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结局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宋昙
当年腊月,天雨大雪。鲁元弥留之际,只交待了婢子一句话——从此以后,你们的主人,便是她了。
傅辛崩殂这年的二月,流珠收到了鲁元的头一封信,却兀自生怨,怨她写的话语太过平常。之后的三月、五月,又各收了一封信,信中鲁元的语气都颇有些冷淡,惹得流珠不由暗恨道:这人在那常年积雪、天寒地冻的阎王山待久了,言辞间仿佛也沾了冰凌,冷成这副模样,实是教人心寒。
自五月廿五之后,流珠在鲁元余下的婢子的帮助下,逃出囚牢般的宫城。婢子想起鲁元所说,若是阮氏嫁做人妇,便不必再送信了,因此也不再给流珠送信。流珠心中怅然,等了许久,又问了几回,却是当真不曾收过鲁元寄来的信笺了。
这之后,鲁元生前遗留下的书信,一封也不曾递出去了。
萧奈意外发现那留驻宝鉴的前日夜里,二人合被而眠,欢好罢了之后,萧奈赤着上身,前去熄灯。他吹了几回那火苗,那灯焰却边闪躲着,边愈发炙烈起来。
萧奈暗中奇怪,嘟囔一声,拿起手边余着茶水的杯盏,倒扣了上去。
这一回,那盏灯终是,彻彻底底地熄了。
我有菩提灯,常照虚室内。痴风只不灭,业雨漂不坏。归向佛堂中,恐有一点在。
他对她的后来不知不晓,她对他的从前不明不白。
【鲁元番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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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仪·小楼高阁谢娘家
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满园积雪,四下萧然,高仪仰面躺在寒意渗骨的藤椅之上,听着那吱噫吱噫的声响,面无表情,十分惫懒无力地半张着眼儿,随着那藤椅的动作,一前一后,缓缓摆动。高仪忽地想起,她还未出嫁之前,阿娘的后院里,也有这么一张摇来摇去的藤椅。
爹爹独宠阿娘,美名在外,阿娘为他生了许多孩子,可她的心思,却不曾分过一丝一毫在孩子身上,满心满念,惦记得全是爹爹。幼年的高仪时常躺在庭院里的那张藤椅上,遥遥地,看着殿内,爹爹与阿娘琴瑟和谐,不胜美满。
高仪有时,也有些想不通。爹爹独宠阿娘一个,阿娘一心挂在爹爹身上,怎么这两个人,对他们的孩子,便这么不上心呢?
时日久了,高仪渐渐说服了自己——或许在这世上,女人合该是被男人宠的,自己不需被爹娘宠,只需等着长大,找到那一位如意郎君,等他独宠自己便是了。
高仪开始模仿阿娘的行止,学着她眯眼而笑,轻轻吐吐小舌头,学着她声音甜腻,娇娇嗲嗲,学着她软弱无骨,不谙世事。人都说,高仪公主,最肖皇后。
那时的高仪还不懂,眼见未必为真,世事无常,除了自己,没有哪一样是靠得住的。
后来,她终于如自己日夜所盼的那般,长大了,到了可以说亲做媒,嫁做人妇的年纪。
那年徐子期凯旋归来,姚铣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也随他出入大小宫宴。宫宴之上,高仪百无聊赖之时,忽地听见有人说了那么一句小娘子合该是要被宠爱的,她骤然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清澈而又温柔的眼眸。
这不过是姚铣与人攀谈时的无心之语,却令高仪情根深种,奋不顾身。她那时还不明白,他要宠的,绝不会是她。
年轻的少女在初次爱上一个人时,总是显得有些过分急切。她幻想一切皆是天定,她不管那些欲擒故纵忽冷忽热的招数,她也不屑于制造甚么机缘巧合的偶遇,少女们总是天真地以为,一旦她把自己的心从胸膛里掏出来,对方觉察到那副温热,那种滚烫,那一股活泼泼的生命力之后,一定会十分感动,回报以相同分量的爱。
高仪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东西,自会有人给她。当姚铣对她显露出不满来,高仪想要对他好,他却偏不领情,高仪慌乱失措,这才会去求诸于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爹爹。她期望着他作为父亲,能耐心地为她解惑,能以相当聪明的方式,令她面前的疑难都迎刃而解。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敷衍着她。
直到她那位面善心黑的从嘉哥哥,把她引到汴京城里的那一座不起眼的女工院子后,高仪才幡然醒悟。
原来,爹爹从来都不是所谓的独宠一人;原来,她从来都不是在爹爹满怀期待之下出生的娇娇爱女,那位阮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原来,从头到脚,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高仪按着傅从嘉叮嘱,假装做借着制衣发脾气的模样,发作一番后拂袖而去。登上车辇之后,待到车帘放下,高仪不由得掩面而泣。
她不敢让人听出声响,看出端倪,只得拿手紧紧捂住嘴来,用牙,狠狠地咬着掌心中的软肉,好让自己哭得无声无息。
阿娘那张丑陋不堪的脸,她只看了一眼,便手上发颤,不敢多看。再忆起傅从嘉之言,高仪愈发恼恨起来,恨阮二娘,恨爹爹,更恨阿娘!
若没有阮流珠,哪有这许多曲折?官家佛口蛇心,面上一派慈爱,却毒妻杀子,对国公府赶尽杀绝,着实心狠手辣!而她的这位好娘亲,受了这等委屈,知晓了前因后果,却还是甘愿自毁容貌,隐姓埋名,只为留在汴京城——她才不信阿娘是为了她和令仪才不舍离去,她分明还是对那男人心存眷恋,这才恋恋不舍!
反过来再看看自己,她跟阿娘何等相似,都是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般折辱自己!
高仪哭了又哭,终是归于平静。
二月十二日,她晨起之后,便故意与姚铣闹将起来,之后顺理成章地,去了理政殿,和之前一样,去找爹爹评理,让他替自己做主。
官家说话间,比往常温和许多,不再那般不耐,可他愈是如此,高仪便愈是恨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期间,高仪一直心悸不止。她等待着每一个机会,每一个下毒的机会。她心里只想道:说甚么父女情深,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作甚么样子!
官家驾崩之后,高仪披麻戴孝,哭得好不伤心,内里却是一片死寂般的平静。人道是哀莫大于心死,丧期未过之时,高仪便同姚铣和离,搬入了鲁元公主府内。从此以后,鲁元公主府,变成了高仪公主府。一前一后,都是和离过的公主,倒成了汴京城中的一段趣谈。
傅辛出殡之前,高仪又从流珠的成衣铺子里订了衣裳,来送的人,却是带了面纱的徽娘——正是毁容后的阮宜爱。
高仪淡淡瞥她一眼,不曾开言,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怨恨,话到唇边,却是怎地也说不出来。不曾想徽娘却忽地双膝一软,跪坐在地,泣涕涟涟,说出了自己即是阮宜爱的事实,又将假死出宫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高仪细细听着,却听得阮宜爱刻意隐瞒,许多傅辛所作出的狠心事,她都绝口不提。言辞含糊之下,却也没将自己为何假死出宫说个明白。
高仪心下了然,不由对她愈发怨恨。她面上佯作讶异,故意几番确认,这才迎了她起来,却见狼狈不堪的阿娘双臂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同时哑着声音说道:“阿女,你爹去了,阿娘如何能够独活?”
高仪眉头微蹙,缓缓说道:“阿娘的意思是?”
阮宜爱咬唇,肩膀微抖,泣道:“管他做了甚事,必是有他的无奈,阿娘不想让你恨自己的亲爹爹,便也不多说了。只是恩怨情仇,外人看得清楚明白,夸这个聪慧,骂那个糊涂,而当局之人,却是冷暖自知。阿娘今日来寻你,为的是求你一件事。”
高仪垂眸道:“所为何事?”
阮宜爱凄然一笑,弱声道:“妾啊,打心里面还是认定了的,你爹爹,就是妾的夫君。既是夫妻,就该生同寝,死同柩。”言及此处,她握紧高仪的手,低低说道:“高仪,阿娘自缢之后,你便生火,把阿娘烧了,烧做灰烬。待到几日后,守灵之夜,那棺材按理来说,还未曾钉死,你趁无人之时,把阿娘的骨灰,撒到你爹爹的棺材里去。”
她的手越握越紧,好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高仪,你可听好了?可记住了?”
高仪恍然之间,又听得她如此询问。
泪水忽然上涌,将她眼前全部冲得模糊。她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随即又低低问道:“阿娘,你便没甚么要问我的么?也不要问问令仪么?这些日子里,你便不想我和令仪么?”
阮宜爱一怔,软声泣道:“如何不想?”稍稍一顿,她又眼睑低垂,对着高仪劝道:“你啊,不该和那姚小将军和离的。这女人,纵然是公主,一旦和离了,名声差了,也不好嫁了。”
高仪道:“可是他只惦记着那个妾室。”
阮宜爱沉默半晌,哀哀说道:“你既喜欢他,容着他便是了。”
高仪一把甩开她的手来,恨声道:“那阮流珠呢?她可是把郎君都克死了,照样做了贵妃,日后指不定还是太后!”
阮宜爱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高仪只觉得十分无力。
二月二十日,出殡之时,高仪借着放下气馒首、长明灯等物时,将阮宜爱的骨灰也一并放入了棺内。她混混沌沌地夹在送殡队伍之中,手持哭杖,遥遥望着那樽被人抬起的龙棺,泪不由得渐渐滑落,终于愈哭愈是悲恸——那棺材里面躺着的,可是她的生身父母啊!
她亲手鸩杀爹爹,将阿娘挫骨扬灰,恍然之间,她不知该罪己,还是该怨人,只得伏跪于地,仰天恸哭。
【高仪番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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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慧·聪明不敌死生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明慧对自己再清楚不过,自打她被那薛微之狠狠咬了一口后,她几乎哪个男人也不相信了。至于后来和傅朔在一起,一来是见他新奇有趣,心生喜欢,二来么,则是因着他不急着成亲。
徐明慧太害怕成亲这茬儿了,若是那人先前扮出诸般好,成了亲后翻脸不认人,接着又好一番折腾,最后闹得不是和离就是被休弃,明慧一想,就不由得蹙起眉来。可转念一想,这小娘子不由得颇为自嘲地笑了,暗想道:诱人吸食阿芙蓉膏、把亲生孩子剁成饺子馅儿、还喂着他爹吃下,这等事情她干起来都不害怕,还怕甚么成亲呢?
徐明慧摇了摇头,却是丝毫不悔。这世道,若想做个好人,非得学会坏人的心狠不可,她觉得自己半点错也无。若是果真做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那才叫做有错呢!
明慧娘子口脂浓艳,红唇微勾,对着面前的西洋琉璃镜,轻点眉黛,描出眉峰来,不由微微一笑。
距她那堂兄捐残去杀,入京称帝,已然有一年有余,虽说还有些前朝余孽,隐匿于民间,时不时惹出些乱子来,可是从大局来看,四海皆统,河清云庆,也说得上是国安民泰了。
不过区区一年时间,徐子期这个官家,便能做到如此地步,一来,实在因他年纪愈长,手段愈高,二来,也与他早早扫清民学会这一阻碍,还有傅从嘉的消极抵抗脱不开干系。
两年以前,傅辛驾崩,傅从嘉登基,虽说民间议论纷纷,都说傅从嘉有篡位之嫌,可因他先前也有清誉在外,因而百姓们也未曾惶惶不安。可谁知傅从嘉上台之后,处理政事却是糊涂,且用度奢靡,用兵不利,惹得朝廷内外都颇有怨言,暗中都骂他是昏君。
反观徐铁凛徐小将军,却是态度果决,手段高超,先是借着天灾与困局,暗中掌控了民学会,之后又借着民学会一派贪腐之案,惹得北地百姓对民学会人人抵制,一片声讨,彻底扳倒了这个荒诞而又乖张、处处照搬洋人,在时代的夹缝中靠着一点投机谋得生存的邪教团体。民学会倒台之后,虽说是彻底离那民主自由等主义又远了一步,可这徐子期,也顺从民意,去芜存菁,将民学会中一些值得学习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载舟,水者覆舟。两相比较之下,北地是应天顺民,千室鸣弦,汴京却是物情离怨,众心不安。两边的这场仗打到最后,不少城池是城门大开,迎了徐子期入城,而到了汴京之后,傅从嘉的举止更是令人讶异,他早早换上华服,摆着酒食,候在城门,可谓是主动将这大宋江山,拱手让了人。
徐子期入京之后,这位外号徐铁凛的开国新帝,处事的手段,并不似汴京子民先前想得那么狠辣极端,反而是如水一般,至柔至刚,事事处理得妥当,又是安抚世家及旧臣,封了傅从嘉做闲王,又是秉承民学会之精髓,放开傅辛设下的海禁,允许通商。从前闻风而逃的汴京人们,听闻之后,渐渐也都泛回了汴京,慢慢地,不过一年光景,汴京城竟比从前还繁华许多。
至于徐道正这一家子,虽说那徐子期是他家亲戚,他若是登基,徐家这几口子便是皇亲国戚,可是徐道正,也差点儿往外奔逃了。实在是他先前是给傅辛制作火器,打压过自己这个亲侄子,他可生怕徐子期富贵之后,报复回来。
临了临了,徐道正思来想去,却是决意不逃了,对着妻子儿女道:“虽然人人都说大哥儿性子冷,可是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对咱们这些亲戚赶尽杀绝。就说大哥,混得天下皆知,子期不还是在那劳什子民学会里给他寻摸了个位子?虽说后来吧,大哥身子骨不行,呜呼哀哉,一命归西,消受不起这顶乌纱帽,但是子期对他,也算是照顾了不是?”
稍稍一顿,徐道正又蹙起眉来,说道:“咱们就不走了。一来,火器和木工作坊,都在京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二来,咱家子骏对子期有恩,子期绝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这汴京,咱们还是好生住着吧。”
徐子期登基之后,对徐道正一家,还算是不计前嫌。他用国库里傅从嘉慷慨相赠的银子,收购了徐道正的火器作坊,又令徐道正做监工,还要给他加官进爵。徐道正连忙推却,只领了监工一职。徐子期见状,便干脆封了徐道正的一双儿女,徐子骏及徐明慧,徐道正思虑一番,便未曾推辞,领受谢恩。
眼下徐明慧搽了搽几抹胭脂,穿戴整齐,便骑马入了宫城。她此番前来,为的不是别的,实是因为徐子期再开皇商一职,出海巡游,采购货物,而徐明慧主动请缨之后,徐子期钦点了她为商队领队,此次召她,便是要在行前再交待一番。
两人用罢了满桌佳肴之后,徐子期轻抿浊酒,又凝声道:“明慧,此间正是二娘先前住的宫苑,你瞧着如何?”
明慧一怔,微微一笑,道:“儿无甚见识,瞧着每一处宫苑都好。”
徐子期勾唇,道:“你没有见识?你是出过海,游过西洋的人,甚么没见过。”稍稍一顿,他又道:“不瞒你说,先前朕对于女流之辈,不甚瞧得起,若不是被人痛骂了一番,只怕也不会醒悟过来。就好似洋人的东西,有好的,有坏的,不能一概而论;女子之中,有见识粗鄙的,亦有目光高远的,也不能一竿子,全都打倒。”
明慧勾起红唇,定声道:“官家所言极是。儿心知肚明,此番由儿一个女儿家做皇商领队,必会有人传些闲话儿,暗指官家任人唯亲。儿定会有一番作为,堵上那群人的嘴。”
徐子期点了点头,默然半晌,又道:“近来可有二娘的消息?”
明慧闻言,道:“自二娘入宫之后,便不曾有甚么联系了。儿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对于徐子期的询问,徐明慧也不曾多想,她此刻是雄心勃勃,满心欢喜,直想着在汪洋大海之上,闯出一片事业,又想着若是再遇见傅朔,一定要对他说出真心话来——
当年,是她错了。她明明喜欢他,却又怕自己太喜欢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屡次三番地试探着,便是在一起了,也不肯掏出一片真心来,直等到他果然离去,杳无音讯,她才心生悔意。
徐明慧忍不住幻想起来,若是再遇,他该是甚么模样?两人之间,谁会说出第一句话?而这一句话,又会是哪几个字呢?
这般想着,徐明慧不由得出了神,手持银匙,定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碟子,而那唇角,却是缓缓翘了起来。
忽地,徐子期的声音,惊得她回过神来。
“昨日,傅辛在时,派出的船队回来了。”
徐子期的声音淡极,徐明慧却是眼眸微亮,稍稍斟酌之后,拿捏着语气,开口道:“可曾带了甚么稀罕的物件回来?”
徐子期漫不经心,缓缓说道:“不过是些小玩物,及几十盒阿芙蓉膏罢了。傅辛发了十艘龙船,结果这十艘船,先遇上海难,后逢着海盗,只两艘回来了。便连领队的那位京兆郡王,也折在里头了,尸骨无寻,不知该说是可怜,还是叹他,求仁得仁。都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却才报回京中。”
哐啷一声,瓷碟落地,遽然间摔得四分五裂。
徐明慧急急蹲了下来,死死垂着头,手上分外麻木地捡着碎瓷,眼底则是一片模糊,泪水难收难休。
是生离还是死别,往往要到若干年后,才会清楚明白。
惜取眼前,莫轻别离。
【徐明慧番外终】
宠文结局之后 132|130.127.120.01
傅从嘉·从臣嘉颂徒虚美
“爹爹,阿娘去哪里了?”
“你阿娘,去修佛了,再不是红尘中人,以后便不要提她了。”
幼年的傅从嘉听了这话,竟当真信了,这小郎君自然是好不伤心,哭了接连数日才算罢休。
数年之后,傅从嘉回想起来,不由得微微一哂,摇了摇头。
他那亲生母亲,虽出身卑微,可却长得一副出尘美貌,阮宜爱嫁过来之前,尤属她最是得傅辛宠爱。若细细论起他阿娘长甚么样子,倒与阮流珠颇有几分相近——这并不算巧合,他傅辛宠爱的女人,不是相貌相似,就是性情相近,阮氏不是这些女人里最好看的,却是最勾人的,最合他心意的。
或许是因着这一点宠爱的缘故,起初,傅辛只是将他那阿娘送到府外,另寻了处院落养着,不曾似对其他婢妾那般痛下杀手。可惜傅从嘉的生母并不甘心,伺机偷跑回王府,差点儿正面撞上了阮宜爱,由此惹得傅辛雷霆大怒。
傅从嘉还记得,那年他不过七岁,正与仆侍在庭院里嬉戏玩闹之时,忽地远远瞥见一个与生母颇为相近的女人,被人死死扯着头发,毫不怜惜地扔进了傅辛的书房里去。傅从嘉心生好奇,绕到书房窗下,借着那一丝缝隙,往内室窥觑。
鸟雀喧鸣声中,幼童伏于窗下,粉嫩的颊边贴着檀晕鞓红的富贵牡丹。他眨巴着一双水灵的眼儿,亲眼目睹了自己失踪已久、据说修佛去了的亲娘,是如何被看似温和慈蔼的爹爹,亲手掐死的。
他忽地觉得,阿娘好像前日所见的大鹅,修长的颈儿被男人死死扼住,她像大鹅一样叫着,声音嘶哑,两只雪白的玉臂像翅膀一样不住扑棱着,扑棱着……
长成之后,他看见那些颈线优美的女人,总忍不住多看上几眼,心头漫出一片尤为诡异的爱怜之意。
“你这样白,颈儿这样修长,真好像只大鹅。”
设计害死傅辛之后,春雨连绵的夜里,傅从嘉倚在父亲卧过的软榻之上,手上把玩着那女人白嫩的一对玉足,眼儿慵懒地凝视着她半寐半醒的模样,口中缓缓地,说出了这样的赞美。
女人斜了他一眼,欲要收回脚,却被他牢牢拷住。
傅从嘉眯眼而笑,沉声道:“你这淫/妇,老实交代,肚子里的孩子,果真姓傅?”
阮氏懒得搭理他,只略为不耐地移开眼来,缓缓道:“真是理解不了你。费了好一番心思,好不容易做了官家,成日里就这样厮混、胡闹。你便是恨你爹爹,也该为了受苦受难的百姓好好想一想。”
傅从嘉低笑,随即忽地正色,掀了锦被,与她并肩同枕。他听着窗外隆隆春雷声,缓缓说道:“二娘自然不懂我的心思。你也不必懂,只管用手儿口儿,将我那话/儿伺候妥当,以后再予我春宵一度,便已足矣。”
流珠听着,腻烦不已,骤然翻过身来。
傅从嘉面无表情,沉默无言,直至天明,一夜未眠。
傅从嘉的心思,远比任何人想得都要高远。眼下的这个大宋朝,距离他心中的理想治世,相去远矣。他希图的,是恰如其分的民主,是高度繁荣的经济,是鼎立于世界的大国风度!
可是他做不到,甚至,有生之年也看不到。这着实令他沮丧。
当上官家又如何呢?这不过是个烂摊子,他若想要收拾,非得全盘推翻,另新起一盘棋不可。他现在所能做的,唯有为徐子期铺路,一来,多从世家那儿,厚着脸皮,搜刮点儿银子存到国库里去,等到徐子期上任,便不会似傅辛那般,穷得处处受限了;二来,他这个官家当得愈差,朝中百官和坊间百姓,便愈会偏向于徐子期,正所谓“不战而胜,为胜之上者”,他要成全徐子期。
他倒是想一改当下风貌,实现心中宏愿,只是世家势力根深蒂固,大宋子民思想闭塞,北地的百姓想得倒是开明,可又因贫富之差,心生愤恨,行事过于激进。而如今徐子期颇有手腕,已然将激进的民学会压制住了,又因着民心所向,不得不汲取其中菁华,为己所用。徐子期所握着的,才是一副好棋,比他的棋,胜过太多。
傅从嘉知道,徐子期这人,内里未必有多开明,但是他贪恋权势,为了拢固人心,甘愿屈服和妥协。他暗自预料,徐子期登基的头几年里,必然会逐步放开傅辛设下的“驱洋令”,准允与外通商及西学流通,也会自愿或被迫地,接纳海外传来的先进科技,可是时日久了,却是说不定了。
只是人的本性,遮掩再久,也是终究遮掩不住的。一旦局势稳定,徐子期某一日,一定会重归封建,说不定还会踏上傅辛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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