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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人群哄闹着,尽情发泄着心头的仇恨,“再来几个,官军弟兄,我们替你们动手”,衣衫不整的百姓分不出是哪个民族,大声请求士兵带几个蒙古人过来接受他们的惩罚,被仇恨迷失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温暖。
“呯”,火铳声打碎所有喧嚣,大家松开手里的棍棒,抬头惊诧地向枪响的地方望去。枪声响处,大明士兵手握刀枪,紧紧地把王飞雨围在当中。人群核心,傅有德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王飞雨的三眼手铳冒着烟,顶在这位三军统帅的太阳穴上。
“放人,不然我就开火”,强忍住眼前的晕眩,王飞雨沉声命令道。
“不放”!,傅有德生气的怒喝,“王飞雨,你到底是蒙古人还是汉人”。
“我是汉人,但我们不能学鞑子那禽兽不如的暴行,否则我们也变成了禽兽”!王飞雨大声回答。
“拿下他”!,傅有德命令。
“谁敢,动一动我就杀了大帅”!
周围的士兵往上冲了冲,在王飞雨的怒视下潮水般又退了回去,看表情,王飞雨不像在开玩笑。
“飞雨,你这是何苦,为了这些不相干的鞑子,值得么”。沐英痛心地说道。王飞雨智勇双全,加以时日必是一方统帅。斥候旅在他手中,严格的讲已经不能再叫做斥候。今天这样一闹,即使过后傅有德不追究,王飞雨的前程也毁了。
“沐帅,放人,不然我真的会杀了傅帅,我曾经是个江湖人,说道即做道,别逼我”。
“飞雨,你不是自毁前程吗,赶快给傅帅道歉,傅帅,王将军肯定是伤口受风,烧糊涂了”!高老三给双方找着台阶。
“放人,我没糊涂,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的,这些鞑子也是人,好几万”,王飞雨着急的命令道,眼前景色渐渐模糊,用尽全身力气,他把双足插进河滩的泥地中。
沐英无奈地摆摆手,吩咐手下去解绳索放人。死里逃生的蒙古人诧异的看着王飞雨这边,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的妻儿老小,没有人让他们离开,他们不敢走,在士兵的威逼下,呆立在江边瑟瑟发抖。
“你们滚,离开曲靖,滚到云南城去给你们的梁王带句话,是好汉的就和我们决战,如果敢再屠杀无辜百姓,我傅有德绝对不会让一个蒙古人活着离开云南”!傅有德大声骂道。
蒙古人如闻天籁,轰地一下夺路而去。有人脚下的靴子被软泥陷住了都顾不上拔,赤着脚拼命逃远。
“呸,汉奸”,一个汉族百姓走到王飞雨身边,把一口浓痰吐到他的脸上。王飞雨没有去擦,任浓痰挂在脸上被风吹干。
“汉奸,卖国贼”,几个士兵围着他,鄙夷地骂道。王飞雨垂着眼皮,似乎不敢和人们对视。
几个石子纷纷落在他的身上,“滚,滚”,方文勇气愤地把向王飞雨丢石子的人赶开,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王大善人,这下你可满意了”,看着蒙古百姓扶老携幼渐渐走远,傅有德大声问道。
王飞雨没有回答。
“飞雨,还不快放下手铳给傅元帅赔罪”,沐英大声提醒,存了一分爱才之心,他希望傅有德看在自己面子上不会追究。
王飞雨依然没动。
“飞雨”,高老三见事情有些奇怪,上前从傅有德头上轻轻地挪开王飞雨的手铳。
失去了支撑的王飞雨轰然倒地。
“飞雨”,沐英冲上前抱住王飞雨单薄的身躯,王飞雨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光彩,身体慢慢地冷却。
“飞雨兄弟”,高老三放声大哭,在众人面前掰开手铳,里面早已没有了子弹,那是一只空铳。
已经走出了地平线的蒙古百姓中有人转过身来,冲着王飞雨站立的方向拜倒,他们不知道这个汉子已经停止了呼吸,他们对着恩公的方向五体投地。
“流血了……,起火了……,杀人了,杀人了,……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给你们,什么都给……”。疯女人跌跌撞撞的走出城们,走进冰冷的江水中。
一缕七色彩云从江面上升起来,缓缓遮住午后的日光。





《明》 第七章 国士(二)
第七章国士(一)
王飞雨死了,累死在白石江畔。虽然对王飞雨的才华感到惋惜,他的死还是让沐英长出了一口气。由于装备和粮饷的原因,新旧军之间本来裂痕就已经清晰可见,沐英不愿意让裂痕再加大。
‘如果王飞雨不死,事后我该怎么做’。灯下扪心自问,沐英暗自为自己的想法内疚。他不赞成杀俘和屠城,但杀俘和屠城可以最大程度地打击防御一方的士气,让今后的进攻更加顺利。做为一方统帅,沐英考虑更多的是厉害得失,而不是应不应该。王飞雨所作所为的确不像一个职业军人,也许王飞雨的话给了他自己的行为下了最好的注脚,‘我曾经是江湖人……’作为江湖人的王飞雨可以更多的考虑一个侠字,而不是军事上的利弊。
“有些事终究需要人去做的,我不想让我们的后代世世代代生活在仇恨中”!这些话敲打着沐英的心。谁对谁错,一时怎能说清楚呢,反正做为军人,这种行为永远不可接受。沐英叹了口气,开始在书案上给燕王朱棣写信,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其影响降低到最小。王飞雨出自震北军,关于他的死至少要给燕王一个交代。此外,无论如何让步也得讨好傅有德,使其同意不再追究,当个副统帅,真难啊。
“其实,在他向傅有德举起手铳时,已经杀死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军队会原谅不服从命令并且胁持主帅的人”。辽阳城燕王行辕的议事大厅内,徐增寿长叹一声,沉痛地说道。
沐英的信用八百里快马送到,已经被圆桌旁的众人传阅了一圈。朱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李尧和李书林这对见面就要打嘴架的活宝也蔫了下来,周衡、林火风这些民间出身的武将平素和王飞雨交好,更是黯然神伤。
“唉”!常茂见众人都沉浸在悲伤或愤怒中,带头打破沉闷。“要说傅将军也是,让蒙古人赎罪不行吗,云南的路那么差,让他们修上个十年八年的,还不是生不如死”。
“是啊,这不是和银子过不去吗,我们震北军从来不杀俘,也不虐待俘虏,更不说屠城了,有罪的去干活赎罪,没罪的好好当你的百姓,杀光了谁干重活,谁买北平的东西,简直是杀鸡取卵”!有人开始谴责傅有德屠城实在是下策,将来留给御使话柄不说,还断了己方财路,和商人打交道久了,将领们多少染上了些铜臭气。
“用人也不是这么用法,明知道王将军受伤了,还派他去追敌,要是飞雨在城内,一开始就制止,说不定还不会发生如此惨事”!梅义对沐英有些不满,按他的推断,武安国被架空与沐英有直接关系,他的父亲牵涉进胡维庸案,一家可以说都间接被武安国所救。虽然他不敢明着对沐英说三道四,心中还是觉得沐英太圆滑。
“不被派出,王兄也会主动去追达里麻的,那么多弟兄在城中被杀,王兄即使到天涯海角也会给他们报仇雪恨”。徐增寿了解王飞雨的脾气,出身于军人世家的他心目中王飞雨更像江湖豪客。
“他们就不会拉住他,平南军的人都那么缺心眼,看不出王飞雨受伤很重来,说到底还是不在乎”!周衡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看燕王殿下还是尽快修书,把其他几个军从我们借去的人要回来,您看看我们这仗都打成什么样子了,金山诸部和我们藏了一年猫猫,要是大家都在,早把这些鞑子捉来修路了”。季沧海考虑的更多是辽东的局势和财政,这一年进展不大,除了苏策宇在北海边上建立的基地财政上收益颇丰,常冒参股的毛料纺织业蒸蒸日上外,其他人无论军事还是经济上斩获都很小。从高到低,很多将领被朱元璋下旨抽调或被威北、定西军借走,新补充来的军官还没适应火器做战,震北军实力大减,有谁不怀念兵强马壮的日子。
“就是,借去了不重用,算个啥”!
“是啊,王将军若在我们这里,会这样英年早逝吗”!
话题一开,纷纷转到对“肢解”震北军的行为表示不满上。
朱棣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制止了大家没头绪的乱谈。大家提到这些都是他这个王爷控制不了的,没有武安国的一年,他累多了,但通过亲身体验,学会了更多东西,看问题也更深刻了一些。朱棣知道大家都希望武安国归队,他何尝不希望这样,但是父皇那里,明显是要把武安国架空,把他的势力从震北军中清除干净。朱元璋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儿子上着权术课。把李陵、王浩、张正武这些人要回来,那比登天还难。现在他朱棣应该做的事更实际一些,今天首要任务是稳定北平一系的军心。
清清嗓子,朱棣带着些哀伤的口气问道:“傅有德将军给朝廷的奏折怎么说,北平的报纸上怎么说,你打听过了吗”。
没有指明问谁的话,肯定是问侍卫团长张正心,只有年龄和朱棣相近的他可以不被称呼名字或官衔,二人平时惯了,他称呼朱棣也常常没大没小。
“问过了”,刚才一直没开口的张正心见众人把目光都投向自己,低声答道:“傅将军写了折子给飞雨兄请功,说这几仗斥候旅战功居首。据说没提王将军抗命和劫持主帅的事情,皇上好像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一些,如何处理还没定夺,只是说让沐英写一份详细的奏章上来,把王将军的功劳写清楚。但是王弼和金朝兴两位战死的将军都加封了爵位,让他们的后人继承。战死的将领除王将军外都把灵柩送回故里,风光大葬。北平的报纸把王飞雨飞夺普定城,夜追达里麻的故事写成了评书,现在茶坊酒肆很流行,大家都说他是震北军的英雄,这回《春秋》和《新报》倒异口同声”。
又是郭璞干的,先造声势。朱棣暗暗点头,人都死了,何必再追究他那么多是非呢,没有王飞雨,云南半壁江山能那么快安顿吗。这回震北军的声威又能提高不少,郭璞是个大贤,知道尽最大可能的利用有利的一面,自己应该学学。想到这,他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命令到:“镇耀,抄一张陈士泰那张起死回生的药方,连同我的回信让下书人一起给沐将军带回去,还有,让把最新的火铳,射程最远那种,调五百枝,到安东着周家的船运公司用最快的船从海路运到廉州府(今广西省合浦县),我信上会写明了让沐将军派人到那里交割”。
“这”?镇耀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道:“陈士泰的那个方字可是我们震北军专用秘方,我们今年用这药换了大量的银两补充军需,云南那地方是盛产三七,方子传出去,将来我们收入会大减,说不定连药都被他们的给顶了”。
这句话说得很实在,五百枝加长火铳是今年北平才造出来专门装备攻坚部队的,射程能达原来的一倍半,枪管细了很多,制造工艺也复杂了很多,为和原来的火铳区别,这种火铳叫更名叫火枪,每枝要价三百多两银子,震北军也只订了千余枝。朱棣给沐英送礼物可真舍得下血本。比火器更宝贵的是那张陈士泰的疗伤圣药方子,相当于今后平南军的金疮药可以自给,辽东三府自断一条财路。
“火枪的钱从燕王府的内驽里出,正心,你让拿给军需官,圣药只能交出去了,以免更多人死伤,为了让王兄身后风光,拿什么和他们换我都乐意。你们听着,以后无论谁调离震北军,走多远,我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老巢”。朱棣沉声说道,声音有些不快。
众人见此,不好再表示反对。周衡崇拜的看着朱棣,感动得眼圈发红,带头站起来报拳说道:“多谢燕王殿下,我们替王将军谢谢您了”。
“不必了,如果他在震北军中这样做,我会亲自送他到军法处,你们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朱棣声音一寒,让在座的军官们打了个哆嗦。“但他死在了平南军中,虽然这事做得鲁莽,毕竟是我们震北军的人,不能置之不理。此事下不为例,徐将军,飞雨生前介绍了几个族人来投军,先安排到你的军官教导团里吧,你负责把他们带好,让王家门楣光耀。还有,老将军从指挥学院那里给我们选出来的军官抓紧点儿训练,尽快让他们掌握我们的打法”。
“我?好,就这样”!徐增寿有些走神,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军官教导团是震北军为了让朝廷增派来的下级军官掌握震北军的特点和战术而专门设立的,朱棣的理由是既然他们都经过徐达老将军掌管的军校培训,徐增寿自然有义务把他们教得更好。这个理由让徐增寿不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一接下来就粘在了手在,新的军官不断派来,徐增寿的弟子一批接一批没完没了。
李尧等人是朱棣旧部,素知道燕王仗义,此刻又暗自庆幸自己跟对了一个明主。这批礼物送出去,等于直接向沐英和傅有德表明了燕王朱棣本人对王飞雨曲靖事件的态度,五百枝新式火铳,给足了二人面子,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和皇上面前最红的燕王殿下过不去,到时候沐、傅二人的奏章上自然该大事化小的就大事化小,只要二人明确表示不追究,其余一切都好办,至少王飞雨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
又吩咐亲兵给王飞雨家人送去一大笔银子,着落北平的保险行按阵亡待遇提供抚恤。朱棣结束了关于王飞雨的议题。这种圆桌会议的风格在震北军一直保持着,大家也习惯了这么议事。被调到别的军团的王浩等人写来的信对此充满怀念,隐隐也透露出在别人手下不得志。有个别低级军官早就恳求燕王调自己回老部队,宁可再从小兵干起。当然,他们顶头上司的告状信朱棣也没少接。
“正心,让参谋部的人进来把入冬前各个卫所的建设情况给大家说一下,包括那些商栈,金山诸部今年被我们折腾够呛,他以为到处乱窜就能把我们拖垮,咱们让他战马都没时间下崽子,看谁先撑不住”!徐增寿对着张正心吩咐。
一会,几个行军参谋走了进来,把一张硕大的地图挂在了墙上,沿着混同江(松花江)一线由南向北,撒叉河、朵沿、扶余、木里吉,数十个红色的星号连成一线,如同一条绞索紧紧的勒在了金山诸部世代居住的土地上。每一颗红星代表一个城堡,最北边,两个大大的红星如匕首一样刺进金山部的身后,那是卫青堡和去病堡,苏策宇的独立旅驻扎在那里。金山部活动的范围已经被震北军牢牢压缩在扑鱼儿海一带,三面被围。
徐增寿指着地图,向大家逐一解释目前的局势,各路将领最近才从不同的战线上调回,急需了解全局的况。冬季蒙古人没能力开展骚扰性进攻,震北军也没能力集中力量进行扫荡,双方都趁着冬季调整,准备明年的角逐。
“金山部不服从蒙古大汗的命令支援高丽人,已经被蒙古诸部开除出列,所以我们今年进攻金山部时,大漠东边的蒙古诸部表面上没给金山诸部提供任何帮助,但是辽东这里地方太大,金山部这种不接触的战术的确很有效,基本上他们是打了就跑,以破坏为主。经地方官员实践,这种堡垒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完全可以支撑到我军主力来援,下半年这种堡垒曾让金山部众吃了不少亏…….”
那种堡垒是参照北平书院西洋教师的建议设计,选址在地下有水源的位置,平均每方圆百里建立一个,堡身完全采用砖石结构建造,非常封闭,只有一条通道可以入堡。平时堡中的居民在周围的土地上开荒、伐木或渔猎,蒙古人来袭,所有人都躲入城堡。城堡顶端的烽火台点起狼烟在草原上可以把信号传得很远,里边的储藏的食品和武器足够守军支撑到驻扎在要冲的震北军来援。在和平时期,每个堡垒既是商队的落脚点和交易点,也是地方官员的办公所在地。
本来金山部针对震北军进攻采用的战术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震北军进攻部落的驻地,蒙古部落立刻放弃家园。躲开震北军主力,然后利用草原的广阔,流窜到震北军侧后进行骚扰。那些马背上的民族来无影,去无踪,着实令人头痛。去年已经有生活在碎叶府辖区的小部落开始在大明和金山之间摇摆不定。十四年春,震北军因为自身实力有所下降,及时调整了战略,采用步步为营的方式,凭借堡垒压缩金山部的生存空间,收效比野战稍大,基本上已经把金山部的势力从混同江一线清除干净。
看徐增寿介绍到差不多,朱棣接过话题“各位将军,今冬把大家招回来在辽阳休整,同时希望大家尽快和自己的新部属相互熟悉,明年开春,即是我们和金山部决战的时候,希望到那时大家别向震北军脸上涂鸦”。
“燕王殿下放心,只要明年春天草一放绿,我们一定不再让大地上再有金山部这个名字”。
“是啊,我们整训过后,兵精粮足,就像当时和殿下与武侯一起出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应,开始彼此探听起对方负责区域的情况,顺便交流和游牧民族作战体会。
徐增寿看看众人高兴的样子,起身退到了隔壁的地图室,静静地一个人对着阴山北面的地图发呆。他不想扫大家的兴,但是对明年春天的战局不觉乐观。据沐英的信上所讲,蒙古人的火炮射程已经比原来远了很多,基本上达到了大明这边轻型炮的水平,这样,震北军的攻击力就打了折扣。加上地形不熟和人数限制,控制目前区域都有些吃力,一战定江山更是不切实际。寒冷的冬天阻挡了双方前进的脚步,对震北军和金山部都是一个喘息的机会。震北军在总结,对手也在进步。况且目前所有战略都建立在蒙古诸部不插手的假设上,经过这几年调整,草原上的汉子应该恢复了实力,脱古思帖木儿不会放弃自己的族人,也不会放弃对中原的窥探。
大明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对战争准备不足,海上除外,陆地上的几支部队中,震北军相对来说还是准备最充分的,威北、定西、安东三军火器还没配备整齐,新旧军官们之间的磨合也需要时间。今年朝廷贸然对云南开战,绝对不是一个上上之策。虽然从战略角度来讲,收复云南势在必行,任谁都不会放任背后时刻有把刀插在那里,何况天下白银七分出自云南。但这个出兵时间的选择明显不对,云南属于脱古思帖木儿的属地,大明和蒙古的和约是互不侵犯。虽然和约早晚有一天会被其中一方撕毁,但绝对不该在这个时候违约,毕竟新旧军的交替还没完成,大明还没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一旦开战,从大宁到凉州,上万里的战线上要面临蒙古人的入寇。以大明目前国力,阵地战上宇内罕遇对手,怕就怕蒙古人以破坏为目的进行掠夺。这样一来,不知多少村落毁于战火,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如果武侯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就好了,他一定会阻止收复云南的行动”。徐增寿不甘心地想。徐达不问军事,李文忠只管京城和大内治安,朝中再没有人能看得那么远。皇上被吞噬天下的梦想烧得恨不得明天就看到军队翻越大漠,直捣黄龙。他身边的春、夏、秋、冬四辅官,丝毫不通军事,表面上人才济济的大明实际上有用之才非常匮乏。
提笔给璞英、蓝玉各写了一封信,把自己对时局的担忧告诉对方,然后又以晚辈之礼给冯胜备了份厚礼,托人告诉他自己认为明年春天边界上会有危机。做完这些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徐增寿心绪慢慢恢复平静。不能从全局上着手,局部修补一下也算尽了微薄之力。摇摇头,他自嘲的想,“但愿我是杞人忧天,但愿。武侯,贤妹夫,希望你能早日东山再起,再晚,恐怕你在军中的所有心血都将荡然无存”。
“阿嚏”,武安国在家中打了一个喷嚏,入冬了,江南的淫雨让外面的天气潮湿阴冷。屋子里的水炉子也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气。一张丝帕递到他手上,温暖的小手在身后把他抱住,刘凌把脸贴上丈夫坚实的脊背。
武安国听说王飞雨的死讯,脸上没露出半点儿悲伤。只有刘凌知道他心里很痛,痛得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驼。凄风冷雨无情地摧残着这个汉子,刘凌不知自己如何去安慰他,只能尽力护住他的背。
拍拍妻子的小手,武安国轻轻地表达出自己的安慰。整整一年多了,看着自己的兄弟在阵前流血,无力去救他们,也无力反抗各方面的攻击,这种日子他过得实在艰难,好在有刘凌陪着他,两人牵手的路总比一个人好走些,至少没那么寂寞。
“凌,今天宫里怎么样,和皇后聊得开心吗”!武安国尽力找些令人高兴的话题。
提起宫里,刘凌不由得笑了,灿烂的笑容如雨后阳光。“开心,几个公主围着我用鸡蛋和蜂蜜配制你发明那个面膜,连皇后都贴了一脸黄瓜皮,不小心被皇上看到了,吓了一跳,连连骂我们暴殄天物,说你不务正业”。
“务正业,我倒是想,你肯吗”,武安国暗暗的想,古人所谓求田问舍,也是这样不得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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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第七章 国士(三)
国士(二)
“不务正业”,朱元璋在御书房里笑骂了一声,把一本奏折扔到了脚边的字纸篓里,伸手抓起龙案上水晶琉璃盘内的一条黄瓜,一口咬掉小半,然后在摇椅上舒展四肢,尽情享受由垫在脚下的摇蹬来回晃动带来的舒适感。
他喜欢这冬天黄瓜的清香,贫苦出身的他觉得这东西比昆仑山的蟠桃还爽口。黄瓜是科学院在水西门外的暖棚里试种出来的,刚刚上市,除了拣上好的供应大内外,其余每日限量卖给京城百姓,无论购买者背景如何,一律排队,每人每次所购各色蔬菜不得超过十斤,害得豪门大户的仆人和酒楼的伙计不得不头天晚上去城外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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