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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曹大人,你说这皇上没事干给咱们提亲干什么,我总觉得这里边怪怪的”,姑苏朱二一边和曹振分析这场婚姻的目的,一边在不起眼的地方放了颗白子。
“还不是自己的孩子用着放心,都成了皇亲国戚,一家子人说话方便”,曹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懒的回答。女孩年方二八,那天一身男装亦掩饰不住青春的光彩。即使不是太子做媒,曹振亦会找人问问是谁家女儿如此大胆。掺和进对方的皇亲身份,曹振的心先冷了三分,当年老朱就是凭一纸婚约夺了武安国的兵权,这次莫非要重施故技?子由向来不惮把老朱往最坏里想,本欲拒绝,奈不住好朋友兼太子的朱标几次相劝,硬着头皮应下了这段婚事。
“大人不怕皇上锦上添花,也认了春红郡主做义女吗”,朱江岩成心找茬,哪壶不开提哪壶。
“也罢,反正如今海上事了,曹某亦该归去了”,曹振淡淡的回答,意兴萧索。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曹将军说得洒脱,难道你能放下你那两个好兄弟武侯和郭璞么”?朱江岩赞了一句,又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低低说了声“校”。
棋盘上形势登时风云变幻,大占优势的黑棋被白子困住了一角,曹振左冲又突,无法突破白子布下的陷阱,把棋子向罐子里一扔,笑着骂道:“好卑鄙,你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棋盘外的功夫,…”。
朱二嘿嘿一笑,两只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弯成条细线,“曹将军从开局即蓄势,我从中盘开始拆解,不出此招,怎寻得你的破绽,”!
“未必如你所愿,邪不胜正”。曹振见此处已成定局,转头经营别的地方,黑子实力雄厚,不多时即有斩获,盘上局面又开始向黑方倾斜。
朱江岩笑了笑,故技重施,一边落子应对一边低声说道:“别人被你们瞒过,我可看得清楚,这些年一个武侯在朝中吸引大家注意,你和郭璞暗中大施拳脚,三人配合天衣无缝,你若退了,他们两个怎么办”?
曹振岂肯第二次上当,埋头看棋,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当年和郭、武两人指点江山的欢乐时光。‘欲平倭,先平高丽。只有在朝鲜半岛上站稳脚跟,登陆倭岛才没后顾之忧’。这是当年他和武安国两人探讨多日得出的破倭要决,数年来他一丝不苟地执行了这个步骤,租借港口,训练水军,终能一战靖海。
朱江岩见曹振不肯理睬自己,像是问话,又像自言自语的说道:“就连这次郭大人突然出招,我看都是和武侯暗中商量好的,只是不晓得你们三人怎么联络,谁替你们传的话”?
“心有灵犀一点通,还用传话吗”,曹振白了朱江岩一眼,将被自己吃掉的一小片白子一个个拣下棋盘,盘面愈发清晰,白棋眼看就没救了。
“我看不然,那北平书院毕业的学生,有几个不唯你们三人马首是瞻,武侯爷明着求田问舍,实际上培根铸基业的活一点也没落下。你们兄弟,个个都是有胸藏沟壑之人,朱某佩服,只是不明白眼前如此大好时机,为何不一鼓作气将那些老朽拿下,反倒裹足不前了呢”?
“你是找我下棋,还是找我议论朝政来了”?曹振笑着斥责了一句,用不了二十分钟,这盘棋就可以看到结果了,估计自己的赢面在四分之三以上。
朱二看看不能赢棋,干脆不再落子,笑着反问道:“哪个规定下棋就不能论政,曹兄难道不觉得这时局就像一盘棋么,自己得手,怎能再给别人留喘息机会”!
这个姑苏朱二和曹振搭档几次,平日交情平颇深,所以说话也不太顾忌。他的前任海关总使沈斌含恨而终,所以海关的同僚对当年陷害沈斌的几个主要人物恨之入骨。这次看到机会,纷纷鼓动曹振借太子之手为沈斌报仇。
而现在的确是一鼓作气将朝中反对新政的势力连根拔起的好机会,南方北方新兴利益阶层的代言人都这么认为。大明朝以长江为界,江南江北的新兴阶层因为地理环境不同,发展方向迥异,北方地区矿藏丰富,所以新兴阶层主要获益于冶金也制造业。而南方工商阶层以松江府商人为首,主要获利点是纺织和海外贸易。第一次粮食危机时,为了防止棉花与粮食争地,朝廷下令成倍提高了纺织品出口关税,导致大量小纺织作坊倒闭,其中苏州、松江一带损失最重。朱二是苏州人,自然比别人对阻挠新政那几位恨得更深些。
曹振见朱江岩心思全不在棋上,把棋盘向旁边一推,低声说道:“武侯是不愿意多造杀孽,那些官儿虽然脑子木纳,手脚也不很干净,但是罪不至死。况且国家律法有恒,不能总是凭当政者的性子来,高兴了就宽,不高兴就严,那还叫个法么”。
“那些贪官,难得不该死么,他们刮地皮时咱么没想到给百姓留条活路?武侯爷倒真是菩萨心肠,不知道等人家缓过精神陷害他时,会不会一样手下留情”,朱江岩顶了曹振一句,心中好生不满。这个武安国,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越来和大家走得越远,无怪乎北平那帮子人想另起炉灶。
在一旁抚琴的姜敏听到朱二数落武安国,重重地把手一拂,琴声嘎然而止。冷笑道:“朱叔叔若觉得武伯伯做得不好,尽管自己放手施为啊,您也是朝中大员,平倭有功,圣眷正隆着,怎么事事都指望别人动手”。
“这”,朱二被小家伙噎得嗓子里“咯”的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缓了半天劲才苦笑着说道:“我的小姑奶奶,我要是自己能干,还和你义父商量什么。这朝廷上办事就像打仗一样,为将的人本事再大,也得看看主帅令旗指向哪里,若乱哄哄的你一下我一下,不用打就已经败了”。
“这又不是打仗,协调指挥什么,动作太一致了就成了党争了,反而让人钻了空子。要我是你,根本不用管什么方法步骤,对方支持什么,我就反对什么,对方反对什么,我就支持什么,大家轮番上阵,不管他千变万化,我以不变应万变,反正心虚的是他们”。小姜敏跟着陈青黛跑了几次皇宫,见识大涨,非常自信的说出自己的建议。
朱江岩本来欲笑她小孩子家幼稚,转念一想,这话也不无道理,挑起大指夸道:“你朱叔叔在朝廷里混了好些年,还真没你看得清楚。可惜本朝不取女状元,误了你这不让须眉的见识”!
“谁稀罕,当个芝麻官,天天像个磕头虫,聪明人也磕傻了”。
不知是听了姜敏的建议,还是自己有了主张,关于弹劾大臣的事情,海事卿朱江岩不再和曹振纠缠,二人的心思又回到了棋盘上。棋局已经明朗,就像眼前的政局一样,可以预料到胜负,只是大胜和小胜的区别。可大家都忘记了自己是当局者,忘了当屠刀举起后,不饮足够的血,如何才能放下。





《明》 战机 (四)
战机(三)
棋下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可以收宫。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必再罗嗦。计算着自己这次到底输了多少目,姑苏朱二好生失望。
在朱二和刘秉珑等太子系官员眼中,等武安国性格过于懦弱,已经不适合做新政的领军人物,双方斗争到这种程度,各自的主帅都需要是铁腕人物,忍得住牺牲,无论政敌还是盟友,即使亲兄弟倒在面前眼皮都不能眨一下。这方面武安国最近的所作所为显然令大家非常失望。平辽侯既然萌生去意,新政支持者的当务之急是推出一个新的灵魂人物,带领大家把握住战机一举扫平变革的障碍。无论从声望还是从资历而言,靖海侯曹振无疑是取代武安国的不二人选。二人同样是新政的核心,同样因对外的不世战功在民间声名显赫。从朱江岩的角度看,曹振还比武安国多一个太子系人马的身份,平辽侯武安国虽然为人随和,毕竟和燕王殿下走得近。这古今宫廷之争,向来是不讲兄弟感情的,当年唐太宗千古一帝都要做出杀兄逼父的勾当,何况现世。虽然现在太子和燕王交好,谁能预料到将来会怎样。抛开太子和燕王不说,从另一个角度讲,武安国和郭璞推行的新政,照顾的多是以冶金制造业为主的北方,相比之下,对南方新兴阶层的利益关心的就很少。如果换了曹振当政,不但可以保证太子和燕王之间的平衡,而且能保证各项新出台的政策多少能向松江、苏州一带倾斜。这么多现实利益明摆着,这打起仗来多谋善断的曹振大人怎么一点儿都看不见呢?
刚巧有士兵进来禀报,说邵云飞等人来访,朱二借势大袖一挥,将棋盘上的子尽数拂乱,算做平局。曹振已经习惯了他的赖皮做法,如果这点耍赖的本事都没有,这朱江岩也不会两度担任谈判特使了。当下吩咐手下准备一艘运输艇,载着主客一同到湖中心玩耍,顺便要太子的御厨整治一桌酒菜,款待这些对水师发展有功之士。
独臂将军邵云飞在湖上一出现就成了将士们关注的焦点,到了湖中心依然被曹振强按着坐了上首。这几年依靠出售海图及探险得来的珍禽异兽,奇花怪草,邵、冯二人的探险船队已经从当初的一艘船发展到五艘星级武装货舰。南洋一带的海国被二人搜索了个一清二楚,现在非但大明朝的海商购买他们的海图,连苏禄(今菲律宾)、勃泥(马来西亚一部)一带的船主都以拥有一本冯氏海图为荣。冯氏海图上将沿海各地的水文地质、连风土民情、物品特产都标了个清清楚楚,其南洋卷已经包含了整个赤道以北的南洋诸岛。邵冯二人的足迹业已越过了赤道,到达了另一片未知的海域。那边有个巨大的岛屿因为无法补给而未能一窥全貌,冯子铭按武安国提供的如画江山图来推断,认为此地应该是大洋州。虽然这个地方目前只有野人居住,不适合商船往来,但朱元璋已经迫不急待的下旨将此地纳为大明领土,供流放罪人使用。
商人们对西洋的兴趣远远大于南洋,一则那里是黄金发源地,再则很多大明境内居住的回教徒也希望能搭载商船前去麦加朝圣。可是近些年西洋不太平,叶家老爷子麾下的南洋好汉与巴赫马尼、维查耶那加尔(俱属于今天的印度)两国的舰队在榜葛剌(孟加拉)湾打得热火朝天,奥里萨国的伪王也趁机凑热闹,双方一个凭着船坚炮利,一个凭着人多势重,一时难分出高下。此地海上贸易的兴起带动了当地的海盗业,天竺人、阿拉伯人,包着红布头巾,遇到货船就没命地向上冲,碰上这种情况,商人们多是花破财免灾。邵云飞的舰队偏不买地头蛇们的帐,仗着驾船技术高超,每次往来都是强行通过。如此一来,西去的探索工作就越来越困难了,中途补给不得不减到最少,船上的水手也越带越多。所以《冯氏海国图志》的西洋卷仅仅比前几年多了些地名和航线,如速古答辣(索科特拉岛)、秩达(吉达)、忽鲁漠斯(今伊朗霍尔木兹)等,这次冯邵二人听说水师的有几艘月级战舰即将退役,千里迢迢赶了回来购买,准备跃过榜葛剌湾各国,探索一下从南巫里(苏门答腊北端)直接到木骨都束(摩加迪沙)的航线(郑和第六次下西洋发现的航线,横穿印度洋和孟加拉湾)。
来京城的水路上遇到了余瀚宇和叶风随,机警的邵云飞一下子就猜到他们和自己抱着同样的目的。所以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和冯子铭商量好了,动用一切手段,一定要把退役的战舰拿到手,关键时刻不惜动用皇家力量。
“难啊,这大明水师和商队用的海图可都是我和小冯舍命换来的,想当年在海上,我邵云飞的旗号答打出去,海盗们还不都躲着走,现在不成了,欺负俺废了手臂,随便一个小喽啰都把我追得雁不生蛋,难啊”!酒过三巡,邵云飞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冯子铭一脚,边叹气边摇头。
“真是亏得邵兄了,那榜葛剌海湾上千里路,只有一个可以补给的地方,海盗们海上打不过咱们,就到岸上等着,榜葛剌和海盗根本就是一伙的,半夜里海港一下子涌出上千名海盗,那么大的炮声,居然没惊动守军,若不是邵兄见机得快,这几艘星级舰就成了海盗的战利品了。冯铭低着头,仿佛坠入那血与火的暗夜。
曹振对冯子铭的印象还停留在水师刚刚组建那个阶段,哪里知道这整天抱着地图少年心里有了这么深的城府,不觉其中有诈,关心地问道:“后来怎样,你的船上不是太子特批了五门火炮么”?
“蚂蚁多了咬死大象,他们人多不要命,我们也只能逃。五门火炮哪里够用,即使是原来的火炮全装上,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况且我这探险船不能带太多水手,那海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多了,粮食和水都供应不上,反而坏事,如果这船能大上几号,穿过榜葛剌湾不停留,我们早到达马木路克王朝的开罗了,穿过陆地就可以到达武侯所说的地中海”。邵云飞愤愤不平的拍着桌子,抱怨着船只太小。
眼看二人的阴谋就要得逞,叶风随再也坐不住,端起面前的酒杯冲着邵云飞一举,大声说道:“邵侯爷,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我们那里听说您凭着三百多个水手,五艘战舰将榜葛剌国的一整支水师堵在港口里,直到人家送足了赔偿才离开,南洋七十二岛岛主提起您大名,都挑拇指称赞呢。晚辈这次到中原来,家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当面拜会您这位传说中的英雄,没想到小子真有福气,半路上就把您给遇到了”。
“您的船我不嫌小,二位要是卖船,我松江府的商人全包了,不还价”!余瀚宇也不是省心的主,见叶风随冲了出去,赶紧趁火打劫。
新政推行这些年,从来就没教过大家“揖让”二字,所以大家互相之间也不客气。曹振愣愣地看着眼前几个人的表演,想了半天才明白其中的味道,放下筷子,闷哼了一声:“哼,邵将军,我还以为你千里迢迢来看朋友呢,敢情是来看我的战舰来了”!
邵云飞嘿嘿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看朋友是主要的,当然要顺便买你的退役战舰,那月级舰抗得了大浪,载重又多,刚好给我们用来跑远路,要是近海作战或做商船,还真显不出它的有点。我刚才说得都是实话,海上我邵云飞怕过谁来,但进港补给,就上了人家的地盘,不得不低头。榜葛剌那次,我们是连夜跑出来的,天亮后发现粮食和水不够回到下一个补给点,才杀回去拼命,好在气势上把对方吓住了。您别生气,我先自罚三杯“!说罢,连连干杯。
冯子铭和邵云飞配合了这么多年,岂不知什么时候该自己圆场,见曹振好像真有些生气了,站起来抱拳施礼道,“曹将军,朱先生,你们都是前辈高人,这次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我也不会前来求你们。那西行之路处处凶险,所以听说水师有战舰退役,我们才千里迢迢赶回来买。买给别人,他们还未必珍惜,卖给我们,至少不会把任这些大船被日晒雨淋”。
这是句实话,邵云飞在水师时是出了名的爱船,它的座舰每次出海前后都会打来井水冲洗,甲板每次都被擦得一尘不染,船帆也是整个舰队最干净的。水师战舰升级,曹振眼看那几艘功勋旧战舰就要退役做商船,心中本来就有种骅骝老去的哀愁。这次如果卖给邵云飞,反倒能让船儿发出应有的光彩。
“我看还是先把退役的战舰卖给我们叶家,我按新船八折的价格出银子,并负责护送来往商队安全”,叶风随也是冲着几艘旧船来的,见曹振被冯、邵二人说得有些心动,唯恐他答应,大声表白。
“我们松江商人也是奔着退役战舰来的,曹大人,您可别光顾着他们”,余瀚宇不甘落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票。“这都是今年存的现银,徐家票号的,可直接兑换金元的新票”。
叶、余二人都担负各自集团的托付而来,口袋里揣的银票都不少。人情方面不占优势,自然从资金方面入手。二人开出的价格足够造大半艘新船,连姑苏朱二这种精明的商人听了都暗暗心动。
小姜烨见三方各说各的优势,怕大家伤了和气,笑嘻嘻的把话题岔到叶家在南海的经营上,低低对叶风随说:“叶前辈,你们南洋好汉前一段不是和勃泥国王争天下吗,怎么又杀在水上和人家打起来,这两头作战可是兵家大忌”。
叶风随见曹振的义子发问,不敢怠慢,认认真真地答道:“那地方不止一个勃泥国,全岛应该叫婆罗州,唐代典籍里写得很明白。岛上诸国以勃泥最大,当年蒙古人通过联姻等方式在那里立了二十多个王,我们收拾了其中一半,还有十三个稍大些的,都是当地土人的核心,大家不方便赶尽杀绝,就和他们说好了,统一成一个新的婆罗国,他们十三个土族国王轮流当皇帝,每个皇帝当五年,活着没轮到的就由他们的儿子来继承。我们这些汉人轮流当宰相,替他们管理国家,家父是水陆豪杰之首,就当了这第一任宰相”。(婆罗州,即“加里曼丹岛”。世界第三大岛。北部为现在马来西亚的沙捞越和沙巴两州,两州之间为文莱。南部为印度尼西亚的东、南、中、西加里曼丹四省。中国史籍称为“婆利”、“渤泥”、“婆罗”等)。
曹振听人说过叶家旧事,崖上一战南宋灭亡,张志杰的残部流落南洋,和当地人和平相处,共见建设家园。汉人持家勤俭,头脑灵活,生活通常比当地人富裕。而那里的土著受了蒙古人调拨,仗着人多势众,经常变着法劫掠这些外来户。后来蒙古人衰退,中原大乱,勃泥等国土著对汉人更为残忍。经常是结伙到汉人家打劫,抢完了扬长而去,地方官府对此恶行也视而不见。叶风随的父亲被逼得忍无可忍,扬帆做了海盗,和官府对抗多年。大明统一时,南洋诸海盗也慢慢归属在叶家旗帜下。前几年天津地方获得朱元璋默许,暗中支持叶家势力,和苏禄、勃泥等国开了一仗,杀得诸国联军落花流水,南洋诸国方收敛了对汉人的轻慢之心。
“那勃泥、苏禄一直受巴赫马尼、维查耶那加尔影响,双方彼此直间互有姻亲,当地百姓中也有三分之一为天竺人,所以巴赫马尼、维查耶那加尔两国才强自替勃泥出头,勾结阿拉伯人断了我们西去的航路,郭大人做主卖给我们的船前后只有七艘,每艘加装的火炮都不到十门,对付勃泥等国的舰队可以,对付阿拉伯的正轨军就有些吃力。仗着弟兄们强悍,我们才和那些阿拉伯人及天竺人打了平手。如果曹大人能和皇上说说多卖我们些火炮,给我们也装备些月级战舰,叶家一定把苏禄国(现在菲律宾等地)拿下来交给大明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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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战机 五
战机(四)
传奇故事中,虬髯客发觉自己没有力量和李世民争夺中原,就避居海外自立一国。这种小说靖海侯曹振向来不屑一顾,他不相信有人拥有近于妖怪的本事,可现实就活生生的摆在他面前,叶家居然在短短几年内一统勃泥等地,手段实在令人佩服。至于叶风随的父亲为什么不自己当王而是拥立了十三个傀儡,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就是南洋诸岛的豪杰不希望向大明称臣,他们没吃过大明朝一粒米,自然不喜欢向一个千里之外的称臣。以海为家的人天生就不喜欢受朝廷约束,宋时海上有人不服教化,有人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语言劝之,众盗曰:“老子头顶蓝天脚踏船板,何时有过半分土来”!
而朱元璋也绝对不会允许另一个汉人政权存在。如果婆萝州的国王还是当地人,只要他肯称臣纳贡,朱元璋就可以将其列为不征之国。如果婆箩州的国王是汉人,大明它就会成为大明水师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历史就是这般残忍,一个号称胸襟最为宽广的民族,可以很轻易的原谅仇敌,却没有拍拍自己亲兄弟肩膀的勇气。朱元璋没有,叶家老爷子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以找一个当地国王做招牌,无疑是最佳选择。
至于后来叶风随那些表白,曹振一句也没听进去,即使听进了他也不稀罕,以现在大明水师的实力,如果朱元璋想讨伐苏禄,三个月内曹振可以保证扫平苏禄全镜。假叶家之手并不比自己亲自去省多少力气。曹振关心的是,那些当地人怎么会听任叶家这么胡闹,十三个国王开赌场般轮流做庄,这个在台上下的令,到了下一任手上不承认怎么办?国王下令对罢免宰相怎么办?国王轮换,宰相世袭,这个架构好像听人说起过,西边有个国家数千年前就是这样子,难道叶家读过武安国组织人翻译的那些西方历史书么。
和曹振一样,姑苏朱二显然也对国王轮替制比对卖船更感兴趣,在中原历史上,权臣把握朝政,即意味着乱世的来临,有识之士都会奋起抗争。到最后,权臣或者扯下面具自己做皇帝,或者身败名裂。有十三个国王作为后备,叶家想采取前一种缓慢夺位的办法显然难度很大,但他们会傻到希望自己被人除掉么?还是叶家有其他手段,可以维持那个岛国各方利益的平衡?
“世子,如果那国王任期满后不肯退位给下一任怎么办,或者在位上胡乱发号施令不合作怎么办?难道大家再打一场?我看你还是劝老爷子早日自己做了国王是正经,免得夜长梦多”!小将军姜烨心直口快,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是啊,是啊,打虎不死,必有后患”!冯子铭等人也纷纷附和,他知道南洋那个大岛屿统一了,也知道叶家和当地人讲和了,却不知道中间还有这般故事。替朋友着想,他们也觉得该把那些国王全部废了,或者废掉绝大部分,只留下一个听话的傀儡。
叶风随见大家兴趣全转移到婆箩州的制度结构上,挠挠脑袋,十分不好意思的说:“为什么这样,我也不清楚,这应该是个没办法的办法。反正叶家是不会自立为王的,岛上的情况也不允许。那岛国和中原不一样,那些小国的国王的权力本来就弱,平时就要听长老们的意见。众豪杰软硬兼施,和当地的部族长老打打谈谈,死了好多人,才换回了这么一个折中方案。在我们婆箩州,现在国王仅仅是国家的代表,不能出口成宪,也不能随便下命令给百官,至于老百姓,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国王不是异族就行了,对谁当他们的国王好像并不关心。在我们婆箩州,国库和私库是分开的,国王每年可以从国库中拿多少钱按规定和岁入成比例,超过了一定额度就要宰相和百官批准。国王在不在位拿的俸禄一样多,所以他们也不用赖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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