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短头发
只要老神棍在这一带出现,哪一家不是赶紧关门闭户?哪一家不是暗自战栗?
钱谦益也是怕老神棍的,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反而不怕了。
一来没有做下贪墨钱财通敌叛国的事情,再者无官无职,也惹不到这个大杀星,大家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惹不着谁嘛。
“这马儿画的不错呀,是战马吧?钱大人好笔墨,只是这战马不上战场,却在这里啃野草,终究是不大对景吧?”老神棍用破折扇挠痒痒,指着厅中悬挂的一幅字画品头论足,仿佛是个中行家一般。
要说钱府的客厅里头,什么样的人接待过。不管是身居要职的达官显贵,还是一身风流的鸿儒名士,往来之间都是有身份的,尤其是对书画,都有相当高深的造诣。如老神棍这般连宋元时期书画大家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都不认识的白丁,还真是头一份儿。别看就是这么一纸书画,拿到市面儿的话,起码也能换一处差不多的宅子,要是碰到心热的行家,价钱还能翻一倍。
要是说起书画造诣,八个老神棍也不如一个钱谦益。
钱谦益也很愿意在这上头展现一下自己的渊博,同时让魏无牙露出他的浅薄:“这《秋郊饮马图》乃赵子昂卸任之后的力作,当时无官一身轻,才做出如此洒脱妙逸之作。这画最讲究的就是一藏字,将天景藏于笔下,将心情收于画中,这才是真正的藏而不露形神兼备……”
老神棍根本就不晓得赵子昂是谁,也看不出画中的妙处,把破折扇往脖子后头一插,环视四周几眼,这才说道:“今天我来钱老大人府上,可不是来看什么书画的,老实说,这些东西我也看不明白……”
“左右已无旁人,魏宣慰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钱谦益是官场中的老积年,一看魏无牙的神色就知道他有不便为人所知的话要出口。
“钱老大人身负清流之望,诗词文章为一时鼎盛,本就是领袖群伦的人物,如今新朝难识大人胸中锦绣,我家都帅……”
“打住,魏宣慰还是打住吧,”钱谦益止住了老神棍的话头儿:“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是不是想要我老头子为你们赴死军卖力气?若是如此,还是罢了。我年岁也不小了,做了一辈子的大明臣子。如今虽是沉沦至此,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改换门庭。李四想让我投靠过去,这样的美梦还是算了吧,承蒙你家的那个什么都帅看的起我钱老头子,我这里心领了。来人呐,送客……”
“不忙,不忙,”老神棍的脸皮堪比南都城墙,虽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气恼,笑嘻嘻的说道:“钱老大人忒也小看自己了,以老大人此等斑斑大才,淮西的小庙也供奉不下呀。我家都帅也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为何而来?”钱谦益虽然是落魄到了最低谷,心思也热切的很,可还真看不上淮西那么点儿格局。这个时候,李四分明就是来捡便宜货的嘛。可老神棍一言而否,还真让钱谦益摸不到门道了。
“我赴死军别的也不想,就是一门儿心思的打鞑子,这些事情有眼珠子的都看着呢。”
老神棍所言不虚,赴死军确实就是专门和鞑子过不去,这一点儿谁也否认不了。
“可朝廷里边是什么样子?想比必钱老大人比我更清楚。许多幸晋之辈环绕于圣君左右,这谗言还能少了?说什么攻取之时当求稳求缓,可咱们大明的江山缓得么?北地万千同胞受苦受难,这也缓得么?如此众多的小辈之徒为求一己之安,妄置国家社稷与不顾,分明就是要把国朝化为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老神棍说的掷地有声,嘴角都带上了白沫子:“纵观我朝,已到中兴之前夜,正是奋发图强一力攻取之时。奈何朝中小人当道,非有一绝大人望之领袖人物不足以震慑群丑。”
老神鬼所言的“绝大人物的领袖人物”肯定就是钱谦益了呗,还有谁不明白?
要说现在的朝局,基本还是主战派的天下。可这些高喊着“战战战”的官员,多是新晋之人,无论名望还是影响都很有限。和那些力求稳重缓慢进取的老东宫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所以东林人的声音虽大,也是雷声隆隆雨点稀稀,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我家都帅诚盼老大人以社稷江山为重,再次出山,弘我大明正气,震慑朝野宵小之辈。”
老神棍这么一说,就连钱谦益也认为自己是身负国朝之望的大人物了。
“唯有老大人站立于朝堂之上,领袖我国朝精英,振臂高呼酣战,方可挽朝局颓糜苟安之气。若不如此,我国朝当成下一个苟安江南的南宋小朝廷……”
要说打仗,钱谦益肯定是不行。可要说主战的高调,钱老大人比谁喊的都高喊的都响,这本就是东林人一贯的做派。纵观历史,主战的都是铁骨忠臣,只要不主战,就是奸佞就是罪人。尤其是东林人物,根本就是不管不顾,恨不得立刻就和满清决一死战,至于其他……谁管什么其他,反正自己高喊着主战的口号,肯定就是留名青史的大忠臣了。
钱谦益叹息一声说道:“如今圣天子在位,四方臣服,正是收拾河山再复故土的绝好时机。也是我东林人振臂高呼之时,奈何我身不在朝,空有一腔血诚也无处泼洒。家中老的老小的小,老的骑不上马,小的拉不开弓,空有报国之心……”
老神棍也大作惋惜之状,把架势拿的十足了,这才说道:“朝廷遗贤于野,这才使得新朝如此局面。我家都帅每念及此,无不痛心疾首。眼下便有一绝好机会,我家都帅愿力荐老大人再上朝堂……”
钱谦益脑子里忽的就是一热,想要细问,终于没有开头,故作从容的听老神棍细说分由。
“此举实无半分为赴死军所谋,所谋者唯这大明社稷尔,也不敢奢求老大人为赴死军如何如何,只要老大人一心为了这三百年的大明江山,不日之内,老大人必再受朝廷启用。”老神棍说到兴头上,忽然大作惋惜之状:“只可惜老大人已有退隐之心,还和我说无官一身轻,哎……社稷蒙尘之际,老大人怎可萌生退意?若到了我国朝光复故土之后,我魏无牙愿与老大人同隐乡野,啸傲山林,此时此刻,可万万退不得呀……”
这个时候,钱谦益的心思比谁都切,恨不得立刻就出仕上朝,恨不得马上就在朝堂上舌辩群丑。可架子总还是要拿一拿的,大作思虑之状良久,方才说道:“我本意就是要隐退山林的,对官场上的这些争争斗斗也厌烦了。回到老家,耕几亩山田种几杆翠竹,教授三五蒙童,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可朝局糜烂如此,圣君再不奋起力战,大明就要有不忍言之痛……也罢,我钱谦益就再披战袍,与朝中宵小再斗一回……”
“老大人人老心不老,实为我大明文坛之廉颇,魏无牙敬佩的紧了。”老神棍装模作样的深施一礼:“君子一言如九鼎,老大人且安候着,不日之内就有朝廷的启用消息。唯愿朝廷奋发图强收复北地,我等武人在淮西遥瞻老大人力斗宵小的风采,纵是百年之后,老大人也是文中武穆,一方泰斗……”
直到老神棍钻进轿子离开,钱谦益还在门口遥送呢。
人这一辈子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山重水复了,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柳暗花明了。刚才还颓废灰暗的钱谦益,才过了这么一会儿,通身都是满盈盈的精气神儿,走路都带着风,说话也有堂音了。
在大门口用力的咳嗽几声,扯开了嗓子就对这大街高喊:“我说夫人,今天咱们要请个戏班子来,再不看看戏,以后要是忙起朝廷里头的事情,可就没有这些闲暇了,就唱《定军山》吧……”
《定军山》这出戏好,打的热闹唱的精彩,又是老将出马的故事,现在的钱老大人还真是愿意看看。
“老爷,家里的积蓄不多,这唱戏的事情还是……还是缓缓再说吧。老爷要真是想听,妾身给你唱个小曲儿什么的……”柳如是小声提醒着。
“不行,咱家就是要唱大戏,要不然街坊四邻的还不小瞧了?”钱谦益很是痛快的大笑着:“什么钱不钱的,都是身外之物,过几天就好说了……”
柳如是双眉如柳,悄声问道:“这赴死军和老爷素无交集……”
“哼哼,他们赴死军实力不够,又欲逞攻取之强,自然是需要朝廷出力大战为他们缓解压力的,这里头的道道儿还能瞒得过我去?”钱谦益如智珠在握。
柳如是小声劝解:“赴死军中多是亡命之徒,说不准这里头是有什么布置呢,老爷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哈哈,什么亡命之徒,左右也是只知冲杀的武弁罢了。数千年来,武人都不过是鹰犬而已,真要说起这治理天下的大事,还不是要我们文人?”
“我总觉得这里头凶险的很,老爷还没有受够宦海浮沉的闲气?不如辞了这些起起落落的官场勾当,回老家安养……”
“夫人差亦,我再受朝廷启用,你这面子上也有光彩不是?”钱谦益调笑道。
柳如是知道钱谦益做官的心思实在是太切了,再怎么劝也没有用,只有微微一叹:“老爷执意如此,妾身还说个什么?再者说了,那个什么李四的,又不是当今圣上,他说让老爷做官,老爷就能做成?什么官不官的还是两可呢,老爷也莫把希望看的太重了。”
“这个李四,也算是一方藩镇了,他既然遣人来了,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
……
自从朝廷确定了和赴死军联合作战的调子之后,作为李四老战友的杨廷麟是片刻也没有耽误,风尘仆仆的就来到了淮西。
偏偏就是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
他杨廷麟是急的冒火,赴死军这么倒成了缓的溢油。
接连四天以来,赴死军中的那些老队官老营官们,都笑嘻嘻的来看望杨廷麟这个前任的监军大人。每天都有几个曾并肩战斗过的老站友过来,拉着拽着请杨廷麟杨大人吃酒。你要不去还真不行,这些家伙就真敢拿麻袋把杨廷麟装起来,然后扛着就到了酒席上。
每天最少都有三场宴席,搞的杨廷麟一闻到酒味儿就犯恶心,可老战友的面子还不能不给,象喝毒药一样一碗一碗的往肚子灌酒。
刚从一个队官的酒席上逃出来,立刻就又被一个小老头子给拽住了:“杨大人,杨大人,留步,留步……”
“叫我?”杨廷麟也有了几分醉饱,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有点儿眼熟,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自然是叫你了,还有几个杨大人?”小老头儿拽着杨廷麟就往家里拖:“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杨大人了,跟我回家去。家里的婆姨刚宰了只鸡,和杨大人分享……”
杨廷麟都愣住了,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可人家又这么热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赶紧作揖道:“你瞧我这记性,实在想不起来您的名字了,还未请教尊台上下……”
“哈哈,杨大人就是贵人多忘事,如今做了朝廷的重臣,自然是不记的小人了。”
“不是,不是,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先请个罪过。”杨廷麟在赴死军中的时候,个人品行那是好的没边儿,人缘儿也不赖,上上下下都混的厮熟,认识的人可真是海了去了。
小老头儿笑嘻嘻的提醒:“老马,我是老马呀,大人记起来没有?以前我还给您牵过马呢,后来还赶过车……”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杨廷麟以手加额:“原来是老马呀,我说怎么看着就熟的不行,你怎么也在舒城?我记得你是随军的兵吧?”
“那是以前,后来在淮扬伤了脚脖子,人也上了年纪腿脚又不利索,忠诚伯就赏了点地,我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了。”二人诉说些以前的陈年旧事,不住唏嘘:“我说杨大人,你也老的不轻,都是操心多的缘故,朝廷里的那些破事儿能不管还是不要管了,回来咱们淮西种地享福吧,我把我家的田先分你一半儿……”
“哎,要能如你这般清闲就好了!”来到老马家中,就在院子里坐了,把一块平整的大石当成了桌子,把早就炖的稀烂的老母鸡捧上来,老马欢喜的说道:“杨大人先尝着,我去取酒……”
“别弄酒了,这几天让那些队官们灌我的都要死了。”对于这些酒肉的东西,杨廷麟实在是怕了,一把将老马按住:“我说老马,你是个实在人,我问你句话儿,你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是,俺老马旁的本事没有,最大的好处就是老实……”
“我来的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是宴席的招呼着,就是见不到忠诚伯的人影子。”杨廷麟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咱们赴死军在背后弄什么名堂不愿意让我知道?这是不是忠诚伯用的缓兵之计?包括你老马在内,是不是都在拖着我呢?”
甲申天变 第159章 说金风道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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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说金风道雨露
“这个……那什么。我老马吧……我是说……”老马人实在心眼憨厚,不大会说瞎话,一被杨廷麟问起,当时就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杨廷麟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看老马的神色,这里头有什么也就全都明白了:“老马你不必再说,我知道了……”
“我的杨大监军,你到底知道什么?”说话间,李四就已经迈步进来,脸上的笑模样要多热情有多热情,把住杨廷麟的上臂笑道:“杨大人又知道什么了,给我也念叨念叨。”
一见到李四过来,老马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扎着脑袋就要退下去。
“我说老马,你跑什么,杨大人也不是外人,你也是他的老下属了,一块儿坐坐吧……”
老马赶紧一叉手:“是!”
“你少给我打哈哈儿,”杨廷麟把李四一拨:“你就在舒城,就是躲了我好几天。让这么多人轮流灌我个半死,肯定是用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
如今的杨廷麟虽然是朝廷那边的,可以前也算是赴死军中的重要人物,和李四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能不知道李四肠子拐了几道弯儿?
他李四要是说起“军务繁忙脱不开身”这样的屁话,杨廷麟都能一口啐在他脸上。这样连三岁娃娃也骗不过的把戏,还是留着哄鬼去吧。
“我说咱们的忠诚伯,不管你做了是安排,也不论你有怎么样的布置。我杨廷麟虽然不是赴死军的人了,可我还是敢拍着胸脯子说我对的起赴死军的每一个弟兄,也没有和你都帅大人耍过什么歪的玩儿过什么斜的,你要是和我玩弄手段,可就对不起人了。”
在赴死军的这一段时间,杨廷麟的个人品行绝对是没的说,比他李四还要干净的多。这一点是谁也否认不了的,尤其是在很多时候还要照顾赴死军和太子之间的利益,这个监军当的不易。
李四哈哈一笑,按着杨廷麟坐下:“我要是说军务繁忙你肯定不会相信,不过事实摆在这里,确实是军务繁忙,哈哈……”
杨廷麟斜着眼珠子看李四,那意思明显的不行:你李四就顺嘴胡咧咧吧,看你还能咧咧出个大天来?
李四俯下身子。故作神秘的说道:“要是赴死军内部的事情,自然不会耽搁了和你杨大监军会面。我忙的不是赴死军的军务……”
不是赴死军的军务?你李四本就是赴死军的指挥,不忙赴死军的军务难道还忙京营的军务不成?
李四嘿嘿一乐,声音压的极低:“我忙的是泗州、灵壁那边的军务,老杨你明白了吧?老马,我与杨大人的谈话为军中机密,切切不可传扬出去……”
“是,小人省的。”
“泗州、灵壁?”杨廷麟虽是文人,这么长久的历练下来,也算是兵家了,一听李四这么说,立刻就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杨大人猜的不错,已经接洽上了,这边大军一动,那边立刻献城投降,兵不血刃即可胜之!”李四得意洋洋的笑看杨廷麟。
“大赞!”杨廷麟欢喜的双掌互击:“能有如此结果让我多等四天也值了,若是你忠诚伯能有如此进展,我杨廷麟就是在这里等一年又有何妨?哈哈,天佑我大明。”
李四分封淮西,说起来地盘儿是不小,可凤阳北部还在清军的手里头呢。
随着赴死军的拓展,尤其是在多铎的南征军覆灭之后,满清方面已经不能再直接威胁江南和淮西。至于分散在赴死军篱笆以内的泗州等地,或迟或早都是要摆上桌面的小菜。李四经略淮西名正言顺,肯定是要拔下这几个钉子的。杨廷麟只是没有想到赴死军恢复的如此之快,竟然已经在打泗州、灵壁等目标的主意了。
从河南的中北部开始,一直到淮扬,清军每过一处就留下少量的鞑子兵统领当地的新附军,形成一个道漫长而又松散的战线。随着多铎的覆灭。在赴死军身边的这些钉子和李四暗通款曲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兵不血刃就能收复故地的事情,最能激励人心。
打仗打的也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了,始终是处于被动迎战的防御作战,如今终于能够收复失地,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城池,可政治意义也极其重大。
至少这就说明了大明朝不再是完全的被动防御,已经开始在局部展开反攻,这可是提振民心士气的一剂良方。
这些小县城本就是在赴死军的院墙里头,拿下来不是什么难事。那边的新附军也看明白了这种形势,早就和淮西这边按照商议起义反正的事宜。
能够兵不血刃的拔下这几个钉子,自然是很好,可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吧。
偏偏杨廷麟是欢喜的很,不住的围着那石桌兜圈子,那架势就好像是叫花子捡了个大金宝一样:“真是天助我也,只要那些泗、灵,对我大明助力极大……”
“是有所帮助,东南可合围淮扬,西北可进取徐州。尤其是徐州,四战之地,若是握在手中,可临山东可转中原,进退自如……”李四笑呵呵的给杨廷麟描绘未来的美好前景。
“徐州?不,应该是扬州!”
杨廷麟来到淮西,就已经表明了朝廷是在打反攻扬州的主意,这已经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事情,李四自然是心知肚明。
要是面对的是别人,李四肯定要要拿出装傻充愣的本事来胡搅蛮缠,可对杨廷麟这样的老朋友,就得拿出点实打实的玩意儿了。
“我也知道朝廷准备攻取江北,尤其是扬州。可如今的扬州已无实际价值。即便就是顺利拿下扬州,依旧要面对西、北两个方向之敌,最多是回到扬州沦陷之前的局面。而且扬州已是死城,对于江北的战略意义已经不大……”
“况且长江同样也是满人的防线,强行渡江作战,这里头的损失可就大了……”
反攻扬州最好的法子还是多铎留下的那老一套,先扫清外围,然后再图。冒着敌人的坚固江防硬功……就是李四也舍不得这样干。
蒙古旗扼长江据运河,摆开的就是死守江防的架势,杨廷麟还能不知道了?这也是来淮西联络的赴死军的根本原因。
“扬州一战,归根结底还是从陆路下手最好。”杨廷麟也承认一这个大体战略,可从陆路上下手之后从你淮西才行,尤其是你李四现在已经算是把泗州的大门敲开了一半,收复扬州其实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是占了天大的便宜,风凉话怎么说都成。可朝廷还要顾及自己的脸面,这收复失地的第一战说什么也要争一争的,要不然来你淮西做什么?就为了灌一肚子酒肉?
“朝廷……朝廷里的心思……”杨廷麟看着李四不住的坏笑,也是恍然大悟:“好哇,你这是和我动心眼儿呢。朝廷里的心思你早就知道了吧?旁的我也就不说了,你取泗州,然后牵制扬州,朝廷从正面猛攻,这收复首战就是有再大的损失,朝廷也要和你赴死军争一争的……”
李四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我说老杨,杨大人,你凭良心说说,这个时候我是应该进取徐州还是应该牵制扬州?”
打开泗、灵一线,就等于是敲开了徐州的外围,只要进取到徐州一线,就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主动。到时候北伐从任何一方向上展开,都可以做到从容不迫。费老大的力气和人力物力,取得一个已经没有多大意义的扬州,也是孤选江北。除了政治上有所收获之外,战略意义远不如徐州。
“强力攻徐,你李四的声望必然更上层楼,俨然就是抗击清兵的第一人了。”杨廷麟老老实实的说道:“可朝廷不愿意看到这些。说句你不愿意听的,我也不希望你比朝廷走的更前。毕竟你李四和我杨廷麟都是大明的臣子,这么做的话,朝廷的脸面上也不好看……”
“脸面和战机,哪个更重?”
杨廷麟沉吟了好半晌子,终于说出推心置腹的话儿来:“若朝廷不是在南都,说什么也要取徐州,谁要是拿扬州来说事儿而坐视了这个进去的良机,我都要拿鞋底子抽他的脸。可朝廷还是朝廷。比不得你这样的藩镇之军,很多事情还是要顾及到的。当今圣上也不算是昏君的吧?好歹也算是你我的弟子,新朝初建,尚不稳固,急需收复扬州的战功来支撑人脉提振人心。若你李四不帮一把,赴死军径自去取徐州,你李四的声望是上去了,淮西的局面是打开了。可朝廷那边……可就难堪的很了,其中牵扯你还不知道么?我的忠诚伯,大局为重呐……”
杨廷麟直势李四,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你李四看着办吧,要是你心里真的还有这个朝廷,就配合一下。若是你心里早不把朝廷当一回子事情了,随便你吧。
“泗、灵一破,若不尽快攻打,徐州必有充足时间准备。徐州如此坚城要塞,要是准备充足了,再想攻打,可是难上加难,又不知要有多少勇士无故摧折……”李四长叹一声,神色黯然的说道:“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念及大行皇帝的嘱托。也是夜不成寐。太子虽然已经登基,可收复故土的路还远呢!啥也不说了,谁叫我是大明的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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