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在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平仄客
“若那家真的出手,那么你谋划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成功。还是看看再说吧。”郑仁如此道。
郑晁微微垂头,恳求道:“父亲,吏部下令的日子,应该在九月之前。还请父亲助孩儿一臂之力!”
郑仁虽没在朝中任职,但多年在闻州苦心经营,也有不小势力,郑晁知道自己若要成事,必须借助郑仁的帮忙。
走出荣寿院的时候,郑晁微微一笑,更显得儒雅从容。
他和谢氏不一样,他的目光不在内宅,他要做的,是大事。只要他利用宁家之事得到成绩、令今上和那一家满意,他要对付那对姐弟和章氏那个老虔婆,不过是摆摆手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朝西南方向阴鸷地看了一眼。
七年前,章氏有宁家撑腰,他动不得;三年前,章氏倒是聪明急入佛堂避难,如今,章氏既出了佛堂,他就要让这个老女人尝尽他娘亲当年的苦!
……
……
这几日,永宁侯府多了不少声响,那是下人们在收拾闲章院,以便让老夫人居住。
按照侯爷的吩咐,下人们将闲章院里里外外都收整了一番,务求让老夫人住得舒适放心。
至于闲章院内的陈旧的老物件,则全部都移至府中库房了。
看着那一件件黄花梨打造的家什搬出闲章院,有心眼灵动的下人便瞧出门道来了。
这些黄花梨家什,可是当年承兴伯府为老夫人准备的嫁妆。敢情,这不是为老夫人收拾住处,而是要将老夫人的东西都搬空啊!
看来,侯爷还是不待见老夫人,稳稳当当管着家的,还是二夫人!
尤其是由云娘带领着的那些下人,头微微仰了起来,不阴不阳地用言辞挤兑着章妈妈等人。
章妈妈,是章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她听从章氏的吩咐,来到闲章院这里查看情况。
听着这些挤兑,章妈妈脸色不动,但带着的两个丫鬟佩彤和盈真却是又忧又怒,却在章妈妈的眼神阻止下不敢多言。
待她们去了长见院,却藏不住这样的脸色。
章氏此时就在长见院,听了丫鬟们的不忿,却是问郑衡:“衡姐儿,你怎么看?”
“那些家什只是换个地方收着,还给闲章院挪地方,挺好的。”郑衡这样答道。
身外之物而已,哀家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还能怎么看?
章氏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还是我们衡姐儿说得对,换个地方收着而已,你们别想太多了。”
章妈妈只是浅笑,佩彤和盈真两人迷惑不解,仍是点了点头。
佩彤是章氏身边的丫鬟,郑衡不能管教,于是她便看了盈真一眼。
然后便发现这丫鬟瑟缩了一下。——怕的。
这么看着,郑衡眼中反而有些笑意。
她在宫中遇到的宫女姑姑,哪个不是剔透灵活?尤其是身边的云端,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说起来,像盈真这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她在宫中真是见得少。
这样的人,在来到哀家面前就早已成了御花园的花肥了。
如此,倒颇为有趣。这个盈真,若是进了宫,能活几日?
盈真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她真是太怕姑娘了,硬是压着不吐出一句话。
“可是,府中库房是二夫人在管着……”佩彤担心地说着,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原本是厨房的烧火丫鬟,三年前去佛堂伺候,才成为章氏的丫鬟。
章氏只是笑,道:“没什么事,钱财乃是身外物,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虽则这么笑说着,章氏的声音中还有一丝丝落寞。
那些黄花梨家什,原是她父母兄长精心为她打造的,她早年极为珍爱,就连搬去荣寿院,也不舍得将它们带去。
荣寿院是她厌恶的,而承载着父母兄长关意的物件,怎么能进她厌恶的地方?
时隔多年,她对这些身外物早已不在乎了。只是经由这些,她总会想起父亲临死之前那种愧疚的眼神。父亲在愧疚,为她选错了人。
但当时,谁能料到以后的事情?能得到一个良人好家,本来就是一件讲运数的事情。选择,没有错或者对,章氏对这些早已不介怀。
她所牵挂的,是郑衡郑适这些后辈们。
如此想着,章氏朝章妈妈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去。当此时,她有些话语想对郑衡说。
“衡姐儿,你现在既已出孝,又入了禹东学宫。以后少不得要在府内府外走动。有些事情,祖母便不得不告诉你了。”章氏这样说道,肃正了脸色。
“祖母请说。”郑衡这样说道,也端正了脸色。
章氏如此严肃谨慎,想对她说什么?
“你母亲……当年死得跷蹊。我担心,害你母亲的那些人,会不放过你们姐弟。我只怕有人翻出宁家之事,会殃及你们……”章氏这样说道。
离开佛堂之后,将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章氏自问有信心应对。但涉及宁家之事,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然三年前也不会避难了。
这是她心头最担心的事,而郑衡过去太小并不能理解这些变故,是以她不得不谨慎提醒。
郑衡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章氏会对她说永宁侯府的秘辛,她还想着姑且听之姑且过耳的。
没想到,是与宁家有关的事情。那么便不一样了……
这几天她稍微想一想,便知道当年宁氏死得太巧了。这么巧的事,不会天定,只能是人为。
宁氏之死,说到底是北州宁家失势有关。当年宁家极力阻止皇上对北宁出兵,在皇上看来,就是站在厉平太后那一边的。
“哀家没想到皇上会这样狠,看来,皇上真是恨极了哀家啊。”郑衡内心这样想道。
她宾天之后,皇上就已对宁家下手了。不满宁家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宁家乃军中之人,皇上急需杀宁家来立威,以震慑其他人。
永宁侯府的宁氏,只是受了这牵连,是最不重要又最无辜的人……
只是,这会儿没有什么好说的。让死者安息的唯一办法,就是还他们公道,让真相昭昭。
这些,急不来。
但是,她倒讶异章氏这个提点。章氏特地对她说这些话,必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是什么?
她想了想,便直接问道:“祖母,您特地提醒,是不是探听到些什么了?”
“……”章氏哑口,随即点了点头。
妻在上 018章 再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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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手机发布,不知道排版会不会出问题,若有,我再调整,么么~)“昨晚,章妈妈发现秋华院有鬼鬼祟祟的人。”章氏如此回道。
秋华院,是宁氏所住的地方。
只不过,三年前宁氏死后,秋华院的奴仆便散了。如今,秋华院是锁着的,没有人会去那里。
若不是章氏吩咐章妈妈去秋华院看看,还不会发现有人在秋华院中。
只可惜,夜色太浓,章妈妈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也没法跟踪那人的行迹。
谁会在秋华院呢?在那里干什么?
听了章妈妈的禀告后,章氏越想越觉得不妥,这番提点就出了口。她多么希望衡姐儿能明白,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甚至是关乎性命的重要事。
郑衡当然懂得。
时隔三年,突然有人出现在宁氏的秋华院,怎么看都不寻常。它就像一个信号,昭示了某些事将会发生。
郑衡有这样的警觉,却只能判断出有人想利用宁家来做什么事。
昔日老师说她善谋善断,那是因为她手中有暗卫,掌握了足够强大而细致的信息,可以成为她谋划和决断的依据。
谋划不是一件凭空而为的事情,而是要有具体事情作为参考。现在,她所掌握的信息太少,太少了。
不知,章氏手中掌握有用的消息?哪怕一点点也行。
想了想,郑衡这样说道:“祖母,既然秋华院中出现了人。要么,就是侯府守卫不严,要么,就是此人出自侯府。”
现在,她还不能判断是前者还是后者。
章氏点点头,道:“衡姐儿说得没错,就只有这两种可能了。祖母会全力查探的,衡姐儿莫要担心。”
郑衡垂目,暗想道章氏手中果然还有人可以用。不然,章氏才刚刚打算出佛堂,何来查探的本事?
想必三年前章氏入佛堂之前,已经做了充足准备。
这些准备是什么呢?这些耳目又散在何处?
郑衡暗忖用什么办法才能知道这些,一会儿后,便开口问道:“祖母,您打算怎么查探呢?衡儿好想知道,如此,便可以保护适哥儿了。”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章氏是否在朝阳院和荣寿院安插耳目,这些耳目是否还能用。
但她不能这么问,那样太粗暴太直接了,莫说章氏这样警觉的人,就是一般人也觉得有不妥。
还是稳打稳扎吧,哀家早晚会知道外面的情况,急不得。
章氏听了这些话,并没有想太多,回道:“这样的事,衡姐儿就不用操心了。等查探到了,祖母便告诉你。”
与宁家有关的一切事情,章氏都无比谨慎,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自然不敢让郑衡在其中冒险。
果然,章氏什么都没有说,这在郑衡的预料之中。
她并没过多纠结,心知通过章氏了解更多情况的路不太通,便只能通过另外一条路了。
片刻后,郑衡说道:“祖母,我想出府看看。我在佛堂已经三年了,不知外面是怎样了。”
三年,对她来说是不曾存在的。她现在很想知道,她不在的这但你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庸、孟家、北州宁氏,这些她曾知晓、曾重用的人和家族,都在此时与她有了交集。
无论如何,为了前世旧识,为了今生安全,她定要知道更多。
在永宁侯府这里,想知道得更多,便只能靠自己了。
出府接触,是最简单而有效的办法了。
她的话语,触到了章氏心底,当即便回道:“三年了,衡姐儿的确是要出去看看了。祖母这就安排,你要出府,谢氏不敢有拦。”
郑衡笑了笑,回道:“多谢祖母。谢氏肯定会派人跟着我的,不过也不怕,我就去外面了解而已,若是能知道季先生的情况,那就更好了。”
郑衡实在叫不出“二婶”这个称呼来。谢氏,还不够资格受她的这一声称呼。
章氏没想到郑衡还记挂着季庸的下落,略略叹气道:“是啊,现在季庸不知下落。我们既然将孟姑娘带回了府,却是不能久留的。还是要尽快找到季庸……”
见章氏提到了孟四娘,郑衡便想起了与盈真同住一室的孟瑗。
自从她将孟瑗带回府中后,她几乎就没有见过孟瑗。倒不是因为她故意晾着孟瑗,而是孟瑗病了,病得颇严重。
在逃亡期间,为了尽可能地活下去,孟瑗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现在被永宁侯府收留,心绪骤然松懈,便病得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底,孟瑗本质是个娇弱千金。
先前郑衡已经得过风寒还差点没了气,章氏说什么都不让她与孟瑗接近。
如此一来,郑衡从学宫回来之后还没与孟瑗说过话,询问京兆情况一事自然就落了下来。
其实,郑衡若真想与孟瑗说话,有的是机会。只不过她知道就算问了,孟瑗也不会说出真正的情况。
郑衡觉得自己又不是很闲,何必去碰这样的钉子?找到季庸再说也不迟。
想到季庸,郑衡便想到了明伦堂中的裴定。她总觉得,裴定出现在周典书库,必是为了什么事。
会与季庸有关吗?她不免暗暗想道。
却没有答案。
……
五日后,郑衡拿到了出府对牌,于是便带着章妈妈和丫鬟盈真盈诚出府了。
章妈妈是章氏身边的老人了,章氏担心郑衡在府外会遇到什么情况,无论如何都要章妈妈跟着出门。
郑衡没有拂章氏这一番心意,况且她的确需要章妈妈这样的人在身边。
一个经验老到的管事妈妈,可以为她减少许多麻烦。
这是郑衡第二次出侯府大门,这一次没有使用马车,就连轿子,也没有。
据谢氏所说,今日轿夫正好有几个肠胃不适,根本就抬不了轿子,就委屈衡姐儿了,云云。
郑衡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
前世她最不缺的就是抬轿子的人,从慈宁宫到宣政殿那么一点点路,随处都有步撵候着,还有十几个宫女内侍擎着伞盖黄羽,她其实甚不喜欢这一套。
她有时候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宾天,除了思虑太甚外,是不是还因为后来十年连路都没走过。
这一生,她想着怎么都要活久一点。抬轿子么,就不必了。
更重要的是,她想亲眼见见真实的河东道,想亲耳听听闻州的热闹。——这是她从来未踏足过的地方。
她曾富有天下,却不曾亲眼见过这天下。隔了一世,她却有机会见到了。
郑衡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在停步侧身的几个瞬间,略微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一直跟着她的人。
这是谢氏的人,从她出了侯府大门开始,便跟着了。
可真有意思,谢氏派人跟着她是为何呢?欲对她不利?
章妈妈也发现了端倪,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悄悄地问道:“姑娘,要不要甩开他们?”
“不用,让他们跟着吧,挺有趣的。”郑衡笑着答道。
“……”章妈妈沉默,不太明白“挺有趣”
一出侯府大门,郑衡脸上便露出抬浅笑意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知道呢?前世郑衡每次出宫门,总有不少文臣宫女跟在后面,这人数,没有一千都有五百了。
区区几个人,哀家真的觉得挺有趣的。
郑衡笑眯眯地想道,然后吩咐章妈妈带着她往千辉楼而去。
她欲知河东事,当然是往最热闹、权贵最喜欢的地方而去。
妻在上 019章 山河(祝大家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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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州,是河东七州之一,也是河东七州之首。因为河东道观察使府就设在闻州,河东卫的驻扎地,就在闻州郊外的稷山里面。
由此可见,闻州是河东道的军政要地,而千辉楼,位置就在城中心的礼元大街,其布局结构和京兆的太始楼相似,但它的规模更大,足足有七层。
其热闹,自是不用多说,远远就听到了一阵阵鼎沸人声,大楼里面不说熙熙攘攘,却真正是座无虚席,许多时候还要等上一会儿才是。
楼层越往上,花费便越高,客人就越少。
从热闹程度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千辉楼和太始楼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太始楼是京兆权贵聚集的地方,极少有人声鼎沸的时候。而千辉楼,很明显比太始楼更包容,除了权贵之外,还有许多商人百姓。
在千辉楼这里,权贵和百姓的等级没有京兆那么分明。
这种包容的热闹,便于各种消息的流通,这正是郑衡想要的。
她选择在三楼落座,不高不低的楼层,没有一、二楼的喧嚣吵杂,也没有再往上的清静幽雅,对她来说刚刚好。
尤其让她满意的是,掌柜为她带领的位置在窗边,可以俯瞰热闹的礼元大街,可以察看往来的百姓人流,可以……管窥闻州的吏治民生。
这是闻州最热闹的地方,这是集中了最多权贵、又汇聚了最多穷苦的地方,同时,又是最多普通人的地方。,从这三类人身上,郑衡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
在闻州千辉楼这里,她作为郑衡,看到的东西,和以往作为郑太后在太始楼看到的,几乎完全不一样。
以往她去太始楼的时候,虽然是微服而至,但无论是身侧跟随的官员还是暗处隐匿的侍卫,都无形彰显了她作为一朝太后的威势,也使得她看到的事情不那么真实。
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普通姑娘,千辉楼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事先清场,礼元大街也不会因为她而作掩饰改变,一切,入她眼睛的,就是它原本的样子。
俯视着窗外的礼元大街,郑衡眼神暗了暗。
“原来,这就是闻州,河东诸州之首的闻州,原来就是这样。”郑衡内心暗道,脸上现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空茫。
山河仍在,山河不朽,而她早已成了另外一个人。
哀家真正的尸骨,早已经腐朽了吧?但她灵魂仍在。
以不灭的灵魂,来感受这不朽的山河,这大概是她得天之独厚,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机缘。——此刻她心情复杂得无法形容。
然而当她再细细看时,才恍觉,其实山河仍在不代表着山河不朽。起码,她现在眼中所见的闻州,和她印象中的闻州已不太一样了。
她看到礼元大街上出现了不少流民,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伸手出去讨乞时,脸上的神色是麻木的,或者说,是习以为常。
流民,已对他们这样的方式习以为常。
而流民所过的商家对此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恶言恶语地赶走他们;那些衣着光鲜的百姓经过时,并没有对流民多看一眼,最多是侧身避过。
闻州是富庶之地,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流民?流民从何而来?为何官府没有安置?为何百姓们对流民如此……无视?
看起来,这样的状况也不是一天两天发生了。这就是顾运玉所治理的闻州?顾运玉素有才干,她擢他为闻州刺史的时候,对其抱有很大信心的。
就算顾运玉没有及时安置这些流民,那么爱民如子的赵衍又在做什么?河东道观察使府就设在闻州,没道理身为观察使的赵衍没看到这些流民?
从流民安置,就足以看出闻州的风气吏治了。这样的闻州,和她三年多前所知道的不符!
三年而已,不足以说荣誉兴衰,但闻州出现这样的流民状况,还是吓了她一跳。
闻州吏治,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吏治,从来就不是独立的,见微而知著,闻州尚如此,那么河东道其他州呢?河东道以外的九大道呢?又如何?
这样想着,她心里倏然大惊,脸色也变了变。
章妈妈见到她的脸色,还以为郑衡在担心那几个人,便说道:“姑娘,那几个人断不敢上来的,请姑娘放心。”
那几个谢氏的人、从离开永宁侯府就一直跟着她们的人,断不敢进千辉楼来的,只能在千辉楼外徘徊。
章妈妈这些寻常说话,像几下响鼓,令郑衡迅速回过神来,脸容也渐渐舒缓。
是了,那几个人,是永宁侯府的人。
她看着那几个人,暗自提醒自己:“哀家,还真是想多了,太危险了……”
在千辉楼这里,入了她眼的,不是礼元大街的热闹,而是那些流民,而是掩藏在流民之下的吏治,是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一句很理想的话语。事实上,在大宣朝中,责和权是相对的,有多大的权,才能担多大的责。
守着侯府后门的奴才,不会想到天下兴亡的问题。同样地,永宁侯府中的姑娘郑衡,不应该想到流民和吏治,应该感叹于千辉楼的热闹。
可是啊,她曾是临朝听政了十年的郑太后,她在这个王朝最顶端的位置,知道的信息比所有人都多,对吏治的判断也比所有人都敏感,所思所想,都和世人不一样。
她最直接的观感判断,还是出于郑太后的身份……及权力。
权力,恰恰是她现在一点儿都没有的东西。不相配的东西,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多半是要被诛灭的,怎么不危险呢?
郑衡敛目,将心神从流民一事中移回来。她端起茶杯,正想不着痕迹地环顾三楼,忽而就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这争吵声,是从郑衡的右前方传来的,那里坐着几个年轻的姑娘,从衣着气度来看,这些姑娘不是出自普通之家。——刚上来郑衡就注意到她们了,这也是她选择在三楼落座的原因之一。
有这一桌姑娘在其中,她带着章妈妈等人落座便不会显得突兀了。
如今,这一桌姑娘为何会争吵呢?
须知,千辉楼可不是一府一家之地,有什么事非得在这样的场合争吵?况且现在三楼可算是满座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得这些姑娘不顾颜面?
郑衡不是好奇的人,尤其是小姑娘间的吵闹,更让她没半点兴趣。
恰这时,她听到一个姑娘嗤笑道:“顾贞,你还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顾家千金啊?不过是叫你斟茶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说话的这个姑娘,明眸皓齿,一双柳叶眉极其引人注目,只是神色骄横,声音咄咄逼人。
她的旁边,一个明黄衣衫的姑娘仰着头,一双眼喷火地看向柳叶眉姑娘,沙哑地开口道:“黄媚,你专门下帖子邀请我来千辉楼,就是为了羞辱我么?”
她看了看黄媚身边那几个姑娘,嘲讽道:“我顾家是败了,斟茶递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就是不会向你们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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