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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安国。武”?罗恩伯爵惊讶的在纸张上记下这个名字,沙哈麻与阿黑麻之间的帝国摄政继承人竞争局势非常明显,在帖木儿面前,阿黑麻敢提及这么一个自己从没听说过的人,肯定不是为了博瘸子一笑。瘸子喜欢听人赞美,但从不轻视敌人。隐隐,罗恩觉得阿黑麻所提及的这个人,一定可以和前面沙哈麻提及的所有英雄相提并论,甚至在某方面的能力超过所有人。
果然,听到武安国的名字,帖木儿神情瞬间一紧,沉思了半天,方赞同说道:“这个人是个真正的大英雄。我原来想和那个二十余骑起兵,将蒙古人赶出自己故国的达。徐较量一番,可惜他死得太早。这个安国。武是个好对手,特别是他制造的那些火器。那是受到真主保佑的智慧”。
这个人肯定是个大大英雄,可以让帖木儿当作对手来尊重。罗恩伯爵在武安国的名字下重重划了一道,准备将这个人的名字写信送回祖国。随着土耳其人扩张征伐。东西方各国已经逐步连接在一起,各国之间的竞争也渐渐开始。这个世界不再是隔绝的世界,谁能在对手觉醒之前获得领先位,谁将是整个世界的主宰。
“父亲不必担心此人,他们的英雄向来是用来给国王杀的,恐怕这个安国。武也不能摆脱自己的命运”,沙哈麻大声提醒,在侄子面前,他一定要占住先机。
“说得对。他们的英雄是用来给国王杀的,即使他们国王不杀,我们也想办法让他杀。”帖木儿阴森森的话语让人遍体生寒。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底气,他转眼间推翻了自己想和英雄一争短长的承诺,把精力转向策划一场阴谋,“让孟加拉湾诸国那些使者在送礼时一定努力称赞安国。武,摆出仰慕之态,告诉汉人的皇帝。整个穆斯林世界都在传诵安国。武的名字。”
“对,让他们自己把手砍了,我们再用真主赐予的宝剑砍他们,父亲,我还有一条计策,可以让我们东征付出的代价更小。。。。。。”。沙哈麻在帖木儿面前终于扳回一局,得意看着自己的侄儿。说出了另一条“妙计”。
“哈哈哈,好主意,我正打算这么做,哈哈哈。。。。。。”,宫殿中传出帖木儿祖孙三代笑声。惊起一群食腐肉的乌鸦,“刮刮”叫着向东飞去。
“啪”!罗恩伯爵的笔第三次掉到了上。
初夏的柔风熏醉了大江南北,处处谯歌。处处渔歌,一派太平景象。邵云飞乘着一叶扁舟,自扬州府沿运河故道向北,仿佛穿梭于梦境之中。
直隶区其实很穷,虽然这里比起南方其他府县来已经算富庶,但若和北方那些新兴城市相比,这些天子直辖之不过仅仅能让百姓温饱而已,离从容和体面还相差很远。这点从民宅风格上就看得出,沿途各除府城外,百姓住的几乎全是茅屋和竹楼,让刚刚看过京城内遍高楼的邵云飞很不适应。沿岸偶尔亦有一两所雅致的院落从邵云飞眼前漂过,不用猜,从高高挑起灯笼上就可以看出那是致仕官员的府邸,与平头百姓无关。
从安泰到建文,从尊崇理学到恢复周制,皇帝换了,口号换了,官员名字也换了,可底层的一切依然是换汤不换药。如果光看京城和扬州,大明朝的确已经富庶到“农夫蹑丝履”盛世水准,可让各国来往使节叹为观止。可那仅仅是假象,不用走远,离开京城十四、五里,就有成群的乞丐蹲在马路旁,眼巴巴等着天黑,天黑后关城门前那段时间是他们溜进城里的唯一机会。混进城,到餐馆酒楼讨一口残羹冷炙,只要不吃饭前被协管们揪住,遣送出城外,就有机会活下来,活到下一人傍晚来临。建文内阁的所有功夫都下在了制造表面文章上,就像一个即懒又笨的婆娘,用全部积蓄用来买脂粉在脸上涂抹,出门前却忘了换件干净衣服,刚一抬手,胳膊肘子就从衣袖的破洞中露出来,惹得大家一阵嘲笑。
比起更偏僻的农村,这条运河的两岸已经算是繁华之所,因为去年河道刚经过大规模拓宽,沿岸百姓有机会在工上找到活,通过出卖体力来弥补官府搜刮后的亏空。海运兴起后,沟通中国南北的大运河逐渐丧失了昔日的功能,但武安国无意间的一个创举延伸了这条河南段的寿命,使其散发出甚至比以往更亮丽的光彩。
淮河沿岸区的治理花费了武安国极大的心血,为了这条灾难之河,他几乎被世间遗忘。淮河沿岸本来风调雨顺,虽然历史上黄河曾经数度向南侵夺,但对淮河两岸造成的威胁都不算太大。北宋末,当时宋将杜充为阻止金兵南进而掘开黄河,造成黄河夺淮入海的初倪。宋金对峙期间淮上区成三不管带,无人治理,终于使黄河夺淮成为定局。蒙古人灭宋入主中原后,在其八十八年的蝗虫式统治中,黄河缕缕决口,黄淮之间水灾接连不断。元至元(1288)二十五年,黄河决口二十二处,由涡河入淮。为了保证京城贵族们的粮食供应,元朝派治水能臣贾鲁治理黄河,结果这个能臣以修北堤,防止运河被危及为目,使黄河东段从贾鲁河入海。这种只管京城粮运不管百姓死活的治理方式只保证了运河安全,根本没改变百姓被淹的困局。此后黄河数度南侵,每逢夏季,淮上区即一片汪洋。(酒徒注:这些罪责后来都赖到了朱元璋头上。传说中他诞生夺走了淮河区的好运)。
武安国在沟通大明东西和同北的两条主要干道初具雏形后,将工作移交给他人。主动向安泰帝朱标请璎,挑起了无人问津的淮河治理工作。他采取了“人退水进”方式,大规模将洪泽湖沿岸百姓迁移。在北六省布政使郭璞和已故的张五、杨大等人配合下,以辽东荒换取淮河两岸百姓手中契,逐渐在洪泽湖、三河、白马湖等年年受灾带形成无人区,将原有的河道及被淮河淤塞的湖泊疏通构成淮河分支,最终通过一个类似都江堰似的水力工程将淮水由古运河导入长江。
治河工程之浩大程度令人叹为观止。邵云飞在船上越向北行,越能感受到近几年武安国的艰难。自高邮向北,原来古运河已经被几个接连在一起的大小湖泊而取代,清澈的湖面上,芦苇丛生。碧绿的湖畔,不时有野鸭受惊自草丛中飞起,嘎嘎叫着冲向蓝天。湖畔设有双重防护提。关键部位处石块峥嵘,显然是用水泥加固过的。最让邵云飞叹服的是那些治水设施的名字,辽王堤、周王堤、赵王堤、燕王闸、楚王坝,几乎朱元璋所有的儿子封爵都在这里。据嘴快的船老大介绍,这些都是当年武侯根据诸位王爷为治淮捐献的多少而取的名字,不光是王爷,普通百姓捐了足够的钱,也可以将一处桥梁或堤坝取为自己的名字。像周家桥,武家墩、邵伯沟,淮河两岸,这样的名字比比皆是。
“记得我小时候,这里总发洪水,一到夏天就是水乡泽国,现在倒有些让人流连忘返了”。邵云飞听船老大介绍的有趣,插嘴说道。沿岸的太平景象让他逐渐忘记了在京城汇报帖木尔入侵消息却被人取笑的不快。这次京城遭遇让他愤懑,以生命换来的情报非但得不到重视,有的大臣居然参他为了私家舰队损失鼓动皇帝擅动刀兵。这种情况下主持军务老朋友方明谦和刘秉珑也无可奈何,没有皇帝点头,兵部只是一个架子,二人根本调不出一兵一卒。倒是以外戚身份被建文提拔为总参谋长的徐辉祖对邵云飞带来的情报极其重视,拉着他询问了几次,并在图上重笔标出了帖木儿可能的进军路线送入皇宫。可惜建文帝重用徐辉祖也只是摆摆样子,安抚皇亲国戚而已,秀才内阁们根本不相信帖木儿有实力跨越万里来进攻。苦等了十来天也没得到皇帝的答复,邵云飞没时间再拖延,辞别京中故友,租了快船北上找武安国商议对策。
“这还用说,武大人是好人呐,到哪哪安稳”!船老大听人夸赞自己故乡,心中得意,一边调整船舵一边回答:“这还不是最好的界,一会儿过了高家堰,洪泽湖你绝对看不出来,那疙瘩哪里还是湖啊,简直就是大海”!
“海,难道洪泽湖很大吗,几十里而已”?邵云飞笑着问,听人感念自己老朋友的好处,他心里也觉得骄傲。
“你是外乡人吧,见过以前的洪泽湖没,屁大的方,还年年天天闹水灾,可今天你来看看,它这个王八羔子再有本事折腾才怪,武公爷带着大伙用一条大龙困住了它,百余里的长堤,多少水也溢不出来”!
“那也不能称为海啊,你见过海有多大吗?我可是刚从海上回来的”,邵云飞看景色看得有些心不在焉,顺口应到。眼前的水面越来越宽,这种逐步冲消弭水患的办法也只有老朋友武安国能想得出。
“你见过海”,船老大将舵交给伙计,上上下下扫了邵云飞几眼,不屑说道:“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了,胳膊上装上铁钩就称觉得自己是邵云飞。别装了,我还是苏策宇呢。我们这里,罗贯中先生的《大明英杰传》可是天天听说书的讲的,连小孩都能说上一段儿”!
几句数落得邵云飞哭笑不得,多年海上漂泊,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名字都丢了。他不愿意和船老大计较,转过身,冲着水面小声嘀咕道:“我装邵云飞,邵云飞有什么好,值得装么”!
“嗨,我说客官,你怎么说话呢你”?船上几个散客立刻围了上来,拉出一幅要打架的姿势将邵云飞困在中间。
“怎么了,我哪里得罪诸位了”,邵云飞更加奇怪,今天不知为什么撞了邪了,好好的,先丢了名字,后自我解嘲一下也惹出了麻烦。
见邵云飞没有主动认错,周围的人群更加激动,一个身材高大屠夫模样的乘客*上前来,几乎将鼻子贴到邵云飞脸上叱责道:“外乡人,到了我们这方,你就得守点儿我们这方的规矩。知道不,在这里,你骂狗官,骂王爷,哪怕是骂当朝皇帝也由着你,没人愿意管那闲事。但要是骂武公,骂武公爷的朋友,对不住,大伙谁都要和你过不去。”
“是,是,适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这都是哪跟哪啊,邵云飞肚皮几乎被笑破,勉强压住笑容躬身向大伙赔罪,“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
众人见他赔罪,纷纷走回各自的位置,继续看风景聊天。那个屠夫看看邵云飞胳膊上的铁钩子,越发觉得他招人讨厌,兀自生气说道:“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烂王八,武公的朋友能像你这样子么?你们城里人总说高胖子坏,说他放债坑人,贩卖奴隶,可咱洪泽湖南岸的堤坝全是他一个人捐钱修的,比那些只知道修北岸的官老爸,强到不知哪去了。咱老百姓心里有杆称,谁做好事,谁做孽,嘴上不说,可这心里,明白着呢。”





《明》 第四章 故园(六)
百里洪泽,波澜不惊。武安国头顶一口充当安全帽的钢盔,带着一群修堤的特殊“官员”。漫步于洪泽湖新落成的北堤上,一边欣赏湖光山色,一边检查这条百里长堤的疏漏之处。
这些组织施工的“官员”皆是武安国这个治水大臣从全国各新兴书院高薪聘用来的学生,虽然没有朝廷任命的正式官职,年青人们一个个却干劲实足,才几天功夫,已经有数处不符合设计标准的施工疏漏被检测出来。经众人商议后提交到武安国面前。
“老师,三义镇方向,在赵公堤段发现问题,整个赵公堤最终高度比设计低,最大处达到半米?”一个白面书生汗流夹背,气喘吁吁的跑来向武安国汇报。洪泽湖北区被武安国组织人手向北延伸了数十里,已经远远脱离了枯水期洪泽湖边缘。这样的拓展保证了洪泽湖在夏秋两个多雨季节的蓄水量,避免了年年闹灾,同时也造成了北岸堤坝过长,蜿蜒近百余里。如此庞大的堤坝的名字就会根据捐款者变幻一次,也许这段堤坝叫赵公堤,下一段却改成了王二麻子堤,远远看去,无论捐款者是王公贵族还是方富户,彼此肩膀挨着肩膀,高矮都差不多。
这样一来在工程分包时倒省了很多力气,检查施工质量时也可以根据堤段的名字分头执行。哪段出了问题,报出名字,根据图纸就能找到大致方向。
结果并不是非常令人满意,无论工程施工质量和科学院几度改进后的水泥西方都没有达到可以让大堤挺立百年的标准,但这条堤坝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一条堤坝了。现实就是如此,无论抱着怎样的理想,拥有怎样的智慧,具体落到实处,都脱离不了时代的限制。
“查出是什么原因了么?负责施工的是哪家掌柜旗下的队伍?”武安国在堤坝上铺开图纸,用朱笔钩出了赵公堤所在的方位。那段堤坝在洪泽新湖的最北边,属于新拓展的蓄水区。
前来报告的学子撩起袍子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从贴身的行囊中掏出一迭测量报告,翻到中间几页,将几十个测量数据逐一指给武安国。“是天津周记包的工,老字号,在行业中口碑很好,施工质量也不错,问题出在基准选取上。我们选取了四十多个测点,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赵公堤所处位置比其他堤坝段势低,施工时此还没蓄水,所以堤坝建设高度是以面为基准,现在我们以水面为基准测量。就可以发现其高度比别处矮了许多。”
武安国接过测量报告,心中一阵喜悦。这个时代的知识阶层大多还没摆脱凭借想象推断事物的可行性的陋习,治河如此。治理国家亦是如此。随便翻开几页报纸,无论是对付时政的评论还是对一些公共工程的设想,“如是十年,庶几可成矣”这样的文字随处可见。也难怪文人们的这样想当然,数百年来。选拔人才的标准全是凭着半本论语,大家脑子全花到大话如何说得漂亮身上。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也脱离不开玄学。把简单的事情说得越复杂,越有人重视。数学知识在掌权者眼里通常只是用来作弊,当他们“庶几可成”的任务没完成时,通过修改数字来完成。如此时间久了,怎还会有人顾及实际数据和逻辑推理。武安国没有学过一天水利工程,也没有治水经验。他比这个时代官员多出的,仅仅当了几年冶金设计院设计师的那些信条。在设计院里,大伙总喜欢将一个版本的图纸抄来抄去,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别出心裁,这中间偷懒的成份居多,但不可否认,自己那个时代的工程设计师对可行性和可*性准则已经奉为金科玉律。工程师之间没有文人们推崇的什么三代之治,也很少人去寻找什么十年之内超越全世界的捷径。一个优秀的设计,几乎每一处成功都来源于前人成功经验的积累或者失败教训的汲取。凡是有过几年实际工程经验的人,也都不会发第一次络泡沫时代“全国有十亿人,假如其中百分之一访问我的站,其中百分之一购买我的服务,则……”这种白痴般的梦呓。当然他们中间大多数也不认可被无数前人证明错误的方法是由于执行者自身道德缺陷而不是初始设计失误这种荒谬逻辑。
十多年来,武安国主持修路、架桥、治河,身边来来往往的学子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些人其中很大部分是慕名前来追随,获得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后满意而去。也有很多前来只是为了心中的狂热。最后勤工作失望而回。但这些曾经和正在的施工者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了根据实际数据调查研究后发表结论的影子,对问题的看法也客观了许多。就像眼前这个学生,他拿来的报告里就没有常见的那种激情四溢的对施工者的犯下如此大错误的指责,而是认认真真的去寻找问题的根源。
前来汇报的学生看到了武安国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同意了自己的看法,高兴的递上了另一份报告,“我们几个人测算了一下,根据去年立在内湖的测量标尺和今年洪泽湖的蓄水速度,赵公堤和其他堤坝之间这个高度差并不影响北侧堤坝的整体安全。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招集人手前来弥补这个缺陷。如果从两侧同时开工,以我们目前所能达到的进度……”
“我将报告留下来,今晚看完,明天一早招集大家到赵公堤上碰头,当天决定是否采用你们的方案,你叫什么名字,到梅老爹那里领一百块银圆,回去给大伙分分,我替沿岸的百姓谢谢大家”武安国微笑打断学生的话,话语中充满赞赏和鼓励。
“我叫林达,是北平书院去年的毕业生。”满脸是汗水的学生给武安国施了一个礼,兴高采烈的跑下了堤坝,跨上马,匆匆向来的方向跑回。武安国看着学生的背影,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的父亲一样开心。如果说是什么动力在支持着武安国,让他于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行走至今。眼前这些学子们就是其中一个答案。
洪泽湖上吹来缕缕清风,吹得人衣带飘舞,如临仙境。白发渔樵江渚上,笑看秋月春风。这么多年了,当年是是非非都已经远去,血迹也已经模糊。回过头来看当年的阴谋与热血,一切有其偶然也有其必然。现在看来,当年在黑暗中探索的人们。包括武安国自己,无论抱着多么美好的愿望,多么热切的心情。毕竟忽视了历史的巨大惯性。由于这种惯性的存在。在整个国家的基础没改变之前,无论是哪家英雄挺身而出,也最终避免不了悲剧的命运。
当年安泰皇帝朱标固然是那场阴谋的最大受益者,可当时纵使发动一场内战把朱标赶下台又能怎样?新上台的朱棣为了维护家族利益,肯定会采取和朱标一样的作为。即使他内心因此而受到煎熬,也有无数涉及到其切身利益的从龙者推动他去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初衷。武安国不是没有机会成为一个俾斯麦式的铁血宰相,用火铳和刺刀将自己坚持的那些东西强行推广下去。可那样以不平等方式让别人强迫接受的平等原则。还能算是平等原则吗?闭上眼睛,武安国甚至能想像出,几十年后,人们拿着一本被无数人曲解过后的《武师语录》,从中寻找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甚至出几个‘半本武语治天下’的高人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武安国不得不换一种方式,将双脚再次踏于实上,踏踏实实的为自己的理想寻找道路。在这个国家的现实情况和自己已经知道的现有成功先例的制度中找一条互相之间可以融合的可能。谁当皇帝,或者有没有皇帝并不重要。这个时代只知道为自己谋利,却不肯为国家和民族承担半分责任的所谓“菁英”,也不过如阮步兵所云,‘乃裤裆里的一堆只会吸血的虱子’,指望他们偶尔善心也是白日做梦。眼下需要的是一种在这片土具体情况下可行的制度,还有实现这种制度具体方法,并使这种制度具有自我完善功能。
武安国所熟知的原则,无疑是他一直坚持的平等、制约于分权。就像在二十一世纪大型工业上控制中普遍接受的那种理念,只有将控制细化,分散到每个模块中去,整体崩溃的几险才能降低到最小。任何一个局部出了问题都可以修改,不影响整体观念的稳定。同样,一个国家,从原则上而言就是一个精密,复杂的大型机械,政府不过是其控制核心。权力越集中,崩溃的可能就越大。合理的分散下去,相互制约,可能在决策期间损失一些效率,但出了问题后却保存了修正错误的可能,而不是永远沿错误方向一冲到底。
而这个时代,多数人是希望不平等的,哪怕他本身是个奴仆,也希望不平等制度永恒。因为只有保证了不平等制度,他们才有机会实现,或有机会幻想当自己爬上所谓的“菁英阶层”那一天,去如何发挥不平等机制欺压下位者,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在朱标当政这些年,武安国的确很失望,甚至有些绝望。他带着一种负罪的心情做一些改进国家基础设施的事情,希望以此减轻内心深处的煎熬。有时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不出现,那些朋友是不是可以安全的活着,活着在中世纪阳光下享受人生每一天,即使浑浑噩噩,却也好边让他们轰轰烈烈,却毫无价值去赴死。
“老师,钱家大堤有处厚度不足,我们已经找到原因,希望这样修补”,又一个年青的小工头汗流浃背跑来,指着图纸向武安国汇报。
武安国和小工头一起翻开图纸,再次检查数据是否正确,并商讨修补方法是否可行。十几年来,就是在这种工作中武安国心中的伤口被慢慢治愈。头脑中的思考也慢慢清晰。
你无法强迫这个时代的人去做什么,却必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将自己坚持的理想逐步于一言一行中发挥出去,让它随时间而慢慢扩大。通过当年那批人努力,已经让这个国家在根基上逐渐脱离了小自耕农基础,原始的工业化生产已经具备雏形,新的商业环境,新的统计和会计方法。新的金融本位已经推广。随着新式学校和图书馆在各的建立,古希腊的人文精神已经以北平为核心逐步传播。伯文渊等人在学界做呐喊者,武安国自己却选择了做一个苦行者,通过脚踏实的工作,传播自己的理想给更多的人。
利用手中的微薄力量,将让更多的人看到新的理念和生活方式与原来的不同,在比较中,让人们看到。原来国家和个人之间除了几千年传统的尊卑秩序外,还有很多不同的互动方式,谁也不能无限大。大到可以将另一方的利益剥夺。没有人天生愿意做奴隶,当他们看到了希望,并逐渐发现希望并不遥远时。他们就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人天生都有选择舒适的需求,这就像在武安国到来之前,北平从来没有自来水和下水道。几千年活得也很舒服。但一旦下水道和自来水出现。虽然总是有些故障。带来许多不便,人们在生活中却再也离不开它们。
“小工头”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高高兴兴的施了个礼。跑下了大堤。这是武安国每天的工作,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从湖面上看去,仿佛武安国就是这个堤坝,或这片土的一部分,也许,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的扎根于脚下的这片土上。
邵云飞在湖面上远远的把武安国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心头突然涌起一种想跳上大堤去,拍拍武安国的肩膀,叫他一声兄弟的冲动,临来之前,他曾有无数个问题要问武安国,现在,他却不知道是否应该打碎眼前这份安宁。
此时的武安国才是最真实的,也是最轻松的。从他举手投足的那分惬意来看,就知道他十几年以前的那道阴影已经慢慢从他心中消散。无论是武安国作为影子阁老权倾朝野时,还是被众星捧月般拥在震北军中时,邵云飞都没看到武安国如目前这般轻松过。也许这才是武安国应有的生活方式,以前,大家把一切希望和梦想都寄托在他身上,仿佛他如同个仙人般,拥有点石成金,开山裂海的本事。大伙看着武安国在前边披荆斩棘,自己却躲在他身后偷懒。然后看着他头破血流。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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