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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下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阳电

    那么从何开始呢,一方面并不擅长于此,另一方面也不想耗费太多资源,方然将其交给、随便从“教义历史数据库”里拼凑些蛊惑人心之语,营造一套出发点扯淡、逻辑却自洽的理论体系,在若干定居点进行小范围试验。

    教义,不管过去是什么样,为有利于自己的长远目标、安抚贫民,方然的实践策略则是简洁精炼,一发入魂。

    说辞的核心,集中在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回避、必定思考过的问题:

    人类,人类文明,为何会从旧时代的“ns”,一下子落入今天这样的局面。

    “是因为,贪婪,一切人脑海中的邪恶念想。

    正因如此,世界才会崩坏,核弹才会当头,荒无耻的统治者抛弃了一切人间法则,坏事做尽,结果自取灭亡,整个世界都被机器军队和辐射尘埃所充斥,只有在阿达民治下的定居点,极少数人类中的幸运儿才得以拯救。

    为今之计,为早一天重返外界,恢复旧时代的文明之荣光,所有人都必须荡涤心灵、洗脱邪念,过起清贫而勤勉的生活。

    节约资源,钻研技术,为人类延续而与异性结合,直到迎来文明复兴的那一天。”

    自圆其说,貌似有理,或者就是一堆废话,不管定居点内的贫民如何看待,别无选择、且天天洗脑下,这套说辞也迟早会落地生根。

    进而,一边嘲讽自己的行为,方然也让通用型在定居点内,设置忏悔机构,供贫民在每日劳作之余,深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教义,是否问心无愧,进而在形象的盖亚女神面前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这景象,有如癔症集体发作,但也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为控制定居点,贫民们一不需要种地,二不需要做工,除在服务机构工作、或者去学校进修外,也没其他事做。

    在定居点营造教义气氛,进而,逐渐让贫民接受这套理论,方然着实在这方面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只因麾下的人工智能,不论“看门狗”、还是通用型都不擅此道,摈弃人文条目的体系也无法让具备这一能力。

    一切亲自策划,继而,在屏幕上看到一幕幕场景:定居点的管理者,效命于阿达民的傀儡,充任主教,带领一群民众举行教义仪式。

    场面何其荒唐,方然想到的则是其他方面。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定居点”这种小型社会的管理、运行上,目前还得要依赖人力。

    社会,具体而言,今天的人类文明,在核战之后的北大陆是否还存在

    这是一个仁者见仁的问题。

    倘若将目光投向大区、乃至其他大区必然也有的贫民聚集地内,似乎存在着社会,但其是否能称得上“文明”,甚至是否有资格算得上“社会”,方然却并无把握下判断。

    进而,也无法准确的说出,人类文明是否今尚安在。

    一万人也好,一千万人也罢,在集中式定居点被“圈养”起来,就能保存人类文明吗。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文明究竟是什么呢,体系对人文艺术条目一概摈弃,方然手中的资料,几乎完全来自于“看门狗”,从历史古籍到曾流行歌曲的数据量十分庞大,这些都是文明的印记。

    但现在他却遭遇了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人文艺术领域的数据,并不似科学技术,可以自然而然的嵌入体系。

    进而,倘若一直这样沉睡在服务器、存储阵列中,待到文明消亡,这些数据、符号与图形所组成的庞大的讯息,就将“死去”,无法再被后来者理解。

    哦,所谓后来者,其实根本就是“那个人”自己了。

    只存储数据,没有特定的社会环境、文明背景,一切人文艺术领域的成果都将被“脱水”,这种麻烦,在之前若干年的蛰伏过程中,方然从未想过,虽然凭借理性的思考,他已经意识到人类文明的前途恐怕并不美妙。

    但也只是事到临头,真的直面定居点内无数贫民顶礼膜拜的情形,才忽然间意识到这一点。




第四二六章 人文
    定居点内的世界,是社会,还是文明,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身为阿达民的自己一手策划下,定居点高墙内的世界,其社会形态和莫须有的人类之文明,必然在事实上异化,而无法与自己意识中的“人类文明”保持延续。

    如果从这一角度来讲,事实上,从西历1489年8月19日起,人类文明就已经开始消亡了。

    文明的消亡,发生在不知不觉间,此前之所以没有一点感受,无非是离群索居、远离喧嚣所致,现在面对一大群流离失所之贫民,进而意识到这些残存者,便是人类的全部,危机感,就突兀涌上方然的心头。

    经历过一场盖亚大战,全面核战与管理员之内斗,联邦,乃至全世界的人口,究竟还剩下多少,二十亿,十亿,还是更少,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但更严重的,则是这些残存的人口,也被迫脱离了一切既有模式,逐渐与文明相分离。

    定居点内的世界,生活,暂时可以维持,秩序,也还说得过去,但这样狭小的圈养空间,根本无法承载曾经的人类文明。

    不仅如此,当眼前生活在定居点的这一批人,逐渐老去、离开世界,在狭小单调空间内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人,如果有的话,他们,又会有怎样的世界观与人生观,能够承载起曾经灿烂辉煌的人类文明吗。

    这一点,方然完全不表乐观,他很清楚意识是环境的产物。

    在定居点的环境中,意识,多少也能成长,却难以长成与过去的世界中一样。

    进而,失去“人”这一基本组成单元的人类社会,人类文明,就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从盖亚表面彻底消失,仅存些许含义不明的遗迹。

    思考一旦抵达这种层面,危机感之外,又平添了几分紧迫。

    拯救世界,拯救人类文明,原来并非只是成为“那个人”之后,才需要去做,而是在一路跋涉的过程中,就必须得要加以考虑的难题。

    时间紧迫,是的,但又要如何拯救呢。

    将治下的一千万贫民,放归钢筋水泥的丛林废墟里,抑或是在大区内设置一大片保留地,建造城市,规划乡村,让一切仿佛时间倒流般回到过去,然后向内填充足够数量的人口,就好像在排演规模宏大的话剧,这些做法可以么。

    不试一试,就很难知道答案,方然却马上打消了这念头。

    且不谈这一些手段,究竟是否行得通,单论释放所有贫民、重建过去的社会,就完全违背自己铲除威胁、追寻永生的初衷。

    永生,与人类文明,是对立统一的矛盾体。

    这样讲未免抽象,总之,不论出于何种考虑,一个追寻永生的人,都既无法脱离人类文明而独存,又无法承担其所携带的巨大风险。

    在此之前,方然的想法是拖延,暂时不去考虑这一无解的问题。

    但现在,觉察到文明正在消亡,时日无多,他却被迫得要采取措施,至少保存一些有实际意义的文明印迹,哪怕只是碎片也好。

    如何保存文明的印迹,加入体系,是一个现成的选择。

    不过这种工作,正如科技研发那样,迄今为止的计算机、都做不到,只能由人去完成。

    人文艺术方面的研究,待到用时,概略查阅给出的汇总报告,方然才意识到这一领域是怎样的荒废已久,人才,又是多么的难寻。

    不说盖亚大战之前,单从1489年8月19日之后,联邦不复存在,豢养奴仆的顶层、有产者、统治阶层纷纷毙命,为其提供服务的奴仆们也被抛弃,继而如水中的浮萍,在遍布惊涛骇浪的联邦大地上挣扎求生。

    这些人文艺术领域的劳动者,在长期的被豢养中,失去了一切谋生技能、甚至艰难求生的勇气,几乎没办法熬过形势空前恶劣的核战后时代。

    待一切尘埃落定、阿达民着手恢复秩序时,大区的人文领域专家、学者,已经极其稀少。

    的统计数据,截至西历1491年1月1日,遍布东北太平洋大区的上千定居点内,一千万出头的贫民群体中,具有人文艺术及相关领域从业经验、或有材料佐证的人才,一共只有数千人。

    不仅如此,这些声称具有专业素养的申报者,能力究竟如何,也无法准确判断。

    以方然的揣测,其中必然会有一些滥竽充数之辈。

    除此之外,出于种种顾虑、考虑,上千万贫民中应该也有一些人文领域的人才,没有主动申报。

    那么还要设法将他们发掘出来。

    一想到要应付这么多事,本身已日理万机,方然就难免烦躁。

    但,现在不应付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文明的印迹终将渐行渐远,损失却是无法估量。

    权衡之后,方然先拟定命令,面向治下的一千余万贫民发布征集书,“出于保护、延续文明的需要,以优厚条件,征集文化、艺术、历史、社会等各领域的专门人才,以及一切相关资料”。

    另一方面,对若干定居点提交的,所谓“民众代表与阿达民见面商谈”的要求,则干脆利索的拒绝,并以定居点行为规范作为回应。

    商谈,不论形式、议题如何,终归都是没有必要。

    正如农场主不会与一群羊坐下来,探讨农场的管理,阿达民也无须在乎治下民众的感受。

    恰恰相反,作为大区的管理员,自己倒有必要为定居点里的民众,制定规范,代替曾经的联邦法条、道德等一切准则,以维持其运转。

    这种事,在全面核战爆发前,或者仅仅是一年以前,方然都没思考过。

    但,不同于艰深晦涩的自然科学领域,人文社会领域,尤其是直接涉及社会运行、管理层面的法律、道德与体制,理解起来真的很容易。

    不论曾经的御用专家、学者们如何摇唇鼓舌,凭借简单问题复杂化的本事,要将这水搅浑。

    在方然眼里,一切文字游戏,也根本就是徒劳。



第四二七章 规则
    法条,是统治阶层贯彻其意志的工具。

    只要牢记这一句,任何法条界人士及利益相关者的假公济私、道貌岸然,都能一眼看穿。

    出于种种考虑,对联邦法条界的腐朽与阴暗,方然并无意深究,反正这一切都已经是往事,万恶的联邦司砝系统,已随其主子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在今天的北大陆,旧时代的秩序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新时代的行为规范,基于自然科学原理制定的一系列规则。

    大区的上千个定居点,每一个都有上万人居住,日常生活中难免会有摩擦、矛盾乃至冲突,如何避免其危及民众、进而危及阿达民的利益,是规则制定的初衷。

    原则上讲,这一初衷与民众眼里的法条,应该是殊途同归。

    最大的区别只在于,规则,阿达民制定的规则,某种程度上的确会是这一初衷的忠实贯彻者。

    作为管理员,方然的自身利益,自有数百万武装机器人来保卫,故法条的制定,根本无需考虑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是在“定居点、民众之稳定,关乎自己的长远利益”之考虑下,在及大契合民众利益的大前提下制定。

    即便如此,法条也好、规则也罢,倘若照搬旧时代的那一套,也还是不堪其用。

    旧时代的联邦法条,洋洋洒洒,连篇累牍,法条多到连专业人士都不一定能尽数掌握,实践过程中,又平添从立砝到裁决的无数掣肘。

    这种体系,恍若鸟窝一般的乱七八糟,却因切合业内人士的利益而得以维持。

    但,在今天的大区之定居点,一切已大不相同,法条的执行几乎完全依赖密布的监控网络、算力强大的与武装生化仿真人,直接效命于管理员的体系,没有自身利益的考量,因而也不存在渎职、舞弊的可能。

    而作为被管理者的民众,面对新时代的法条,也一点都不难理解、并严格遵守。

    规则是简单明了的,一句话足矣:

    “基于现有条件,定居点内居民的任何行为,均不得有损于居民之整体的生存、发展等根本利益,违者以行为之动机、轻重、后果,承担相应的责任。”

    具体如何解释、贯彻、实施这一规则,由定居点管理负责。

    让规则回归本质,撇开一切华丽、晦涩、虚伪、肮脏的外衣,直面人类社会的存在初衷,直击社会矛盾的本质原因,是方然的风格。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自己的动机有多崇高,也不是自己的智慧、能力超越了旧时代的所有法条专家、学者和法官,而是身为管理员,大区事实上的“上帝”,方然的自身利益完全超脱于定居点之外。

    除定居点内社会本身的存在、持续的人才产出外,他对定居点,对其中的民众既无要求,也无期待。

    而这,正是历史上一切顶层,统治者,法条制定与维护者绝对做不到的。

    除此之外,发达的现代科技,尤其是领域的诸多成就,在利益超脱的管理员手中,也会发挥十分重要的作用。

    定居点,遍布东北太平洋大区的上千座“小城”,每一座都在监控之下。

    大街小巷,室内户外,乃至传统社会中的“禁区”,从盥洗室到卧室的所有地点,完全置于各种监控摄像头与传感器网络之下,每时每刻都将海量数据上传到控制中心,由分析、整理并短时存档。

    继而,在定居点内发生任何不法事件、或有矛盾冲突时,便可以调取数据、分析事实,进而做出公平公正的判决。

    这一体系的技术水平,其实不高,早在旧时代的联邦就可以实现,虽然耗费巨大。

    但,旧时代的联邦民众,一方面出于对当局的极度不信任这很理智,一方面则被居心叵测的顶层所蛊惑这则愚蠢,始终认为“”高于“安全”,而长期阻挠类似“天网”的公共安全监控体系。

    直到西历1489年,联邦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一体系也仅仅覆盖到车站、机场、街道等公共场所,而极少介入私人空间。

    这一情形,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方然并不想多加评论。

    出于历史上联邦之惊人的暴力犯罪发案率,他对民众拒绝监控、宁愿忍受犯罪伤害,感到一种愤懑,同时却也清楚的知道,民众对联邦当局的不信任,是事出有因,捍卫自己的权,也理所应当。

    不管理性,还是愚蠢,这一切终究已成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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