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命法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工匠人
第三十六章 老树开花(2)
窦大宝说的兴起,被我摆手阻止。
这时,就听那对半老不老的夫妻当中,男的说道:“线儿,别瞎想了,快趁热吃吧。”
女的点点头:“吃吧。”
话说完,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走到一旁,提了个小号的塑料桶回来。
男的很是惊讶:“这是……”
女的白了他一眼:“是啥你没数啊”
男的一窒,随即撂下筷子起身:“我不喝了……我戒了二十年了……”
女的按住他一侧肩膀,没怎么用力,他就软软坐下了。
“唉,都到这份上了,还说啥喝点吧,我陪你喝点。”女的边说,边拿过两个碗,打开塑料桶,各倒半碗。
……
窦大宝提了提鼻子:“啧,这是地瓜干子酒,是老酿,我小时候喝过,可难喝了!”
“闭嘴!”潘颖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他立时不敢多话了。
……
女的先端起酒碗,跟男的碰了碰,抿了一口,随即幽幽看着男人问:
“还记得咱俩上回喝酒是啥时候不”
男的神色复杂,迟疑一下,才端起酒碗,酒未沾唇,却先红了眼眶,点头道:
“知道、记得。我那天又喝醉了,又打了你;第二天晌午醒来,你把菜弄好了……那是咱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块儿喝酒,过后,我喝多了,你走了。”
女的揉了揉鼻子,也是眼圈通红,却是道:
“喝吧,都多少年了,过去了,能再在一块儿,就成了。”
……
这对老年……不,中年男女在饭桌上的对话实在很‘丰富’,每句话都包含了太多‘意想不到’和‘意料之中’,我听的入耳,却形容不出当中那份复杂的感情。
就只在旁默默听了大半顿饭的工夫,才勉强总结出大概——
男的和女的年轻时就是情侣,男的好酒,总是各种借口喝大酒,喝完就撒酒疯,打女的。
女的一心一意跟他过,最后也还是寒了心。
终于,在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饮后,离开了男人。
之后,两人各自成了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直到‘不久前’,在人海茫茫中再次相逢,才又重拾旧情。
这俩人绝不是下三滥,时隔多年,男的修出了德性,却失去妻子;
女的学会了‘宽容’,却失去了丈夫。
……
“线儿……对不起。”男人垂泪道。
女人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算了,都这样了,还说啥这都多少年了,放得下的早放下了,放不下的……又凑上了,你说我该咋办我是该给我地下的老头子磕头忏悔啊,还是该给我闺女儿下跪,求他们”
男的一口把碗里的酒焖了,刚拿起一旁的旱烟杆儿,女人已经把擦着的火柴凑了上来。
“吁……就这吧,我这辈子是离不开你了,都到这份上了,我就问一句:你真不怨我了”
女的端起饭碗,似笑非笑看着男人半晌,叹道:
“怨,怨能咋地我也上年纪了,家里孩儿都不同意咱在一块儿。我还是跟你了。都来这里了,还说啥我啥心思,你还猜啊”
男的愣了片刻,眼珠上翻,像是看着屋顶:“咱也打听了,这村子是因为老发大水才荒的。你跟我在这儿,咱能‘暖和’一会儿,躲一会儿,末了可能都得让黄河水淹死……”
“那就淹死。一起淹死……”
……
对话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结束。
可不知怎地,在我们看来,两人就只是面对面干张嘴,再没声了!
“中了!”胖子忽然敲了敲炕桌,老气横秋的对着我说:“你帮了我的老朋友,我不得不替它还报。你说,你想要啥”
我心思还在那对似‘5d版本近在眼前’的老夫妻身上,只眼珠微微一转,随口道:
“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难啊!”胖子皱起眉头,把在大门口挖的那团泥在两手间拍来拍去,“你命不好;因为,你早先得罪了人;你性子横,但太横,也办了些不是人该办的事;
我现在就直说吧,因为你帮了我的老朋友,我得答谢你,这是必须的;但是,礼尚往来都有限度啊!”
我本来还有些恍惚,此刻不由得转过目光,疑惑道:“前辈,您到底是什么人您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请明示。”
胖子手里来回盘着那坨从门口挖的泥,眼睛盯着我一阵,缓缓道:
“你这眼、耳、口、鼻……五感六息……不可能全部留下,我做不到。”
他忽然手掌一翻,将那坨胶泥托到我眼前,口中却是有些妖异的说道:
“你说你只想和你爱人在一起,可如果不能在一起,五感六息,只能留两样,你想留下什么”
我想都没想道:“耳朵和嘴!”
“为什么是这两样”胖子拧起了眉头,眯眼盯着我问。
“别人说什么,我听着,是福分,那是他们愿意跟我说;我想说什么,别人拦不住,是我的权力!”
“然后呢”胖子隔着炕桌向我凑了凑,“仵作的眼呢你都不要老本了”
此时的‘胖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有种魔力。
然而,我从来都自以为傲,能够控制至今的情绪,却似乎因为屋中这两位对我们视而不见的‘老夫妻’,受到影响,变得有些不怎么稳定。
我仍克制着,却是转向胖子,脱口道:
“换了你是我,你想留什么”
胖子和我紧紧的对视了一阵,眼珠缓缓转动间点了点头:
“既如此,如你所愿!”
说话间,转过身去,竟不再理我,只在两掌间拍打揉捏着那团胶泥。
……
我和窦大宝等人最多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那对‘老树开花’的夫妻身上,虽然……虽然他们目前都是干张嘴不说话,可在蜃市鬼域中,瞬息而过的时光,带着我们浏览了他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注:不包括男女间最‘私人’空间)
事实是,
我正和窦大宝一起勾肩搭背,眼瞅着那个老男人吃饱喝足,话语间开始‘调戏’对方。
我正直勾勾等待下文,却被一只大手搭住了肩膀:
“这个,是不是你要的!”
第三十七章 夜叉入海
回过头,乍一见胖子手里捧着的一样东西,我就愣了。
窦大宝比我先回过神:“咦,这泥巴,怎么这么像祸祸以前的那块鬼头玉”
我下意识看向桑岚,她紧抿着嘴唇,眼睛里却也满是惊奇。
胖子手里捧得,还是先前那坨从门口挖的胶泥,只是这不大会儿的工夫,胶泥被捏成了一颗鬼头的模样,看上去,当真就和之前从我老屋床下挖出的鬼头玉一模一样!
这泥捏的鬼头,很是活灵活现,如果不是知道鬼头玉早已破碎,还以为是真的鬼头玉变成泥巴了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泥捏的鬼头,虽然形神具备,可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桑岚忽然喃喃道:“这鬼头当真是瞎的么……”
她这一说,我也反应过来,这鬼头虽然和原先的鬼头玉看上去差不多,但眼睛的部位却少了几分‘灵气’。
胖子淡淡一笑:“人世间从来没有十全十美,脚踏阴阳者,更是命中注定要应五弊三缺。”
见他把泥捏的鬼头递过来,我便伸手去接,不料他半空中把手一挪,却是将鬼头递给了窦大宝:
“要是真想你这兄弟好,就把它拿回去,早晚三炷香供奉吧,能吃斋念佛,那就更好了。你这九世的小佛爷,可是比寻常的和尚道士要灵验的。”
窦大宝小心翼翼的把鬼头接过去,刚要说什么,胖子突然冲我一瞪眼,厉声道:
“本来是个好苗子,却被猪油蒙了心窍,白瞎了老祖宗传下的玩意儿!那相语之术,是让你用来窥探他人**的吗”
刚开始我觉得莫名其妙,听到‘相语之术’,立即反应过来。
敢情胖子这话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看出,某人由始至终,都在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跟踪’我。
胖子又狠瞪了我一眼,“我对看相是不懂的,可观其眉眼神气,他跟着你,多半是有难事相求。这样吧,我是没时间了,过后你去找一个人,他或许能够替你了却这桩‘公案’。”
我反应过来,他先前是针对癞痢头,这话却是对我说的,狐疑的问:“你要我找什么人”
胖子抬手向桌前那对男女指了指:“离开这里,就去附近的村子找他俩,找到他俩,你就知道,我要你找的是什么人了。”
胖子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突然抬眼注视了桑岚一阵,眼中露出奇异的神采:
“你也跟着去,见到那人,你的伤便能治好,还会……嘿嘿嘿……”
听他话说一半就怪笑不已,桑岚不禁蹙眉:“你什么意思”
胖子一摆手,却又转向我,一脸喜滋滋的说:“老朋友,该我办的,我都办了,我也该走啦。你带他们去安置好你的老主子,然后也跟这小朋友离开吧!”
直到这时,看其眼神,我才猛然醒悟:
他口中一直说的‘老朋友’,并非是指我,而是对仍盘踞在我肩上的那秃毛老猴而言!
我急着起身问:“前辈,能不能告诉我,这七河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虽然预料到会有变故,也还是晚了一步,话才问出口,胖子就‘轰’的一声,竟然从我眼巴前‘消失’了!
“娘耶,这是咋地啦!”
胖子惊慌的从塌陷的炕洞里钻出来,一脸恍然,还有些狐疑的看着我:“姓徐的,是不是你,又给老子下套了”
我回过神,也不搭理他,转眼再看,那对吃喝的老夫妻也已消失不见,原本还算明净的屋子,变得破败不堪。
正愣神,就感觉头顶有人揪我头发。
抬眼就见,秃毛老猴边冲我呲牙,边用一只猴爪向外指。
想起‘胖子’之前的话,我心里一动,拔脚就往外走。
路过那座祠堂的时候,窦大宝终于忍不住问我:“我怎么觉得刚才那老爷子不像是夜叉呢”
我摇头:“他的确不是夜叉。”
“那他是”
我停下脚步,透过大门,看向正屋中损毁的泥胎:“我想,他应该只是个‘手艺人’吧。”
窦大宝倏地瞪圆了眼睛:“难道这殿中的泥胎,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听口音,他是河南人,难不成,他和河南的泥人李家有关系”
我说这事若得不到印证,就不能瞎说,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这些人当中,除了桑岚似乎知道老猴的存在,还有林彤若有若无的感应,其余人都是看不到秃毛老猴的。
我早已想到些关窍,这一路就只跟随老猴的指点,出了村子,径直往前,不多时,就来到了先前到过的河岸边。
胖子偷偷转过头,不禁打了个寒颤:“妈耶,又来了!”
扭脸一看,果然就见,身后竟又是我和窦大宝等人过桥后那段残破的柏油路。
我咬咬牙,让窦大宝拿出先前那盒短香,每人分发三支。
跟着向前两步,将装着‘夜叉’骨殖的背囊,用力甩进了奔流的河里。
刚下过雨,河水极为湍急,然而背囊却并没被冲走,反而只在原地打转。
我从窦大宝手中接过三支点燃的短香,朝着河中的背囊拜了一拜:“我不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只愿老人家早日脱离苦海。阴倌徐祸,以此福禄香,恭送老人家。”
说完,在老猴的指点下,把香插在我们最初发现的,一人一猴当中,那赤足的脚印前方。
“恭送老人家!”
窦大宝等人一一仿照我的模样,擎香拜下。
等所有人将拜完的香插在脚印前,胖子忽然怪叫:“我去……啊嚏!啊嚏!冻……冻死老子了……”
我也感觉浑身一阵冰寒,强撑着再看河面,那背囊竟打着旋随波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这时,又听潘颖和林彤叫道:“朱安斌怎么不见了!”
我心里一动,先是看了看脚下的影子,再又转过身,此时再看,来路已然变了模样。
见胖子拢着肩膀,冻得脸发紫,我也是上下牙直打架:“夜叉骨殖入海安葬,蜃市……鬼域不复存在。走……快走!”
第三十八章 于问事
所有人都陆续发现,我们似乎已经脱离了‘蜃市迷宫’,眼前非但只有村落残留的痕迹,草木更是衰败。
胖子浑身湿透,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替换衣裳,也不敢生火烘烤,就只急着赶路。
等到了我们最初进村时歇脚的那个窝棚,久别的日头终于露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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