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商人和创业者也随着夏天的脚步聚集与黄河大拐弯处,丰富的矿藏,宽阔的土地,纵横的河流无一不为新兴产业提供了便利。自从十几年前那场战争结束后,此处就成了圆梦之所,隐隐已经取代当年的怀柔,无数几年暴富的传说以这里为中心流传。特别是达拉特部所在,幸运的奸商徳勇“无意”间买了块飞地,居然轻松的在旧河床上挖出了黄金,羡慕的商人们提起来都流口水。
风中隐有婉转悠长的牧歌从远方飘来,在草尖上萦绕几周,又随着风飘向远方,飘进创业者的耳朵里。
高徳勇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长长的叹了口气,奋力将其抛出窗外。小楼外不远处的旧河床上,从全国各地招来的高家伙计正忙碌着。将一框框黄沙挖出来,用水车汲取黄河水。于几个大小水泥池子中来回冲刷,干的十分热闹。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个池子有,好大一砣”!一个伙计大声叫嚷,吸引了一群人围观。
是金沙,这里是高胖子这辈子走南闯北都没见过的好金矿,这里的金沙经北平书院测定,纯度高达九成八(98%)。自从发现这个金矿以来,借着临近黄河的便利,每年胖子都能淘出近千两黄金。今天是二十一号洗金池放水的日子,刚才那个伙计肯定在水面下看到了狗头金(天然金块),所以才这般兴奋。
提起金子就满眼放光的高胖子今天偏偏打不起一丝精神,撑起疲惫的身躯,关上窗户,顺手拉下窗帘。将伙计们的吵闹格在窗外,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俏晴儿赤着双足,精灵一样从地毯上飘进高胖子的房间。她身着一袭淡绿色的纱袍,双足腕间各套一串银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配合着她那日渐成熟的身躯。更让人目眩神摇。
每一岁都有每一岁的风韵,这是北平书院的一个西洋画家对晴儿的贴切评价。高徳勇半生从未做过亏本买卖,唯独晴儿这笔,是不折不扣,心甘情愿的“砸”在了手里。
“老爷,叹什么气呢,难道你不喜欢听见大伙淘到金子的欢呼么”?晴儿走到高徳勇身后,轻轻的将身体帖在他肥厚的背脊上。
这是二人之间最温馨的一个动作,每当高徳勇叹气的时候,背上帖一团温香软玉,所有的烦恼都会被晴儿怀中的温暖所融化。令晴儿以外的是,今天这几十年屡试不爽的绝招也失去了效果,高徳勇从肩膀上探过胖胖的双手,轻轻摸了摸晴儿的柳肩,叹息着吩咐道:“晴儿,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天回北平吧!”
背上的娇躯紧了紧,旋即恢复了平静。晴儿轻轻亲了一下高胖子的耳垂,语调依然如平日一样温柔,“我这就去安排,老也不是喜欢这里的风光了吗,这里的夏天如天堂般,整个中原可都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美丽的地方”!
这片黄河岸边的土地是高胖子花了重金从凉王手中购得的,方圆百余里。当年为了独占这块金矿,高记钱庄下足了本钱,光从武安国口中“买”到这个矿场位置示意图就花了高胖子十几万块银元。加上寻找矿床,千里迢迢运送水泥修建洗金池,修建工人住所与高胖子“行宫”的费用,共耗资三十万。矿场投产后,每年春末,高胖子与晴儿都要缀着春天的脚步来到这里,在装饰得如江南书院般雅致的小楼上度过一个凉爽旋昵的夏天,一边听伙计们淘到金沙兴奋的叫喊,一边计算上一年的经营得失。整个家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块享受着难得的人间宁静与喧嚣。今年夏天刚来到此地十几天,高胖子居然提出要马上离去,俏晴儿当然不高兴,撒着娇,磨磨蹭蹭等待高徳勇改变注意。
“让冯文桂留下,这个矿上的事情以后就交给他全权处理,咱们明天一早就回北平去。你下午再写几封信,派人快马送到全国各地的大掌柜手中,让所有大掌柜下月初十高到北平见我,再……”。高胖子以与晴儿之间少有的严肃语气发布命令,连珠炮般,片刻都不停歇。
晴儿轻轻地从高徳勇的脊背上溜下来,快步走到桌子边将高胖子的命令逐条记录,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金矿交给冯文桂打理,明天一早回北平,安排各地掌柜……,老爷,难道生意上出了什么事情吗”?跟了高胖子近三十年,俏晴儿第一次看到胖子如此颓废的表情,就是在北平被郭璞逼得挥刀割肉,刀刀见血时,晴儿都没见过胖子如此沮丧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胖子如此失去了与生俱来的镇定?
“没有,我突然觉得倦了,想休息一下。晴儿,这次咱们回了北平,我打算收拢资金,将家业给孩子们分一分,让他们多花些心思打理。咱们两个忙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高胖子不愿意过多解释。言不由衷的说。
今天胖子一定发烧了,俏晴儿将柔夷轻轻的按在主人的额头上,晶莹的碧眼盯着高胖子的瞳孔。肥厚的额头软而富有弹性,温度正常,摸起来非常舒服。就连彼此之间眼神也一如既往,关切并带着几分调皮。
在这双散发着银票光泽的瞳孔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俏晴儿从彼此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胖子心绪的沉重,二人相伴了几十年,胖子的一举一动。晴儿都了然于心,知道对方突然间又起了什么坏念头,又打算设计圈套去蒙骗谁。惟独这次,晴儿看不出这双眼睛中所藏的秘密,只是凭本能感觉到,这秘密,深邃而忧伤。
高胖子用肥厚的大手握住晴儿的手腕,轻轻的一拉。爱怜地在晴儿的额头上啄了一下,将抱整个娇躯抱在怀中。“晴儿,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收山了。记得那年你说过的威尼斯吗,等在北平将家产做成股份给孩子们分了。咱们去那里吧,找个没有烦恼的地方住下来,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和你”。俏晴儿闭上眼睛,用温润的红唇堵住高胖子下边的话。这是她等了二十年的答案,为了这一天,她放弃了做高胖子地第十房妻子的机会,不要任何名分,无怨无悔的陪着他,陪他天南地北地赚钱,陪他应酬,陪着他的欢笑而欢笑,焦虑而焦虑。晴儿没有根,高胖子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而高胖子除了众多妻儿和晴儿,念念不忘的,还有他的故园。
“感谢主,他终于为了我放弃了家业,放弃了众多妻子,放弃了他的老家”,晴儿陶醉的允吸着高徳勇体内的爱意,身体刹那间被幸福充满。今天高徳勇终于肯跟自己走了,这个秋天过后,怀抱中这个男人将永远属于她,不再与任何女人共享。
晴儿不想再追问胖子的心事,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给自己的男人留一些空间。这个国家与她没人和关系,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怀中这个男人,喜欢他地精明,他的狡诈,甚至他的贪婪,喜欢和他在一起谋划,分享成功地感觉。陶醉中的晴儿没有发现,在胖子的眼角,一颗浑浊的眼泪悄悄的流了出来,慢慢地干涸。
窗外,清风吹动报纸,仿佛识字般翻动着报纸的首页:“定辽公失踪十余日,下落不明”!
该死的武安国到底哪里去了,怎麽还不现身!京城大学士府,黄子澄背着双手,焦虑的在灯下来回踱步。明的,暗的,手中能调动的力量全部散了出去,就是找不到武安国的下落。这个平日让人心烦欲其死的武安国就像一滴露水般蒸发在淮河畔,各州各府,均找不到其踪影。可他又好像无处不在,派去的亲信一波波赶回来,除了带不回武安国本人外,对武安国在民间所作所为却赞不绝口,仿佛亲眼目睹了他这是几年如何修路,如何治河一般。
有些人,他存在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其重要,只有他消失了,你才会发现这世界没有了他,真的缺少了很多东西。黄子澄现在对齐泰当初劝告自己不要轻易触动武安国的建议深有感触。武安国在修路治河的时候,手中无一兵一卒,也不的皇帝信任。可那时北地三王虽然对朝廷不敬,举止却多少还有些顾忌。大伙背地里如何捅刀子不问,表面上至少维持了一团和气。武安国一走,泰、晋二王相继而动,搅得朝廷鸡犬不宁,廷议时七嘴八舌,日日忙着商议如何应对,连试行井田制度这种大事都没时间细议。焦头烂额间,辽王告状的折子又来,投诉燕王朱棣麾下悍将苏策宇带数万人马于北方林海深处穿过辽王领地,不知去向。
“谬种,看本大人笑话”!黄子澄恨恨地骂了一句,烦躁的将书桌推倒在地上。黄家的仆人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收拾,被大学士每人赏了两脚,全部踢了出去,“滚,想滚那里就滚哪里去,别让人看着心烦”!
这个姿态可是有辱斯文,这是咱家老爷吗?仆人们彼此用目光探询着。灰溜溜地退到了门外,惊魂稍定。又听见黄子澄在书房大骂道:“都滚到哪里去了,没有用的东西,该用你们时一个都不见”。
眼前这局势能怪武安国吗?黄子澄自己也知道理亏。武安国遇刺消息传来第二天,是自己先怂恿建文帝下旨调动安东军北上济南府,做出积极防御之态的。谁料到没有吓到燕王,反而把泰、晋两个混蛋王吓乱了阵脚。
可如果武安国不躲起来,这次肯定也和自己往常玩阴谋玩过了火时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可偏偏武安国十余天不肯露面,太不顾局势了。自己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六艺经传皆能倒背,黄子澄觉得天下英豪都应该唯自己马首是瞻才对。从来没想过字都写不完整的武安国是不是就应该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着朝廷磨刀。
不行,明天早朝得安排周崇文再上一本,调动更多兵马到北方防御。河南那个周王与燕王走得近,万岁不一直看他不顺眼吗,干脆这次就以周王谋反为借口,傻哥小鸡给候看。黄子澄从书架上翻出一卷很少打开的地图。展平了,铺在仆人们刚刚收拾整齐的书桌上。此时必须让诸王们看到朝廷的决心。不能由着他们胡闹。这次干脆将开封地周王,荆州的湘王一并拿下,然后让晋王将受其节制地代王交出来表示中心。否则就先那战斗力最弱的威北军开刀。泰、晋、燕三王互相猜忌,只要朝廷抢了先手,未必不能将他们吓住。况且当年先帝倾力拉拢的靖远将军还在晋王和燕王之间,保持着足够的威慑力。
“周、齐、湘、代、岷诸王,在先帝时,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问罪,宜先周。周王,燕之羽翼,削周是剪燕手足也”,黄子澄提起毛笔,在给允文的奏折上写下了经过深思熟虑的削藩策。如意算盘打完,他的心情约略平复些。只要熬过了这个难关,自己就将是古往今来第一名臣,青史上都会记载下自己今日的决断。黄子澄仿佛看到了三个趾高气扬的藩王突然被朝廷地动作打的措手不及,狼狈应对的局面。那时候,像自己今晚这么难过的,一定是北方那个姓郭的家伙,谁让他沽名钓誉这么多年!
灯下移动地图,黄子澄的目光又放到与燕王封地接壤处。这次北上,还是能不惹燕王就不惹燕王,吓唬他一次,别真打起来最好,否则生灵涂炭,有损陛下仁君之名。这济南也开封之间的防御要加强些,那边没有高山大河作为屏障,打起来刚好任由燕王麾下的骑兵施展。
难啊,朝廷诸臣就知道和自己争论,每一个真正关心国事的。特别是那个自作聪明地户部侍郎卓敬,居然提出了擒贼先擒王,趁三个藩王未能勾结在一起,准备不足的时机,调倾国之兵铲除燕王。燕王即去,其他诸王自然无力反抗这种笨办法。震北军地威名难道是吹出来的吗,这样的军队,只能智取!
为家国安全计,该考虑在开封与济南间修一条防线了。黄子澄用西洋毛笔沾了些墨水,在地图上平平地划了一条黑线。这又是一个大工程,好在武安国修路造桥时留下了很多如何组织施工地会议记录,条理清楚,让工部派些人手照搬照抄经验并不难。这事儿得抓紧,明天早朝后就招集几个亲信研究其可行性和可*性。
屋子内的自鸣钟叮叮当当敲了十一下,将黄子澄从沉思中惊醒。该死,有借鉴了武安国的想法,可行与可*。黄子澄使劲揉着眼睛,希望将这古怪地念头从心中赶出去。姓武的异端邪说就是毒,连自己这饱读圣贤书的人都受了他的蛊惑,何况其他意志不坚定者?想着武安国平素坚持的那些准则,黄大学士又一阵心烦意乱。这施工么,当然要可行可*了?可其他呢,那该死的平等!
‘平等’二字从黄大学士眼前一闪而过。武安国坚持的平等而不是礼教,那朝廷的忠信节义,长幼尊卑之礼就约束不了他。他的消失也合情合理。自己这么多年想尽办法设法陷害他,有默认了周崇文派人暗杀他,参照按平等理念,武安国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呢。想着,想着,黄豆大的汗珠子一粒粒从大学士脑门上冒了出来,带着凉气滚了满脸。
那姓武的家伙据说可是富可敌国,他要出钱买凶的话……黄子澄突然听到自家屋子顶上瓦片被人踩动的声响,轻轻地,若有若无,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夜空中仿佛有无数支火铳对着自己,扳机慢慢扣动。
“来人,来人”!整个大学士府都被这声嘶力竭的呼喊惊醒,灯球火把亮如白昼。
《明》 第五章 黍离 (二)
夜,宁静而漫长。
刘家港并不宽阔的水面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全新的,半旧的,满载的,空舱的,密密麻麻,如过江之鲫般蜷缩在港口里等待市泊司官员签发的离港令。江南过早来临的夏天将水面烤得臭哄哄的,散发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太阳一落山,成群结队的苍蝇就随着臭味飞了过来,钉在船舷,帆面,甲板一切能落脚的地方,寻找着船上还能被刮到的一点营养。
显然苍蝇们的收获不大,这些船只已经被细心的市泊司官员“刮”过几次,能剩下的,也就是搬不走,吃不下,亦不值钱的木板了。(酒徒注,明代地图与现代不同,刘家港在当时属于长江口处的重要港口,郑和数次下西洋皆从此出海)。
“***,有完没完,也不怕撑死”,一个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船老大驱赶着苍蝇,望着新建市泊司的方向恼火地咒骂道。市泊司取代原来的海关成为船运最高管理部门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原来很严格但对大伙都很公正的海关现在仅仅成为市泊司的一个下属分支,负责检查到港货物。
“撑不死的,他们这般家伙胃口大着呢,你听说过狼能吃饱吗,除非我们大家都是佛祖”,临近船队的船老大从舱中探出头来,笑着安慰。这个人面孔很英俊,有种被硝烟熏撩过后地镇定,配上那结实的肩膀,给人视觉上一种极其具有冲击力的阳刚之美。
“这帮天杀的人渣!我的船都在这等了十四天了,还没让离港,放在去年,北方已经跑一个来回了!他***,你说这般禽兽,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白毛巾船老大气愤地骂着,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愤慨。建文朝廷试行古制,在各个可以控制的海关之上凭空架起了市泊司,南来北往货物,无论发向哪里,一概要归市泊司管理,统一收购,统一标价,然后让各地商人们再向市泊司赎买,方能运出港外。朝廷的告示和报纸上说了,这样可以减少无德商人们投机哄炒,维持秩序;亦能减少货物交易过程中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的损失。可明眼人谁都知道,在一进一出之间,市泊司已经砍了大伙两刀,所谓秩序,所谓周礼,不过是少数官僚以国家名义的抢劫行径,明火执仗。
“就是,真不是东西,抢了我们就抢吧。连条生路都不给,早知道这样,我们窝在北方不出来了”,更远处一艘大船上,出来乘凉的船老大气愤地搭腔。他的议论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远近数艘船陆续有人发表了对市泊司的看法,南腔北调表达着对朝廷的不满。
“再等等吧,光站着骂没用,他们不会听。马上有风暴来了,到时候就看大伙眼睛够不够亮”。丢下一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最早出来搭腔的那个英俊船老大落下了窗子。他的船很新,每一艘都装满了辎重,看起来是准备跑远洋生意的样子。
大伙闭上了嘴巴,各自回舱休息。有头脑机灵的船老大借水面的灯光打量不远处那支满载的舰队,仔细一琢磨,心中立刻被好奇充满。那个英俊船长的舰队居然全是清一色的“逐浪”级混帆船,这种船大小届于原来水师的月级舰和星级舰之间,在货船中属于小字辈。但是代表了大明最高的造船技术,船身和船底都根据这几年的航海经验和要求进行过改进,在洋面上航行,迅速而稳健。除了载重量稍小外,逐浪级混帆船几乎没有太明显缺点。特别是对水手数量的要求,简直降到了有史以来这般大小的海船的最点,一个船老大曾经在酒桌上开玩笑说,自已一只手就可以将此船开走,另一只手还可以留下来拎酒壶。
能同时将一支舰队换装成“逐浪级”混帆船的东家肯定是个大人物,一般百姓出不起,也舍不得出这么大的手笔。而这种规模的海船用来做生意其实并不十分划算,除非用它来向北方运送时鲜水果或向南方贩运肉食。当然,做探险船就另当别论了,可现在,除了朝廷不相信,整个大明商人都知道西行航线是九死一生的航路。
那个英武船老大,莫非他是……?几个船老大同时猜到了一个人,现在各个港口都贴着此人的头像,据朝廷的告示说是此人参与刺杀并直接导致了武侯的失踪。可私底下大伙都知道,武侯失踪不是因此人而起。朝廷上这手贼喊捉贼的把戏大伙见惯了,并不觉得新鲜。
马上有好戏看了,几个船老大不约而同地将船向外侧挤了挤,给探险船队让出一条通道。如果那个英武的舰长是邵云飞的话,眼前这支探险船队一定是那支从阿拉伯海中杀出一条万里血路的冯氏舰队。他们到此港补给的目的未必仅仅是为了补给,刘家港市泊司那群眼里只有银票的官吏认不出船只的区别,冯氏舰队刚好在此混水摸鱼。而区区刘家港中卫所那几条小巡海战船,对付这些普通老百姓还可以,真的惹火了邵云飞,恐怕他们连葬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看到没,那只船队已经补给足了,大伙机灵点儿,如果他要不经允许就起锚,咱们就跟着”,白毛巾船老大缩回船舱,压低声音通知自己手下的伙计。法不责众,大不了大伙从此不来南方,虽然从在南北之间往来运货利润很高,正宗北方货,特别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在江南官场很抢手,而南方的粮食又是北方不可或缺之物。但官员们这样玩法,大伙还不如拉了货物跑日本,那里的粮食产量一样丰富,奢侈品一样有市场。特别是九州一带,自从大明朝灭掉了足利家的主力部队与水师后,奄奄一息的南朝居然死鱼翻身,将今川将军打出了九州。重新振作起来的南朝处处以北平为榜样,为了振兴,那里的老百姓几乎可以不吃饭,省下大把的粮食用来向北平等地出口换取工业设备和火器。
“知道了。我敢打赌那船今晚就走,天擦黑的时候我见一伙人上了船,然后他们的伙计就不再四处张望!”副手笑着对船老大的决定表示赞同。“市泊司那伙兔崽子,不是嫌大伙给的钱不够多么,好了,老子走也,让你一个子儿也落不下!”
流言在私下里传播得一向比正规渠道快。没等到后半夜,整个港口的船口居然已经默契地给冯氏舰队让出一条狭窄的水道来,仿佛它不但会夺路而出,而且一定就在天明之前要夺路一般。
“他奶奶地,这下不走都不成了。”邵云飞从船舱中探出脑袋,港口中无数不眠的货船期待地点着灯笼,仿佛无数睁大了的,充满期盼的眼睛。
“谁让你露头的,”郭枫嗔怪地给了老伙计一拳,“再不走,天亮刘家堡的水师弟兄们也不好交待了,朝廷命令他们严查港口,务必将你找出来,他们再装瞎子,也不能看不到这么扎眼的一支舰队啊,况且大伙现在都躲得咱们这么远,不是明摆着告诉市泊司那帮家伙,这里藏着正主儿么?”
邵云飞憨厚地笑了笑,他也没料到自己一露头就露出了这种效果。从洪泽湖回来后邵云飞又潜入了京城,于科学院现任院长凌昆手里讨了一件中看不中用的“法宝”,然后在徐辉祖的安排下大摇大摆出了京师,来到刘家港和冯子铭等人汇合。
“走吧,再不走,估计大伙都该失望了”,郭枫出去看了看水面上的情况,转回来笑着说道。都说人的名,树的影,邵云飞这张招牌打出去,阎罗王都避让三分。看水面上那些船挤得,彼此之间都挨到了一起,好像生怕阻挡了邵云飞的路,被他麾下的水手推下江去。
“大伙各自回船,十分钟之后陆续起锚,按船舷编号列队”,邵云飞看了看表,微笑着下达了命令。“还是老样子,我打头,老冯局中调度,小郭子殿后”。
“是,老大”船长们哄笑着各自散去。邵云飞让大副走进水手舱喊醒熟睡的水手,自己起身走上了甲板。
港口的水面上已经有些凉意,蚊蝇都已经睡去,黑漆漆的江水依然散发着刺鼻子的味道,邵云飞的眼睛有些受不了刺激,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已经成为被通缉的嫌疑犯了,名誉和爵位都被朝廷剥夺。虽然妻儿被好朋友们秘密送回了北方,但此次去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回来。
一块热毛巾轻轻地塞进了邵云飞的手中,背着光,一个比邵云飞还高的汉子伸手拍了拍邵云飞的肩膀,“走吧,长风破浪会有时,朝廷不承认你,那些百姓,那个不知道你是邵云飞,又有哪个向官府去汇报了。”
邵云飞点点头,使命在肩,无论多么留恋,他亦不可再多耽搁。他的旗舰上载着样重要物品,有了这家伙,再多的阿拉伯舰队开过来,邵云飞也有信心将它们拒在南中国海之外。
“起锚”,邵云飞站在船头一声断喝,惊醒了整个港口的睡梦。满港的灯光中,大明探险船队一艘接一艘地缓缓驶离港口。几个大胆的商家趁着黑暗,偷偷地跟在探险船队身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刘家港。
又有几条小船跟到了率先逃离的货船身后,悄悄地起锚升帆。紧接着,几条大船跟在了这几条小船后边溜向远方。沉睡中的港口瞬间恢复了生机,一面面船帆陆续升起,仿佛有人在暗中指挥般,排着长队,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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