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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意千重
“……”邵璟沉默片刻,赔笑撒娇:“师父,师父,您就行行好吧,要是您让阿薇进去,我找工匠特意给她打造小炉小锅,无论您想吃什么,我都让人送新鲜食材进去,叫她给您现做。好不好?”
“好不好?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白师傅鄙视地瞅了他一眼,傲娇地走了。
“……”邵璟深呼吸,老人家都是对的,老人家都是可爱慈祥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家有三老三宝。
“阿璟。”小羊站在不远处叫他:“你刚才是要和我说什么?”
片刻后,邵璟将一只匣子放在小羊面前:“您大婚之时,阿薇送了您一套自己烧制的瓷器,我什么都没送。这是送给您的贺礼。”
小羊慢慢打开匣子,随后看着里头叠放整齐,略有潮湿的银票怔住了。
乱匪要求用十万两银子赎回田秉,其中一半要求通兑的银票,一半要求现银。
如果他没猜错,这匣子银票应该就是那五万两通兑的银票。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小羊将匣子盖上,郑重地看向邵璟:“我知道你们已经没钱了,抵押了房子和铺子,很多钱都是从吴家、番商那里借来的。你给了我,拿什么去还?”
邵璟自信地道:“生意一盘就活了,我既然敢给您,自是有所打算。您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总不能用王妃的嫁妆。”
后头一句话打动了小羊的心。
他沉默地拨弄着匣子,他虽性情温和厚道,却不是愿意被人左右的性子,他有他的志向和坚持。
王妃来自大家族,嫁妆丰厚,从小被捧着长大,性情是骄傲了些。
他若用她的嫁妆,便软了一截,如今阿九越来越不安分,用度越来越大……
田幼薇在王府受到冷遇,田秉因推行经界法险些送命,邵璟却把所有身家尽数托付于他,甚至为此欠下巨额外债。
这份信任和情义很难不让人动容。
邵璟安静地吃着如意端上来的面条,面是船上的厨子煮的,手艺不咋滴,都坨了,他却一点不嫌,吃得很香。
“这么难吃,居然也能吃下去。”小羊鄙视他,语气比从前更加亲昵。
“因为太饿了,饿过的人才知道食物的珍贵,死过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宝贵——但是迟了,死了就是死了,没得后悔药吃。”邵璟调侃地笑着,意有所指。
小羊敏锐地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邵璟三两口吃完面,将碗推到一旁,认真地道:“那个盗匪首领认识我,对我很熟悉,他说我是疯子,设下这个圈套,其实是想要我的命……我把他的首级带了回来,或许您会想要看看。”
“当初霍继先的事,我派去帮你忙的人也说你是疯子,所以……”小羊细思极恐,难道策划此事的人,与他的手下有关联?他想起了莫名失踪的霍继先,以及邵璟对林元卿的指控。
“去看看!”小羊大踏步往前走,临行前不忘将装满银票的匣子交给殷善保管好。
殷善吓得哪里也不敢去,就那么紧紧守着匣子。
这是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脸特别宽大,颧骨极高,眉毛又浓又乱,蒜头鼻上长了一颗凸起的黑痣,上头还长了三根黑毛。
小羊皱起眉头,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么一张脸,便疑虑地看向邵璟:“你觉着他会是哪边的人?”
“我不知道,希望郡王能找出背后的真凶,毕竟……”邵璟用调侃的语气道:“以后我们只能依靠您了。”
小羊一笑:“我记得你当初提过,林祭酒去你那里提走了霍继先。”
“的确如此。”邵璟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当初小羊不愿相信林元卿做了那样的事,他现在说再多也不会有作用,只会徒惹反感。
但现在不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小羊必然要求答案。
此事只要和林元卿有关,必会露出马脚。
假以时日,林元卿终会失去小羊的信任。





画春光 第398章 赶紧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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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幼薇一直睡不踏实。
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梦见二哥出事,梦见廖姝出事,梦见邵璟出事。
梦见自己孤零零一人站在荒废的窑场里,四周都是向她逼债的人,个个凶似恶鬼。
她想跑,却被人抱住了腿脚,怎么也提不动步子,于是她挥舞着手大叫:“不要,放开我,欠你们的钱我会还的,我会制瓷会书画,都能换钱,你们逼死我就什么都没了!”
“阿薇,阿薇……”她被人抓住手使劲地晃:“你醒醒,你是在做噩梦。”
田幼薇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吴悠担忧的样子,再惶然四处观看,昏黄的羊角灯、淡青色的绣山水纱帐,鹅黄色的织锦被子,熟悉的茉莉香,是她自己的屋子。
“阿薇,你做噩梦了。”吴悠递来一盏温水,柔声道:“喝一点水就好啦。”
田幼薇长出一口气,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疼得她心烦意乱,勉强撑着喝了水,再躺回去,一句话都不想说,只看着帐顶发呆。
距离交付赎金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明州一点消息都没传来,她真的很害怕。
自重生以来,从未有哪一次如同此刻这样让她感到恐惧。
吴悠抱住她,轻声道:“阿薇,没事的,不要怕,邵小郎那么厉害,那么多人在帮你们……”
忽听外面哭声骤起,是谢氏的声音。
田幼薇汗毛倒竖,光着脚冲了出去。
院子到处都是人,火把明亮,一具担架停在院中,谢氏伏在上头大哭不止。
田幼薇的脑袋“嗡”的一声响,站着就不敢动了。
还是出事了吗?
“阿薇……”一个人朝她走来,唇角含着笑。
是邵璟!
“别怕,我们全都回来了,二哥受了点伤,养些日子就好了。”他怕吓到她,站在距离她两尺远的地方柔声说着,眼睛一直盯着她,眨也不眨。
全都回来了!田幼薇的眼泪喷涌而出,哭得不能自已。
邵璟犹豫了一下,当着这许多的人没敢抱她,只能蹲在她面前,递过一块雪白的丝帕,再悄悄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谢氏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心疼你二哥,这几天被吓着了,就是想哭……”
闹腾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全家人守在田秉床前,紧紧盯着周老太医给他看伤。
田秉一直都在昏睡,就回来途中醒过一次,喝了些粥吃了些药,就又睡过去了。
这让邵璟和廖先生父女很担心,总觉得他受的内伤必然很严重,很怕他一睡不醒。
周老太医看了一回,道:“这是损耗太大,我先给他开些药调理着。明日应该能醒。”
“若不能醒呢?”田父眼睛通红,嗓音嘶哑,满面愁绪。
他自己也不好,是躺在软榻上被抬过来的。
周老太医道:“别总往坏处想,令郎年轻底子好,总能好起来的。”
田幼薇见邵璟脸色青白,下颌上冒了许多胡茬,就叫他和廖姝:“你们这几天都累坏了,先去休息。”
廖姝只是摇头,坚定地道:“我答应过阿秉,要一直守着他的。”
“我先去休息,明日还有许多须脚需处理。”邵璟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响,田幼薇蹑手蹑脚进来,坐在床前轻轻摸他的脸。
邵璟伸出手臂使劲一捞,田幼薇便倒下来伏在他胸前。
他伸手一摸,满手的泪,便叹道:“别哭了,明日待我起来就去京城给二哥找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
田幼薇哽咽着将他抱紧:“我好害怕。我梦见只剩下我一个人,好多人向我逼债。”
邵璟轻叹:“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和二哥、阿姝姐姐。谁知道是担心没钱。”
“我当然是担心你们。”田幼薇顿了顿,扭扭捏捏地道:“阿璟,我们要不要和二哥他们一起成亲啊?”
邵璟有片刻沉默,就在田幼薇等不及的时候,他开了口:“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呢。”
田幼薇真以为他没听清楚,就又重复了一遍:“二哥他们的婚事必然推迟,长幼有序,他们不成亲,咱们就不能成亲。我不想等了,不如一起成亲,也冲冲霉气。”
“什么意思?”邵璟又问了一遍。
这回田幼薇懂了,他是在故意逗她,却也不气,捧着他的脸认真地道:“我叫你赶紧娶我啊。”
“好。”邵璟翻个身,将她带到床铺里头,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将她圈住。
滚烫的呼吸吹到田幼薇脸上,她心跳如鼓,忧伤又喜悦,期待也畏惧:“阿璟,以后会怎样?”
邵璟轻声道:“以后?以后当然是我做探花郎,你做探花娘子,你想进修内司官窑就去,我会替你看着后方。
二哥若是还想做官,那就给他找个能发挥所长的地方,若是不想做了,我们养着他们,叫他过得快快活活。
再给秋宝找个好老师,教养他成人,给他娶媳妇,给爹找个好大夫,让他早些好起来,和娘一起帮我们带孩子。”
田幼薇听着听着,笑了:“你叫谁爹,叫谁娘?脸皮可真厚。”
邵璟若无其事:“你我最后不是没和离吗?那就还是夫妻,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违法不背礼。叫他们爹娘一点没错。”
说着,他伸手过去捏了一把:“你的提议很不错,至少不会让我辛苦一场之后回到家,连个安慰都寻不到。”
田幼薇吓了一跳,手足并用逃下床去,啐道:“看在你刚拼了命的份上,不和你计较,赶紧睡,我去看看阿姝姐姐。”
邵璟仰面倒在床上,笑声低沉。
待听到田幼薇的脚步远去,他就收了笑容,细细地琢磨着当前的局势。
林元卿、阿九、还有很多躲在暗处的敌人,真的很危险,绝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
次日一早,田幼薇捧着汤药走进田秉的房间,廖姝伏在田秉床前睡着了,身上盖的薄被也掉到地上。
田幼薇伸手去捡薄被,却对上田秉的眼睛。
他醒了。




画春光 第399章 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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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醒啦!”田幼薇欢叫出声,随即想起来,她二哥再也听不见了!于是就很难过,强忍着才没落泪。
“去把阿璟叫来,再准备笔墨纸张,我听不见了。”田秉语气冷静,并没有知道自己不幸之后的歇斯底里。
田幼薇忙去把邵璟叫起,再将笔墨纸张一并送进去,不想田秉已经把廖姝叫醒,说道:“你俩出去。”
田幼薇不明所以,探询地望向廖姝——田秉虽然平静,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廖姝同样两眼茫然。
“出去。”田秉再次重申,语气已经有些焦躁了。
“好的,好的。”田幼薇赶紧拉着廖姝走出去,轻声问道:“我二哥是怎么了?”
廖姝道:“不知道,才叫醒我就让我出来了。怕是有什么机密的事要和阿璟说?”
田幼薇觉着大概也是这样,便问廖姝:“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吃了好好睡一觉。”
廖姝道:“什么都可以,伯父伯母醒了吗?我有事要找他们。”
正说着,就见廖先生和谢氏一前一后走了过来,都是来看田秉的:“阿秉醒了么?”
“醒了,在和阿璟说话呢,不要我们在场。”廖姝把她爹拉到一旁,红着脸小声说了几句话。
廖先生有些惊讶,随即转头和谢氏道:“亲家,我们说说话。”
这又是想做什么?
田幼薇叫喜眉通知厨房送早饭到正院,自己跟着谢氏、廖先生父女走。
“……阿姝和我说,想要尽快完成婚礼,方便照料阿秉。”廖先生郑重地道:“我也是这样的想法,老田病着,阿薇是妹妹,都不方便照料阿秉,若不是出事,他俩也该是夫妻了。”
廖姝红着脸轻轻点头:“我会把阿秉照顾好的。”
谢氏和田父对视一眼,颇欣慰,却还是体贴地道:“可是阿秉现在还不能起身,不如等他养些日子再完成婚礼,总不能躺着成亲。”
廖姝道:“没关系的,我不计较。”
“好吧。”田父做了主:“我们这就和阿秉说,再准备起来,一定办得热热闹闹的。”
田幼薇听得心动,想说她和邵璟商量过了,兄妹俩要一起成亲,但又觉着这个场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要是邵璟在就好了。
正想着,邵璟走了进来,已然穿着打扮停当,语气是急的:“我得马上跑一趟京城,去请个对症的大夫回来。”
众人不由变了脸色:“阿秉怎么了?”
邵璟看向廖先生和廖姝,不太好说的样子。
廖先生急了:“这是什么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邵璟叹道:“二哥觉得内体不太舒服。”
众人顿时乱了起来:“那快去呀!”
邵璟朝田幼薇点点头,骑着马就要走。
田幼薇想着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抓了几个煎饼追上去:“在船上睡一觉,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邵璟欲言又止,拍拍她的发顶:“我很快就回来了。”
目送邵璟打马离去,田幼薇又匆忙赶回去看田秉,却见廖姝红着眼眶,廖先生也是神色沉郁,田父还在田秉房里没出来,谢氏唉声叹气。
“到底怎么了啊?”田幼薇急得不行。
谢氏把她拉到一旁,微微尴尬:“你二哥觉着下体很不舒服……是被刘小幺伤着了……”
“!!!”田幼薇愣了片刻,险些破口大骂,太阴毒了!
“大夫之前不是检查过了吗?”她记得邵璟说过,才救下二哥,小羊就让大夫做过全身检查的,为什么那时候没说有这个伤情,这会儿才发现?
谢氏难过的道:“好像是没太注意,毕竟你二哥身上淤肿不少,你二哥又是昏昏噩噩的,也没说清楚。”
因为淤肿不少,那个敏感的地方也就没怎么被重视,直到今天早上田秉醒来才觉着不对劲。
田幼薇道:“周老太医怎么说?”
“让拿布巾包了冰块先冷敷,看看能不能消肿,你爹不放心,在里头看着呢。”谢氏忧愁得厉害,这样的伤,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亲生母亲还好说,偏偏是继母,忌讳太多。
田幼薇发了会儿呆,见谢氏也是熬得两只眼睛通红,就叫她去休息,自己去找周老太医细问病情。
听不见没关系,那方面出了问题,只怕会给她二哥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将来的路可怎么走?
周老太医也没瞒她,田父病着,谢氏是继母,也就只有这个姑娘能担事了。
“肿得很厉害,瞧着很严重,我不太擅长男科,只能先开些消肿的药看看有没有用。”
“严重到什么程度?”
“或许不能人道。”
田幼薇心事重重,轻一下重一下地摇着扇子,她的身前并排放了两只小火炉,一只熬田父的药,一只熬田秉的药。
药咕噜噜的响,蒸腾出来的水汽弄得她的眼睛湿湿的。
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扇子,廖姝与她并肩坐着,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你二哥在一起。”
田幼薇苦笑,她二哥却未必还愿意和廖姝在一起。
药熬好,二人分头去送汤药,田父怏怏的,无精打采,长吁短叹,田幼薇安慰了几句,他只道:“你还年轻,不懂这里头的厉害。”
田秉那边倒是风平浪静,他并不拒绝廖姝的照料,却也没有多的话,让吃药就吃药,但到了该冰敷换药的时候,就很坚决地让廖姝离开。
“阿姝姐姐,我们觉着自己再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了,反倒只会给你们添麻烦,这就要走了。”吴悠和张五娘很会看势头,见田家人没有笑脸,就很识趣地告辞。
田幼薇也没留她们,送到码头看着船走远了还不想回去,一直盯着湖面看,仿佛这样,邵璟立刻就能回来似的。
第二天早上,邵璟带回了一名太医。
是小羊禀告了宫中,特意抽派出来的,据说治疗外伤、男科很有经验。
一家人又起了希望,只盼着田秉能顺利跨过这道坎。
担惊受怕中,田秉身上的淤肿渐渐消了,太医很仔细地检查后下了诊断。




画春光 第400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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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秉或许以后都不能做父亲了。
田幼薇不敢去看廖姝的表情,也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田父和谢氏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一家人全都冷静地保持着静默。
然而这种静默,恰恰体现了无声的悲凉。
田秉在屋里坐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走出房间,找到田父和谢氏的第一句就是:“我要退婚。”
田父的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听到这句话也没表示惊讶,红着眼睛沉默片刻,哑着嗓子道:“想退就退吧,你出了那么大的事,阿姝重情重义不惧生死去救你回来,咱不能害了她。”
田秉并不能听到田父在说什么,但他知道田父这是同意了,便道:“爹不能动,还请娘和我去廖家走这一趟。”
谢氏捂着嘴背过身去哭,多好的孩子,重情重义,忠厚孝顺,温和好脾气,怎么就这样坎坷?
田秉红着眼睛扯出一个笑:“别哭了,我一样孝顺你们,阿薇和阿璟成亲生了孩子,也是咱们家的骨肉。”
他怕自己流出泪来,转过身踉跄着大步离开。
田幼薇站在不远处看着,捂着嘴泪流满面,她可怜的二哥。
邵璟轻叹:“太医下的诊断未必准确,我已着人四处打探,总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田幼薇又燃起几分希望,虽然知道这份希望很渺茫。
第二天,谢氏和田秉一起去了廖家,田幼薇本想陪同,却被拒绝了——田秉不愿意有别人在场。
他们并没有在廖家久留,不到半个时辰就回了家。
到家以后田秉就把自己关进屋里,谁也不理。
谢氏红着眼睛说了经过:“廖姝和廖先生都不同意,说是婚期可以推迟,但不肯退婚。”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邵璟有条不紊地忙着,先把之前村人送来的银钱还清,又往明州跑了一趟,把余下的五万两现银紧着紧要的还了,余下的则各有商量,或延长期限,或增加利息。
少不得有各种各样的人过来打听田秉的身体情况,又问什么时候才继续举办婚礼。
田幼薇一概以田秉需要静养为由敷衍过去,然而余姚就这么大点地方,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上门来探望田秉,总不能拒之门外。
每经历一次这样的探望,对田秉都是一种伤害。
田幼薇眼看着他越来越孤僻,一天两天可以不说一句话,不由十分担心,便和家里商量着,是不是让田秉去京城居住,一是方便求医,二也避开这些人。
京城那边亲友少,没人会去打扰田秉,他爱看书也好,想出去闲逛也好,都很方便。
田父和谢氏都觉得这是好办法,就把田秉找去说了家里的安排。
写满字的纸放在田秉面前,他面无表情地看完,说道:“我不去京城,我去明州。”
田幼薇瞬间明了。
田家在京城的房子是廖先生住着的,廖先生已经是普安王府的属官,这次是请假回来筹办儿女婚事的,虽说小羊给了特许,却也不能久留。
廖姝必然跟着廖先生走,田秉若去京城,大家就会很尴尬。
住一起,田秉不愿意,那么廖先生父女就会选择搬出去住,把房子留给他。
然而这又不是田秉的初衷,他只想躲开廖姝,并不想让她过得艰难。
“也行。咱们家在明州的铺子生意也很好,二哥正好去看看。那个陈掌柜花样心思都极多,得不时敲打敲打才行。”
田幼薇写了这一段话,推到田秉面前。
总要找点事来做,太闲,该有不该有的心思都会生出来,那不是好事。
田秉点点头,朝她露出了伤重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田秉说走就走,当天就让阿斗给他收拾了行囊,要连夜离开。
田幼薇和邵璟送他到码头,田秉跳上船去,叫他们:“回去吧,可以准备成亲了,别有那些迂腐的念头,什么长幼有序,想着我没成亲,你们就不成亲,那是傻。好了,回去吧。”
田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命令船夫:“走!”
“二哥,保重!”田幼薇知道他听不见,仍然用力喊了这一声,喊完之后泪流满面。
邵璟将她搂入怀中,哄孩子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我们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会这样?”田幼薇泣不成声,这些天来积压的眼泪和情绪尽数爆发。
邵璟抱紧她,将下颌搁在她头顶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活着。”
田幼薇尽情地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嗓子都哑了,邵璟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那是谁?”喜眉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仿若入定的老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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