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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天命么衣袂狂飞,猎猎作响,素白的中衣外是沉沉的黑,惨淡哀切。抬眼望去,夏日本该骄阳似火的午后,风卷荫翳,四面八方一齐重重压来。腹中一阵阵抽搐隐痛,大袖之下的手死死握紧,不能倒下决不能倒下
一步一步,走得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稳更从容,步入大殿,再上九层台阶,立在大殿之上的林层秋沉静如月,肃定如山,依旧是大烨传奇中的帝王之师百官首宰。朝臣只能仰望。
“大烨立国已逾五十载,君主贤明臣属丰才,齐力合心,政修德明天下大治。上天感动,十余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乐。明王炎瀚,先帝之子,先帝在世称之孝贤;厉王炎瞻,帝之堂兄。此二人,皇族血脉,帝王手足,本当与君主谐心合力,为社稷谋福,方不负先帝期许天下所托。却汲汲营于私利以害大义,仗恃天堑,兴兵作乱。重德元年,帝初履位,炎瀚作乱;兵祸延及向汕两州。天意震怒;沣江泛滥;灾民逾万。帝以民为重;约以和解;五万王师弃械负石;沿江筑堤;向汕两州由是化险为夷。此次战乱;帝念及兄弟之情;未加重责。炎瀚残妄;不察上天警示之兆;不体黎民流离之苦;不感今上仁厚之情;勾结厉王炎瞻;近年来屡与朝廷作对;兵祸连绵;累及向汕蜀三州千万百姓。今竟收买死士;犯上作乱;背弃伦德;僭越尊卑;其行发指;其心可诛。今削去炎瀚炎瞻的爵号;革除皇籍;向州及都恩睢方两郡封地收归朝廷。今命平骁侯凤岳为大将军;领兵五万;征讨炎瀚炎瞻叛贼。〃说到这里;林层秋望向大殿之外的高远苍穹;荫云峦叠;袖下秀指握紧;指尖刺破掌心;一线血红绵延而下。他眉目清湛;一身清风拂柳的温雅宁静俱化作乾坤风云;朗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同心;定还这乾坤一个清明〃
他话语方落;一道霹雳划破荫翳;大殿之中骤然闪亮;轰隆一声;大雨倾天而下。
好久不见的分隔线
林层秋走过长长的廊道;雨水从金碧琉璃瓦上倾泻而下;落地为幕。雨烈风狂;他衣袖飘扬却早已湿了大半。
侯在寝宫外的苏福远远望见了;忙撑了伞迎上来;替他挡着风雨:〃这么大的雨;林相怎不坐了御辇过来〃
林层秋微微一笑:〃走一走;静静心。〃
苏福应着是;护着林层秋入了殿内;进了侧宫;一迭声唤人将干暖衣裳送上来。林层秋道:〃苏公公;让御书房把折子搬到这里来。〃
苏福递过衣物的手微微一颤;蓦地落下泪来;赶紧侧过脸去。
林层秋一眼瞧见;苏福虽只是个公公;却是从小侍奉着炎靖的;虽然才干不足;却是炎靖最贴心合用的。林层秋不由动问:〃怎么了〃
苏福忙拭了泪:〃没什么;奴才只是想起前阵子林相贵恙;皇上也就是在这寝宫理政。〃如今;颠倒了来;而朝局情势却要艰险太多。
林层秋默然;挥手让苏福退了下去。
手上的衣物淡淡的温暖透过冰冷的指尖传来。炎靖爱惜他气血虚弱;天气一冷就手足冰凉;是以但凡冬日或素常气候骤凉时;宫里都备着暖炉烘过的衣裳;让他穿上就身遍体和暖。而今;事是人非。心口蓦然一阵绞痛;林层秋呻吟一声;扶着床栏坐下。待那疼痛过去;额上已是涔涔冷汗;低叹一声;随手拭去;换上了干燥的衣物。
推门出来;苏福进前道:〃凤岳将军在正殿等候。〃
林层秋点点头;就要过去;苏福恭身:〃林相是否先用点晚膳〃
〃我吃不下。〃心口恶烦纠缠着隐隐绞痛;哪里吃得下东西去举步欲前;腹部一阵闷闷地沉痛;不由轻柔抚上;叹口气:〃就弄点清淡素菜罢;我一会谈完了就用膳。〃
苏福看他手抚在腹上;明白他完全是为了孩子的缘故;当下喜不自胜又有些心酸;陛下当初最是恼恨林相自服红花堕去胎儿;若能知晓林相如今作为;该有多好。
林层秋转入正殿;侯着的凤岳起身:〃林相。〃
林层秋微微笑着;也不坐那高高在上的位子;走到凤岳身边;在他邻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凤兄请坐。〃
凤岳年三十七;生得刚毅俊朗;令人一望意气相倾;沉声道:〃林相现在身负监国重责;微臣不敢。今早慎安门外未能保护陛下周全;已是万死大罪;岂敢与林相并坐。〃
〃慎安门的事怪不得你;炎瀚收买的都是绝等好手;能于千万人中取人首级;凤将军已尽全力;忠心可表。〃他沉吟片刻道:〃你我共事多年;相知甚深;过去素以兄弟相称。如今;层秋兄长罹难;世上再无亲人;凤兄可愿做层秋的兄长;让层秋唤你一声大哥〃
凤岳心下一震;看向林层秋;见他神色宁湛中带着期许;目光澄澈一如从前岁月。他与林平冉年岁相仿;多年交好;也是看着林层秋成长为今日的林相。再想到林平冉离世前的托付;心中波澜跌宕;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道:〃阿秋〃
林层秋微微合眼;强忍至今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大哥大哥;层秋多想再唤你一声;再象儿时那样坐在你膝上听你说五湖四海的故事;窝在你怀里指点天上星斗;再一起迎着秋风凉飒;闻着家中院里的桂花香品着桂花酒
凤岳看得大恸;却想不出一句来安慰眼前这单薄的男子。想起从前林平冉与自己提起他的幼弟时;眼底淡淡流转的温情;这兄弟二人;看似聚少离多;但彼此的情谊却极是深厚。记得林平冉曾说:阿秋不仅叫人心折;更叫人心碎。看着眼前无声流泪的林层秋;诚然是知弟莫若兄。
林层秋慢慢平复了心情;国难当前;不容许他为着私情伤心太久;抬起头来;强笑道:〃大哥请坐;层秋想听听大哥对这次出征的想法。〃
凤岳坐下来:〃其实;我是不赞同此时出征的。从上官将军的事来看;这一次;向州做了万全的准





沉秋 第 2 部分阅读
凤岳坐下来:〃其实;我是不赞同此时出征的。从上官将军的事来看;这一次;向州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估计;不仅是西陲的蛮谰;也许北疆的掠卢;南境的扶翟与向州方面也有了约定。征讨向州之后;大烨必然陷入四面围困的境地。〃
林层秋道:〃这些;先前大哥应当也与陛下提过。我已看过大哥的上表;最后是赞同出师了。〃
〃此一时彼一时;陛下说时不我待;不失战机;我是赞同的。但现在陛下伤重昏迷;秋弟之才;我并不怀疑;但是;秋弟的身体〃
林层秋点头:〃你说的不错;层秋自己也清楚;以我当下的状况;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四个月。向州之战;素来旷日持久;没有一年不能有结果。但是;眼下不战则怯;虽然艰险;也不得不迎头而上。边疆之乱;西陲有上官简安;蛮谰一族与大烨多有仇忾;借机肃清也是好的。至于掠卢扶翟;与大烨素来尚称和睦;炎瀚也不过就是金银收买;待我修书说明厉害;遣使安抚。只要大哥打几个胜仗;他见大烨军威昌盛;必不敢暗助向州。〃沉吟片刻接道:〃至于我自身;我已有安排。朝中文武;不乏才干超群之人;但要能稳住整个朝局的;却只有一个。〃
凤岳沉目思索;猛地扬眉:〃安王炎绥〃
林层秋含笑点头。
〃但是安王爷被先帝圈禁愈山十一年;皇上继位后虽然撤去圈禁恢复封号;他却心怀愤恨;立誓永生不入朝堂不问世事。〃安王炎绥;先帝幼弟;当年以十六之龄征战南北;为大烨朝肃清各地势力;立下汗马功劳;却因此招来君王之嫉;被圈禁愈山;二十一到三十二;将最好的年华消磨在愈山上。炎靖继位后;才撤去对他的圈禁;但炎绥心中怨恨难消;立誓永不下山;至今也过去八年了。
林层秋微微摇头:“安王爷并非怨恨,而是寒心。大烨如今的局势,以他的热血心肠,断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凤岳并不乐观:“秋弟当知安王爷当年立誓时,曾说过如若破誓,将承受怎样的后果。”
“我曾听说过,”林层秋淡淡微笑,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大哥,今日请你来,主要是为向州的战事。你呈上来的折子,我已看过,大体按照大哥的意思。在一些小节上,层秋想与大哥探讨一二。”说罢走到案前,取过山川图,挂在壁上:“先帝将向州作为炎瀚的封地,其中意味,我至尽未能明白。向州北据沣江天堑,东西南三面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向州内土壤肥沃,多为平原,桑农发达,更兼铁石蕴藏丰富,得了向州,就有实力与朝廷分庭抗礼。陛下登基以来,令尊曾三次出兵征讨向州,虽最终都迫得炎瀚罢兵,但朝廷其实未曾得半分好处,向州一直牢牢控制在炎瀚手里。三次战役下来,向州兵士损失不过两万,朝廷却损失七万之巨,细究起来,实在是惨胜如败。”
凤岳神色肃然:“家父多次与我说起向州战事。向州地势上得天独厚,兼之炎瀚善于兵略,要想夺下向州,实在难如登天。”
“虎大愈为患,这一次,朝廷不能再姑息。”林层秋手指清冷,轻轻点在向州位置上:“兄弟阋墙自相残杀,难免为天下人诟病。这个恶人,少不得要我来做了。这一次,明里,朝廷只拨给五万兵马,但是大哥,你实际上有十五万兵马,一旦西陲平定,上官简安三万人马也将赶回,疲军不战,但是可提供后勤支援。”
凤岳震惊:“直属朝廷的兵马不过三十万,一下子调动一半”
“不,十万由朝廷拨给,另五万大哥直接在符阳一带征集。这次孝江水灾,朝廷虽大力赈灾,但仍有很多百姓无业可操,流民四起易起祸端,朝廷收编了,也可安定民生。这些人加以操练,虽未必能真正上战场,但提供后勤绝对没有问题。我细察之前三次征战,补给的不足极大地影响耗损了战力。待平定叛乱后,这些人就近驻在向州,直接归属朝廷。这些人亲属多在向州周遍地带,也可打破向州历来自成一统的局面,对安定向州大有助益。”林层秋指尖描过向州轮廓,然后决然一弹:“大烨国运,在此一战”
凤岳也不由为此激扬,一撩衣摆跪了下来:“凤岳肝脑涂地誓死效命”
很想念大家的分隔线
凤岳走后,林层秋勉强用了点饭菜,随后批阅了呈上来的奏折。时近寅时,方转回炎靖寝殿。听过太医院的回报,挥手退下侍侯的宫人,林层秋轻轻走到炎靖床前。挑起纱幔,橘色的烛火透过琉璃罩铺洒上床榻,将明黄被缎映得一片辉煌。炎靖的脸在这样的辉煌里显得异常的苍白暗淡。
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看这张脸了。这些年炎靖的身量拔高,再不是他伸出手去可以抚过头顶的少年了;沉定如水的旒珠之后,一日日添上他看不明白的神情。君臣君臣,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一个在鎏金椅上,一个在九阶之下,这之间隔着江山万里苍生千万,林层秋心中的顾虑忧思,炎靖不曾也不愿去明白。
一直以为最早离开的会是自己啊心中叹息,为沉沉睡着的人拢好被子,就要转身离开,蓦然觉得袖子被轻轻拉住。“陛下”一霎时喜悦如潮水淹来,几乎令他眩晕。林层秋弯腰近看,轻声唤着:“陛下您醒了”
沉睡的人依旧沉睡,眼睫宁静地垂掩,不动分毫,鼻息细微悠长。但被下却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林层秋的衣袖,就象从前还是太子的岁月里,那个倔犟的少年一次又一次紧紧拉着林层秋的衣袖,彷佛那一片流云衣缎里有他最珍视最渴望的东西。
林层秋静立良久,终在炎靖身旁和衣躺下,丝被宽绰,在这寂寂雨夜里,林层秋轻轻拥住了炎靖。
风雨飘摇,从今往后,他们有的,仅只彼此。
第八章
虽知身畔的炎靖昏迷不醒,林层秋起身时仍是小心着不惊动了他。走出来问了问时辰,便让宫人准备一下,他要沐浴更衣。趁着这点空隙,将昨夜批过的折子又匆匆看过,确定是否有所失漏。
这厢早有宫人去唤了苏福来,林层秋入宫以来,炎靖担心其他人侍侯不周全,特意将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苏福拨给他。苏福赶来身边,就见林层秋一手支额撑在案上,一手按在肚腹上,脸色清白,鬓边额角已渗着一层冷汗。
苏福大惊失色,忙对一旁宫人道:“快传太医”
林层秋早已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腹内一阵阵的翻绞一阵阵痉挛地疼痛,手抚在腹上,恨不得用力压进身体里去,压碎这痛。却到底记得拙尘的话,不敢怎么用力,怕真伤了胎儿,只颤抖着轻揉着腹部,只是那疼痛一阵紧过一阵,一阵剧过一阵,远甚前次服下红花后的疼痛。
太医们本就是侯在偏殿的,很快赶了来,眼见这样的情况,也是心神大骇,一请脉,脸色全都刷白。林层秋虽是坐着,整个人却都软倒在苏福身上,冷汗涔涔而下,长睫也为汗水迷离,望出去一片水气。
苏福又痛又惊又惧,问:“究竟如何”
太医战战兢兢:“不瞒苏公公,只怕要滑胎了。”
苏福虽也知道景况很是不好,却万没有料到这样严重,心一急,嗓子立时显出阉人的尖利来:“前些日子不是说胎已着稳了你等竟敢欺君”
太医跪了一地,哪里有人敢说话。
林层秋痛得死去活来,苏福太医的话语只断续听着,心下了然,再拖延下去,这胎是决保不住了。而今不是计较太医欺君与否的时候,太医当日所言未必是虚,只是时过境迁,兄长去世,炎靖重伤给他的打击终非他所能承受,他强持精神面上镇静,但身体内里终是显出不支来。
一手死死扣在案桌边角,忍着绞痛道:“侧殿我书桌左下有药”拙尘远在京外别院,赶不及了,只希望他前些日子特意调出的药丸能有效果,否则林层秋一咬牙,心底又浮上拙尘的话来:胎儿若有意外,林相也难保周全。
已有太医飞一般去取了药来,一指高的羊脂白玉瓶,打开瓶塞来,芳香四溢。那些太医也是国手,一闻便知其中有好几味极其珍贵的药材,就是大烨皇宫也仅些许。而那些不能辨知的药材,更是稀世之宝了。瓶中药丸不过三粒,色如鲜血,那太医倒出一粒来,小心喂给了林层秋,又有宫人捧了盏温水侯着,太医送上来,林层秋微微摇头。
那药力散行甚快,觉得肚腹之间渐渐和暖起来,将那疼痛缓了下来,纠结痉挛终渐渐纾解开来,只是心口手足沉沉地凉,似乎将所有的精神力气都给了去安抚闹腾的胎儿,身上再无半点力气。想起拙尘当日警告过服用此药的后果,以命换命,果然是如此。
他歇息半晌终于安定下来,支起身子来道:“沐浴的汤水备好了么”
众人万没有料到才从生死关口上挣扎回来的人竟仍要执意前往逾山,林层秋的神色虽已舒缓,但眉尖眼角倦乏之意,谁都看得出来。苏福劝道:“林相是否歇息一日,明日去也不迟。”
林层秋微微摇头,如今景况,于朝廷于他,纵是顷刻也是万分珍贵。他本以为自己尚可撑持月余,如今看来,只怕未必。甚或下一瞬,他也不能断定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否就会突然一落千丈,就此崩析。
苏福见他执意如此,也莫可奈何,只得扶着他回了侧殿,宫人早已将浴汤备好。苏福侍侯他宽衣解带,扶他入浴,便要退出去。林层秋道:“苏公公,你守着罢。”
林层秋生性谨然端肃,从前莫说入浴,就是更衣也从不要人侍侯,凡事亲历亲为。苏福想着他今日让自己服侍着宽衣,扶着入浴,如今甚至开口留他在旁,想来对自己身体已没有了半分把握,忍不住痛惜,心下暗暗祷祝皇上早日醒来,否则靠林相独力支撑,绝非长久之计。
水温适宜,温暖了冰冷的心口手足,腹部的疼痛已大体散去,只留下闷闷的胀。拙尘看过脉后,颇有疑虑,觉得这胎长得太慢。按说近四个月的身孕,从外象上来看已然很明显了,但林层秋的腹部隆鼓得甚是平缓,他骨络本是纤细,如今褪了衣袍,腹部凸出得也不见得厉害,只有摩娑之下才能感觉到一团柔软。
想起前些日子,炎靖拥着他入睡,也不敢闹他,只轻柔地圈住他的腰,有时说些起名封号之类的话,大多时候什么也不说,只温柔地抚着。他虽背对着炎靖,却也能感觉到炎靖眼底的欢喜。比起林荐孤苦产子,至死也没有等到他爱的人看他一眼来,自己在世上终究得到过一个人全心的爱恋了。
在这个世上,炎靖不会忘记林层秋,大烨不会忘记林相,如此,纵然身死,也并不惶然。突地觉得腹部一疼,并不剧烈,带着一种跃动的感觉。林层秋双手抚在腹上,片刻之后,又是一下,由内及外,温和地在动,一点点痛,一点点沉,却很柔软。太医拙尘都与他说过,大约四个月左右,就可以感觉到胎儿的活动。记得前日夜里,炎靖还跟他埋怨这个孩子太过文静,眼瞅着四个月了,小胳膊小腿也不肯动弹一下。
陛下,他在踢我了,你知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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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烨皇朝的宫殿背靠逾山,为君王安危计,逾山也是禁山,在戍防守卫上,视同皇宫的一部分。自从安王炎绥被圈禁于此,守卫更是森严,林层秋的轿子在入山口上就被拦了下来。
安王遭圈禁后,先帝下旨严禁探望,自然无人前来探视。后来圈禁解除,恢复安王身份,安王下的第一道也是至今唯一一道旨令就是:谢绝一切访客。以安王的身份,天下能抗其旨令的也就只有皇帝了,但是今上虽然一登基就解除圈禁,却从未驾临逾山看望他唯一在世的皇叔。
守卫逾山的侍卫想着昨日朝廷之变,对轿中何人已然明白:以宰相之位监国的林相林层秋。
轿帘轻启,林层秋步下轿来,依旧是雪白中衣外罩缁衣,衣袍素淡,仅在袖边衣角绣以严谨的方形连环图案。他走出轿来,抬首望向逾山顶峰。逾山虽不甚高,但夏日大雨的清晨,山腰以上皆为云雾弥绕,山峰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风过之处,飘送木叶雨后的清香。林层秋近一年未曾踏出皇宫一步,过去数年政务缠身,也罕有机会踏青赏景,如今站在这逾山脚下,一时生出无限感慨。
苏福走过来道:“林相,已可上山了。”说着,弯腰去起了帘子,等候着。
林层秋却往前迈了两步:“不用轿子了,我走上去。”
“这如何使得”苏福急道:“逾山虽然不高,可也要走上大半时辰,昨日又是大雨,这山路必定滑得紧,要不小心摔着了,奴才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林层秋微微一笑:“无妨的,这点路,我自信还办得到。至于路滑,也好办,”他一指其中一位守护逾山的侍卫,笑笑:“小兄弟,你陪我走一遭,可好”
那侍卫年纪甚轻,见那传说一般的林相一指点中自己,一时木立,心里也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惶恐,那脸在微微晨光里看去,已是红了。
“苏公公,你们全都回去,”林层秋望向逾山,清风阵阵,他衣袍飘扬间有些太掖池千顷碧叶连波而动的清致,而他迎风而立,身形挺拔,又隐隐有渊停岳峙的气势:“安王爷是长者,纵使陛下亲临,也当停辇步行,何况是我。”说罢,越过众人拾阶而上,那侍卫紧步跟上。
苏福心里虽担忧,但也不敢不遵从林层秋的话,只得随着轿子回了皇宫。
林层秋走了数十阶,额上已微微见汗,心里却充实欢喜,就是一向素白的面颊上也显出淡淡红晕来,惹得那年轻侍卫不住偷偷拿眼去觑。有些条石坑洼不平或青苔滑脚,那侍卫扶着林层秋绕过去,林层秋身上清凉透衣而来,他不由想:从前只知道林相辅佐帝王,才华绝代,却从来不知道还生得这样好看,难怪帝王放着天下美人不要,独独钟情于他。
林层秋缓步而上,道:“小兄弟,昨夜宫里送过来的膳食,安王用得可好”
那侍卫摇头:“不太好,王爷只吃了一点就撤了。”
林层秋心上更添了几分把握,放开心怀,再不萦于国事,信步所至触目皆是丽景天成,对身旁青年道:“逾山景致已是如此,那些天下名山真不知何等模样了。”
那侍卫无甚机心,笑道:“林相若有兴致,冬日雪后再来,那时满山冰枝挂雪,才是最美呢”
林层秋一时默然,复笑言道:“凡事太过足意反是不美,兴之所至,兴尽而归,一切随缘便好。”
那侍卫听不明白,却也不敢再问再说。林层秋神色虽然宁静,那眼神望出去却深邃难解,叫人觉得,他虽在身旁,却离了很远很远,彷佛这山上的云雾,触手可及却什么也抓不到。
第九章
林层秋体力终究不支;半山之后便不得不由那侍卫扶着缓步而行。如此走了大半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那开阔之处;青青翠竹掩着小屋一栋;一人身形修长;迎着山路来处负手而立;虽粗袍布服;却也掩不去那人一身的清华高贵。
他朝林层秋望来;眼神明锐如剑。
林层秋脱开侍卫的扶持;跨前一步;也不言语;只折腰深深一揖。
那侍卫也恭身行礼:〃安王殿下。〃
炎绥面沉如水;道:〃小王恭候林相多时了。〃说罢自顾拂袖进屋。
那侍卫奉命守护逾山也有年余;炎绥待他们甚是亲厚;这还是头一遭见识到炎绥的脾性;才知关于安王狂妄自负的传言果然不假。不由有些担忧;觑眼望了过去。
林层秋似有所觉;对他微微一笑:〃小兄弟;一路辛苦你了。我与王爷有事要谈;你先下山去罢。〃
目送那侍卫离开,林层秋整了整衣袍,从容步进屋内,目不斜视,走到炎绥身前三步:“微臣冒昧拜访,特向安王殿下领罪。”说罢跪地下拜。
炎绥安坐不动:“陛下遇刺,政局动荡,一切仰仗林相斡旋,林相何罪之有”
“身为臣下,失于职责,未能化灾祸于未萌,令君主陷于险地,臣万死难辞其咎。”
炎绥面上掠过一丝残厉:“一早就赶来请罪,果然不负你林相之名”冷冷盯住地上的人:“你与陛下之间的事,我早有耳闻。为君之人,政事私情纠缠不分,必招奇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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