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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君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竟陵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中年妇人后来说了些吉祥话,便满脸笑意地与身后丫鬟掩门离去。
见闲杂人等一走,杨柳陌稍稍松了一口气。现在只剩他们两人,她反而没有先前那种紧张的情绪了。
两人对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喜床之上,烧红的烛火照映着容颜。
宛如他们是一对璧人。所有珠联璧合、天造地设之类的颂词都将在两人日后的人生里成就真实。
氛围令理智昏茫。她为自己一瞬间的失神而自嘲。
「三小姐,我想……」
她的所谓丈夫,一身红蟒袍、看似喜气洋洋的寒山碧欲语又止。
即使他与她之间经过三年的相隔,他那与大红一点也不相称的苍白肤色,也始终没有呈现太大的变动。
她正视他,等候他未竟的字句。
「三小姐,这儿已经没有旁人了,所以我想要劝妳一句……」寒山碧正襟危坐,沉吟着如何把话说得婉转。「这婚事虽然是杨家提的,不过妳应该不知道吧,我的身体……」
杨柳陌皱眉。「婚事不是我杨家说要办的。」
「咦?」
「你在开玩笑吗?寒家大小姐把三书聘礼一口气全送到我家里来,可没给过白杨庄说不的余地。」口气尽量云淡风轻。
「这、这件事跟我大姊说的不同……」
她笑容灿烂。「那么,今天的事情走到这儿,是寒玉庄一时兴起的儿戏喽?」
「不、不!妳误会了……」他忙不迭地否认。「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妳不是自愿,我们不如就暂且以礼相待,等明天我再跟大姊把话讲清楚,送妳回白杨庄。」
「看你的模样,应该也读过几年的圣贤书吧?难道没听说过女子乘回头轿,对名节的损害有多么严重?」她语气转而沉重。「好吧,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想强迫你……」
「我不是不想!只是,我怕会耽误了妳。」
寒山碧眼睛晶亮,彷佛在这注视的一刻投注了他全部的真诚。
她被他的专注震慑,于是收起过度张扬的挑衅。「不管事情是谁起的头,白杨庄既然答应了,就没有毁约的道理。我都跟你一块坐在这儿了,你还怕什么?」
「江湖上流言不断,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瞒妳……总之,今天的寒玉庄之所以会改变传子不传女的习俗,由家姊执掌,那是因为我病犯先天心疾,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人。如果妳做了我的媳妇,那无异是半个寡妇。」
「生死由命。我不是个会强求的人。」杨柳陌一笑置之。「再说,你能活到如今,甚至还能练武,这一路上应该是经过许多人的照料调理,我想我虽然不算是才德兼备,但照料人总还是可以的。」
她说得理所当然。如果她真是没有一点意愿,何需这样说话?
寒山碧只觉得心头受到一阵激荡。
她是花样的年华,如斯青春;这样的佳人本该是他的南柯一梦,自三年前霍香城一别之后偶然激荡在胸怀的志念。
如今她却俏生生地走进了他的人生里来,说她愿意做那个照拂他的人。
过于庞大的幸福反而令他恐惧这一切的不真实。况且,像三小姐这样的女子,他从未遇过,他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所熟悉的女子,尽是像大姊那样英姿飒爽的侠女。她们有能力保护自己,见解与男子无异,也能大碗喝酒。但是柳陌,她柔弱得像是深宫里娇养的名花,一碰就会受伤;可等靠近了才发现自己原本的认知全盘错误。她一样带刺,别人休想轻易摆布她。这样的女子……到底是柔弱还是刚强?
他何德何能,可以做她的护花人……
寒山碧目光一黯。「我很感谢小姐的这番心意,」说出积梗在心中的另一个忧虑:「但以小姐的才貌,就连洗庄主都为妳……」
提到那人,杨柳陌的笑容霎时消融。「我刚刚还以为寒玉庄的逼亲确实与你无关,看来是我认知错误。洗庄主以强取豪夺的手段,将我视为可以抢夺的物品,原来就连你,我的丈夫,也认同这样的行径……」
「不!不是这样!」见柳陌动怒,寒山碧知道是自己的口拙惹了祸。「我只是举个例子,洗庄主的行为确实不可取,可他的能力却是被肯定的……唉,不对!我是要说以妳的才貌,天下英雄哪个能不拜倒在妳的石榴裙下,不值得为我而耽误终身……」他语气转急,忙着辩解,却是更加乱了阵脚。
「好了,你不必再说,我都知道了。」柳陌眼睫半掩,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原先的怒气似乎消了,可语气还是不对劲。「总而言之,是你嫌弃我。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我知难而退。」
「我怎么会嫌弃妳呢!我--」山碧有些急。冰雪聪明如她,怎会看不明白他的心?难道,她是想用言语逼得他承认--所有犹豫,都是因为怕伤害她……
自从知晓这桩亲事起,他就睡不安寝。就算是杨家主动结盟,也是一段利益联姻。他总想着:佳人应该是迫于父兄才不得已答应的吧?原本他便打算在洞房花烛夜两人见面时,开诚布公说清楚,毕竟,无论自己如何倾慕,也不愿意勉强她。
尤其现在听来,这事竟是由大姊逼亲!那么她更不可能心甘情愿留下来,陪伴他不知还剩多长的日子了。
把话说明,原是准备好要听她的拒绝,但是如今……她言下之意是?
她为何要这样逼他?心中悄然渗进一股不确定的喜悦;是他曾经想过,却从不敢真正去期待的。
杨柳陌别过的脸轻轻拢起眉,嗔怒着不理睬他。看来他听到的说词与事实相违。但为什么寒江月连自己弟弟也要瞒到洞房花烛?这是否表示,寒江月虽掌控寒玉庄,寒山碧的意愿却是她极在意或勉强不来的……
她思索着,同时也等着他的答案。许久,他终于开口--
「三小姐,」带着些许迟疑,些许慎重,他问道:「妳……真的愿意留下来?」
杨柳陌回过头,对上他凝视她的眼。他定定的目光彷佛追索着一个答案,她迎上他的视线,唇角勾起笑。「我和你天地也拜了,合卺酒也喝了,你说呢?」
「三小姐……」他低唤她的声音忽地不稳,让杨柳陌抓不住其中是否含有她要的欣喜。
「如果你还要叫我三小姐,那我就要走了。」她作势起身。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啊……怎么她的丈夫却生疏客气,非要她剖明心迹不可?
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要理性多了……
不过即使如此--
「柳陌。」一声轻喃生涩地自他嘴里溢出。见她又要生气,他急急抓住她的手,尽管温柔的嗓音仍是有些不确定。「我只是没想过,会有与妳做夫妻的一天……」
「我何尝不是呢?」见他主动拉她的手,杨柳陌柔声道:「这是注定好的缘份不是吗?从三年前起。」
听她又说起那次初见,他脸上有几分腼腆。「佳人赠剑,到现在还令我难忘呢。」
「我也与你相同。可不曾有人把我揽上骏马驰骋飞扬啊。」杨柳陌眼眸含笑。
「啊!真的很对不住。」没料到她又提起,寒山碧耳根又不禁赤辣辣地烫了。
「我一时心急,担心妳……」
「所以你的确是一个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啊。」
「柳陌,我--」听她这样说,他顿了一下。沉默半晌。
她微笑等着他的回答。良久,终于听见他一声轻叹。
「但愿我不会辜负妳的期望。」
闻言,她定下了心。想不到这场婚姻到头来竟会是她极力说服对方。果然可笑不是?不过……她却从中见到他眼里的深情,以及身在江湖所不该有的诚恳。
这样很好。让她的计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以按部就班。
而他,没有逃开的机会。
思及此,她内心怦然,轻轻挣开他握着她的手,起身吹熄烛火。
「你打算和我谈天到天明吗?」黑暗中,她的嗓音听起来格外轻柔。
寒山碧抬头,她却在他开口前走至他身旁,倾下身,在他的薄唇上印上自己的。
这一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他倒抽一口气,却没有避开。
杨柳陌垂下眼帘,脸颊发烫,双手轻轻地拥住他的臂膀,再次坐到喜床之上。
他仍不动,但她感觉到近距离里,他急促的呼吸像暖风轻拂在她脸上。黑暗之间,柳陌颤抖着手指为他解下衣衫,生涩地将颊贴上他精瘦、愈趋温热的胸膛。听见他如鼓的心跳,和自己的相同。
「柳陌……」在她将柔荑抚上他胸膛的同时,他发出一声自喉头深处的低喃,彷佛已在梦里唤了千百回,教她的心一震!
一阵酥麻袭上她,寒山碧伸手搂住她的颈项,缠绵的回吻在她脸上轻点开来……
她绽开微笑,伸手解下芙蓉帐,拉下他的身形。
以自己为他织就一张温柔而绵密的网。





辞君剑 第三章
寒玉庄占地数百顷,徒众四千;弟子分部管教,各有司堂。
其中寒江月掌庄之号令。庄主的名号虽然在庄内耆老的反弹之下,还未能真正落定,可她说出去的话,仍然具有一定的力量。
据说,几年前寒玉庄与海外流派的决斗,代表寒玉庄出战者正是寒江月。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会是一场苦战。难以捉摸的武功路法,竭力死斗的海上枭雄,放眼中原,谁有必胜的把握?众人皆以为寒玉庄逃不过那次。就算那群海枭在决斗之后放过了寒玉庄,天下名庄的招牌也是摇摇欲坠。
「可惜啊,寒家的公子不争气,不然寒家大小姐只要躲在家里绣花就好了,哪用得着出来受这种污辱?」
「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横竖是丢脸,派个女人出去还有点余地啊,您老说是不是?哈哈……」
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在战后立即获得止息。
寒江月浴血归来,而那个海外来的挑战者,却再也回不到他的海上去。
杨柳陌从那时候起,心里就明白:要撂倒寒玉庄,寒江月是必然的阻碍。
所以,她也隐约料想得到,在她新婚的翌日,寒山碧神色凝重地去见寒江月,两人在议事堂长谈后,寒山碧与长姊之间的前嫌如春雪尽融。
这位慓悍女子,不仅仅在胆识与功夫上过人。从寒山碧身上,她见识到了寒江月沉谋的一面。但是,她是因为太在乎寒山碧,所以才不计一切要成全他?或者她更在乎寒玉庄,所以寒山碧也成为她摆布的一部份?
而这么做,所要成全的根底,又是什么?
杨柳陌理不清头绪,隐约有个关键被她所忽略。
「柳陌,我知道妳是白杨庄的千金小姐,远嫁来寒玉庄,妳不用怕,照旧做妳的千金小姐,寒玉庄不会亏待妳的。」
话说得明白,所有关于寒玉庄的一切,她没有干涉的余地。
至于她举案齐眉的丈夫,笑容温煦,天真如昔。
「妳就做妳想做的,愿意做的。」
如果,她不是白杨庄主的女儿,也许她真的会去喜欢她的丈夫也说不定。
他的天真,是她所匮乏又嫉妒的。
--但是山碧,你知道你的天真将会毁掉你所在乎的其它东西吗?
柳陌微笑。想起丈夫伏在她身上时,那张对她有着眷恋与珍视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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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搁下手中画莲的笔,任思绪纷飞。今晨起身时,她在房里也是这样对着雅致的园景,而他站在身后,轻捧她如飞瀑般的发,爱怜地梳着。
她感觉自己的青丝散落于他的掌间,柔顺而细致,一如现在雨丝斜飞,轻打在荷花池上,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这便是被一个男人娇宠的感觉吗?
柳陌娉婷起身,走至练月亭边看看天色;灰蒙的云层仍厚,雨丝不大却浓密,看来独自跑到此地赏花作画的结果,便是一时半刻离开不了了。
寒玉庄占地广大,怕是连丫鬟也鲜少会在雨日经过此地吧?
许久不曾如此清闲,以往在白杨庄,是鲜少有机会让她这样发呆的……
杨柳陌幽幽一叹,正想重新专注于宣纸之上,却一个抬头,意外见到丈夫打着伞向她走来。
「柳陌,」油纸伞拂过柳枝,寒山碧温言唤道,面容上有一丝欣喜。「原来妳在这儿!我问遍丫鬟,没人知道妳上哪儿去。」
「哦,我只是被寒玉庄的园林吸引住了。」他的出现让她微讶,柳陌对丈夫轻轻一笑,察觉到他的袖子及衣襬都被雨飘湿了。打着伞的他,想必是在细雨中找寻她许久吧?「庭园设计得真精巧,要不是这场雨,我还想多逛逛呢。」
「找个好天气吧,让我带妳到处走走看看。」他定进凉亭,收了伞,朝她一笑。
「寒玉庄的园林是我曾祖父亲手设计的,有许多地方我也不常去,小时候还曾经在里头迷了路呢……咦?妳在画画?」他走近石桌,赞赏地看着墨荷。
「是啊,好风景总是让我着迷,想不到我会成为这儿的女主人。」她扬睫,看似无意的说。拿出绢帕,轻轻为他擦拭微湿的脸庞,同时也趁隙观察他的神色。「有庄主为我做向导,看来我一定能很快熟悉环境了。」
他用过早膳后便和寒江月留在书房商讨事情,她识大体地主动告退。眼下看来,寒山碧并非如外界所传,完全不管寒玉庄的事……
柳陌心中计量着,不知他负责的部分有多少……如果他能真正成为掌权的人,一切会不会比较好控制?
而他对她的话并无异样的反应,似乎对她所提的头衔担得理所当然。
这代表什么呢?柳陌脸上挂着贞静的笑意,不动声色的在心中细细分析,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他低柔的嗓音--
「我只愿把一切的美好都呈现在妳眼前。」
话语轻轻,却让她的心湖毫无防备地吹起一阵涟漪。柳陌一怔!在这短短的时日里,他的软语却比锐利的凿子更甚,让她的心墙无来由的动摇。
为什么当自己做好全身防备,竟会换来他的细语呵护?他该是面目可憎的不是吗?父亲自小灌输的话语、寒家的逼亲……她有千百种理由讨厌他。他是她家人的威胁,就连他娶她,不也是为了挫杨家人的脸面?
但看着他的笑颜,她却忽然觉得自己的满腔恨意少了立足的点,煞时倾落一地。
与他相处愈久,愈觉得一切不在她的认知之间。而她迷惑于这样的感觉。
「原来寒玉庄的少主这么油嘴滑舌,看来我以前听到的传言都是假的了。」她不愿再想,微微侧身,嗔道。只想早早脱离这种令自己窒息的氛围。
「这……」我只是实话实说,寒山碧想着,没再出口。有时觉得,他只要一表明自己的心迹,她便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挑开。笑容的背后,他摸不清她信了多少。
是不是自己太拙劣,是不是她……不喜欢听?寒山碧隐去微黯的眼色,强打起精神,顺着她的话意笑问:「妳以前听过什么传言?」
「我啊,」不愿他瞧出异样,她暂且放下心事,眼眸一转,有几分俏皮。「我以前听人说,寒玉庄主温文儒雅,不过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寒玉庄主?」她的巧笑嫣然解了他的不安,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他暂且释怀笑答:「妳的消息没错,不过大概是我爹在世时传出去的消息吧。」
「什么?」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柳陌心底惊讶,但也不自觉起了玩心,佯怒道:「看来我是被人骗了!好,明日我就回家找我爹告状去。」头一转,不顾桌上纸砚,径自走出凉亭。
「嗳!柳陌!」没料到她有此举,他连忙抓起伞赶上。「还下着雨呢……」
「哼。」头也不回,伞却精准地在她走出练月亭的那一瞬遮上她的天。
呵!她的算计不会有误的。等到了丈夫与她并肩,柳陌笑开来,两人缠绵身影共一纸伞,漫步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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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一个不安定的存在。
即使他把自己的所有都捧到了她面前,她就真的会为他停驻吗?
寒山碧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阴影始终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明明她将她的贞洁毫无迟疑地献与他;明明她总是微笑,妙语如珠;他的不安却依旧滴水穿石,透进他懵懂的认知里。
「山碧,你既然把剑挂在书房每日专注,就应该告诉她你的这份心意。」
他微笑避开了姊姊的提醒。他其实是有说的,但是,不知道他表达的方式,她是下是能够懂。
相思是一帖穿肠毒药。最初记挂在心头的微弱志念,连他自己也料想不到;随着时间的推演与记忆的放大,他的思念竟如火如荼。红烛下再度看见她,他知道自己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沉着地让她选择。
有时候她让他觉得,她也有同样的心情。可是她脸上偶然出现的沉静却令他忧惧,彷佛在兴头上的唯有他一个。
接过同门师弟随手拋过来的汗巾,把脸上的汗水任意抹干。
「少主,听说今天卖杂货的会到庄里来耶。」一个稚气未脱的师弟笑着凑到他面前,眼瞳明亮。
「什么时候你们也管起这些了?」他笑着回答,伸出手掌随意将小师弟汗湿的头发揉乱。
「当然不是咱们要管的,不过少主你不一样啊,你可是有老婆的人耶。」小师弟大声回答,理直气壮。
他望着师弟蹦跳着跑开,浑身充满太阳的气息。
心中隐约有个意念被他的言词触动。
傍晚,他回到与柳陌居住的院落,淡黄的色泽洒在地上,他看见她端坐妆台,素手推上一柄翠钗,别在她的云髻之上。
他没有说话,走到她身后,手臂比他的意识更早,由后向前环住了她纤细的腰枝。她似乎微微一愕,转过身来扬起柔软的微笑。
「你回来啦。」
听见这话,让他隐隐安下心来。无论如何,她是他的妻。她是在等候着他的。
「嗯。」山碧注视着妻子妍丽的容貌,再看看妆台前的胭脂水粉,那些是他过去从不曾注意过的对象。他再次把视线移回妻子脸上,虽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略显局促,「今天杂货郎到庄里来,几个庄里的师兄弟就起哄……」
「咦?」他话说得没头没尾,她轻声疑问。
「所以……我买了这个送妳。」宽阔的掌面摊平,里头躺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虽然讶异,柳陌却仍旧接过了锦盒。正待拆开,他突然又说话打断。
「是胭脂。」
「哦……谢谢你。」柳陌笑着答谢,注视着丈夫略带羞赧的神情,猜想他或许不曾送过人东西吧,连要先对礼物的内容保密都不晓得。
原本正盘算着父亲交代的心绪,被山碧的笨拙牵动,笑容也有了几分真诚。
「那,大姊还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一趟。」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丈夫的身影便已离开。
这样看来,他是不想看到她拆礼物时会有的反应?
柳陌好奇心顿起。照说山碧是个男子,应该对胭脂不了解,而他突然送她胭脂已是一件怪事:再者,胭脂是一项小礼物,他实无需这样在意……
她将锦盒的盖子打开来,里头的确是胭脂没错。
柳陌眉头轻拢,再将锦盒仔细审查一遍,察觉到胭脂的深度比起盒高要来得浅多了。在盛着胭脂的里盒下头,还有空隙。
她将里外的两层纸盒拆解开来,露出藏在空隙之中的一张纸片。
轻蹙眉,她的心不自觉的高悬起来。他想说什么?要这样费工夫……
忐忑迟疑地抽出纸片,展开一看,一行字跃入眼帘。
心在那一刻颤抖了一下。柳陌怔怔地看着短短的字句,双颊微微地燥热起来。
那是他秀逸的字迹。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
她轻轻地、反复地念了几次,感觉胸口好象要为这短短几字而充盈。
原来方才他赠胭脂时的不安、他离去时的仓卒,都是因为这个……
她忽然想起他从背后的拥抱,他的温言软语、款款深情。
彷佛有一泓暖暖的温泉水悄然地渗入心底。放下纸片,柳陌转过头去,望着他方才离开的方向。
丈夫早已去得远,她却在回头时,脑中清楚地浮现他温柔笑着的脸庞,还有他惯于轻唤的音节。柳陌,柳陌……多情而缱绻。与她的父亲、其它家人都不同……
父亲……
忽地,这两字如同雷电窜进她的脑海,她猛地回过头,呼吸急促起来。颤抖的手指慌乱地折起方才的纸片,胡乱地塞回原来藏着的胭脂盒里。
自己在想什么!杨柳陌,妳何时在意起这样的虚荣了?他就算能颠覆妳的观感,妳也要懂得将他的深情转化为妳可以利用的工具,不可以有一丝沉溺啊!
否则,妳还能有多少胜算呢……
终究要离开的。她的手重新平稳地阖上胭脂盒,尽管眼底泄露了波动的情绪。
到时候,她会笑着把所有他给的东西一并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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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遣退门众,回到自己房里。
白杨庄与寒玉庄近来频频交好,想来密谋计画已逐步成形。而他洗华庄,必然是两庄联手最大的目标。
这样也好。男子嘴角一扬,拿出庄内机关布阵图。柳陌啊柳陌,我不会让妳继续留在寒玉庄受委屈,很快的,妳会属于我。
想起女子,他刚毅的脸孔不自觉地柔和许多。她的倩影自三年前起就与他魂梦相依,令他辗转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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