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在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平仄客
郑经年少成名,乃一世奇才,曾立下军功,又治地有方,封爵“永宁”是实至名归。可惜,郑经死得太早了,只留下懵懂的妻子,及唯一的儿子郑仁,就是如今的永宁侯。
郑仁膝下有四子。她曾记得,至佑十年初,郑仁往京兆递了请封长子郑旻为世子的请求。当时她还没病得太厉害,看过这个请封奏疏。
没想到,眼一闭一睁,便已过了三年有余。世子夫人宁氏已经没了,就连其女儿郑衡,也没了。
半个月前,刚刚出孝的郑衡起了一场高热,竟没能熬过去。因缘巧合继续活着的,是三年多前宾天的郑太后。
对郑太后来说,时日还停留在至佑十年寒冬,但现在已经是至佑十四年初春了。
初春时节,是禹东学宫每年一度的开宫日子。郑衡唯一的胞弟郑适,就在禹东学宫求学。所以到了这开宫之日,祖母章氏便带着她来了禹东山。
“姑娘,马车速度开始快了,看来快到学宫了。”一个杏眼丫鬟这样说道,语气微微兴奋。
停滞了那么久,马车终于快了。而在丫鬟出声那一瞬间,郑衡的神智便全数回笼了。
哀家是郑衡,正去禹东学宫,去看望胞弟郑适,无论如何,哀家都不会唤旁人为老师。
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禹东学宫,到了。
禹东学宫是一片灰黑色的建筑,正门做成了牌楼样式,三间四柱五楼规模,最上面的明楼用一块巨大的石头雕琢而成,中间的匾额写着“禹东学宫”,两边则是“贵士”“进贤”两个匾额。
“禹东学宫”匾额下面,挂着一副四字联,上书“行中日月,学里乾坤”。这对联,相传乃第一任学宫祭酒言严朴所撰,尽表禹东学宫的精义。
因是学宫正门,上面并没有并没有饰飞龙舞凤,只有这一个个遒劲的大字,立于其前,便感到凛凛威严扑面而来。
郑衡曾临朝听政十年,见过京兆最高大秀丽的国子监五牌楼,登过京兆司天监宏伟的摘星楼,但仍被眼前质朴到极致的正门震了震。
培文进贤之地,她不禁稽首,肃然起敬。
禹东学宫前,已经聚了不少人。有刚从马车下来的求学子弟或少女,也有从学宫里出来的学子。幸好正门前的空地足够广阔,不然肯定会起乱子。
随即,郑衡的心思便没在学宫正门,她安静地站在章氏身边,听着一个年轻妇人在说话。
“老夫人,那么媳妇就先去找逾哥儿了。侯爷特地交代了媳妇,待申正便要与老夫人一同下山。”妇人笑眯眯的说道,微微弯腰。
这个妇人,长相清婉,年三十许,这是郑衡的二婶谢氏,她的长子郑逾也在禹东学宫,今日便一同上山。
章氏神色依旧冷淡,只是点了点头,连话都没有说。
谢氏仿佛没有看到章氏的冷淡,仍是温婉地笑了笑,便带着丫鬟、仆从们往学宫正门走去了。
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郑衡身上,就连她身后的丫鬟仆从,都好像没有看见郑衡似的。
彻彻底底的漠视,就像行客不会注意到路边尘埃。唔,这种举动真是……粗暴而直接啊。
郑衡不及想更多,便听得章氏说道:“有些人就是眼盲,别管她们。”
章氏说得正经又认真,仿佛就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但她看向郑衡的眼睛,却满是温和。
郑衡摇摇头,道:“祖母,我并不在意。”
一点儿也不在意,谢氏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而已。况且本来的郑衡就是个冷淡性子,在原来郑衡的印象中,谢氏的存在不怎么美好。
那她就更没有在意的必要了。
章氏想到郑衡在佛堂守孝三年,再想到郑衡不理事的冷然性子,心中知道这个孙女几乎不清楚侯府的情况,便细心提点道:“你二婶是河东大族的嫡女,其父谢惠时是当朝门下侍郎,而且在朝中甚有影响力。你娘亲与谢氏曾有龃龉,离她远一点。”
郑衡自是乖巧点点头,心中却泛起了层层波澜。谢惠时……四年前她已将其贬黜出京,三年前他还在蜀地任五品职,怎么如今竟成了门下侍郎?!
门下侍郎,台阁前选,怎么会是谢惠时这个奸邪小人?
看来,她宾天的这三年间,朝中已巨变!可是……
郑衡看着自己白皙、没有戴护甲的手,再一次默默念道:“哀家是郑衡,哀家是郑衡。”
朝中事,与她无关了。
……
禹东学宫占地广阔,从正门行到西门,差不多要半个时辰。很少人愿意走这么长的时间来这里,于是,这里比正门要清静得多。
况且,西门外还栽着许多银杏树,这些高大的树木几可蔽日,即便是日午,也只漏下一点点阳光,在这个暮春时节便稍显阴冷。
此时,郑衡与章氏便守候在学宫西门外,等着郑适出来。
章氏宁愿走那么远路都要择这个清静的地方,必是有些话语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说的。
这些话语,郑衡隐约知道,但章氏没有说,她便没有问。
虽则她醒来才半个月、对永宁侯府的情况没有多少了解,但已经觉得永宁侯府是一个浑浊水潭,水深难测。
三年前,大概是她宾天后没多久,宁氏便过世了。在宁氏过世之后,章氏匆匆将年仅五岁的郑适送出永宁侯府,用尽人情将郑适送进了禹东书院。
与此同时,章氏以“为母守孝”之名,急令郑衡进入侯府佛堂清修。没多久,章氏便将管家之权移交给儿媳谢氏,同样入佛堂清修。
不管是求学还是清修,都是匆忙避难之举。当时,侯府究竟出了什么事令得章氏要这么做?
这些事情,原来的郑衡是不会多想的,但现在的郑衡却不能不想。如今她出孝了,已经能离开佛堂了。但章氏却不能,只是因为要上禹东山,才被永宁侯特许出来。
这么说,三年前迫令章氏避难的危机,还一直在!
郑衡的猜测,在见到郑适之后作实。因为从西门中出来的那个小孩儿、她的胞弟,脸上竟然带着青紫,一瘸一瘸地走过来。
章氏眼眶一红,急匆匆地奔过去,紧紧抓住郑适问道:“适哥儿……怎么……怎么会……”
章氏的碰触,令郑适忍不住“嗞”地痛呼了一声,但他却露出了笑容,安抚章氏:“祖母,我没事,没伤到筋骨,都好的……”
郑适越过章氏看到了郑衡,眼神蓦地一亮,声音扬了起来:“姐姐,你也来了!我……我许久没有见到了!”
小孩儿目光晶亮,眼神孺慕,面容与郑衡甚是相似,就连肤色都和郑衡一样白皙,便使得脸上的青紫更加明显。
郑衡心中忽而起了一股浓重戾气,不知是身子本身的,还是……作为郑太后的。
她走上前去,半蹲了下来,看向了郑适的腿,低声问道:“这腿,怎么了?”
章氏也放开了郑适,紧张地上下摸着他的腿,边问道:“伤着哪里了?怎么会伤着?季庸答应过我,一定会护着你的!他怎么对得住我!”
郑适止住了章氏的动作,露出了肿胀的脚踝,道:“祖母,季先生出事了!所以……所以没有先生再护着我了。”
章氏动作一顿,神色惊变,是以没有发觉到郑衡的眼神也闪了闪。
季庸,出事了?
(章外:本文中的匾额、楹联及诗词,若没有特别指出,都是我自己写的,此章应有赞,哈哈哈!羞脸~)
妻在上 004章 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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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庸是禹东书院的先生,是孟瑞图的门生,得意门生。
昔日孟瑞图任礼部侍郎一职时,季庸曾向其投过行卷。虽则后来季庸没有进入仕途,仍尊孟瑞图为座师。
据郑衡所知,季庸对孟瑞图十分尊敬,四时节礼从来都没落下。而孟瑞图对季庸评价极高,对其多有照拂。那时候郑衡还在慈宁宫,曾听孟瑞图这样评价季庸:“胸有直节,圆润周通,可堪大用。”
孟瑞图素来不喜褒贬人物,在郑衡的记忆中,这是其评价的第二个人,也是最后一个。
因此,至佑八年的时候,郑衡曾想将季庸召来宫中为帝王讲学。只因其时季庸才到而立之年,太过年轻又声名初显,出于种种考虑,她的想法没有付诸行动。
其后,她便渐渐病弱,及至宾天之时,她都没有见过其时已誉满河东的季庸。
如今,这样一个“胸有直节,圆润周通,可堪大用”的季庸,出了什么事?
郑适继续说道:“一天晚上,季先生突然来找我,道他不能再保护我了,让我想办法自保。后来季先生就没再出现过了,我……我才会成这样。”
郑衡的目光落在郑适脸上的青紫上,心中了然:所以这小孩儿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在偌大的禹东学宫,在近千个生徒里面,一个无依无靠的八岁小孩儿如何自保?就只能故意折腾出动静了,以提醒所有人他的存在。
的确就如他所说的,这还好。——虽则脸上青紫脚踝受伤,但还活着,他保住了自己。
章氏将郑适的裤腿放下,下一刻便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一早来信告诉祖母?”
郑衡闻言,不由得看向了章氏。只见其脸色平稳目光冷静,已不见刚才的焦急慌乱。——章氏,是个稳得住的人。
郑适清亮的目光暗了暗,道:“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我当时便写信给祖母了。学宫管事道已经将信送到侯府了,但我一直没有收到祖母的回信,我就知不妥了。”
章氏的脸色变了变:“这三个月,祖母不曾收到过禹东学宫的书信!衡姐儿同在佛堂,也不曾收到过书信。”
郑衡点了点头。在郑适说书信的时候,她就在想可有收过禹东学宫的书信,结果是没有,确定没有。
郑适的书信,不是没有被学宫管事送出去,就是在永宁侯府被截住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情况都不妙。
章氏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道:“一定是他!就算谢氏管着侯府,也不敢截我的书信,定是……定是他吩咐的!”
章氏的表现犹如此,郑适的反应便更加激烈。他猛地站了起来,却牵动了脚踝的伤势,痛得他脸容都扭曲起来,更显得他目光吓人。
是了,忽略其脸上的青紫,这个便是乖巧温润的如玉少年,此刻眼里满是阴狠恶毒。
与年龄不符的阴狠恶毒,却又如此真切深沉,犹如实形般这学宫西门外散发开来。
略思片刻,郑衡伸出手,拍了拍郑适的肩膀,低声唤道:“适哥儿,没事了,没事了……”
郑适这个模样,与郑衡某段属于郑太后的久远记忆重合。同样是年幼少年,同样有深刻恨意,这些恨意,同样来自家族至亲,同样不堪叙说。
只是,那段记忆中的少年已经死去了,而眼前的少年还活着。
稚子何辜,然而托身之家世没得选择,唯有承而受之。是以,郑衡还是伸手去接触这个年幼少年,无言地给予慰藉。
章氏见到这对姐弟的动作,心中不禁一酸,眼神悲伤而愧疚。这对姐弟有今日苦况,说到底都是因为她年轻时心气太盛,及至中年尚死不低头。不然……不然……
郑衡又感受到了,章氏身上那浓重到无法忽略的愧疚。在当下,愧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于是她转移了话题,问道:“适哥儿,你送到侯府的书信直接说了季先生出事?为何如此笃定季先生出事了?”
从章氏和郑适的话语中可以得知,季庸受章氏所托照顾郑适,章氏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他怎么对得住我”足见两人交情匪浅。但是三个月了,章氏都不知道季庸已离开了书院,这只有两个可能了。
其一是季庸还好好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其二是季庸真的出事了,而且出事得太急太突然,他没来得及通知章氏。
郑衡已能想到是后者了,特地询问郑适,只是为了知道更多细节。
郑适眼中尚有怨恨,声音不觉低了下来:“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没在书信上说季先生的事,而是请祖母送几个花生银裸子来学宫,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季先生肯定是出事了,我的感觉不会错的!”
他试图回忆当时的情况,缓慢地说道:“学宫对外说季先生出门游历了,但那一晚季先生神色匆匆语气紊乱,好像遇到了什么紧急事。我越想越担心,第二天一早就偷偷去了季先生住所,可是那里是空的。我只在后面竹林草丛里发现这个……”
他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章氏:“就是这个……”
这是半支竹笛,约半寸长,看样子像是被匆匆折断的,缺口参支不齐,笛身处有一些黯淡的红痕。
郑衡一眼就看出,这些红痕是已经干了的血迹。
章氏接过这半截竹笛,眉头皱了起来,试图辨认:“这是……季庸的竹笛?”
闻言,郑衡便感到颇为奇怪。季庸既与章氏交情匪浅,章氏怎么会认不出季庸的竹笛?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她想起来了!
经史双绝的季庸,是地地道道的音盲,曾闹过“宫商角徵羽缺五音”的笑话,一个对乐音一窍不通的人,他怎么会有竹笛?
但郑适的笃定和章氏的犹豫,作何解?
郑衡还没来及想更多,就听到有人爆发出悲伤的呜咽,接着便看到一个身形飞快地从银杏林中冲出来。
朝郑衡一行人直冲而来。
章氏立刻挡在郑衡姐弟面前,慈爱的神色猛地变得森冷,大喝道:“是谁?!”
伴随着章氏的大喝,那个身形顿了顿,下一刻速度却更快了,而且还伴随着急惶的哭喊:“竹笛……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这是季庸的竹笛……”
听到这些话语,章氏和郑衡都愣了愣。这个人,是冲着章氏手中的竹笛而来的。很明显,来人认出了这支竹笛,知道这支竹笛和季庸的关系。
可见,这人不仅认识季庸,还对季庸十分熟悉!
就在章氏这一愣间,那个人已刹住了身形,紧张地、恳求般道:“老夫人,竹笛……请让我看看……”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不,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姑娘,一个年纪偏大的姑娘。——那种纤细的身形和窄小腰胯,不可能属于一个妇人。
尽管这姑娘衣衫破败,但脸上却十分干净,看得出是认真拭擦过。
此刻这姑娘眼中含泪,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章氏的手中。——那支竹笛!
这时,郑衡微微侧身,想看看来人是谁。待看清了这姑娘的面容,她心里倏然一惊,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个姑娘,她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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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在上 005章 借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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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姑娘,是孟瑞图的孙女孟瑗。
孟瑗曾跟随其祖母安氏来过慈宁宫请安,当时孟瑗跳脱灵动,郑衡对她印象颇深,尽管她现在衣衫褴褛面容也瘦削许多,郑衡还是认得她。
孟瑗直到十八岁还待字闺中,对外只说身体有恙,以致迟迟未有合适人家。但郑衡知道,这个姑娘矢志不嫁,曾和安氏有过剧烈抗争。
不然,孟瑞图已官至御史大夫,孙女就算身体有恙,何愁嫁不出?
孟瑞图死谏之后,她曾交代过云端照拂其身后事。以云端和钱皇后的本事,要保住孟家并不难,她从未想过孟瑞图死后孟家会出事。
可是……孟瑗变成了这副落难凄凉的样子,艰难来到了河东道。
这当中,出了什么事?孟家有了什么变故?
云端呢?钱皇后呢?——郑衡气息微喘,几乎就将这些问话脱出口。
但是绝对不能。
永宁侯府的郑衡,绝不会认识宫中的云端姑姑,也不会询问有关钱皇后的情况,就连眼前的孟瑗,她也只能不认识。
这时,章氏满是戒备地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认识季庸?”
季庸身为禹东学宫的先生,誉满河东,寻常人见到他,都得尊一声“季先生”,极少有人会直呼其名讳。
但章氏听得很清楚,这个姑娘刚才叫喊的是“季庸”。如此直呼其名,又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再想到这姑娘知道这竹笛,令章氏想到了一个可能。
孟瑗已经稍稍冷静,朝章氏躬了躬身,哑声道:“我姓孟,因在家中行四,便称四娘。乃安陆人,我与季庸有婚约,这竹笛……是我的。”
她说罢,又看向章氏手中的竹笛上,目光眷恋而悲伤。
季庸祖宅就是在安陆,章氏也知道季庸宣称有未婚妻,但仍是谨慎地问道:“你说你是安陆人,为何来到河东?还是这副样子?”
听得章氏这么一说,孟四娘便红了眼眶,吐词却很清楚:“约三个月前,我家中来了一伙强盗,父母兄长俱被强盗所杀,只有我自己一个人逃了出来。我赶来河东,就是要投靠季庸的。这竹笛他不会离身的,他……他出了什么事?”
她虽极力保持平静,但那红了的眼眶、低沉的声音,都在诉说着伤痛事实,让人心生怜悯。
郑衡记得安氏的确唤孟瑗为四娘,便知道她说父母兄长俱亡必是真的,却不是安陆的孟家,也一定不会是强盗。
孟瑗所在的京兆孟家,必是出了大变故,所以孟瑗才会落难来到了河东道禹东山。
不过,季庸只是孟瑞图的门生,何时与孟家有过婚约?这支竹笛真的是她的?
况且,孟瑗提到了三个月。三个月前,季庸突然离开禹东学宫,孟瑗说家中遭遇强盗。三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季庸和孟家都有变故?
郑衡立在章氏身后,闭口不语。章氏也没有说话,但脸色已经舒缓了不少。
章氏活到这个岁数,已练就了一双锐眼。眼前孟四娘说的是不是实情、有几分真,她还能看得出来。
来了强盗杀父母兄长这样的话语,她听过耳就算了,一点儿也不相信。但她相信,这个孟四娘的确与季庸有关系。
郑适到底年幼,听到孟四娘这么说,他便小声对章氏道:“祖母,季先生虽不会音律,但这竹笛的确一直藏于袖中,我见过许多次。”
章氏还是没有说话,孟四娘已补充道:“老夫人,这竹笛真的是我的。您若不信,可顺着笛孔拆了,与笛孔相对的地方,必有一个‘孟’字。”
笛子若是拆了,便没有用了。藏于笛子里面的“孟”字,应没有人知道。
章氏却没有将竹笛拆了,而是递给了孟四娘,道:“这既然是你的笛子,便还与你吧。至于季庸,三个月前已离开了禹东学宫。”
孟瑗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竹笛,脸上闪过种种表情,有珍惜、有伤感、有茫然。她大概不会想到,季庸并没有在禹东学宫。
章氏将竹笛还给孟瑗,态度已很清楚:她相信孟瑗的确与季庸有关系,但就仅此了,她不打算再与这个姑娘有何交集。
她正想让这个姑娘离开,却感到背后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是郑衡。
郑衡上前,附在章氏耳边道:“祖母,如今季先生出了事,这姑娘既是季先生的未婚妻,又身在难中。我们不如将她接回府吧?”
孟瑗现在这副样子,明显遭受了许多难事,章氏对孟瑗有戒备,但郑衡却没有。她既已认出了孟瑗,就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孟瑞图以死明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后人遭难。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孟家出了什么变故,她想知道云端和钱皇后如何了。
孟瑗的经历,就是她知道这些情况的最好途径。
郑衡的话语,郑适也听到了,他看向孟瑗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忍,赞同道:“祖母,孙儿在禹东学宫,多亏季先生护着。现在……”
这个八岁的孩子,即使经历了许多事情,眼中也有怨恨恶毒,说到底,还是心存仁厚。
章氏听了这对姐弟的请求,一阵默然。随即,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道:“好的,就照衡姐儿说的做。”
也罢,这个孟姑娘看起来无处容身。若她真的是季庸的未婚妻,那么便当报了季庸相护之恩。
若这个姑娘存有歹心……
章氏眉眼冷了下来。虽则她幽居佛堂,但她堂堂一个侯夫人,也断不会让一个小丫头玩弄于指间!
孟瑗很快就被那个杏眼丫鬟带走了,这是章氏吩咐的。——孟瑗衣衫破烂,会更引人注目,总得先去装扮一番。
孟瑗离开之后,有关季庸的事情便暂且揭过去了,章氏才能问起郑适的脚伤:“适哥儿,这伤是怎么回事?你这三个月来一直如此?”
想到这三个月来,郑适每天都在挨打,章氏就有说不出的心痛,眉梢冷意更甚。
就连郑衡,都紧抿嘴唇,一脸严肃。
郑适忙解释道:“祖母,不是的。季先生离开之后,我便想办法闹事,让先生们注意到我。本来一直都好,但五天前,就有人对我拳脚相加,说我得罪了人,还扬言……要让我横着出禹东学宫。”
横着出禹东学宫,这是有人要郑适性命!
章氏气得直哆嗦:“我知道你得罪了谁。无非就是那几个人!他们已经害死了你们母亲,如今还要来加害你。没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包天,就连禹东学宫这里也敢动手,当学宫祭酒和七十先生是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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