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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新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欧倩兮
“不是为了你,又为了谁?”曲曲瞟他一眼,细着嗓子说。她自小在文王的后宫长大,早熏陶出莺莺燕燕专对男性的那一式媚态,她因有公主之尊,那媚态又要来得稚气些,非常地动人。
可孤简直是支持不住,双臂把她一揽紧,低了头便朝她的红唇吻去“姓魏的,你不把我家公主交出,我等立时杀了这窦家小娘子!”
外头传来急暴的呼喝,莫大一个威胁,打醒了可孤。他一惊而起,愕然与曲曲对眼望着,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机锋,瞬间两人都出了手可孤快一着,点住曲曲的穴道,她一霎不能动、不能言语,只能看住他,恨恨地含泪,仿佛在说:“魏可孤,你未免太忘恩负义,枉我不顾一切救你一命,你现在反把我制住,要拿我作人质!”
这是可孤最没办法的一步,也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对她不住,然而他不先制住她,反过来便要为她所制,石室外一路人马挟着梅童在叫阵,他也只能挟着公主,做成一个最有利的条件,士与他们谈交换。
“曲曲公主,事非得已,只好得罪你了,”他急迫道:“昨晚你救我的恩情,还有,还有……”还有按着的那些情节,他脸一红,却说不出口了,咽了咽,才低低道:“我……我不会忘了你的。”
然而在他心底,却还有一个更教他放不下的人儿,那是窦梅童。她落在伊吾人马手中,他切切担心它的安危,光想到她可能受了惊、可能受了伤,轨无法承受。
当下,抱了曲曲纵身跳起来,也顾不得靦腆,伸手把她敞裂的花锦衣拉土来,尽力掩住些身子,他自己更没有整理仪容的工夫了。
匆促跨出道房门口,只见杏树林一端马匹罗列,那领头的青衣女子,一见到他们的模样,便猛抽一口气像匹马嘶起来那么响!可孤造才了解到他的狼狈相,当然曲曲公主也算上一份,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忍不住望了一下自己他裹头的蓝纱软中早掉了,头发半披在屑上,下边只有有古钢色块状的肌理,一顿青衫不知去向,他根本是半身赤裸的,单崁一件阔裤子,蹬着乌皮靴,原本的一身英气,现成了活脱脱的一身野气!
至于曲曲公主,他又不便给她当胸揪着衣棠,因而那袭花锦衣的另一半,便自顾自的由她香肩落下去,而公主人的半边儿,也就婆娑可见了。
在场的一批武士,要瞄到公主殿下玉体的影儿,大约一生也只能巴到这一回,于是个个放下手边的工作,全副精神,能有多少就算多少。
这尴尬当儿,可孤目光一转,见到梅童给塞着嘴巴,五花大绑的由一把刀架在马上,他先像是心被割了一下,疼起来,随即一把怒火煽上心头,喝道:“你们公主在我手中快给窦姑娘松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青衣女子态度上不甘心,也绝不敢逞强。早上一班人马发现公主和魏可孤在石室,便是顾虑到公主的安全,不敢莽撞,决定拿窦梅童来救公主的。
此时,阿嫦喝了今,“来人,放开窦姑娘!”
绳索被切断,布团取出来,梅童松开了手脚,人作着抖,歪歪斜斜倚在马背上。她一双眼睛盯住了可孤,盯住他和他怀襄的女人,黑滔滔地,充满受伤的表情,她死咬着嘴唇,然而下巴却又抽掐得不能控制,像是拼命在忍着痛苦,但又忍受不住。
这样一张表情,让可孤整颗心都啐了。
“窦姑娘”他哑着声才一喊,梅童的身子便倾了,从鞍头翻落下来。
想都不想,他冲过去,一手还抱着曲曲,躇下来在梅童的身边,伸手去按她肩头,急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不料梅童眼一睁,手裹已多出一把匕首,是先前藏在靴里,没有被搜出,这时候她大叫一声:“偿我奶娘的命来!”刀光明晃晃的,条地抹上曲由约颈子。原来她的昏下马只是个动作,只为引可孤过来,要杀曲曲。
整批伊吾人马都吓住了,谁也不敢蠢动,就怕有个不小心,那雪亮的锋刃一霎便划过公主的咽喉。可孤却比什么都还要惊恐,眼见那刀汹汹地来夺曲曲的命,一刹那里,是他也未必救得及,只急得喊:“梅童,梅童。”连着两声。这是头一遭喊她名字,这样亲,舌尖有着甜蜜,却不免充满了求情的意味,他的声调、他的种情,都是一片惶恐。
他当梅童一刀便要由曲毙命,竟没有疑心她下手就只用了那么一点劲道,她那把刀抵在那儿,磨磨躇躇的,始终也没有真正划下去。这痴小子怎么知道,梅童这一节哪里是冲着奶娘的仇来的,她是冲着他来的,是恨他与那曲曲经历了这一夜,至此地步,要通他放出一个态度来,究竟他是向着谁、护着谁?对谁顾着、念着多一些?
他那两声叫,使得梅搜心头震了震,手也凝住了,见他急成这般山地,她忽然觉得喉咙涌上来一种又酸又泄的滋味,苦苦地堵着她,咽都咽不下。
她含恨诘问他,“你可摆明态度了,你和这女人相好过了一夜,如今是让她到底,绝不许我碰她一步,是也不是?”
“不,不,”他的手还在她肩上,慌叫着,却一下觉得不对,又道:“是、是……”也不对,满脸发烫,舌头钝了半天,才呐呐说来,“她昨晚是来送我解药的,她……她救了我一命。”
梅童颤抖地冷笑,“她救你一命,我没救你?你惦着她那份,不惦我这份?我若杀她,你便杀我,是也不是?”
句句逼问,简直把可孤逼昏了,他胀头胀脑想着自己从前不懂女人,今后也不会更懂,单这个局面就可以证明。此时此刻,他怀里抱一个,手裹又抓一个,一颗心剖成了两半,让了这个,又想顾那个,两个都是舍不得……他的犹豫傍徨,两边都在踌躇,只让梅童更恨!她下狠劲握住了刀柄,寒声道:“你不让我杀她,可以,你把我杀了你如果不杀我,我就杀她!”
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只消一拧,便能断她筋脉,梅童太清楚了,索性耸起肩来,方便他下手。掌上的刀,也没放松,丝丝逼人曲曲的筋肉里。一群伊吾人,只急得满头大汗,却丝毫救他们公主不得,一莽动,只会让公主更快送命。
拧住梅童肩头的手,一紧,一松,又一紧。她厉声道:“魏可孤,你想保住这女人,就快动手把我杀了,否则,你就看她死在我刀下!”
可孤像被人死死掐住了喉管,解脱不了,把怀裹一个抱得更紧,手裹一个抓得更牢,两个都放不掉,他一张年轻的俊脸,牵扯着,都是矛盾和挣扎。
英雄无奈是多情,多情这样的折磨人!没有哪一个他能够不顾,由着曲曲约杀死,他怎么忍心?他到底欠她一笔情,救命的情、温存的情……不能攘曲曲死,他更不能让梅童死,晓得自己是心向着她的,对她不知在何时,已萌出了情苗,纵使是他不能发展,也不能承认的一腔情凄……梅童都明白,因而更恼恨,更要逼得爱怨分明。她像咬断银牙般说:“要谁死,你说!
你到底挑哪一个?”
这如何是他能够取舍的?他出现一种表情,像情愿自己给她杀了,也不要她杀了曲曲,梅童一阵昏眩,忽然觉得掌上一把刃有了千斤重,使也便不动,她被压得沉甸甸的身子却又一轻是可孤把手从她肩头拿开了,慢慢伸向她的脸,慢慢触着了她的脸……她的指头沾上一片泪渍,原来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演出泪来。他轻轻唤她:“梅童……”一声里,含满了柔情。有他的不舍、他的告饶。
她的手剧烈地发起抖来,快掌不住那把匕首了,眼泪完全不能忍,成串滚下来。她霍然收了刀,翻身跳起来。
“我恨你,魏可孤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话里全是哭声。她一转便翻上她那匹白马,凄厉地一叱,奔了出去,像把她不要了的世界都丢在后头。
惊愕有片刻,然后可孤一跃而起,对伊吾人喊:“接住公主!”
把曲曲直抛过去给一名武士,可孤飞起身,撞开马上的另一人,占了他的位子,纵马跟着冲了去。伊吾人道时节只顾着抢救公主,也无心要对他们追逐了。
由杏树林百追出两、三哩路,到一段陡崖。满面呼呼的风声里喊梅童的名字,眼见着就要追上,她颠颠荡荡从马上回头,怒喊:“我说我不要再见到你,你追个不休,莫非想死在我刀下才罢手?”
可孤一咬牙,也喊:“你要真的这么恨我,就把我杀了,否则我追你到底:有还不罢休!”
“可恨,看我刀子”梅童挥着匕首叫。
他毕竟年纪轻,受不了激,被梅童这么厌恨茗,不禁灰心绝望,突然心一横,催马加快一程,索性挺出个胸膛往她的刀尖送,决意拿自己的一命来消她的恨。
绝没料到可孤有这举动,梅童大惊,喊了起来,“唉呀,你你”
他来势太快,她的刀子收不及,只得把身子往后仰,要避开他,却不知马蹄下便是陡庵,她整个人离了鞍,尖叫着,忽溜溜地翻下崖去。
“窦姑娘”可孤的身手甚至比声音反应得还快,一霎从鞍上掠起,驾着轻功向崖下飞。“我来接你!”
她的衣带长发凌着风,身子孤零零的在半空,飘堕下去,他看到她的脸、她的人、她的整副躯体一层层的变僵、变硬、变黯淡……在她坠地之前,可孤双臂一张,把她接住,连翻带滚跌落在一带草地,都顾不得喘,翻身起来着,一眼便骇得五脏六腑都像裂开了。
他泡在怀裹的窦梅童,冷凝荒便已化做一具石像!





石新娘 第七章
古来行者谁想去西域,谁都得在兰州渡黄河,牛皮、羊皮筏子或小船,闭着眼睛搭上去,你总得在凶险的黄浪里,经历过那番浩浩荡荡。
翻过苦寒的乌鞘岭,因为是初夏时分,来到凉州,满城的绿树,碧沁沁地沁人了有风有沙的眼睛里。
黄昏满街的骆驼商队,铃声叮咚响个不停,有人吆喝着要打尖了,大大小小的酒肆,门口一把青旗都在风头上招徕客人。
西大街尾端这家小酒楼,虽也有座酒的胡姬,道时候倒还显得清静。当窗坐了个年轻人,头裹着一方肯纱巾子,两角系领下,两角悠悠垂下脑后,当中一副俊昂的眉宇,却不知何故,带一股阴郁紧张的神气,且颇有些风尘,像已经赶过了千里的急路,还没有结束。
“大爷,烧肉来了!”一个剪了发的小明儿,捧一大盘带骨羊肉兴冲冲跑过来,直接便撞上条凳上一尊黄布包着,不到半人高的石像。
“小心点!”幸亏那年轻人动作快,一手扶住石像,一手止住小胡儿,然而不免露出粗嘎的口气。
一旁的胡人侍女听见了,忙过来伺候,一边对小朋儿呵叱,“还不快去把客倌的饼和酒拿来!”说着,拿起盘上一把快刀,要切羊肉,脸上一片巧笑。
最后,可孤还是把她支开了。石像换了位置,紧紧搁在身边,他的手摩擎过去,黄市底下那种坚冷的感觉,使他的心又是一阵椎痛。
他把她害成这样子!从扶风到凉州,十几天了,没有一天他不苦切自责。当时在崖下,睁眼见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儿,平空化做石头,他那股子魂飞魄散的感受,到现在还仿佛抹在脑门后,随时他都会再战栗起来。
伊吾人好阴毒的用心!他终于完全意会了,对付梅童是为了牵制厉将军,他只恨自己一路来太少警戒,全没想到伊吾人得了消息,抱着毒计,千里迢迢的尾随而至。
杏树林的一伙人,连同曲曲公主,在可孤带了石像冲回来之前,早走得一个不剩。他是又急又惊又惧,收拾红膘马,在扶风一带团团转了几天,也寻不出他们的下落。
末了,他觉悟到当今之计,唯有全速赶回西域大当,一来同将军请罪,二来设法进逼伊吾。
那解救之道,必在伊吾。把人化做石头,这样奇诡的法术,一定和伊吾城中那造巨弓、大炮的奇人有牵涉,伊吾一国,全靠这个人在主掌大局,他便是摩勒儿国师,要救梅童,非找上他不可……如果梅童还有救……思路走到这里,可孤心又痛了,拧着似的,一桌的胡饼、羊肉和葡萄酒,胡乱吃了几日,都推开了。
才立起身,方才那胡女一下摇过来,抢先捧起石像,瞟着可孤说:“大爷,我帮你捧回房间去。”还有些言外之意在。
“不必了,谢谢我自己来!”他好不解风情,一把抢回石像,当胸抱着。
“哎呀,大爷,”那胡女有些恼他,半调笑道:“你又不是那些头上无毛的和尚僧侣,干嘛老抱着一尊佛像不放?你不会晚上睡觉也抱着佛吧?”
可孤只瞧她一眼,也不搭腔,拖着沉重的步子过后院,回他房间去了。人家当“她”是佛像,也好,省得惹起一些不必要的疑窦。
然而,当他在暖融融的灯焰下,解开黄布,看着它,怎么也不觉得它和那些泥塑菩萨一样的呆板,即便它着来、摸来都像块石头,也不相信它真的已经失去了生命。
两眼刺热起来,可孤伸手去碰触它,喃喃道:“梅童……”
他手裹起了一缕震动,微乎其微的,却使他僵了,他发誓那颤抖的不是自己的手,就像是,几乎是……这尊石像在颤抖。
是梅童在那里面颤抖……
他叫她,期望听到她的声音,心胆欲裂的把它抱人怀里,沙哑着嗓子赌咒:“我会想法子救你回来,拚了一条命我也要救你回来!”
忽然可孤再不能让它凄凄凉凉的,站在黑暗的桌面过夜,他想到那胡女说的话,坚傲的下巴一抬。“有何不可?”
宽了衣上床,把石像放入被窝,它依然有着纤细的腰……在那农家的枣子林,第一回抱她,第一次的接触,便已经动心了,她为奶娘报仇,那股子烈性,满腔情义之心,又使他倾倒;拚了命的救他,他不是傻瓜,他懂得那份情!
一只手已不自禁搬上那石像,不,是梅童,梅童的脸,这么冰冷,可孤心好痛。
指尖轻划过冷凝的她的肩,她的眼,仿佛它们还愁蹙着,怪他在杏树林护那曲曲,负她的心……如果那时候,他没有使她负气而去,也许她不会奔马那么快,她不会坠下山崖,她不会……化做石头!
这么一想,可孤心惊地掩住梅童的石像,明知道理不是这样,他依然止不住全身的颤抖,许久激动不能够平复。
六月边城的夜里,照样寒人,他要它和他同床共枕……像给一口烈酒灌过了胸腔,他再度激荡得抖索起来,感觉到一股甜蜜,又一股酸楚。
这一生,也就只有这种境地下,他能够和梅童伺床共枕了,他焉敢奢求什么?这女人本来,本来就不属于他。
可孤把梅童石像拥着,让它扎痛他的胸膛,悠悠合了双目。
☆☆☆
都还没醒来,房门便给人砰地揖开,一口还带点稚气的声音,中气十足喊着,“天要亮了,大爷给你打水来了!”
隔着客栈层叠的院落和屋宇,远远大街那头,依稀传来初醒的骆驼声。房里,空气还雾雾的,可孤从枕上仰起头,望见小胡儿立在床前,他呻吟了一声,仿佛抗议这小鬼一大早扰人清梦,然而是他昨儿个自己做这样吩咐的,他打算早早的赶路。
小胡儿却睁大一双滚圆的黑眼睛,直盯着可孤床上,“要再打一盆水给姑娘用吗?”他稚态可鞠地问。
什么姑娘?这小鬼一早就神志不清一整条胳臂的酸麻他却感觉到了,胳臂弯里给填得满满的,是是一副温热的躯体,有个人在他床上!
吓一大跳,可孤倏地翻下床。他没邀请任何人到他床上,会是店里那女侍自己跑来,坚决要他比较抱人睡和抱佛睡,那绝对不同的差别?冥冥中看不清她的模样,又不便去翻弄人家,只得吆喝那胡儿:“丢开窗,房间太暗!”
木板窗子推出去,微薄的晨光下,可孤先认出的是那袭黄罗衣棠,然后,偎在枕上的脸,眉毛鼻子……他欣喜若狂地大喊:“梅童!”不是石像一尊,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忽一阵冷例的晨风扑了进来,他才觉得耳际凉凉的,已听见那胡儿鬼哭神号地叫起来:“有鬼呀!有鬼呀!姑、姑娘变成变成”
一大一小都惊得呆了,同样在这咒语裹似的,动也动不了,瞠目望着梅童一点一点的在转变,一层一层的拟缩着,她甚至还来不及张开眼睛,便又化成了石头。
又具砰地一响,一阵疯狂的脚步声跑出去,那胡儿夺门逃了。给这么一吓,从此他对于清晨床上的女人,多少会带疑心病。可怜的孩子。
☆☆☆
祁连山下千里驰马:永远当头一轮赤金的太阳,轰轰烈烈追着人跑,追过黄的大漠,绿的草原,风沙行人,千年百年。
然而这烈日,也有焚尽的时候,火屑渐渐落下去,堆成地平线上的暮云,叠一层紫,一层红,又一层黄。一下半天,可孤的红膘马跑出了百里远,歇在这处水草丰美的牧地。
他掏银子向草原一家牧民借了座小庐帐,急着要歇下,婉谢了进主人帐裹去享受热腾腾一锅炖羊肉,只接受一碗酪浆的招待,配上他自己鞍袋裹几大块洒芝麻胡饼,算了一餐饭。
把黄布包裹的石像抱过来,可孤的双手有点抖,心突突直跳。他急着要睡,不是因为累,是因为它,要看它是不是会再起转变。
客栈里,他自兴奋了一场。那胡儿去后,他锁门在房间,把梅童的石像供在桌上,便嗔大一双眼睛牛铃似的,直直地、定定地,痴痴地看着它,看着它,看它会不会再生变化。
可惜他一双眼睛望得再也望不清楚房裹其他的东西,她始终没有变回来。
给那胡兄出去一呼喳,当然没人相信小孩子的鬼话,可孤还是求谨慎,午前使策马离开凉州。
赶路当中,满脑子满肚子的问号,可孤不时反手去抚触缚在背上的石像它是如何有那一个片刻还原回来的?
总有个原因,总有个原因,使梅童脱离了石头的束缚,哪怕只是一下下,可孤几乎倒栽过来想了,想来想去,指向自己,是他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天知道,昨晚他不过被那胡女刺激了一下,抱了石头睡觉……难不成,玄机就在这里?
现在这莽荡的大草原上,除了牧民,没有闲杂人等,他又是独自占一座庐帐,可安心多了。梅童回不回得原样,就看今天晚上。
可孤抱了梅重的石像在厚厚的羊毛毡上躺下,要证明他白天的惟敲对或不对,依旧有那种甜蜜中还带了点痛楚的心情,又多了一份忐忑感,同帐内那烧来取暖的马粪一样不安宁,吱吱乱响。
他一晚上没办法睡,双手始终紧张敏感的贴在那冰凉的石身上。它也始终是冰凉的,沉默没有反应。
帐内那堆火终于烧尽了,取得它该有的宁静,圆帐顶上,一口天窗也蒙蒙地泛亮了……一夜过去,可孤怀里约石像还是石像。
他摸着它、看着它,百般检查,还是一样。他说不出来有多丧气,痛苦地喊一声,“梅童,你为什么没有变回来?”
抱着它,可孤废然倒回毡上,感到心灰意懒,而煎熬了一晚上的倦意蹑手蹑脚来了,他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梦见梅童。她在骂着他,梦里的骂声娇滴滴的。
“魏可孤,你这死不要脸的,不抱女人你活不下去吗?走到哪里抱到哪里!你再不放手,我就……我就……”
他把她抱得更紧。她因为挣扎不开,气哭了。
可孤醒过来,真的清清楚楚听到嘤嘤的哭泣声,怀里赫然有一副温玉软香!他张大嘴巴,却出不了声,由于过度惊喜,人也变傻了,一再结巴:“窦窦窦”
“窦什么窦!”活生生的梅童从可孤怀裹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啐他,“我被那石头锁着,差点活不了,好不容易有出来的时候,又被你束得死死的,我,我究竟交了什么毒咒,怎落得这样下场?”说着,又哭了。
挨了骂,可孤松开她来,但只能克制那么一下,一扑,又将梅童完全抱回来。他不管了,她要打要骂、要杀要割,都由她,他就是不能不把她牢牢地拥在怀里,压着、挤着,像要把她整个的挤进胸膛里,嵌在那里一辈子。
“梅童,梅童,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他满喉咙的沙哑颤抖,“老天,我……我好怕!”
梅童忽然不挣动了,软在他热呼呼的臂间,半晌,凄哑地哭着间:“我究竟怎么了?”
“伊吾人对你下手,作怪的必是那装了石头的锦囊,他们企图拿你来对付厉将军。”
“我、我变成石头了吗?”她心惊胆寒问:“我是不是还会再变回去?”
可孤也不知道接下来变化会是如何,只用手将她的头埋进他深深的颈窝,咬牙发誓,“倘使你又变回去,我会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救你。”
她的眼泪消淌在他坚硬的肩头,“这等妖术,怎么救?”她曾听爹爹讲到西域的法术,据说庄玄师租就身怀着几门绝技,但是这种化人为石的邪道,却是闻所未闻。
他显得极气愤,“施法之人,我猜必是伊吾的国师,西域传说他有出神入化的本领,要找一定要找他,摩勒儿……”
梅童忽一定,“摩勒儿?这名字……”她扭动起来,窑窑窒萃从怀中掏出爹爹那块羊脂白玉,那玉的背面镂有一行回纺文字。“我小时候问过我爹,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就叫摩勒儿!”
提到这名字,当时爹一股阴暗的神色,梅童还有记忆。
这可奇功,可孤把那玉食过来前后揣摩。“令尊何来这块玉?”
“本是我娘的饰物,爹常年佩在身上,总为着怀念她……”然而他也是在赎罪,忘不了从前铸下的一个错,让这块玉提醒他,像一个惩罚……这是爹唯一一次提过的话,往后不管女儿怎么追问,他都不愿再提。
想起已死的爹娘,自己孤单一个,如今又中了恶人的妖术,吉凶如何都不可测,忍不住伤心,又抽噎起来。“遭到这种灾殃,我……我可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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