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世妖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赫晓光
咸阳城这一夜下起了大雨,刮起了大风,电闪雷鸣,轰鸣不绝。
第二日清晨,楼阁洗涤一新,烟雾笼罩,燕雀翠鸣,空气清爽,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无障随蒙毅一同来到李斯府门前,通禀之后,李斯出门笑面相迎道:“两位大人清早来访,必有急事,里面请!”
李斯的门府虽大,却是古朴简约,蒙毅看着院落,笑道:“廷尉大人都要做丞相了,为何这府邸还是这般简陋,这大秦的脸可是被廷尉给丢尽了!”
李斯笑道:“那些只是身外之物,房屋再华丽,也不过睡三尺之床,只要睡觉的时候,被窝里暖和就够喽。”
蒙毅道:“廷尉将心思都用在了政事上了,为大秦可谓鞠躬尽瘁,夜以继日啊!”
“蒙大人又何尝不是,这雨刚停就来找老臣,不知有何急事”这时,三人已入客厅。
三人坐下后,蒙毅便将无障遇刺的整个经过说与李斯听,又将所怀疑的对象一并说出。
李斯听后,沉默片刻后,叹息道:“实不相瞒,我早已对他们深恶痛绝,整天无所事事,不去歌功颂德,安分守己,反而借古讽今,议论着军政得失,什么良策,他们都能道出一堆子问题,而他们却拿不出一条切实可行的办法来,从朝堂争论到学宫,从学宫议论到大街小巷,进而整个咸阳城都在聚众议论,从而一日千里,快速蔓延各地,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我们朝中之事,成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连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都能说出几句来,论政之风,都已成为我大秦的一种传统,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喝彩声,更有甚者,以国家即将出台的政策来赌博,荒谬至极,若不严肃这论政之风,整个天下都将鸡犬不宁,谏议大夫在朝堂之上揭穿那些伪君子,真是大快人心,本想昨日请大人到陋府来共商国策,却因陛下诏老臣入宫,此事就耽搁了,两位来的正好,今天就此事,我们共同商讨对策!”
蒙毅道:“这种大政的风气确实可恨,家兄在抵御匈奴之时,朝中就闹得纷纷扬扬,侮辱诋毁的话不堪入耳,若是没有廷尉和众老臣支撑,恐怕还没等击退匈奴,家兄的人头就被运回咸阳了!”
李斯道:“众口铄金,这是他们惯用的计量,若想全面推行郡县制,就必须先惩治那些满嘴圣言王道的伪君子,可那些博士与中尉府的人勾结,刺客必然是他们的人,由他们来办案,绝不会留下痕迹,我们没有充足的证据,如何才能将他们揪出来,让人信服,不知二位有何高见”
“打草惊蛇!”沉默片刻,无障沉声道。
“打草惊蛇”李斯与蒙毅同时疑惑道,“如何打草惊蛇”
“微臣状告桓齮与六国余孽勾结,妄图复辟,纵走刺客,徇私枉法。”
李斯更加疑惑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无为有处有还无
刚到廷尉府,李斯便将无障、蒙毅暗自叫到后厅,低声道:“桓齮拒不招供,要与大人当堂对质,士兵也只供出桓齮曾勒索过百姓财物,赊欠过酒馆酒钱,背地里辱骂过朝中大臣,时常深夜去青楼搜查许久不出,房院墙角超出了规格影响马车通行等,仅凭这些,虽能定罪,却不足以致死,虽有人证实他与博士学宫有往来,但具体在谈论何事却不清楚,更未发现他们与生面孔有过接触,现博士学宫的相关人员还未提来问讯,中尉府和博士学宫就已禀明陛下,要求公审,我看眼下形势不妙,与我们之前的预定相差太远,大人现在若是撤回罪状,我与蒙大人再请求陛下宽恕,还来得及!”
无障道:“廷尉难道是怕了”
李斯道:“我是在替你担心,他们昨夜顶着雷雨搜查了一夜,也未发现刺客,我们虽心知肚明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但却寻不到有力的证据。”
蒙毅劝道:“贤弟,我看还是听廷尉大人的,这次就算了吧,我们今后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
无障淡淡道:“廷尉若是以此让步,此消彼长,大人以后如何为一国之相,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我与他对质又有何妨!”
李斯思虑良久,道:“既然大人执意如此,那我只能照做,若是失控,莫怪我铁面无情了!”
“岂敢,我本无意为官,又身患绝症,正好也遂了心意。”
无障又在蒙毅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蒙毅听后,点点头道:“贤弟放心,若是如此,我定然找出来!”
……
廷尉府审案大堂,灯火通明,庄严肃穆,还没有开审,已坐满了人,除了廷尉府内官员外,中尉府和博士学宫来了将近四十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轰动了整个咸阳城,突然闻讯又来了朝中两公,监督审案,太尉王贲坐在李斯左侧,御史大夫冯劫坐在右侧,无形之中,使得堂内异常压抑,众人大气不敢喘。
李斯霍然起身喊道:“带桓齮进来,开审!”
四名狱吏架着老将桓齮,带到大堂正中,桓齮已带上手镣脚铐,怒气不平,凛凛而立,冲着李斯喊道:“我要与那厮,当面对质!”
左监威严道:“大胆,廷尉大堂,岂容你放肆,将罪犯桓齮重打二十大板!”
李斯阻拦道:“桓齮曾与我大秦有功,此刑就免了,若再藐视大堂,决不吝惜!”
桓齮冷哼一声,硬声道:“总算有人没忘老夫的功绩,不过你们平白无故就拿老夫来问罪,你们廷尉府还有王法了吗”
左监道:“有人告发,你与六国余孽勾结,这等大事,我们拿来审问,完全依据法律!”
“你们就凭一张告状就拿老夫,我问你们,若是被诬告,该当如何”
左监道:“依法行事,这等废话不该你问!”
桓齮冷笑道:“说的好,那你们拿出证据来!”
李斯道:“传无障进来,与他对质!”
片刻功夫,无障面不惊,心不跳,缓步走入大堂,众人的眼睛冷冷盯在他的身上,充满了敌意。
桓齮一见无障,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打了场胜仗,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穿着活裆裤呢!”
无障淡淡道:“这个我倒是不记得,我只记得,有人带的兵全军覆没,只一个人逃了回来,无法理解,死了那么多人,为何他偏偏不死,真是蹊跷得很啊!”
桓齮气得差点没噎死,“你……,你血口喷人,你拿出证据来,老子何时与那些余孽勾结了!”
“你不要急,证据我会拿出来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昨夜你们发现我们的时候是几时几刻”
“戌时六刻!”
“当值的将军应该是谁”
“呵呵,当然是我!”
“你们是如何发现的我们,你们那时在做什么”
“我们在巡逻,当然是听到了杀喊声!”
“距离我们多远”
“从陈家到事发地点大约有五百丈的距离。”
“桓将军真是好听力,连刺客的喊杀声都能听到,你见过刺客行刺还有造声势的”
众人听后,不禁莞尔,都知桓齮语误,李斯、王贲、冯劫也都没有发话,端坐台上,静听着两人对质。
桓齮忙道:“我们当时相距那么远,哪里听得真切!”
“那将军何以一开始便判断出,我们是聚众斗殴”
“你们围成一团,哪里看清楚!”
“将军既然看不清楚,为何要妄加判断”
“凭我这十年的经验!”
“照将军这么说,天子脚下,时常有百姓夜间打架斗殴了”
这句话一出,桓齮脸色一僵,众人不由得为之惊叹,别说十年,近三十年,咸阳城也没有百姓夜间到巷口聚众斗殴的这种事件发生,桓齮这回答太过轻率。
“你问这些有用吗,即使是我妄加判断,与你的诬告有何干系”
“没干系,那我问有关的,你见那些刺客逃走,为何不及时去追捕,反而只拦住规规矩矩留在那里的我们,欲要将我的徒弟抓捕,这难道是你们中尉府的抓捕习惯”
中尉府的人闻言,脸色煞白,众人谁都清楚,抓捕应先抓捕那些欲要逃跑的人,桓齮如此做,必有问题。
这句话犹如利剑直插入桓齮心脏,心中渐渐感觉到了恐慌,仓促答道:“我们发现是你遇刺,最后不是去追了吗”
“那可曾追到刺客”
“刺客逃得快,我们顶着雷雨挨家挨户去查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第二日还没等继续搜捕,不就被你这厮诬告了吗!”
“那你们搜查了哪里”
“自然是将附近的宅院逐一排查!”
无障平静道:“共计二十四名刺客,你们不将附近一带巷口封锁,而是逐一排查,若是被你们追捕到,那可当真是奇了!”
说完廷尉府的人纷纷噗嗤一乐,中尉府的人心中郁闷,如此说下去,已与刺客逃脱不了干系,一开始的气势被无障的几句问话,一扫而空。
桓齮被无障问得脑中混浆浆一团乱,怒不可邂,狠狠道:“就算我失职,那又怎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情似纸张张薄
蒙毅朗声道:“在中尉府的密牢里,发现二十四具尸体,都已被人下毒害死,经过金行子确认,是昨夜行刺的刺客无疑,他们身上的鞭痕和烧掉的毛发,正是刺杀谏议大夫时,被金行子所伤!”
桓齮瞪大眼睛,万念俱灭,晃了两晃,站立住,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来人啊,将大堂内中尉府一干人等全部拘捕!”李斯厉声道。
一声令下,中尉府十几人尚在惊慌中,就已被廷尉府执法尽数捆绑起来,按在地上,博士学宫的那些博士吓得胆散魂销,直向后缩,更有甚者当场尿了裤子。
蒙毅继续道:“经过核查指认,这些刺客的身份为将军桓齮、赵坚,博士桂贞、正先、黄生、吕显家中所养的食客,本官认为,应立即先将这干人等一并拘捕问罪!”
其余四名博士也都在场,两人昏厥不醒,另外两人早已魂飞魄散,呆呆坐在地上。
辛武被五花大绑,惊骇惘然,怒喊道:“桓齮,这是怎么回事”
无障缓缓道:“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这六人因我在朝堂上支持郡县制,怀恨在心,是以密谋,寻机除掉我这眼中钉,昨天夜里,当他们发现我师徒二人去药铺抓药之时,他们动用家中所养的刺客,埋伏在回蒙府所必经的巷口,展开刺杀,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金行子武艺高强,仅用一把马鞭就将他们击退,然金行子正要擒住刺客问清来路之时,桓齮带着毫不知情的骑兵飞马赶到,阻止金行子擒拿,给了刺客逃跑的时机,这些刺客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他们自然也不会搜捕到,但那些刺客都负了伤,也有毛发被烧光,很容易辨认,他们担心廷尉府介入搜捕,藏在家中很容易被查出,是以研究决定,将二十四名刺客都偷偷藏入中尉府内的密牢,等风声一过,这些人的伤势恢复,续了毛发,再将刺客放出,任凭廷尉府搜遍咸阳城,也绝不会想到他们会藏在那里,可谓匪夷所思,然而他们又没想到,廷尉大人明察秋毫,早已识破他们的阴谋,将主谋桓齮及时拘捕,其余共谋为此恐慌,怕桓齮招供认罪,将他们供出,一面对廷尉府施加压力要求公审,极力保全桓齮,免受刑罚,另一面,将那些藏在密牢中的刺客尽数毒死,来一个死无对证,以绝后患,是以胜券在握,来势汹汹参加公审,若是我今天拿不出有力证据,便是诬告,借此机会将我除掉,可谓居心叵测,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不给他人留下活路,自己的后路也就没了,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说”
赵坚浑身僵直,目光呆滞,整个经过已被说的清清楚楚,本以为杀了那些食客,藏在废弃的密牢里,便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没曾想却被这么快找到,铁证如山,无以辩解,颓丧道:“你如何知道是藏在那里”
金行子嘿嘿笑道:“你们脑袋真笨,毒死这么多刺客的毒药是从何处而来我与蒙大人只去药店一查,再结合我灵敏的嗅觉,顺藤摸瓜,自然就找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师父早已猜到刺客会被你们藏在那里,你们若是不毒死他们,也许我们找起来会费点劲,嘿嘿,要想害小师父,下辈子多长几个脑袋吧!”
辛武瞪着赵坚,怒骂道:“你们这两个禽兽,害得本将受你们连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不要与那些伪君子私下污蔑朝政,你们就是不听,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大逆不道的事来,我要亲手宰了你们!”说着就要向前上,被四名执法紧紧拉住。
听到辛武的怒骂,桓齮的目光突然闪过凶光,怒视辛武,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转而苍然一笑,看清世间炎凉。
博士鲍白冲着四名博士唾弃道:“博士学宫的声誉被你们四人给毁了,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等逆臣,真后悔今夜来此为你们辩解,可耻可恨!”连忙上前下跪道:“我受他们唆使来此,毫不知情,请列位大人明察!”
其余博士方醒悟过来,纷纷上前下跪,颤颤抖抖道:“我们属实不知他们是复辟余孽,与他们少有往来,请廷尉明察!”当即划清界线。
赵坚哈哈大笑道:“谏议大夫说的没错,这就是你们的仁义道德,哈哈,果真是满嘴狗屁,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伪君子!”
“你闭嘴,我们今天才醒悟过来,难怪你们抓不到那些造谣者,原来这些都是你们干的!”
“我大秦哪里对你不好,真没想到你们吃饱饭撑得,竟然与复辟余孽勾结在一起,当真禽兽不如,死不足惜!”
“微臣昧死相告,被他们毒死的那名刺客来自齐国,善书写,被黄生养在家中,必是齐国余孽,前日西街巷口的刻字,那字体就是出于他的手笔!”
“微臣昧死相告,还有近日百姓谣传的民谣,那曲风一听就知是出自于正先家中所养的小妾,那小妾就是楚国余孽!”
……
十几名博士跪在地上,慷慨激昂,大胆指证,将近期发生的所有恶事全按在了六人身上,整个大堂,争先恐后,怒骂声此起彼伏,李斯也不制止,直到那些博士声嘶力竭,才一拍几案,全堂跟着肃静。
李斯向两边王贲和冯劫道:“不知太尉、御史大人有何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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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世事如棋局局新
搬入新府邸的当天,张灯结彩,门庭若市,朝中不少官员闻讯送来贺礼,秦国官风淳朴,贺礼注重寓意,不在贵重,大都是字画、花卉、饰物等,也有人送来竹简,上面刻着几句贺词,扶苏送来一把古琴,名为‘鸾鸣’,是范迁剿灭九江余孽所获,进献扶苏,扶苏舍爱相赠,最为名贵。
直到日落,府邸才还于宁静,晚风轻拂,月朗星稀,无障若有所思坐在书房内,轻抚琴弦,琴音柔情似水,婉转悠扬,引来婢女在窗外簇拥偷听,嬉笑低语。
这一夜,没有事情发生,金行子一夜未归。
……
行刑当日中午,烈日炎炎,空气炙热,即便如此,渭水河边仍聚集了几千百姓,密密麻麻站在土坡上,向下张望河堤边的一块大草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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