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骑士(下)
作者:黑洁明
波恩与凯
他与她相遇在最糟糕的年代
死神夺走了太多的人命
让人们失去了信仰,和生存下去的勇气
骄傲、自尊,不值一文
他却为了救她一命,娶她为妻
他与她的婚姻,由谎言开始
两人各自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当真相浮现的那天,这桩虚假的婚姻,是否也会就此结束?
所有他在乎的人都抛弃了他
他知道她会走,知道她会离开
但他忍不住怀抱希望,希望她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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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千年
时光,像风一样,不断从她身旁滑过。
已经忘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很久了吗?还是其实才刚过不久?
那些恨,如此深入骨髓,早已深深镌刻在她的魂魄。
她不是不想忘,但在她每一次被追杀时,在她每一次被嘶咬啃食的时候,怨与恨、怒与忿,总是又上心头,教一切如昨。
她是如此痛恨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害她变得如此不人不妖的罪魁祸首。
她恨那个明知身上流着和她相同的血,却依然出卖她的男人;恨那些她守护了一生,却只懂得听令行事,将她押送给那些妖魔的人们;她恨那个和她一起长大,情同姊妹,却为了爱情、为了男人,背叛了她的女人。
她不相信爱情。
她不信。
嗯,我知道。
男人说,轻轻的笑着,眼里有着让她生气的怜惜与宠溺。
只是过日子罢了。
他说着,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更多。
他这么说着。
就是那些字眼,那些云淡风轻的笑容,还有他温暖的手,将她捕捉,关于他的一切,像一条条的丝线缠绕着她的手脚,让她变成了他手中的悬丝玩偶,被他轻意摆弄。
即便他已不再,她却依然无法摆脱。
所以,才救了那个小女孩。
那一个,和云梦有着相同能力的女孩,凯。
凯的能力甚至远远超过云梦,每当她看着凯,总会看到云梦,看到那个单纯可爱、温柔善良,却被她害死的云梦。
曾经被仇恨掩盖的罪恶感,悄悄的、悄悄的浮现心头。
云梦是无辜的。
她知道。
云梦什么都不知道。
她晓得。
然后,那些无辜的人,一个跟着一个,涌现。
巴狼……阿丝蓝……刀荼蘼……铁子正……紫荆……
甚至就连夜影,也在其中。
不知有多少次,她发现那和她一般存活了上千年的妖魔之王像小鬼一样在暗夜中游荡,即便在威尼斯也遇过几次;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他什么也忘了,却仍无意识的在深夜中寻找那个他曾经拥有又失去的女人。
每回遇见夜影,她总是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
起初是因为畏惧,然后才领悟,她不想看见他,不想靠近他,除了害怕他想起一切,也因为他和凯一样,总提醒着她,那些受到牵连的无辜之人。
那些因此受苦受罪的人。
所以,凯说要走时,她眼也不眨的答应了。
但那些人的脸,那些人的痛,却没有消失,仍在心头。
明明,她连他的脸都快记不起来了,却清楚记得那些人的脸。
还有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和那些和他一起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微小的片段。
她早该在有机会时,就一刀杀了他的。
如果早这么做,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不会感觉到那些该死的罪恶感,不会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她早该杀了他的……
如果她一开始就杀了他,就不会成为他的傀儡,在他离开她之后,依然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早该杀了……
澪想着,却只是闭上了眼,紧紧握着胸前的铜牌。
第1章(1)
洋葱。
一颗颗刚收成的洋葱,又小又丑。
凯拿着刀子,一刀切下去,刺鼻的味道立时冲鼻上眼。
厨房里,人声鼎沸,女人们来来去去,切菜、洗菜,生起炉火,她继续将手边的小洋葱切块,它们小虽小,却个个辛辣,让她切没几颗,就已满眼是泪,她将那些切好的洋葱全丢进汤锅里,然后将包心菜也切块扔进去。
“夫人,你先到外头透透气吧。”安娜看她频频流泪,接手搅拌着那锅蔬菜汤。
凯没有拒绝,走出热气蒸腾的厨房,抹去脸上的热泪,她吸着屋外的新鲜空气,泪水一时之间却依然止不住。
天黑了,夜幕低垂。
星星爬上了黑夜,人们点亮了火把和蜡烛。
男人与女人们陆续回来了,厨房里升起了炊烟,浴场外开始有人排队等着洗澡,人们在一天的尽头,闲聊说笑着。
苏菲亚从谷仓那儿抱着一袋新的燕麦走出来,赛巴斯汀走上前,替她扛起了那袋燕麦,苏菲亚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
凯看着那男人和苏菲亚一起走来,忙匆匆再拭泪,但仍是没有来得及。
看见她脸上的泪,苏菲亚担心的问。
“夫人,你还好吗?”
凯强迫自己挤出笑容,道:“只是洋葱。”
她说着,走到一旁,让那女孩和扛着燕麦的队长进厨房,却因此看见主城楼上的那扇高窗。
高窗里一片阴暗,他不在,她还没上楼,仆人们也忙得没空上去点灯。
她不让自己多想,却无法抹去他下午转身离开她时的模样。
他脸上没有表情,但她能看见他眼里的痛。
她让他失望了,她知道。
那股揪心的痛,再次攫抓住了她,她不想这样对他,可事情从来就不曾在她的控制之下。
仰望着那黑沉沉的主城楼,她深吸口气,却压不下胸中的痛,而那只让眼中的泪水,再次盈满。
厨房门再次被打开,赛巴斯汀走了出来。
她站在阴影里,以为他会直接走开,但那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他咕哝了一声,然后转身看着她,开口道。
“南边那座村子有狼群出没,他担心那不是狼。”
她一怔,抬眼瞧着他。
“我们有很糟糕的邻居。”那精瘦的男人,沉着脸,道:“你应该听说过了,他们吃人。”
凯瞪着他,泪盈在眼。
“如果你要走,”赛巴斯汀低头看着她,说:“现在没有人会拦你。”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为何要亲自去查看那座村子?那本来是迈克尔的工作。”
凯震慑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男人所暗示的事。
他是说……波恩离开……是为了……让她走?
她瞪大了泪眼,脸色苍白的看着他,颤声道:“他……他不可能……我……我是他的妻子……”
“你是吗?”他瞪着她,说:“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你整天像个游魂一样,就连我的人都在问我,你是不是会和那女人回威尼斯,你以为他会怎么想?”
心头蓦然一痛,泪水忽又夺眶,她将双手紧握在身前,听到他说。
“他告诉迈克尔,如果你要走,别拦你。”
凯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只觉得有些耳鸣,莫名晕眩。
妻子是男人的财产,她嫁给了他,她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他要让她走?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笨蛋。”
那位队长粗哑的评论,让她发现自己把话问了出来。
“你要走就快走。”赛巴斯汀眼角微抽,满心不爽的说:“干脆一点,给他一个痛快。”
说着,他转身大步走开。
她怔怔站在风中,胸中的心,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掌握。
风好冷,她嘴唇冷到发麻,心却痛得像被火烧。
你以为他会怎么想?
过去几天,她只注意到自己被迫面对的问题,没有注意他的感受。
她以为他不知道、不晓得、不清楚她的打算。
可他知道,也晓得,显然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但这几天,他一句也没有提过,他只是接受了阿澪,他让阿澪住到鹰塔,他告诉她,她的客人就是他的。
心,一阵痛过一阵。
恍惚中,她可以看见他深黑的眼,感觉到他在黑夜中拥抱着她,在餐桌下握紧她的手。
如今回想起来,过去这些天,无论日与夜,每当她朝他看去,总能看见他在看她。
每一天、每一夜,他注视着她。
她不以为意,总以为是自己多心,可如今,她才发现这些天他虽然看着她,隔着老远也看着她,却从来不主动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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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拒绝太多次了。
他的生父、他的养父、他的母亲,甚至那些被迫收容他的修士。
这一辈子,所有他在乎的人都不在乎他;就连西蒙,也选择逃避罚责,坐视母亲让他代替自己被惩罚。
没有人在乎他。
他知道她会走,一直知道。
冷热在身上交错,她可以清楚看见他眼底的痛苦与失望,但他依然和她说……
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要她等他。
即便一再被那样错待,他依然对她怀抱期望。
她不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的,她还以为她晓得,以为只有她的挣扎才是挣扎。他知道她会走,他知道她会离开他、抛弃他,就像他的父亲,就像他的母亲,就像那些他所在乎的人一样。
等我回来再说。
凯伸手遮住了发麻冷痛的嘴,闭上了眼,热泪滚滚而下,在她苍白的脸上交错,可那男人的脸清楚在眼前。
他的脸庞无比冷硬,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他在揍那个孩子时那般。
他希望她留下,但如果她要走,他不会拦她。
他会给她自由,就像他把自由还给了那些农奴一样。
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瞬间,她清楚知道,她不会离开他。
她做不到。
凯张开泪湿的眼,看见后方鹰塔的高窗里,澪站在窗边,高高在上的冷冷看着她。
或许她的能力是个灾厄,可她晓得其实她还是有所选择,与其在这世间独活,她宁愿把握仅剩的时间,留在他身边。
“我是他的妻子。”她看着阿澪,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开口。
她知道那女人懂唇语,在厨房透出的灯火下,看得到她在说什么,凯含泪看着那养大她的女巫,坚定的告诉她。
“只要他要我,我就不会离开他。”
那千年的女巫沉默着,那张苍白冷漠的脸,离开了高窗,消失在塔楼里。不安的心,就此落定,一股强烈的渴望从心中升起。
她想见他,她要见他。
无法忍受他整个晚上都在想她会离开的事,她一刻都等不下去,那迫切的渴望是如此澎湃,她转身朝马厩走去,先是快走,然后跑了起来。
守在马厩的安东尼看见她,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
她没有理会他,只是翻身上了一匹马。
“夫人……”安东尼站在走道上,看着她,眼里透着慌乱,“你……”
凯在这时,确定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疑虑。
“我没有要去威尼斯。”她告诉他,“我要去找我丈夫。”
安东尼迟疑了一下,这才往旁退开。
她将马骑出马厩,广场里,人们惊慌的看着她,安娜和苏菲亚跑出了厨房,丽莎抱着小安妮站在谷仓旁。
当她将马骑到大门前时,看见迈克尔走出了城门塔楼。
那像山怪一样高大的男人瞧着她,她以为他会阻止她,但那家伙只是暗咒一声,沉着脸,伸手替她转开了铁闸的绞链。
看见迈克尔开了门,人们再次骚动起来,她回头看着那群人脸上的担忧,忽然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
所以她看着迈克尔,说:“我是史瓦兹男爵夫人,波恩的妻子,这里是我的家,我希望我回来时,这里还能保持干净。”
迈克尔一愣,露出了笑容,粗声应答。
“当然,夫人。”
她转头看向安娜,再交代。
“帮我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
“没问题。”安娜紧握着勺子,眼眶含泪的说:“不会让她饿着的。”
凯扬起嘴角,这才扯紧缰绳,策马骑过城门,穿过木桥与石桥,飞驰上路。
风很冷,天已经完全黑了,可她的心在狂奔,血在沸腾。
黑暗森林里,雾墙慢慢、高高升起,教人看不清前方。
她不害怕,她是大地的女儿、森林的孩子。
过去那些日子,她看过无数次波恩研究的地图,和他一样清楚他领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她不需要人们指引方向。
她策马狂奔,米白色的亚麻长裙在风中飞扬着。
她穿过山丘、田野,越过小溪、山涧,在黑夜中,进入迷雾茫茫的重重森林之中,奔向那个偷走她心的男人。
奔向他。
从小跟着澪东奔西跑,凯的骑术很好。
她是如此急切、满心雀跃,急着想要见到他,想要伸出双手拥抱他,告诉他她的心,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他,这一生、这一世,绝不会主动离开他。
当她穿过那广袤的森林,骑出那浩瀚迷雾时,月亮高挂在天上。
她可以看见,麦田在月下绵延,一条小溪宛如银带,穿过田野,几栋屋子就坐落在麦田的正中央。
其中有一栋屋子冒着浓烟,月夜下,那栋惨遭火烧的屋子是如此明显。
凯心头陡地一跳,无名的恐慌与不安倏然上涌,她驱策着马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去。
越靠近那座村子,她的不安越深。
被火烧起来的那栋房屋,是村子里最大的屋子。
远远的,她就能看见人们提水在救火,有个男人在指挥救火。
那应该是他,但那不是他。
隔着大老远,她就能从那男人的背影认出来,那不是他。
她心更慌,骑马飞奔过大街,却在街上看到一头巨大的棕熊倒在血泊之中,她策马飞驰而过,在那栋被火燃烧的屋子前,扯紧了缰绳。
骏马人立而起,吓了那指挥救火的男人一跳。
“夫、夫人?”
她认出他来,是朗格,他一头一脸的灰,但让她更害怕的,是他双手都是血。
“波恩呢?出了什么事?”她脸色苍白的在马上开口问。
朗格看着她,脸上惊疑满布,然后在听到她的问题时,露出让她恐惧的表情。
他一脸抱歉,哑声道:“那头该死的熊,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大人他试图阻止它——”
第1章(2)
刹那间,她只觉整个人像在瞬间掉到了结冰的湖水里。
那头熊死了,可它是如此巨大,她不认为他能毫发无伤,她听到自己问。
“他人呢?他在哪?在哪?”
朗格伸手指着左手边一栋有条大狗坐在门边的木造小屋。
顾不得其他,凯慌乱的翻身下了马,心头狂跳的跑了过去。
在漫天的火光中,她可以看见,地上有可怕的血迹一路洒落进门,她心慌意乱的匆匆推开了小屋的门,屋里没有灯火,只有一个小小的火塘,靠墙那儿有张床,穆勒蹲跪在那儿,安德生也在,那高大的孩子满脸是泪,两个人的双手都沾满了血。
她推开门时,他们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那张简陋的木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如雪,从他身上漫流出的血是如此多,以至于还从床沿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死了。
她无法动弹,不能呼吸。
这世界的声音,仿佛在这瞬间,全都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无踪,只剩下那像块破布一般,躺在床上流血的男人。
不,不会的。
他要她等他的,他说等他回来再说的,他不会这样对她,他不能这样对她她告诉自己,但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
就在那掏心裂肺的疼痛攫抓住她,就要冲破喉咙的那瞬间,她看见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那上下的起伏,几不可见,就像是幻觉。
她不知自己如何能动,但她来到了床边。
他的人拿了一块毯子把他包了起来,但就连那块毯子都被他的鲜血染红,她在床边跪了下来,抖颤着手伸向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如此害怕,那么恐惧,怕得几乎不敢让手指真的触摸到他,害怕那真的是她的幻觉,是她太过渴望才出现的幻觉。
她的手抖得是那么厉害,可她不敢让自己迟疑,她强迫自己放下手,触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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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冰得像秋天的井水,让心中黑暗的恐惧更加深浓,她屏住了呼吸。
下一刹,她感觉到他皮肤下微弱的脉动。
他还活着。
凯喘了一口气,泪水在瞬间夺眶。
还活着,还没走。
她没有想,甚至没有检查他的伤口,她伸出双手,捧抚着他的脸,俯身低头亲吻他冰冷的唇,汲取他的伤与痛。
几乎在她触碰到他的同时,胸口顿时疼痛似火烧,那可怕的疼痛几乎撕裂了她,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差点喊出声来。
“波恩……”她贴在他唇上,悄声开口请求他,“我的爱,拜托你,撑下去……为我撑下去……别丢下我……”
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涌出,落在他脸上。
巨大的痛楚,让泪奔流,但她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开始变强,所以即便她能感觉胸前的肌肤陆续锭裂开来,感觉湿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的胸口,感觉到黑暗袭来,她依然没有将手从他脸上挪开。
忽然间,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肩头。
“夫人。”男人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节哀。”
那声音低沉冰冷,穿透了冰冷的黑暗与火热的痛楚,将她强行从中拉了回来。
是苏里亚。
凯警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强迫自己停下来,她握住波恩的手,忍着剧痛稍微退开,直起身子,转过身。
“他还没死。”
苏里亚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一脸平静。
她泪流满面的喘着气,看着他说。
“还没。”
以为这威尼斯来的仆人是和夫人一起来的,屋里没人对他的出现感到讶异。
“夫人,他没救了,不可能活下来。”一旁的穆勒看着她,哑声劝道:“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没用,只能让他不要那么痛苦。”
“他会活下去的。”强忍着胸前灼热的疼痛,她白着脸,仰望着穆勒,开口道:“我需要针线,干净的亚麻布,还有沸水。”
那男人瞪着她,她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看着他命令。
“去烧水。”
穆勒瞧着那娇小的女人坚定的表情,这一次没有再争辩,只掉头朝外走去,心慌意乱的安德生匆忙跟了上去。
然后,她才转头再次看向苏里亚。
“你不该这么做。”他低头瞧着她。
“他还没死。”她重申着。
“快死了。”他警告她:“他伤得太重,你会害死你自己。”
她握紧波恩的手,看着那个男人,只道。
“我爱他。”
苏里亚瞧着眼前的女人,可以看见她在光线不明的小屋中,有微光环绕包围着她,再从她手中流泻到那男人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记起第一次看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因为太过疲倦而被阿澪抱在怀里,那时她的脸上和现在一样,有着未干的泪痕。
只是,当时她已失去了希望,如今还没有。
人类总是这样,在他没有注意时,就已经长大。
他不懂爱情是什么,但他见识过它的力量。
说他不羡慕是骗人的。
看着凯和那个垂死的男人,他没再劝说,只摘下脖子上的碧玺坠子,握住她染血的另一只手,将那坠子放到她手心里。
凯愣住,愕然的仰头看着他。
“如果你死了,他却活下来,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你懂吗?”
凯握着坠子,只觉心紧喉缩,她点点头。
“一次修复一点,不要做得太明显。”苏里亚覆握住她的手,垂眸淡淡警告她:“他若是好得太快,只会引人怀疑。”
她再点头。
“使用它。”他瞧着她,松开了她的手,“我会再拿新的过来。”
说着,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苏里亚。”
他停下脚步,回头向她看去。
凯含泪瞧着他,哑声道。
“谢谢你。”
那向来冰冷淡漠的眼,在那瞬间,浮现了些许情绪。
“他最好值得。”
苏里亚淡淡说着,然后走了,替她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