比他人下贱,没有资格寻求幸福。

    “你当然该生气。”玲珑拉住她的手,将霜织搂进怀里,“你的男人被觊觎,你不生气谁生气难道要我老娘生气那可不成,她只是个普通妇人,胆子小得很。”

    正在杂货铺里忙活的王氏猛地打了个大喷嚏。

    霜织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向来柔顺,玲珑怎么碰她都不生气,眼下却突然排斥起他这样的亲昵来,只是想推开的手不由得松软,最后也只能茫然地道一声:“大人别同我开玩笑了。”

    “不是开玩笑。”玲珑认真地看着她,“我想娶你为妻。”

    他是真喜欢这个女孩子,尤其喜欢她不屈而明艳的灵魂,对他有种神奇的吸引力,这在其他人身上是不曾出现过的,而且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霜织身上,要比旁人香了许多。

    霜织大震,随即冷静而克制地摇头:“大人前途无量,若要娶我,无异于自断前程,我生长在教坊司,只会风花雪月,不配为人主母,小家子气十足,永远都不能成为大人的贤内助。大人应当有更好的姻缘,我不配的。”

    “我的前程又不需要靠女人。”玲珑开始跟她讲道理,“我家小,除却父母姐姐外就只有几个仆人,后宅干净,无需你做什么,而且你如此聪慧,若是一辈子待在后宅岂不浪费我还盼你能留在我身边,把那个内字去掉,是做我的助手,而不是内助。”

    这着实是个令人心动的提议,然而霜织还是摇头了,她了解自己,也了解女人。很多女人在没有得到的时候都会想着,啊,如果能留在他身边就好了,可是人心永远不会得到满足,只会得寸进尺,想要的更多,她不想成为那样连灵魂都变得丑陋的人。

    有些话,在两人不想熟的时候可以随意说出口,可动了心,那些自轻自贱的话再说出来,无异于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鲜血淋漓却又令人清醒。

    “……若我记得不错,大人有姐姐,却无兄弟,日后定是要传宗接代的。”她清楚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本也不愿说得如此鲜明,却又不得不说,无论他是否真心,爱慕的人说愿意娶她,她便能记住一辈子了。“……我的身子,已然坏了,大人……还是不要再说这些的好。”

    教坊司里的官妓,哪个不是阅人无数,如她这般失贞失节,连生儿育女都不能,无疑是废人一个,嫁人便如害人。

    霜织说着,眼圈儿微微红了,她跟玲珑虚以委蛇时能够很自然地掉下眼泪,可涉及到自己的尊严,便是硬撑着不肯哭,总觉得眼泪若是落下来,最后那点自尊也荡然无存。

    可对玲珑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那又如何”

    霜织一愣。

    “我本就没有传递香火的打算,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就算有我也不让你生啊。”这回玲珑说得可理直气壮了,“你尽管嫁我便是,包准你不会受婆母的气,我娘是个好女人,她会疼你的。”

    王氏的宗旨就是儿子好我就好,儿子说啥我就干啥,绝对不会跟儿媳妇争风吃醋,她儿子十八了身边连个母的都没有她已经急得不行了。

    “说句不好听的,我现在跟我娘说我要娶头母猪,我娘都会鼓掌高兴。”

    霜织:……

    她沉重的心情也叫他给搅和了,不由得掩嘴失笑,粉嫩的脸蛋笑中带泪,妩媚动人,玲珑轻轻亲了她一口,她只怔了片刻,便温顺地依偎在他怀中。

    两人说定了事儿,玲珑干脆道:“三日后赏菊宴,你尽管去。”

    霜织还是有些踟蹰:“可是……一旦被人认出来……”

    “放心。”玲珑微微一笑,“有我呢。”

    她看着他,心头那些触动幻化成柔软的暖意,游走在四肢百骸,多年来冰冷无助的灵魂终于被阳光包围,仿佛此后余生,都不必再惊慌害怕。

    不过……霜织万万没有想到,大人所说的有他呢,就是指这个。

    晁慧心赏菊宴当天,由于前一天晚上心绪不宁,霜织起得特别早,她梳洗完毕玲珑就来了,还拎了个精致的小木箱子。

    当着她的面打开,里面要是她没看错,应是些……胭脂水粉

    霜织容貌美丽,素面朝天时看起来年纪更小些,她眉毛生得好,无需多余点缀便显得娇媚而不失英气。玲珑把她摁在梳妆镜前,霜织微微睁大了眼,“……大人这个你也会”

    “当然,除了生孩子,没有我不会的。”

    霜织有些想笑,却被他捏着下巴不许动,便只眨着眼睛,任由他在自己面上动作,信任之情溢于言表。此时此刻,她心中已想不到别的,只能看见面前那张俊美绮丽的面容,以及他略显冰凉的手指在自己面上动来动去,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被霜织铭刻于心。

    她又害怕,又期待,又渴望幸福,又不敢追逐幸福。

    像她这样的人……真的也可以吗

    一炷香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霜织险些认不出来了!她敢保证,便是那些往日见惯了她的高官,恐怕也认不出来!仅仅是上了妆而已,却判若两人!

    “这世上生而相像者有之,你切记不可露怯,你相信你是谁,你就是谁。”玲珑捏捏她的脸蛋儿,“教坊司的经历不是耻辱,被错待被欺辱,你的脊梁骨都不曾弯过,怎么眼看雨过天晴,却开始瞻前顾后了从此以后,你是穆家骄傲的女儿,而不是教坊司的霜织。”

    他说着,又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随身玉佩,这块玉佩本是今上所赐,玲珑很喜欢,到哪儿都带着,因其成色极好,温润清透,许多人都认得,见玉佩,当如见柳玲珑。

    “穆家出事时你仅有三岁,我去问过雾见,她说家人疼爱于你,三岁了还叫你宝儿,连大名都尚未为你取。”

    霜织呆呆地望着他。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玲珑亲自将玉佩系到她腰间,笑得张扬又自信,“甘香寒,不知道这个名字你喜不喜欢。”

    甘平本就亏欠穆家,让霜织顶替甘小姐的身份,也算是他赎罪了。

    霜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腰间玉佩,半晌,仰头冲玲珑嫣然一笑:“我很喜欢。”

    她在心中又把“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诗念了一遍又一遍。

    她冰雪聪明,又饱读诗书,一听便知玲珑是想说什么,他是想告诉她,只有经过不断地磨练、苦难,才能达到美好的品质,他的意思是,对他而言,她是很珍贵的,无需妄自菲薄。她应该有穆家女的傲骨,而不是迷失在过往的屈辱中。

    只有放下过去,才能得到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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