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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陈青黛点点头,疲惫的合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灯光下。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朱棣低头吻了下去,妻子婉转相迎,二人暂且抛弃了外界的不快与内心的挣扎。沉醉于彼此之间的爱恋中。
跳动的烛光将这对恋人缠绵的身影映到了如画江山图上。红色的笔迹。清晰的标出南北方实际控制界线,和两方的战略要地。仿佛一把刀。将万里河山切出了一条浓重的血痕。伴着淡淡烛光。伴着缠绵身影。流血,一滴,接着一滴。
“早知这样麻烦,当初不如别把招惹武公。”大学士黄子澄的书房内,同样挂着一幅如画江山。徘徊于地图前的人,一样是彻夜不寐。“一朝尽谗言,二桃杀三士。”黄子澄的自幼的目标就是做一个晏婴,诸葛亮那样的绝世智者。可以辅佐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君王,任自己实现在如画江山肆意涂抹的美梦。可惜,理想和现实差得这般远。
因为用心过度之故。黄子澄比实际年龄显老。苍白的脸上全部是岁月和阴谋留下的痕迹。仿佛有人拿着刀子趁他熟睡时刻上去一般。和他的亮闪闪的眼神极不协调。两鬓的花发亦很寥落,寂寞的垂在朱红的长衫上。伴着被灯光漂白了的四壁上孤独的影子。
黄子澄觉得自己很委屈,武安国失踪后,朝过野的矛头皆指向了他这个大学士。就连对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允文皇帝,也表示了他的不满,有意在早朝上驳了自己几个建议。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人倍感冷落,包括朋友们的目光。
“武公爷实乃时局之衡,他倾向哪边,哪边就有胜算。”白天方孝儒的话在他耳边回荡。“早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提醒,”想起这个马后诸葛。黄子澄愤懑的将笔摔在地上。他这个大学士当得太累,太伤心。一心为了皇家未来。一心想做济世名臣,可世事实在不可控制。黄子澄不相信武安国和伯文渊所信奉得那套东西。在他看来,这种无君无父言论,无异于禽兽,实行了这种方式的中华。必然国将不国。就像现在的南北分裂局面。就完全是武安国的言论所致。可用什么办法与民间越来越明显的这种平等化思维对抗。黄子澄又找不出。所以才对越来越复杂的局面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
除了一个读圣贤书的官僚利益集团,在大学士黄子澄身上,还背负了一个发展了几百年的治国理想。如果不是武安国等人的出现,这种理想在洪武年已经接近成熟,接近完全被帝王接纳。无论是郭璞也好,伯文渊、白正也罢,早年都是这种理想的追随者和领军者。周礼。井田,三代之治,圣人之世,秩序,尊卑。士大夫之国,理学所描绘的蓝图有多完美。可随着郭璞和伯文渊的背叛,白正的脱离,这个学派渐渐走向没落。如今门中翘楚,也只剩下了黄子澄、方孝儒和齐泰,并且那个齐泰也渐渐有了背叛师门的倾向。
“世事越艰难,我越必须坚持住,做帝国的支撑。”黄子澄眼中渐渐有了些悲壮的神色。仿佛整个帝国的未来都担负在自己肩头。让他脊背更加弯曲,内心却稍稍好过。
“明日早朝,提议派使节去申饬帖木儿,宣扬大明天威。打消他不臣之心。”古文中记载那些力挽狂澜的传奇人物一个个浮现在黄子澄脑海。三言两语,说得敌酋有了羞耻之心,打消了对敌国的窥伺,这才能显出读书人关键时刻的重要性。可派谁去呢?姑苏朱二?黄子澄自知指挥朱江岩不动,此外他也不想再涨朱江岩威风。一旦朱二出使成功,反对周礼集团中就又会增加几颗砝码,与大局不利。周崇文吗,好像不是那块料。不如派齐泰吧,他的胆识和口才均不错,并且属于骑墙派。把他派出去,一旦回不来。自己这方力量亦无太大损失。
一个应对方案在黄子澄脑海中渐渐形成,在抗击即将到来的外辱方面的表现上。朝廷已经输给了燕王一筹。必须尽力将局面搬回来。明天建议户部尚书齐泰亲自押送一笔粮饷和军火到泰王处劳军,然后出使河中。声势一定造足。至少要造出风潇潇兮易水寒的味道,让归南方读书人控制的报纸渲染一下,不会比燕王那一个师兵马效果来得差。
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安抚秦王,并且安抚定西军的军心。西凉兵马的主帅蓝玉也是个沙场老将。向来善于防守,当年就是他带领一军兵马抵挡了蒙古人西路大军,即使齐泰出使不成功。只要蓝玉带兵守边,也可以挡住帖木儿,给朝廷留下充分的准备机会。
这么多年了,蓝大将军的封爵也该升升了,向陛下提议封他一个什么好呢?黄子澄提起笔,在奏折上重重的写下蓝玉的名字。
西北临洮城,秦王府,秦王门下第一谋士,“西北智圣”庞相如带着几个谋士,在如画江山图上勾勾抹抹;一个蓝眼睛,头发略带卷曲的西域检嘴巴里嘟嘟囔囔,手指不停的在地图上移动。庞相如与他用阿拉伯语争执几句,看看秦王,无奈的又将一片土地涂成绿色。
每一笔绿色,就是数百里膏腴之地。秦王府谋士,素有小子房之称的张亮忍无可忍。对着秦王深施一礼,大声谏止:“殿下,不能再让,我们已经将西北原来属于蒙古人的土地都让给了帖木儿,再让,帖木儿的骆驼就要开进玉门关了。”
“去,去,去去去,你瞎操什么心,殿下要取得是天下,自然要舍得这片鸟不拉屎的穷地。否则,帖木儿能帮忙出兵么。”一个姓孙的家伙不满的将张亮推到一边。如果这次合约谈成,帖木儿的八十万大军就会前来帮助秦王打天下,到时候大伙儿都可以飞黄腾达,名载史册。
这几块不毛之地算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爷想给谁就给谁。秦王府大多数谋士都抱着同样的心思,大伙儿在春风不渡的玉门关外等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听了张亮的话,王府第一谋士庞相如更加犹豫,与阿拉伯使节争论的语气也愈发激烈。秦王朱樉有些不耐烦,雍容大度的摆摆手,冲着谋士们吩咐道:“他要什么,尽量满足他。关键明年春天军队一定得按期开过来。胡人无百年之运。等咱们取了江山,想拿回来难道很困难吗?”
“王爷英明。”一干谋士纷纷附和,“当年唐高祖起兵之前还向突厥称过臣呢,最后还不照样把他们赶出了西域,给他,看他什么时候知道满足。”
小子房张亮不再说话,闪身退到一边,士为知己者死。他是秦王府的谋士,秦王利益则是大伙的最高利益。主持合约的庞相如也不敢再多争执,手指不住后退。心疼的看着一片片土地在自己手下丢失。
前来签约的帖木儿使节虽然听不懂汉语,也从众人的表情上猜到了秦王府有人对割地条约不满。依照帖木儿的吩咐,不为己甚,将手指及时的停到了玉门关外。从亦乃集到北和林,无数将士血染的土地又都被涂成了绿色。
“给,”使者满意的点点头,在两份文件上都签了字据,递给了庞相如,“西北智圣”颤抖着双手,在汉文下面署上了自己的大名,平素用惯了的毛笔,此刻居然如铁锤般沉重。





《明》 第五章 黍离 (四)
看到庞相如手中的笔沉重的落下去,秦王朱樉眉开眼笑。在外人面前,他不希望幕僚们之间有争执,那样会降低他在帖木儿眼中的权威。至于那些许诺给帖木儿的酬劳。秦王朱樉认为非常合算。在他眼里,这玉门关外的荒芜之地本来就不属于大明,千辛万苦夺来,还要费劲心机去建设,去防御,不如将它作为人情送给帖木儿,换取瘸狼对自己争夺帝位的支持。昔日汉高祖有白下被围之劫,唐高祖有向突厥称臣之耻。只要他们成功夺取了江山,有谁会记得这些小节。史家还不照样对他们的功绩大书特书。况且这天下土地本来就属于朱家,自己给谁,换什么,那是朱家的家务,做幕僚的尽管执行就好了,不应该多管。
小子房张亮看看秦王朱樉脸色,知道刚才自己的作为超越了一个幕僚的本份。为了将功补过,再次对秦王施礼,低声提醒道:“王爷,明日我们是否派人护送使节返回河中地区,以免途中起什么偏差?否则一旦西北二虎察觉端倪,恐怕……”
西北二虎指的是蓝玉和张正武,这两只老虎的确是秦王的心头大患,如果他们不点头,秦王根本调不动定西军一兵一卒。十数年来,秦王朱樉的脸色瞬间又是一沉。这个小子房张亮最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是在人高兴时泼冷水炫耀自己聪明。这种事情若是让帖木儿知道了,他肯借兵给秦王府吗?
眼看在外人面前王爷就要下不来台,一个擅长拍马屁的幕僚察言观色,赶紧将小子房张亮挤到一边,顺着秦王的性子开解。“什么二虎啊,哪蓝玉还不是甘心为殿下禽,只要殿下将当年午门外常大将军遇刺的幕后真凶抖出来。蓝玉再忠心朝廷,也得想想自己的侄儿是怎么死的。至于那个张正武,早就被他老婆拔光了牙齿,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当年常大将军遇刺,幕后的真凶一直是个迷,午门外那串信号灯亦不知出于谁手。朱元璋被自己的儿子赶下台。以安泰皇帝和众老将们的约定。此事过错记到锦衣卫头上。承认太上皇朱元璋处理错误,但鉴于其身份不再追究。但据地下野史《洪武十七年事》记载并分析,当日是朱元璋和朱标一同定的计谋,只是后来朱标见群情压制不住,并且父亲屡出废储之言,才借势夺了皇位。黑锅全让太上皇朱元璋一个人背了,他自己舒舒服服当有道明君。常茂之所以被朱家父子铁腕铲除,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他私放蓝玉。可以说常大将军是因蓝玉而死。如果秦王朱樉能拿出确凿证据说明朱标亦是主谋。于情于理,蓝玉都不会再为安泰皇帝的儿子卖命。
谋臣们明显觉察到了秦王的不快,暗中皆骂张亮多事。眼下木已成舟,焉有瞻前顾后之理。纷纷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给秦王吃定心丸。“王爷尽管放心,就算咱们不反,那蓝玉还憋着劲跟朝廷做对?这些年朝廷的旨意,哪一项他不是阳奉阴违。咱们给了他报仇机会,他岂会放弃。况且时势造英雄,天下摇摇欲坠,谁人看不出来。跟着秦王殿下,他就是开国元勋,比做一个受气包岂不强之百倍……”
“有理,有理,只要蓝大将军归顺了殿下,那张正武还能起什么风波!”一个谋士对怕老婆的张正武十分不屑,“还号称定西军军胆呢,恐怕那点胆子全让老婆打没了。一个连小妾偷汉子都不敢出头的主儿。他会和秦王做对?省省吧,还是回家分辨一下自己的孩子都是谁的种是正经……”
帖木儿的使节一边茫然的跟着秦王府群僚哄笑着,一边将今晚的契约小心的藏进一个珠宝箱子夹层。他不知秦王府众人在笑什么,但他知道众人不是在庆祝签约成功。那色迷迷的笑容只有男人之间谈及某些事情时才会出现。可现在是当着盟友的使节啊,难道他们会给自己安排一个神秘的东方美女作为酬劳么?使节想起一些关于东方女子的传说,脑门轰的一下,身上突然充满了炽热之感。
西北天干,夏日的炽热让人辗转难眠。武毅侯张正武的妾室小瑶躲在房间里,拼命用枕头掩住自己的耳朵,后院正房内的叫骂高一声,低一声的传来。透过枕头,震得她整个脑袋几乎都要裂开般疼痛。
被秦王朱樉赐给张正武半年多了,苦命的胡姬小瑶只见过张正武三次,其中还有两次是张正武喝醉了酒,一进屋子里来就不醒人事,更不用说有什么温存举动了。“背着个好色如德的声名,谁知道却是个银样蜡枪头。”张小侯爷府的女眷们私下里都这么说。这种文雅的句子胡姬小瑶不懂。她只知道张正武妾室无数,真正能同时讨得他本人和张家母老虎欢心的没几个,甚至每年都有人因和大夫人不各,直接被逐出府门。
这种境况让胡姬小瑶的处境很艰难,她是秦王朱樉安排在张正府家中的眼线。据她自己了解。同样背负着眼线使命的女子不止她一个。可大家通常都不会有建树,慢慢的秦王对她们心冷,就会再想办法派新的女子进张府卧底。可那些失去使命的女子们反倒如出了庞子的小鸟,非但不为失去秦王信任而难过,反而随着时光流逝一天天变得快乐,脸上带出了轻松的笑容。
脱离秦王掌握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可胡姬小瑶不可以脱离,因为在秦王朱樉把她作为礼物送给张正武之前。她是瘸狼帖木儿送给秦王的礼物。除了秦王朱樉的命令,她的肩膀上还担负着替帖木儿侦察西北军情的使命。
对于秦王朱樉,小瑶通过埋伏在临洮城帖木儿的暗哨迟出的情报早已写得清楚,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志大才疏,属于只可利用不可合作的那类对手。但对于定西军两员主将蓝玉和张正武。帖木儿麾下的间谍系统一直没有得出一个可信的结论。二人在西北素有声威,掩盖在二人头上的光环让他们的真实面目更显得扑朔迷离。特别是定西军军胆张正武。在贪财好色的面具下到底掩盖着什么,胡姬小瑶一直希望能揭示清楚。
群星照耀之主,大爱弥儿帖木儿肩负着用手中的宝刀将伊斯兰教推广到所有人眼能看到的土地上之使命,整个穆斯林世界都以其为荣。其麾下的间谍都是狂势的圣战信仰者,真主最虔诚的奴仆。在帖木儿百战百胜的记录中,间谍们的功勋不可满没。特别是与土耳其帝国决战之时。通过间谍们的策反。各中亚领主全部带着军队临阵倒戈。成功的让帖木儿赢得了这场众寡悬殊的决战。
现在,整个草原帝国的圣战者目光都盯在中国,西北门户是间谍们工作的重中之重。如果不能在明年春天之前解开这个迷局,千里迢迢赶来的圣战者们将以疲惫之躯体面对蓝玉麾下那数万西凉铁骑。
今晚张正武不知又犯了什么大错,从天刚擦黑就听的张夫人那花样百出的骂街声,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叫骂声无片刻间断,让胡姬小瑶不得不佩服东方语言的玄妙。要说这半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数‘语言学习’了。小瑶叹了口气,有这么个泼妇看着,什么时候能真正接近张正武,找到自己要的信息呢?
“挨千万的,你再装哑巴糊弄我试试!”张夫人顺手又抄起一把椅子用力摔在青砖地上,提高嗓门喝到:“我撕烂你的狗嘴!油蒙了心的混球!你还敢躲!反了你了!”厚厚拉起的窗帘后边,叫骂声带着愤怒的喘息,家具倒地声,瓷器碎裂声响成一团。
灯光下,张夫人气喘吁吁的端起茶杯,润润喉咙,继续开始一个人的即兴表演。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努力回忆所有见到过的。评书里听到的吵架撒泼,想着说辞,模仿着情节。骂着骂着,眼角里已经有了委屈的泪光。
“难为嫂夫人了。”一个西凉男儿低声长叹,内堂深处,几个嫡系定西军将领围在一张地图前,用红笔勾出一条条西行路线。
“都是朱家那个王八蛋闹的,依着老子,不如将他……”。张正武麾下的斥候团长陈涛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彻底绝了帖木儿的念头!”
“对,反正证据确凿,咱们将该死的狗王和他府中帖木儿的人全杀了,人脏俱获,难道朝廷还能说咱们处置失当?要真的朝廷也瞎眼,咱们扯大旗反了他***。”重炮团长李明诚恨恨的补充。几个西凉男儿恨透了秦王朱樉和他的那伙手下,大敌当前。不思报效国家,居然痴心妄想去利用帖木儿的力量谋取皇位。
“这西北土地都是军中豪杰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多少兄弟的命换来的!凭什么他秦王想卖就卖。即使朝廷想卖。也得问问老子手中的家伙答不答应呢。”群情有些激昂,大伙几十年驻守在这里,对每一寸土地都视若生命。谁都无法忘怀,当年为了守住西北门户,西凉男儿洒了多少热血。
张正武摇摇头,制止了大家冲动的议论,眼下不是骂娘的时候,急震解决的是玉门关外的蒙古诸王和帖木儿的关系。朝廷为了制衡北方,现在对西北军刻意拉拢。张正武和蓝玉可以充分利用这一层力量加强军队建设。而秦王朱樉,是维持西北和朝廷关系的关键棋子,留着他比杀了他作用大得多。
与众人的见解相比,张正武的分析则清晰许多:“杀了他,朝廷还会派新的王爷过来。说不定卖的花样更多。这片江山,即使秦王不卖。那晋王、宋王、辽王,也一样会用他谋取自家富贵。与其杀了秦王朱樉,不如留着这个荒唐王爷钓着帖木儿的胃口。让他不再打别人的主意,至少这条线我们还能有所掌握。”
“我们这样会不会养痈为患?”斥候团长陈涛忧心忡忡的问。“可是杀他,岂不是让助长了帖木儿入侵大明的决心。如果蓝大将军再被他灌了迷魂汤。我们在西北岂不是再无立足之地!”
屋子中的人不多,都是张正武从震北军带过来的心腹。定西军副帅张正武与主帅蓝玉关系密切。军内外很多事都可以放手施为。洪武十七年那场冤案大寒蓝玉的心,自从回到西北后。蓝玉的很多举动都是针对朝廷而发。在暗中对抗朝廷方面。蓝玉、张正武和秦王朱樉算是一个战略联盟。但私下破坏秦王与帖木儿之间同盟一事。张正武却将蓝玉也瞒过了。他不敢预测蓝玉对此事的态度。
“这正是我招集大家来的原因。”张正武感激的看了斥候团长一眼,这个陈涛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装一回傻。启发大家的思维。“蓝大将军背负血海深仇,于情。他要报仇,我们不能不帮他。但是于理。我们绝对不能帮他与帖木儿合作。如果让帖木儿进来。我们面临的事情就不是把皇帝拉下马这么简单。而是亡国灭种。没听说过一个国家会借给你八十万大军却别无所图,所以从今天起,请诸位回去后一定注意军中动向。不得以时,我们即使用火铳,也不能看着蓝将军向斜路上走,毁了他自己和定西军的赫赫声名!”
桌案前的众人刹那鸦雀无声,烛光突突跳着,外屋张夫人那掩饰的叫骂声,更加清晰入耳。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带着愤懑,带着深深的忧伤。这些年。为了保全这支铁军,张家夫人不惜自己的名声。众人知道这其中的艰辛与代价。可想到要与蓝玉对抗。大伙心中亦觉黯然,多年血与火的交情在此刻,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如果大伙觉得为难。我也不强求。”张正武亦理解大伙的心情,所以也不急于让人表态。“只希望帖木儿打来那一刻,弟兄们别只顾自相残杀,给敌人敞开了国门!”
“张将军哪里的话。咱们弟兄再不济,也不至于忘记了祖宗。当年黄河畔李将军说过什么,咱北平人什么都敢卖,就是不卖自己的祖国。”重炮团长李明诚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的话将很多人的热血再次被点燃。当年朱元璋强拆武安国旧部组建新军。很多人都在新的队伍中遭受了委屈。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从来没辱没了当年‘怀柔八百壮士’的名号,黑水河畔那面战旗。至今还飘扬在大伙的梦里。
“别犹豫了,干吧,大不了将这二百多斤交待在这玉门关外。自古沙场出男儿,死在病榻上是老兵的耻辱。”斥候团长陈涛接着站起来表态。
“张将军,我们听你的。咱们走到哪里也不能辱没了怀柔乡勇的名声,坠了武侯的脸。”又一个怀柔出身的团长站了起来。“有咱们在,就有这大明西北大门在,就像当年黑水河畔一样,咱北平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后退的武士!”
“对,当年武侯说什么来着。后退一步就是咱们的父母兄弟。这是国事,顾不得私恩……”
“张将军。下令吧,我们跟着你。”有人带头,有人附和,犹豫不决者也跟着站了起来。屋子里的氛围越来越热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大伙这样齐心了。斥候团长陈涛觉得自己眼眶渐渐发烫,有股热辣辣的东西不由自主的向外流。窝囊将军张正武也一反平日猥琐样,铁塔一样站在众人中间,脸色如喝了酒一样熏红。
已经沉寂的十几年,从表面上看,当年的战士的热血早已冰冷。拿一分薪水,吃几年皇粮。窝窝囊囊的混日子。也许浑浑噩噩,也许随波逐流。但关键时候,这些平庸者愉愉改变了一个民族命运的走向。
“弟兄们,今天我就再当一次你们的将军,记住了,你们听的不是我张正武的命令,你们背后是整个大明。”张正武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把崭新的竹筷子,抽出其中一支,郑重的举在半空。“老斥侯陈涛听令。”
“末将在。”斥候团长陈涛大跨一步,走到张正武面前郑重见礼。第一个将令点到斥候团,让陈涛觉得在同僚面前顿时高了几分,顾盼的眼神分外荣耀。
“派心腹斥侯连夜出发,潜入吐蕃部埋伏,十天之内,将帖木儿使节的人头给我挂在沙州城的城墙上,挑拨吐蕃部蒙古人和穆斯林之间的关系。”一支没有半点特异之处的竹筷放到了陈涛的手中,老斥侯握着这支筷子,如捧着圣旨般小心。也许当年捧圣上封爵时,他也没这么认真过。转过身来。冲着周围弟兄一点头,陈涛倒退着走出了内堂,掀开外间夹壁墙上的暗门,钻入通向城外军营的地道中。
“柳省身,明日蓝将军会命你带着麾下的弟兄护送商队走漠北。记住了,拿着这份名单和这几瓶子药,名单上面那几个蒙古王爷都是暗中勾结帖木儿的,镇耀将军给他每人准备了一剂‘补品’,一定想办法让那几个王爷把‘补品’吃下去。”张正武将竹筷子和一个包裹交到了骑兵营长柳省身手里。后者仔细清点了一下包裹中物品,躬身做了个罗圈揖,匆匆去追赶陈涛的脚步。
镇耀配置的补品?几个知道根底的军官嘴角涌上一团笑意。毒医镇耀的名字无论在军中还是江湖上提起来都如雷贯耳。当年燕王大会群雄,一个女真武士言语得罪了他。被他不动声色下了剂毒药,直拉了一个月的肚子。那几个勾结帖木儿的蒙古王爷好看了。恐怕帖木儿大军前来时,他们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杨德彰,三天后你请母病探亲,出了凉州后折到草原上,带上一万元金票的功德钱去见蒙古的多吉大喇嘛。”张正武第三个点到的是个文职官员,叫他走到身边。将一张盖着北平张家的万元金票连同一封信交到他手里,“见了他,就告诉他几个和帖木儿有瓜葛的蒙古王爷都生了和帖木儿一样的恶疮,在喇嘛教里是受了哪位神明的诅咒让他帮忙去想。顺便告诉他我们支持他将乌思藏、朵甘和蒙古诸部的喇嘛教统一在一个转世大喇嘛之下,具体还有哪些好处,让他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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