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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天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短头发
正是蚊子钢腿儿的八月,秋老虎要去未去的季节,因为天气干,又有许多农活儿,这一年中最后的一热反而比炎炎夏日还要难熬。
可老人们都说今年的秋天来的早,夏天去的也快,这还没有怎么样呢,热季就已经过去了。还有许多神神叨叨的人在私下里说,这是鞑子杀的人太多了,阴气儿也太盛了,所以天地变易。按照卦书上的说法儿,这叫做阴宫阳相,主有四象之灾。
至于四象之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没有几个人能说的明白,可现如今剃发留辫子,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尤其是那些胸中有正气心里有祖先的汉子们,就因为不肯剃发,几乎都要死绝了。据外头过来的人说。这剃发的最后限期要到了,各地砍下来的人脑袋堆的比山还高。虽说京城里头有鞑子的重兵压着,眼下还看不出什么来。可人心的浮动,各种五花八门的传言,京城的爷们儿还能感觉不到?
不管怎么说,这个八月十五哇,都有一场大戏要唱。
这眼看着中秋要近了,又是满洲主子要粉饰太平,又是要庆贺顺治朝的文治武功,皇叔父摄政王也早传下话儿来,让各地进贡送喜,以彰显大清朝的繁荣昌盛。
尤其是这宫里头,老早就在准备布置了。
新扎的彩棚子一个比一个高大光鲜,各殿都拿锦绣的绸缎衬了,一看就有那么股子祥和喜庆的味道。
各地送上来的时新物件儿多的就数不过来,茶壶大小的石榴、整张整张的紫羔子皮、半人高的珊瑚树、象征太平盛世的多头紫芝,还有许多福临根本就叫不上名字的稀罕物儿。
娜木柊不住的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喜欢的不得了,以前那种自认北京城不如大草原的心思也就没有了影子,不住大呼小叫的笑着,看那意思,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都搬到自己房间里……
而福临最喜欢的还是西洋的自走钟。
这个自走钟可是真正喜欢的玩意儿,能够咔哒咔哒的不断走字儿。仿佛里头有个小人儿在推着一样。这个物件儿是汤若望汤少卿送的,还在给福临讲解其中的道理:“我的皇帝陛下,这自走钟兵没有你想的那么神奇,只不过是工匠的机巧手段而已,这个大钟的关键之处和水钟不同,纯是以变动之力行走……”
“这些卖弄机巧的东西还是不要给万岁讲了,汤少卿还是多说说你的《火攻秘要》给万岁听吧。如今咱们大清朝四处征战,离不了这些火炮什么的,就算是万岁年纪小,这些东西还总是知道一些的好。”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皇太后孝庄就出现在旁边儿。
大清国拓土万里,治下亿兆百姓,作为一国之君,还是少知道那些机巧之术的好,免得玩物丧志。福临年岁还小,只要知道以农业为根本,以军武为保障的道理就足够了。
汤若望也算是有真才实学的,孝庄心里明白。可福临越来越沉迷这些算学、历法等杂学之中,这让孝庄很担忧。
作为驾驭整个天下的大国之主,福临是满人当中第一个走进紫禁城的皇帝,面临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以前的先祖努尔哈赤也算是有本事的,尤其是皇太极算是雄才大略了吧,都没有机会面对这三万里的大好河山。满洲人几代经营,终于有了君临天下而不是蜷缩于东北一隅的这么个机会,自然是要做下前人一直在梦想却从来也没有实现过的大业。如此宏伟蓝图,需要的是一代雄主。
既然是要做空前的大业,成就空前的皇帝,怎么能够痴迷于这些杂学机巧之中?
这些东西确实不错,可都不是福临应该学习的。他要学习和面对的是治人的本事,是治理天下的能耐。
可小皇帝福临似乎是要存心和皇太后一样,不仅不理会这些,一见到皇太后过来,立刻转头就走开。
“奴才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吉祥。”大太监海大富趴下磕头之后,站起身子小声说道:“太后也莫催的太急了,小主子心里正憋屈着呢……”
孝庄看看这个一幅奴才模样的海大富,心里还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要是寻常的宫人,哪敢这样说话?
“这一阵子事情多的很,我就把福临交给你了,好生照看着……”
“嗻。”
“福临还小,很多事情还想不明白,等他大一些了,也就不和我这么别扭了。我做的事情你应该明白的很,有机会帮我劝劝福临。我就先回慈宁宫了。”
“嗻。”海大富应着,躬着身子缓缓退下,亦步亦趋跟随着福临而去。
对于这个其貌不扬的太监,小娃娃皇帝福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从盛京到北京,这几年来一直就贴身跟随着。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忠厚老实的太监头子而已,现在却知道这个太监头子不那么简单,尤其是他那一身恐怖的功夫,虽然福临也只是惊鸿一瞥的见过一回,却晓得这个太监的身手极是高强,若是单放单的搏击,只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海老公,我一直想问问你……”福临很好奇的说。
“主子,叫我海大富就可以了,老公不老公的都是下面的宫人才叫的。主子这么叫会乱了尊卑的。”海大富还是一幅恭谨的样子,细声细气的说道:“奴才也说过多少回了,主子是九州万方的皇帝,和任何人说话都不可直言你我……”
“晓得了,晓得了,我就是朕,那朕问你。”关于这个问题,海大富已经提醒过无数次,福临的耳朵都磨出老茧了:“你这么好的身手,为何不去前敌建功?却留在宫里这么多年?我看呀,多尔衮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是上阵杀敌,立下的功劳肯定比多尔衮还要大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着。”海大富还是一幅卑躬屈膝的样子,声调中却多了一丝苍凉:“奴才也就是会几下子花拳绣腿的庄稼汉把式而已,摄政王尊贵之极,咱们大清还有很多要仰仗摄政王之处呢,奴才怎么敢和摄政王相提并论?比不得比不得呀。真要是论起打仗的本事,就是有一百个奴才也及不上摄政王的……”
“哼,那多尔衮……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他好看!”福临气呼呼的说道。
“主子,要称呼为摄政王的,这要让些别有心思的人听了去,会添许多麻烦。”海大富还是细声细气,满面祥和的说道:“奴才不是告诉过主子的么,摄政王的甲兵是在手上,主子您的甲兵应该在心里,不到最后关头,不可露出。”
“嗯,你的话我明白了。”福临看着海大富,很大人气的说道:“你愿意做我的甲兵么?”
“奴才只是个奴才,最大的本分就是伺候主子的周全。”
福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慈宁宫。
因为孝庄地位尊崇,故而居于慈宁宫。其实这个女人很少踏进这座大殿,绝大部分时光是在宫北的大佛堂度过。至于起居,则是在大佛堂旁边的耳房里。
左右两个耳房,本是前朝伺候后宫贵人的那些宫人当值之所,简陋的很。
孝庄真正的住地就是左耳房。
“慈宁宫太大了。我一个人住着这心里空的慌,还不如住在佛堂边上,这心里头想着佛爷,也就安生了。”
反正孝庄本人是这么说的,虽然下边的宫女太监们都说这是在遮人耳目,说是为了方便那个摄政王,可这样的话谁敢说出来?要是露出半点风声,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孝庄屏退宫人,独自在房中端坐。
福临毕竟是小孩子。虽然现在和自己闹别扭,等他大一些之后,就会明白自己委曲求全的本意之所在了。多尔衮是愈发的肆无忌惮,要是他抢夺皇位,估计也没有人真的就是拼命死拦。为了保住福临的皇帝之位,为了保住母子二人的平安,很多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
宫里头的事情说穿了也就是一个:求稳。
这点孝庄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是外面的事情可就多了,尤其是这次惨败。
多铎败的太突然了,突然的让人都想不到。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些时日,很多人还是无法从多铎战死的阴影中走出来。
豫亲王多铎的战力,在诸王当中算是出类拔萃的,多铎本人也算是识大体顾大局的。虽然多铎的多尔衮系的悍将,孝庄也不会否认多铎的长处。
可南都之败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从入关以来,多铎战功卓然,转战山陕而历河南,手中几万兵丁发展成为十几万的大军。虽在淮扬顿足长久,终究还是顺利的拿下扬州,打开了长江之锁,为攻取江南打下最关键的一环。眼看着大军都到南都城下,京中甚至做好了诸般庆贺攻克南明中枢的准备,忽然局面一下子就逆转了。
十几万大军说没就没了,四万主力当中,除了按在扬州的一个满洲旗之外。几乎是全军覆没,就连多铎本人也战死阵中。
这个打击如同一桶冰水一般,兜头就浇熄了满洲正日益高涨的士气。
“江南柔弱,传檄可下”的评语顿时就成了笑柄,多铎都撂在江南了,还说什么可下不可下的?
大清的兵力本就没有多少,有分散在几个主要战场。忽然就折了这么一支最重要的,一下子还真的无所适从,根本就组织不起再一次强有力的攻击。
这个时候,满洲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老派的满洲勋贵认为当保住现有利益,和南明小朝廷划江而治。尽得江北之地,这已经是入关之前想都不想的辉煌战果了。
而多尔衮等主战派则认为应该再起全力,对江南做出雷霆一击。因为江南富庶且人口众多,又有兴武新皇大义的名分在那里戳着,很容易就会再一次聚集起相当的实力。与其等待南明的反攻,不如在其羽翼未丰之前抢先发起攻击。
在两派的争执当中,一股崭新的力量出现在众人面前——赴死军。
赴死军究竟是什么来头,很多满洲勋贵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对于赴死军的实力,却做了充分的评估。
能够一战完胜多铎的,怎么说也不可小视了。
各方面对关于赴死军的资料正归拢过来,就是在主战派的内部,也形成两个声音。
一个是主张走掏心战术的老路,利用还算稳固的江北,以大军渡江直取南明中枢之地。
另外一个则是力主先搁置南明,利用赴死军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机会,取淮西打瘫赴死军,打掉江南的倚仗。
因为根本就腾不出多余的兵力来,所以无论采取哪种战略,都不是眼下就能够完成的。
对于孝庄和福临来说,自然是极力赞同继续攻取,无论是打淮西还是下江南,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一来是可以把北方的多尔衮势力调开,为小皇帝创造更多的回旋余地。再者满洲几代人的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不大可能因为一次挫败就放弃进去天下的机会。
“不论经历多少时间,肯定是要再次攻打。”孝庄知道自己那点微薄的可怜的实力根本无法左右这种大的局面,但是在其中寻找机会努力创造出更多机会,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怎么做才能更有利于福临呢?”
山东,曲阜。
自汉朝以来,儒家即为天下第一家。
圣人的“仁”“礼”之道传承千年,上者经纬天下展布民生,离不开儒学,下者晋身仕途扬名天下,更离不开儒学。无论隋唐还是宋明,就是辽金蒙元这些外族之朝,都把圣人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做为统治天下的经典,千年不易。
而作为圣人出身之地的曲阜,也成了天下人心目中的圣地。
哪怕是一个扛扁担的挑夫,只要一说是曲阜人氏,眼珠子长在脑瓜子上的读书人也得恭恭敬敬的行个礼,以示对圣人的尊崇。
不光是历朝历代对于圣人的膜拜,更有各朝帝王建庙立碑,就是孔家后人亦称为衍圣公。
每年的八月初四到八月十四这十天里头,天下第一府的孔府里头都要举行“接北斗”的仪式。以彰孔府和上天相连之意,以表圣人教诲“与天同在”。
这十天里头也是孔府最热闹的时候,但是这几天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衍圣公孔允植脑袋后头拖着一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哭丧个脸,提早一个多时辰就把一千多年来从为改变过的接北斗仪式给结束了。
剃发令刚下来的时候,孔允植也曾以“自汉而至明,虽制度有损有益,臣为独家”为理由,把孔子的大招牌搬了出来,希望能够免剃。
但是呢?
这事儿是多尔衮亲自回复的。
“剃发严旨,违者无赦,尔已犯不赦之条,姑念圣裔免死。”你们孔家怎么样?照样给我剃发留辫子,要不然照样砍下脑袋去做死圣人。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看在你是圣人后裔的面子上,给你一次机会,乖乖把头发剃了,否则……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之不孝”这可是圣人“礼”中的大道理,真等到多尔衮把刀子亮出来的时候,什么样的圣人教诲也就顾不上了。什么“礼之大者”,什么“冠服独重”都没有砍脑袋更吓人。
就是天下圣人之道的核心,孔府,还不是把脑袋剃的溜光?还是脑瓜子后面拖一条辫子?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官府雇佣的那些剃头匠,身后都跟着拿刀子的满洲兵,看到蓄发的立刻就押过来剃掉,若有不从者,根本就不问是什么罪名,抡圆了刀子喀擦就是一下子,然后把脑袋挂在剃头挑子的竹竿儿上。
就是为了这看似无关紧要的头发,杀的人可真是海了去了。哪一副剃头挑子旁边不是堆着成筐成筐的人脑袋?偏偏还就真有那些不怕死也杀不怕的家伙,一个个高呼着“国亡发不易”的口号过来送死。
对于这些人,从来也不必客气,手里的刀子会告诉这些人,什么才是真正的道理。
这些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把脑袋都读傻了,已经傻的分不清楚究竟是头发重要还是脑袋重要。受了一辈子的圣人教诲,连脖子软刀子硬的道理都不明白,还成群成群的孔府门前哭诉。
要说圣人的那些大道理,身为圣人后裔的衍圣公不比你们更明白,他都把头发剃了,都把辫子留起来了,你们这些人还哭诉个什么劲儿呢?
眼看着孔府门口又聚集起一大票人,一个个跪在阶下嚎啕大哭,为首的是一五十多岁的老书生,正不住的冲着孔府紧闭的大门磕头呢,把脑门子都磕出血来了:“我颜氏一族,自先祖起即追随圣人,始得贤人之名。今国破家丧,颜氏子孙为男者五十四人,女者六十三人,恳请衍圣公以圣人大礼为重,莫使千载之仪丧与我辈之手……”
孔府大门紧闭,就是不出来见这些人。
嘿嘿,今天的事儿好像有点意思了啊。
孔府是圣人门庭,可这些跪着的来头也不小,是贤人颜回的后世子孙。这贤人本就是圣人的门徒,从来就是天下间最尊圣崇孔的那一枝儿。今天可到好,身为门徒的颜回子孙给身为老师的孔圣后人讲起大道理来了。
“华汉之族若是剃发即为夷,苟活尚且不如死。今颜氏满门恳请衍圣公以华夷之大防为要,莫让天下读书种子小视了圣人呐……”
穆崇文以前也是读书的,平日里见到这些圣贤之后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可就是不要命的巴结,人家连正眼瞧也不瞧一下。今日世道颠倒过来,自己也吃起了大清的皇粮,当了大清的官差,脑袋瓜子上也有顶戴花翎,身上也是朝珠补褂,俨然就成了大清的官老爷。
一看到这么多蓄发的立刻,立刻招呼几个兵丁,一步三摇的走上前去,阴阳怪气的说道:“别哭了,别哭了,哭也屁用没有,都给我乖乖儿的把头发剃了,朝廷念你们是圣贤之后,说不准还能赏个一官半职,可要是不剃,嘿嘿……”
穆崇文一指筐子里的人脑袋:“看到了没有,那就是你们的下场。哈哈,话也说回来了,我穆崇文能给你们这些什么圣呀贤的家伙剃发,也是平生一大快事!”
“穆崇文,”颜家长者厉声喝道:“你本一介小人,一朝得志即露出小人嘴脸,即便是你有今日,可曾想过?”
“想过甚?”
“我中华一族,历五千年而不衰,虽有气运微末之时,可炎黄血脉丝丝缕缕永不断绝。自秦汉至今,入寇我中华之蛮族者众,又有几家能落下过好下场的?”颜家长者大呼道:“昔蒙元兵威何等雄壮?不过区区几十载,就被太祖洪武皇帝驱赶而出。到那时候,你这等小人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嘿嘿,颜老爷子,你说的有道理,可如今权在我手,刀也在我手,什么样的大道理也没有刀子上的道理来的硬挣。”穆崇文拱手向天,做出几分大人物的架势,大声说道:“剃发令乃我国朝根本,照令遵依者为我国之顺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立斩之。我说颜老爷子,留头就不能留发,留发可就不能留头,到底是剃还是不剃,你可要思量好了……我这么估摸着,你们这些圣贤后人的脖子也和我这等小人的脖子一样,都没有刀子硬,您老人家说是不是这么道理?”
“呸!”一口吐沫。
穆崇文也不恼,嘻嘻的笑着:“我说满洲的勇士们,这些人可都是大有名气的贤人子孙,给我一个个拖过来,我要亲眼瞧着他是如何剃发的。也不知道剃发之后,那些什么狗屁的圣人教诲他们还记不记的?”
几个满洲兵立刻上前,劈手就从人群中拽出一个,按住之后,穆崇文笑嘻嘻的问道:“剃还是不剃?”
“不剃……”
“斩!”
一个斩字出口,刀光一落,血光迸现,大好头颅滚在一旁。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许多人都被眼前的血腥给震慑住了。
穆崇文一脚把脑袋踢的远远,再也没有笑嘻嘻的神色,拽住一个少年的衣领就拖了出来,顶着少年的鼻子满面狰狞的大喊:“剃还是不剃?”
“我……我……”少年终究是年幼,已经被眼前的刀子和刚才的血光吓的颤抖不止。
穆崇文一把揪住少年的发髻,使劲往怀里一拽,拖的那少年仰面栽倒:“留头还是留发,你说!”
那少年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抖的如同风中残叶一般。
穆崇文哈哈大笑:“什么圣贤后裔,不过如此,哈哈。”
颜族老者大呼:“我颜家一脉,可死而不可弃祖宗教诲,今日来时已做举家齐亡打算,好孩儿,是做颜家儿孙还是做夷人之状,由的你选。”
少年受的十几年圣贤教诲,听罢了了家主之言,雄壮浩然之气陡升,看着穆崇文道:“不剃。”
“斩。”
又是一个人头滚落尘埃。
“我中国亿兆同胞,纵斩绝我颜氏一脉,难易此巍巍河山,难撼此千秋真义……”
“此头可断,发绝不可剃!”
穆崇文嘿嘿冷笑着凑近颜家老者,发力把这个瘦弱的老头子揪了出来:“我说颜老爷子,你的这份心意我穆崇文说不佩服都是假的,今个杀的人也不少了,我这手都有点软。可上峰的命令压着呢。要是这曲阜在限期之内能够全数剃发,我这顶戴也能换一个更好的。这干系到我的前程,由不得自己了,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也就是讲究个锦绣前程的么?咱也别费这个劲了,到底是剃还是不剃您颜老爷子一句话的事儿,要是乖乖剃了呢,大家你好我好,都是好处,要是不剃,兄弟我就实在说不得了……”
“不——剃!”颜家老者说的斩钉截铁:“颜家的脸面不能丢,绝是不剃!”
“好,好汉子,弟兄我佩服,”穆崇文嘿嘿狂笑:“来人,给我杀!”
十几个满洲兵上前,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凄惨叫声当中,砍瓜切菜一般胡乱劈砍。只眨巴眼的工夫,就把几十口子男丁砍的一个不剩。那些女眷则在血泊之中哭喊着,为自己的夫君兄弟整理遗容。
这本就预料当中的事情,众多的女眷并不是如何的惊慌,如面对即将远行的亲人一般,仔细的替已经死去的男人们整理好身上的衣衫……
“怎么样?颜老爷子?后悔了没有?”穆崇文拿过长刀,刀子上滴答着血呢,就这么轻轻拍打着颜老爷子的老脸:“颜家儿孙可都是死在你的手中了,我最后再问你一句……”
“不要问了,上上下下几十口都走了,留下我一个老头子还有什么意思?我也答你答的烦了,我也是最后告诉你一回,”颜家老者须发皆张,怒吼道:“不剃!”
穆崇文似乎也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早在一旁蓄满了力气,把长刀抡的开了,只一刀就把颜家老者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一回,那些女眷却一个人发出惊呼,怔怔的看着家主的脑袋飞出,看着老者胸腔中的热血在瞬间淹没了白色的脊柱骨茬子……
在这些女眷的注视之下,一腔热血泼洒满地,颜家老者的无头尸身直挺挺的倒下……
“颜家,嘿嘿,完了。”穆崇文在颜家老者的尸体上擦拭刀身血迹,不耐贩的挥挥手:“女人就免了,都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想的通了,就来找穆老爷我,老爷对你们这些大门大户里头的女人还是会关照一点儿的,哈哈……”
仿佛早就安排好的一样,女人们很有秩序的拖起地上的一具具无头尸体,往自己的家中拖拽……
远处残阳如血,身材瘦小的女人们费力的拖着自家男人的尸体,身后留下一道道血痕,仿佛整条街道已被鲜血浸染一般……
颜家也是有名的大户,六进的大院子,朱门石狮,无不彰显其名门望族的身份。就是家里的一个小厮,也是知书达理,不让外头的饱学之儒。
贤人之后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历经千载而不衰。
今日的颜宅却如死一般沉寂,大门洞开,一道道血迹直直的延伸都各院各宅,仿佛血洗。
各房里的小厮丫鬟,都不敢出声,抬腿落足间都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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