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酒徒
“凡贪、枉、滥权及安置冗员等,皆在弹劾之列”,当地方功勋之士,也就是拥有爵位的人一半以上对官员提出弹劾,这个省的最高长官则必须将此人革职或调任。否则地方功勋之士可以将弹劾的结果联名上奏朝廷,由朝廷一并追求这位官员罪责及其长官包庇之罪。
自从朱元璋采纳李善长的建议建立六级别分爵和爵禄分开制度以来,大明朝拥有爵位的人明显增多。特别是去年颁发了被儒林诟病的“鬻爵”令后,拥有最低爵位“国士”已经成为富足人家追逐的一种时尚。毕竟见官不跪的权力以前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才能享受。爵位代表着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信誉,在某种程度上也拉平了儒生集团和其他集团之间的地位差距。有爵之士本身的能力和权力,使官府轻易难以加害,让各地有爵之士代行监督之职,可行性的确非常高。
若劣绅勾结,斥逐良吏,如何应对?带着这个问题朱元璋继续翻看奏折,武安国和李琪提出的办法是,对各地有爵之士集团也不赋予绝对的权力,有爵之士弹劾官员之后,对官员的处罚仅仅限于调任或夺职,其具体罪责有无还得交给吏部考核决定。但吏部必须在朝廷中和报纸上公布审核结果,并且不可再将被弹劾的官员派往原地。弹劾官员的权力每任只能行使两次,如果三年(朝廷规定的地方官任期)之内连续将两个官员弹劾掉,则当地有爵之士集团失去了对第三任官员的弹劾权。为放止有爵之士和官府勾结,武安国还特别强调,应该避免有爵之士在官府中任职,凡在官府中任职者则自动放弃投票弹劾官员的权力,凡有投票弹劾官员权力者不得同时在官府中担任职位。凡对地方官员监督不利而被朝廷发觉,则当地有爵之士三年之内丧失弹劾权力。地方行政长官对属下监督不利,则长官负连带责任。
“这不是叫朕不信任任何官员和百姓么”,朱元璋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奏折看完,闷坐在龙椅中沉吟半晌,低声向李琪咨询。
“若人皆圣贤,何须官府。官皆圣贤,何须督察,臣以为制衡本身既对官员的不信任,唯有不信方可大信”,驸马李琪认认真真的解释道,眼中充满渴望于坚持。
“也有道理,朕不妨试行一下。具体怎么试行,你下去草个折子,明天一早上奏吧”。朱元璋点点头,决定采纳驸马李琪的建议。看看天色已近黎明,笑着说道:“后天吧,今天的早朝你不用上了。顺便写封信给武小子,让他省完了亲赶快回来。朕不追究他抗命之罪,他也好好给出些好主意,就像上次铸币之策那样的主意,别老推三阻四的,还怕朕有功不赏么”。
“是,陛下,微臣告退”,驸马李琪心中一阵轻松,有了这条策略,朱元璋也许不会如此急着杀人立警了吧。
“且慢,那个武小子还说了些什么,关于朕惩处官员的事,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认为朕胸怀天下百姓吗”?
“回禀万岁,此事千真万确”,驸马李琪面不改色的撒了个小谎,“不过妹夫说,对于贪官而言,死并不是他们最怕的,他们死后一了百了,最怕的是穷,有时候受穷的滋味比死可怕”。
朱元璋明显的愣了一下,受穷的滋味,恐怕自己比谁都清楚。示意李琪可以离开了,他自己却坐在烛火旁,年少时经历的苦楚一齐涌上心头。
此时调武安国回京未必是好事,他既然愿意踏踏实实的干些地方实事,不妨照顾一下他本人的愿望。这小子搞国计民生是块好料子,眼前杀人的事,还是别难为他了,希望制衡之策执行后,这是死在老夫手下的最后一批贪官。
朱元璋把目光放在地图上浙江所在,这本是富庶的天堂之地,被郭恒等人硬糟蹋成了饥馑之乡,杀戮过后,也应该派人去恢复那里的秩序,百姓还是期待者一个好官,如果新政也能在水网密集的南方取得成效,等自己解决了所有隐藏祸患之后,也应该考虑下一步推行了。
朕的大明帝国,百姓终归有一天不会为饥寒揭竿而起。烛光下,朱元璋自言自语。
《明》 莫须有 (四)
莫须有(三)
初夏的天亮得早,驸马李琪走出宫门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清晨的凉风吹动他的衣衫,背上传来一片片清凉,那是昨夜伴君吓出的冷汗。
没有哪个朝代的官儿比大明朝难做,俸禄低廉不说,人格还时时受到折辱,朝堂上被拖出去扒下裤子打屁股是常见的事,三天两头也有官员掉脑袋。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官员酒后如此抱怨,“为了平头百姓得罪士大夫,咱这万岁真不知道是谁和他一块治理国家”。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体制下,大臣都是皇帝的家奴,不高兴就杀了,当然不必考虑理由”,武安国的对明朝君臣关系的评价更直接,直接到一针见血。偏偏他对朱家王朝也最忠心,忠心到简直不考虑个人得失荣辱,忠心到被弃置在处州还想着替朱元璋出主意解决千古难以破解的死局。他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上当了”,在踏上自家的马车那一瞬间,驸马李琪猛然醒悟。晨风让他疲惫了一夜的头脑清醒,一个清晰的脉络随着马车的颠簸慢慢出现在他脑海。
作为洪武朝的臣子,被朱元璋的皇家威仪吓得狼狈不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李琪并不觉得自己昨夜的表现有多失态。况且当时即使心里不害怕,表面上也要装成害怕的样子,这样才会让岳父有成就感,武安国干了那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不却讨皇帝喜欢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不会演戏,不会装出一幅诚惶诚恐。
然而,这个傻妹夫却把自己骗了,这个在自己指导下学习为官之道的傻小子挖了坑把老师给陷在里边,可笑的是自己在陷阱里还高高兴兴,以为进入了福地洞天。越想,驸马李琪越觉得自己的看法有道理,分权和制衡之策,应该是武安国早已想到的,和自己在处州那些热烈的讨论,不过是诱导自己得出他预先安排好的答案,以便利用自己的身份向当今皇帝提出“制衡”建议。利用民间有爵之士对官员进行监督的策略,表面上不过是一个对现在“民可随意告官”之策的一个局部变更,深层下,却掩盖了太多的权谋在里边。武小子一定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这样干的准备,至少从他当年建议父亲设立爵禄分开和六级爵位制度开始,就为今天埋下了伏笔。年前通过的“鬻爵”一策,更是为了近一步靠近这个目标而按进行的关键环节,放眼今日大明,那些有爵位之人中多少是花了银子买来的?这些买了爵位的又都是什么人?至少在北方四省,那些出得起银子买爵位的,八成都是经商或开工厂的,也就是从此新兴阶层有了名正言顺的参政议政权力,再也不用偷偷摸摸靠贿赂官员实现自己的目标。
这局也布得太大了,大到超乎人的想象。这是我的傻妹夫吗?扪心自问,驸马李琪宁愿相信武安国依然是那个不通事故的直心肠。想起老父当年对武安国的评价,“远见卓识,大略雄才”,又觉得真有武安国幕后操纵了一切的可能。郭璞在地方上大力兴办学校,鼓励当地子弟参加今年的会试,那个文采飞扬的周无忧平时什么也不争,这次却削尖了脑袋去谋副主考的位置。而主考官的选择几经波折,最后也落到了倾向支持新政的大学士邵质身上。这些不都是争夺天下权柄的作为吗,可以料定,今年选拔的人才中间,支持新政者将占大多数。加上昨夜自己提出的有爵之士议政制度,不知不觉间,朝内朝外这新政的局面竟大占主动。这么大的局,真是武安国布的吗?
如果顺着这条思路理下去,武安国明着退出权力中心,实际上极有可能是以退为进,避免留给官员们心黑手狠的印象。反正他也看不起那些贪官,由着万岁把朝廷上的官员清理干净,他再寻机会归来部署自己的人马,有了廉洁有效的执行者作为保证,新政还愁推广不利吗?
“这不太可能”,驸马李琪摇摇头,自言自语。但他又希望武安国有如此心机,如果真能如此,父亲在酒泉之下也可以安然入梦了。
街道上已经有早起的人在走动,贩菜的农夫赶着四轮马车,把城外的时鲜趁着“露水早”拉进城来。做早点的伙计也吹着了昨夜压下的火,烧热开水等着堂下大师傅的第一笼包子上架,起得最早得是走街串巷卖报的报童,两个装满生存希望与梦想的沉重口袋搭在肩上,赤着脚,沿着马路边跑边喊:“卖报了,卖报了,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前线大捷,大明军队踏平西路蒙古,直捣居延海,大破鞑子二十万了”!
“停车”,驸马李琪大声喝令车夫将马车刹住。半梦半醒之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明朝报纸传递消息比邸报快是众人皆知的事实,特别远离皇城的事,有时外地送到朝廷的折子还没到,报纸上已经炒得沸沸扬扬。几家报纸为了争夺百姓口袋中的铜子,挖空了心思找消息,战场上的消息是百姓关注的焦点,随军的商队里就有专门的消息贩子。像《北平新报》、《江南新闻》这样以消息及时而见长的报纸干脆雇佣了写手跟随军队前进,每天将最新情况雇佣私邮接力递到各自的衔接点。
马车稳稳地刹在路边,随行侍卫将一个卖报孩子叫住,带到李琪面前。驸马李琪掏出一个银币丢给吓得不知所措的报童,和气的问道:“刚才你喊的消息是真的,还是骗人买报的”。
“当然是真的了”,报童虽然胆子小,却不容有人怀疑他的诚信,“骗你我将来就去做贪官,让人把皮剥了填上草竖在衙门口”!
“给我一份,哪家报纸的消息”!李琪见孩子说的有趣,有意多问两句。
“《江南新闻》、《三江旧事》,我这有的新报纸都登了,昨夜印的,墨还热乎着呢”,报童麻利的兑出找头,将零钱和报纸一同送到驸马李琪的眼皮底下。
“剩下的赏你”,李琪把报童的手推回。
“无功不受赏,谢谢大爷”,把硬币强塞进了李琪手中,施了一礼,报童头也不回的赶下一个买卖去了,瘦弱小脊梁挺得笔直。
“有骨气”,李琪笑着翻开了报纸,大明百姓越来越自信,从贩夫走卒身上就能看到百姓心态的变化。今天的报纸头版套了红,鲜红的大字带着喜气映入他的眼帘:“大将军夜雪夜入瀚海,燕王爷一战定黄沙”。
这么快,驸马李琪一口气翻完所有报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车驶到家门口,侍卫催促几次,才把他请下马车,持着报纸边看边向里走。
“驸马怎么了,为几页报纸这么着迷”,把门的家丁低声问侍卫。
“怎么了,蒙古人完蛋了,我兄弟就在定西军,他们挑了蒙古人的老窝”侍卫长把胸膛一挺,带着军人的自豪回答。
蒙古人完了,此后数年,再没有任何民族敢提兵跨越大漠。居沿海边,大将蓝玉策马独立,目光望向金光绚丽的湖面。数年前,常玉春在居庸关前对他说过,最好的城墙只须一寸,筑在敌军的心头,今天,他终于做到了这一点,将雄关万里筑在了蒙古人心头上。
大明朝同时建立的六军当中,定西军得到朝廷的支持和关注最少,但这些并不妨碍蓝玉组建出一支虎狼之师。从洪武十二年到现在,从没有敌军能跨过定西军的防线一步,西北前线那些大大小小的堡垒记载了他的功业。采纳原震北军炮兵师长张正武的建议,前线的城堡皆为鸳鸯垒,两个城堡之间的距离不超过火炮的射程。蒙古人的骑兵在火炮交叉区域,只有乖乖纳命的份。这些年,丧身于定西军手下的敌酋官职在万夫长以上的不下十余个,却没有一支人马能突破玉门关半步,伙同其他两路蒙古人前来进犯的西北三部损兵折将,从没在蓝玉手上捞到半点便宜,只要他们稍有疏忽,肯定遭到定西军的倾力反击。有蓝玉在,就是西疆平安的保证。其他各军就可以在北方放手施为,而不必考虑被人从背后攻击。定西军威名随着战争远播,前年吐鲁番诸部千里来袭,到达玉门关下,见蓝玉大旗,哀叹一声:“蓝将军尚在”,折旗而返。
比起防守,蓝玉更喜欢进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只有进攻才能显示出一名主帅的能力。月前得燕王令,率部杀出玉门关,蓝大将军将多年死守关隘积压得怨气撒了个痛快,一路上攻破大小城池二十余个,间道兼程逼进居延海。去海四十里,不见敌,士卒疲敝,诸将欲扎营以待震北军。玉曰:“吾辈提五万众,深入大漠,无所得,且贪人之功肥己,何以立于天地间”?遂令军士穴地而爨,毋见烟火。乘夜至海畔,知敌后营在海东北八十余里。遣快马告知燕王,以张正武持中军缓行,玉自为前锋,疾驰薄敌营。时乃夏初,地生狂风,天降暴雪,昼晦,湖水声若牛吼。敌谓明军辎重多,行军缓,欲待雪停而战,遂不设防。拂晓,蓝玉军至,敌尚无所觉。至前,大乱。迎战,败之。杀领军督帅以下将佐五十余人,劫马驼牛羊十五万余。焚其甲仗蓄积无算。后军溃,天明,蒙古人欲整军再战,玉引军牲畜且战且走,双方纠缠半日余,雪地上忽见一城,原是张正武军至,以战车首尾相连而就。张正武接蓝玉入内,以驮炮轰敌,惊其马,复引军杀出,再破敌,追出四十余里,人马互相践踏,血流成河。
西路蒙古三部本来积聚了大批粮草辎重,欲借助草原上变幻莫测的天气和居延海边险要的地形固守待援,即使防线被大明军队冲破,亦可以凭借丰富的战马储备迅速和明军脱离接触,到戈壁滩上和明军打游击。此番出其不意被蓝玉劫了后营,失去了相持的本钱,不甘心承认失败,欺蓝玉和张正武所带人少,第二天纠集全部人马前来争夺,自天明杀到日幕,明军阵地前落下的长箭如河滩上的芦苇一般密集,蒙古人的鲜血也汇集成海。双方皆精疲力竭之际,威北军先锋至,萧用、杨春、张政、祝哲四将率领骑兵突入蒙古中军,斩将夺旗,蒙古军乱,再溃。
威北军主帅常茂本来就是个悍将,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带队冲阵,怎肯放过送上门来这个破敌良机,当夜,威北定西二军并立西向,马踏连营,追敌军八十里,天明方止。西路蒙古诸部检点所带人马,十停已经去了六停。无粮草补给,败局已定,只是贪念故土,凭着居沿海边的一些山丘而勉力支撑。
第二天正午,燕王率震北军亦至,大军火力强劲,天下无匹。军中还有枪法奇准之士兵手持北平所供细管火枪,专杀将佐,三百步内弹无虚发。赤斤、沙洲、哈密三部战力本来就不及东、中两路,弹尽粮绝,援军尚在千里之外,兵无斗志,士有去心,见到如此遮天蔽日的炮火,呼啸一声,弃营而走,主帅拦都拦不住,只好随着乱兵向西跑,半日之间,士卒散尽。三部首领俱丧于乱兵之中,首级被士卒割了邀功。
此战歼敌十五万余,俘获牛羊马匹无数,收降各部残众二十六七万。目前燕王朱棣正指挥各路英雄清剿草原上的散兵游勇,居延海边热闹如过节,每天都有大队士兵押着蒙古士卒前来投降。随军的商队更是兴奋得如雪天的小狗,用鼻子嗅着士兵们的臭汗味,陪着笑脸抢购战利品。
《明》 莫须有 (五)
莫须有(四)
雪后的居延海风光如画,炫目的日光给大地镀上一片姹紫嫣红,白白的雪地间,几条黑中透绿的痕迹遥遥的接向天边,那是商人们运货马车留下的印记。
顺着这条印记,来往马车络绎不绝,一会就把雪地碾成了泥辙,乍暖还寒的风吹得赶车的伙计满脸通红,就像刚刚在酒席上退出了新郎。人也同样兴奋,这居延海边西路蒙古囤积了数十年的财物都落入大明军队之手,赶得紧了过去就能在拍卖场中捞个便宜货,倒到关内一转手,就是十倍、二十倍的利润。
“想好没有,想好没有,还有加价的吗?第三次,成交”,所有车辙指向的中心,一个比震北军帅帐还大的毡包内,大奸商高德勇举起手中木棰,重重地打在挂在一边的铜锣上。“铛”,随着一声响亮的锣鸣,一件拍卖物品宣布成交。
“下一件”,胖子拉长声音,吊足底下商人的胃口:“沙洲部族长大老婆的戒指,白金质地,中间镶一块红珊瑚,两边各一颗绿宝石,北平书院周祥林大师鉴定并出具证书”。
几个金发碧眼的异族美女托上一个亮闪闪的金盘,俏晴儿轻轻挑起盘子上的红绸子,把一个银白色戒指带在自己的右手上,借着窗口的日光,玉指轻舒,一勾一摇之间,宝光流动,几个定力不足的商人立刻跟着“啊”了一声,眼中放出一片幽绿。意识到自己失态,从口袋中掏出毛巾,借擦汗的动作拭去嘴边的口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高德勇冲着晴儿会心一笑,“底价银币五百个,开拍”!
拍卖会是高胖子的主意,他追着大军脚步千里迢迢赶到居延海,刚好赶上这场大捷。因为派人替燕王到河中地区联络瘸狼贴木尔牵制吐鲁番部诸部有功,朱棣就把替军中出卖战利品的任务委托给了他,讲好了提一成佣金。为此胖子使出浑身解数,把能各军中能就地卖出的东西全部搬了出来,很多士兵耐不住晴儿的花言巧语,也把自己的战利品委托给了高胖子出售。
“五百五十,五百七十,六百,一千,一千五”,能跟着军队发财的商人都不是做小本生意之徒,一会戒指的价钱就超过了底价的四倍。
胖子高举着木棰,听着下边此起彼落的报价声,下巴上的肥油乱颤,心里如同抹了蜜一般甜,悄悄给晴儿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伸出长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将戒指反复把玩,皓腕、,柔胰、红珠、绿翠相宜得彰,勾得台底下很多商人七魄丢了三魄,直勾勾的目光不知是在看美人还是在看首饰,正沉迷于心中绮念时,猛然然闻美人发出一声娇呼,“老爷,这里有文字,这里有文字呀”。
“停,暂时停止,让我看看文字是什么”,高胖子放下木棰,三步并做两步窜了上去,掏出一个放大镜置于戒指正上方。
几个和高德勇关系不错的商人涎着脸走了上来,一行整整齐齐的蒙古文映入众人眼帘。高德勇用手推开眼前晃动的几个白毛脑袋,低声念道:“百邪莫侵,增福,添子,永寿,高山大河之上万王之王”。
“这是金帐汗国大英雄束赤给拔都母亲的戒指,受到蒙古大国师耶鲁不花祝福的,拥有者多子多孙,容颜永驻,这是真宝贝,真宝贝,我要了,五千个银币”,都市之狼詹臻在边上迫不及待的大叫。
“好”,高胖子走回拍卖台,轻敲金锣“五千个第一次,有加价的没有”。
“七千”,底下的商人哪肯让詹臻拔了头筹,拔都是谁,那是横扫西域诸国的大英雄,她母亲手上的戒指若带到了自己夫人手上,生下的儿子也不会差太多,至少能像震北军中诸少年一般,年青青的就博取不世功名,让家乡父老跟着脸上有光。
“一万五”,一个绿眼睛博士波斯胡商在底下用不熟悉的汉语喊了一句,压过所有叫价声。胡商最擅长鉴定珠宝,他们看准的东西肯定物有所值,几个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西北商人也欠起了身子,犹豫不绝的向晴儿手上张望。
俏晴儿抿嘴一笑,轻移莲步走到商人们跟前,让对方把戒指看得更清楚,似水碧眼开合之间,令人目眩神摇。
差不多了,别太贪,高胖子笑着向詹臻示意,低开高走是这次拍卖的策略,这个戒指的来历他早知道,底价肯定在五百金币以上,开始拍出的低价不过是为了烘托气氛。戒指上的文字在拍卖之前就已经被鉴定者发现,特地叫半路装个美人惊艳诱人上钩。晴儿玲珑剔透,学什么像什么,詹臻骗人的本事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两个“骗子”联手,底下这些商人没点儿定力哪能逃得过去。
“一万五两次,有加价的没”,胖子高高的举起木棰,就你了,心中涌起一阵快意,卖的就是你这识货的波斯人。
“三万个银币,现场用金块支付”,一个近七十岁的老者低声叫了一句,语惊四座。
没人再争了,三万个银币相当于三千个金币,就算三千两黄金,这个老者还真不是一般有钱,能一把撒出三千两黄金的,绝非寻常人家。
“三万个第二次,三万第三次,成交”,胖子迫不急待的敲响铜锣,这回赚大了,光这一件宝贝的佣金就是三千个银币,晴儿出的这个现场展示的主意真好,答应给她那零点五成的珠宝钱没白费。
老者微微一笑,在众人迷惑的目光里招呼自己的随从抬着一袋金币跟着高胖子的伙计去后台交割。看热闹的人群中,几个不起眼的走卒蹑手蹑脚溜出帐外。
“看清楚了吗,那老家伙是谁”,离开帐篷二十米,个子稍高,大伙计打扮的人低声问手下小跑腿。
“照图谱,应该是别失八里国师府中采办,蓝眼睛,高颧骨,塌鼻子,只有头发与原来的黄色不符合,应该是染黑的”,小跑腿机灵的回答。
“这老家伙不是来买东西的,撒三万金币不过为了给胖子个见面礼,估计是冲着燕王殿下而来,告诉军营里的弟兄精神点儿,别有闪失”,大伙计吩咐了一句,转身走回毡包。小跑腿使劲点点头,拉起停靠在一边的马车向草原深处走去,僻静处,有人等着他接头。
营地周围高高的雕斗上,震北军斥候用望远镜把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当值的班长啐了一口,骂道:“呸,什么东西,对付外贼不在行,盯自己人倒精神头实足,哪天落在老子手上,把你扔到山沟去喂狼”。
锦衣卫的势力无处不在,燕王朱棣对他们的活动也只能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儿。特别是辽东战役之后,因为在战争中,锦衣卫探听蒙古情报有功,受到皇帝的嘉奖,所以行事更是招摇。震北军斥候旅几次下套捉拿蒙古奸细,落网的都是锦衣卫,双方闹得非常不愉快。地方上也经常有官员吃了锦衣卫的瘪,写信到燕王这里告状,朱棣不敢驳父亲的颜面,只是在中间调和了事。参谋长徐增寿却叮嘱麾下斥候,加紧了对军中锦衣卫的监视,免得他们贪功扰乱军心。
“头,小心些,小心被人听见燕王也救不了你”,副班长用胳膊碰碰伙伴,低声提醒,“前些日子近卫师的一个连长得罪了锦衣卫,没知会燕王就被以通敌的罪名带走了,等张小爷讨了燕王的将令去要人,人都给折腾的没有不成样子,才接回营门就断了气,死都不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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