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下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阳电
“宅男”,按通常的定义,似乎是指习惯于闭门不出,窝在转椅上、沉浸网络中的肥胖青年男子,一开始,方然也难免会被这种既有印象所影响,而担心匹配失败,毕竟以自己的身体条件,所谓的“健美阳光大男孩”,是很难符合一个典型宅男的形象。
然而搜索开始后,他很快发现,时代的变迁、社会的演变,速度和程度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曾几何时,人类社会的维系、运转,几乎完全以人与人之间的频繁互动,事实上往往是熟人之间的频繁互动为基础,以血缘和经济纽带连接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被认为是社会这一概念的基石。
但今天,藉由互联网络的蓬勃发展,社会的面貌和运行模式,都已不复以往。
至少在网络
第一五九章 假扮
一边筛选目标,一边做隐匿身份的准备,末日避难所建造的速度很快,方然的筹备工作却没那么迅速。
避难所本身,因为需求和寻常项目不同,几乎不需要庞大的生命维持和安保系统,才能在隐蔽施工的情形下,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陆续完工,但即便如此,要立即启用这些避难所也一点都不现实,风险太高。
末日避难所的设定,一般来讲,肯定没考虑过在完工后立即启用,方然在规划项目时,已经尽量考虑到这一点、做了相应的安排,但在主体建筑刚刚完成后就启用避难所,仍然是一种很不安全的行为。
风险,根本上来自于“避难所的隐匿性”,并非每一座动工兴建的避难所,都能在长达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待机时间里,始终不被发现。
截至目前,按布朗教授计算机中整理的材料,末日避难所意外曝光的案例还极少,整个业界反馈上来的数据仅寥寥几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类社会形势的变化,可想而知,这种情形只会越来越多见。
和避难所的“保证生存期限”不同,方然的计划,对意外曝光的风险控制要求,是非同一般的苛刻。
避难所的曝光,对金主而言,不一定意味着完全的失败,
因为很多不差钱的权贵,都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有些客户甚至会不惜代价、耗费巨资,在联邦乃至全世界范围内修建多达几十处避难所,拜完善的业界流程所赐,避难所即便曝光,也几乎没可能牵连出背后的主人,对金主而言,也只是一个备份稍有损失、顺便损失些钱财的小问题。
但是对自己将做的事而言,避难所一旦暴露,后果却是毁灭性的。
正因如此,在认真筹划“隐匿身份”这件事时,方然就特别留意到末日避难所的属性,选址和设计时,也格外注意避免一些不利因素,譬如安插避难所的建筑,会有较大的整体拆迁可能,或者会频繁接受改造。
甚至,对某些公共建筑,到处游荡、乱窜的外来者太多,也是不小的隐患。
完全按自己的意图,两座避难所先后完工、进入待机状态,目标人物的筛选也有了眉目,在点击鼠标、进入下一流程之前,方然踌躇了片刻。
计划周详,但真的要迈出关键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然而哪怕再困难,终究,也一定要做;
开始吧。
……
追寻永生,每一天都为此而拼命,方然最近的日程里,却夹杂了某些稀奇古怪、分明与永生不死毫无关系的内容。
譬如,通过各种渠道,了解、熟悉与掌握女孩的行为模式,以及心理特征。
西历1475年,二十二岁的方然已成长为一个风华正茂的英俊青年,以世俗眼光看去,不论身材、样貌还是气质、谈吐,甚或还有账户上的马克多寡,都几乎符合联邦绝大多数女孩的交往标准;但出于理所当然的原因,他对异性的认知,却和与异性的交往经历那样,一穷二白,仿佛一张白纸。
没时间,没心思,生命中每一天都在和死神赛跑,与奔跑无关的事,概莫能及。
过去的人生中,按这一法则专注于修行、拒绝任何干扰,方然的做法让他节约了大量时间,但是现在,为接近、诱导直至掌控目标人物的行为,他却稍显尴尬的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个很靠谱的渠道,去完成这样的任务。
目标人物,定位在条件类似的青年男子,那么相应的,
第一六〇章 身份
调换身份信息,这样做的工程量、难易度,视动机的不同而会有极大的差别。
同时,也和目标人物的数据暴露程度,密切相关。
在谋划这一切时,首先审视自身,方然在周密调研后松了一口气:长年累月的执着于永生,几乎完全塑造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过去若干年来,虽然频繁与联邦医疗机构和公共服务机构打交道,但经过逐一排查、确认,自己尚未在样本不断扩充的“联邦身份辨识信息数据库”中留存关键信息。
特别是,目前尚由民众自行决定、不具备强制力的基因测序数据,还没有暴露。
“基因测序”,乃至“基因”,虽然是十年、二十年前就进入民众视线的生命科学概念,但时至今日,一般民众对其的了解仍十分有限,对半公益、半商业性质的“联邦身份辨识信息”收集行为,也颇多抵触,其中摇旗呐喊的某些组织,无意中倒帮了方然的忙。
就他自己而言,显而易见,任何身份信息的泄露都伴随着风险,尤其是基因测序。
基因,一切盖亚生命的本质特征,以遗传物质作为载体、并通过复杂的生化过程决定、控制生命的特质和行为,对人而言,同样具有重大的意义,原则上讲,人的一切身体特征和行为特质,都受到基因(遗传密码)的影响,即便这种影响,目前尚无法完整、精确的找出对应关系,仍然有巨大的应用价值。
譬如说,对一些较罕见的遗传相关疾病,由于病例稀少、导致医生临床经验有限,经常无法对疑似病例做出准确的判断,更难以做到有针对性的治疗,在基因测序技术成熟、积累足够的数据后,则可以借助这一技术,快速、准确的进行诊断。
又譬如说,医学界早已发现,某些“致病”基因的存在,与疾病的发生之间有一定相关度,基因测序可以发现这些已知的基因缺陷,从而提供了预防、监测的可能。
好莱坞影星安吉丽娜朱莉,就曾借助基因测序(检测)发现了高危基因,进而通过切除乳腺的方式规避乳腺坎瑟;
同样的,还有pear公司联合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患病后也接受过全基因测序。
但是在这儿,方然考虑个人身份信息泄露的风险时,则不甚关注其医疗、健康方面的应用,他担心的,是有朝一日被怀疑冒名顶替时,会被基因测序技术识破。
一个人的基因,除极少数罕见情形外,在配子形成时就完全被决定;
终其一生,(几乎)不会改变。
与生命科学领域的方兴未艾研究相比,基因测序应用于身份识别,在技术层面的难度要低得多,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基因测序在实践中的费效比、和民众对这一技术的本能般抵触,这种技术会更早应用于大规模的身份调查活动,譬如抓捕嫌犯,或者确定谁才是贵重物品真正的主人。
在过去的几十年,人类掌握的基因测序技术,不断演进,时效性越来越好,费用则越来越低。
从人类文明的第一次全基因测序尝试——多国合作的“人类基因组计划”,耗资十余年、十二亿马克才得到完整的基因测序结果,到不久前bgi公司推出的新一代基因测序服务,单次全基因测序只需三至六小时即可得到结果,费用则低于1000马克。
费用从1,000,000,000到低于1
第一六一章 替换
基因编辑,在西历1470年代的生命科学领域,早已从理论走向实践,成为大多数基因工程实验室里司空见惯的一种常规操作。
但是这种“编辑”,对一具已经成型的躯体而言,却力有不逮。
只有在极少数情况,譬如说,针对造血系统的某些疾病,如果判定其是由于基因缺陷而引发,还可以用基因编辑的方式来纠正。
这方面的一个实例,是提取患者的造血干细胞,进行基因编辑,同时用大剂量照射、化疗等方式将患者体内的缺陷细胞完全杀灭,然后进行常规意义上的“自体干细胞移植”,植入“纠正过”的自体干细胞,由于来源于患者自身而不会被排斥,基因的微小缺陷又已修复,在植入细胞的若干次增殖、填充后,患者就能恢复健康。
这种基因层面的治疗,在联邦,已经在不同领域进行过很多次,效果也相当不错。
但观察所有这一切案例,很显然,基因编辑无法改变已成型躯体的基因,而只是将自体细胞进行基因编辑、取代躯体中原有的“缺陷”细胞,对某些特殊细胞,这尚且可行,但是要替换构成整个身体的五十万亿细胞,却根本就不现实。
要编辑躯体的基因,除非更改自体细胞的基因,然后从无到有、重新生长出一具全新的躯体。
以人类目前掌握的科技水平,这,就是白日做梦。
正因如此,将基因测序技术应用于身份识别,可靠性目前来讲几乎是100%。
自己的基因尚未入库,这一判断究竟是否可靠呢,仔细排查过自己过去十余年的生活经历,包括多次体检,除幼年时代的很多次暴露外,方然很有把握的认为,自己的血样等采集标本并没有被基因测序过,这是基于逻辑、而非事实作出的判断。
全基因测序,目前的最新报价已低于一千马克,但在自己年幼时的西历145060年代,那时候还是成本高昂的尖端技术。
那时候的自己,在无数联邦民众当中,根本就是一个毫不起眼、没有任何疑点的寻常存在,不论联邦政府还是其他组织,都没可能在自己这样的普通小孩身上花费巨资、只为了得到一份对自己之外几乎毫无价值的基因测序结果。
至于那从之后,尤其是最近的十年以来,凭借黑客技术,方然在体检前后都会侵入医疗机构的服务器,查看自己的样本都经历过那些检查,并确定其被妥善处理。
保有自己的基因信息,作为机密,这一概念普通民众目前还很少具备。
即便有这种念头,身处现代社会,一个人也没可能始终不与任何医疗、健康机构打交道,没有强大的黑客技术、it能力,与其相信机构口头承诺的“不会进行必要限度之外的检测,也不会将样本数据透露给第三方”,还不如相信自己的价值,的确不大,不值得有心人耗费钱财来窃取信息。
但在不久后的将来,不管是否自愿,基因测序数据的入库、常态化监测,却一定会到来。
就像现在,几乎没有人会声称,记录指纹信息是侵犯了他、或者她的**;
即便在心里这样想,事实上,当事者也根本没得选。
自己的全基因测序信息,未曾进入过“联邦身份辨识信息数据库”,对方然而言是一种幸运。
但对于目标人物的基因数据,是否已经泄露,他就没法轻易侵入联邦安全机构的基因数据管理中心,而只能自己花时间去查。
正
第一六二章 联系
锁定目标,继而,从头到脚分析托马斯安生的一切讯息,方然制定了缜密的计划。
和此前所有步骤不一样,现在,他必须亲自上阵。
西历1475年秋,十月的伯克利大学校园里,落叶飞舞,冷风萧瑟,急匆匆穿过校园的年轻人感受到了乍起的寒意,待到夜幕降临,坐在熟悉的电脑面前,方然照例打开id名为trit的推特账号,刷新状态,为接下来的第一次接触做准备。
从锁定目标到现在,几个月里,方然一直在围绕托马斯安生的身份而行动。
简单地讲,他需要详细了解,身为宾夕法尼亚大学工程与应用科学学院研究生的托马斯安生,他长久以来的人生经历,由此而形成的言行举止、谈吐思辨的特点都是什么,然后有针对性的模仿此人的一些外在行为,进而在“身份替换”之后,能不留痕迹的将自己填充到安生的人生轨迹中去。
顶替一个人的身份,这样做,难度大抵取决于目标与外界的联系。
托马斯安生,以asa获取到的背景资料和活动轨迹来分析,深居简出的特征十分明显,仿冒起来也比较容易。
容易被他人冒充,这种风险,信息时代的宅男宅女们多少都有。
具体到安生,一名正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的信息工程专业二年级生,就更是如此。
托马斯安生,是所在家庭的独子,父母是上一代迁居到联邦的移民,多年前在海外旅游时遭遇空难,尸骸无存。
血缘关系的纽带,向上、向平级追溯,不论asa0的初筛还是方然的手动搜索,都没发现托马斯安生有尚在人间的血亲:这一事实,当事者不知会作何感想,但在窥视者看来,却是“间接基因鉴定无从谈起”的极大便利。
基因测序,如果应用于身份鉴别,并不一定必须从本人的样本着手,有血缘关系的样本也可以作为参考。
民众熟知的“亲子鉴定”,就是基因鉴定的一种应用。
一个人的基因测序结果,与其父、母的基因测序结果,单独拿出来比较,两者间的数据重合率应该精确的等于百分之五十,当然在“亲子鉴定”中,不需要全基因测序,只需比较若干个等位点,视其匹配程度,给出一个概率上的判断。
说白了,如果样本a与样本b存在亲子关系,等位点的重合概率应该在一半左右;
而如果没有亲子关系,总体来看,等位点的重合概率就很小。
即便从“亲子鉴定”的粗略手段来考量,很显然,如果目标人物仍有近亲在世,其身份就几乎无法被顶替,至少,冒名顶替的风险极高。
更不用说全基因测序,一旦应用这种手段,事实上,联邦社会管理机构已经开展了类似的项目,使用全基因测序结果来追溯民众的迁移轨迹,在全序列数据比较面前,任何尝试假冒身份者都绝对无法遁形。
排除了基因测序的隐患,接下来,方然确认了asa的扫描结果:
托马斯安生的社会联系很少,不仅没有亲人,现实世界里也几乎没朋友,包括没有女友,这很方便他接下来的行动。
那么同学呢,这方面的情形怎样,对照一下自己的状态也不难理解。
就说方然自己,在伯克利大学读本科时,还会和同一栋宿舍楼的室友、实验室的同学与导师打交道,除此之外,他多少总还是要
第一六三章 替换
长期监视托马斯安生的生活,借助联邦的网络基础设施,方然干的得心应手。
即便安生其人,既然有勇气脱离研究生的科班教育,选择自己创业,应该在it领域颇有几分技术,在无孔不入的社会监控体系、和司空见惯的智能设备面前,也没办法防御一个黑客高手的724小时监控。
从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到门口街道的公共安全监控设施,乃至于从不摘下的pear智能手环,都成为了方然的数据来源,通过这些数据,他不仅可以借助asa的大数据整合、分析,勾勒出一个半辍学状态年轻人的生活轨迹,还能验证那些网络上搜集来的,托马斯安生的历史资料,究竟是不是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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