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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君剑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竟陵
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却遇见此生最重要的人。
她侃侃而谈的丰采让他倾心,自信而黠慧的神情令他痴狂。而对于他这个陌生人的身分,他不说,她也就没问。只知道他一个名字,程寰。
程寰。他要她只叫他的名字,尘寰。其它的事情并不重要,只要自己清楚便好。杨家的三小姐。离去的那日他默念着,对自己发誓,有一天会回来娶她。
一定会。
只是没想到竟冒出了一个寒山碧。只要想起柳陌无奈的神情,他就想杀了那人。
他提笔构思。什么三书六礼,什么寒山碧,她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会成全。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敲门声。洗尘寰抬起头,将图一掩。「进来。」
门很快打开,是一名年轻的紫衣女子。「四哥!」她急急走近,眼角眉梢有一股藏不住的忧虑。
「荷衣,是妳。」见到来人,他再次摊开草图拿起笔。「何事这样匆忙?」
「四哥,我听说你日前带了庄内几名高手去劫寒玉庄的花轿……」
「这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吗?」洗尘寰不以为意的笑着,在图上又落下几笔。
「可是你却没告诉我你受伤了,而且是杨--」
「这没什么好说。」他淡淡打断。
「没什么好说?」她急了!「你怎会让她伤你?我不相信她有这个能耐……」
「她要做什么我都随她。」
「你--你疯了……」卓荷衣看着他固执的面目,不敢置信。「人家都退了你的聘礼嫁给别人了,你还要等她?」
「那不是她愿意的!」洗尘寰沉声说。一抬眼,看着这个一路陪他走来的亲妹妹一脸悲意,又软下语气,轻叹一声。「荷衣,妳等着看吧,再过不久,她会成为我的妻子、妳的四嫂。到时妳见了她,就会知道我的等待值得。」
那我的等待呢……卓荷衣默不作声。她倔强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见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柔光,知道是为了那个女子,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四哥……」良久,她颓然地垂下眼,掩去心中苦涩。「我只想要你保重。经过这么多夺权纷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洗尘寰闻言,略微收敛了眼中的思念,将目光移回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七妹身上。「妳放心好了,与我为敌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所以妳担心我的安危是多余的。没有把柳陌带回洗华庄,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这三年来,在手足之间搬演的夺权剧码,早已经锋利了他生存的斗志。
至于柳陌,思念她,期望拥有权势、进而拥有她,则是支撑他到如今的向往。
卓荷衣惨然一笑,不想再听见杨柳陌的名字。「四哥,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
「是妳决定要把姓氏改回来了吗?」
听见荷衣说要紧事,洗尘寰第一个便想到这一件。自他继位庄主之后,同样的血脉里只剩他跟荷衣,他希望她将姓氏改回来,可是荷衣迟迟没有答复。
卓荷衣摇头。「卓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不想把它抹灭掉。」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也姓洗,那么她就连最后那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了。
「既然妳坚持……那我也不再勉强妳。」
「四哥,我找你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荷衣从袖里取出一个青瓷瓶。「我带了刀伤药来,无论伤口是轻是重,你这么放任着总是不好……」
「不必了。」洗尘寰拒绝得没有丝毫犹豫,「别说这只是皮肉伤,就算是刺穿我的骨血皮肉,我也希望它能够成痂,因为她早已经铭刻在我胸膛。」
「你--」竟为她这样糟蹋自己!
荷衣心中既委屈又愤慨,几乎无法遏止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但她清楚知道这泪绝对不能掉,一掉,她会连此刻兄妹融洽的假象都失去。
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宣之于口,就是害怕说破的后果,只会把跟他在一起的微弱幸福也输掉,更何况是在知道四哥心中已经有了别的女子侵进的现在。
她只能够躲藏,躲在同父异母的阴影背后一个人舔舐哀伤。
「总之,我把药瓶留在这儿。我先回房了。」
头也不能回地,一抹紫色影子从洗尘寰书房里仓皇褪了色,却始终没能引起他在兄妹情分之外,更多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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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跟夏暑一样教人难耐。欲望像柴木一般点着火苗便燃烧起来。
他知道……浮动的视野里女子勾魂摄魄的笑容在这情境之中有多么不应当,但他的意识跟他的自主已经完全脱节……他不想就这样被掌握。可是在被主宰的过程中,他无法拒绝自己的身体像一支弓一样,被她撩拨到极致,然后才领略纯粹的快乐。
「柳陌……」刻意压低的喘息在斗室之间浓重回荡。
半褪的衣襟袒裎着丰美的姿仪。她弓起膝,冰冷的石砚端方在案,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肌肤,带来另一种温度的刺激。她一瞬间的颦眉,她的丈夫反欺上来。方才还嫌太狭窄不能收纳他颐长身形的桌面,这会儿倒显得空旷。
他的唇舌与手指,逐步成为开启她身体的关键。
呼吸由原本的急促,缓降下来,然后回归到规律与沉稳。
她伏在他精瘦的胸膛,侧耳倾听他稳定而稍嫌缓慢的心跳声。
每一夜都必定要温习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渗透进她的习惯,彷佛带有一种令她安心的力量。
柳陌叹了一口气,无声地从他身上坐起来,将裘毯盖上他躺在卧榻之上裸裎的身体,拢起自己并未完全褪去的衣衫,隐约腰脊有几分酸楚透上来。
缠绵来势汹涌。她循规蹈矩的丈夫,竟也愿意迎合她的荒唐。
她揉揉额际,不再多作思量,赤足走向方才两人恣意的书桌,拾起一卷被仓卒推开跌到地面的图轴。
她将之妥善收藏起,一个虽仍在书房之中,却独有她能找得到的位置。
布置完整,她回到了丈夫身边。黯然的眸光凝睇着他秀朗的眉目、挺立的鼻梁,以及诱人的薄唇,然后眼睫掩合,将最后的那一道黯然也抹灭。
他在午睡之后先她而醒来。
依然是温柔而缱绻的视线投注以爱恋。几个月的新婚之期,她虽仍是如冰火兼容的女子,过度澎湃的甜蜜却让他几乎有种错觉,也许过去徘徊在两家之间的互斗怨仇是不存在的。他们只是单纯的一对人间夫妻,不需要去理睬那些旁枝末节,
如果不是大姊正跟白杨庄书信密切往来,谈论着两庄联合攻洗华的事宜,他都快要忘记她是来自一个江湖名庄,他原本的世仇。
即使她是,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他仍将信她爱她,令她在他的能力之内幸福。
山碧温润地微笑,在不惊扰到妻子的情况之下披衣而起。
然而,虚掩的门扉很快就将他的笑意击溃。
他一阵错愕,视线投向书案,凌乱的桌面仍有方才两人温存的痕迹,但少了什么在他脑海中却清清楚楚。
脑中顿时轰然!午膳后大姊找他一个人去,将庄内机关图交与他收藏,然而他一进书房,娇美的妻子便笑语如珠地迎上,接着一连串的挑逗与撩拨,在他体内引燃炽热的温度,燎烧他的理智,令他无力招架,而后疯狂。
他几步走向书桌,拾起掉落在地的纸笔,却独不见那幅卷轴!
怔楞地望着半掩的门,再移到卧榻、仍然熟睡的妻子身上。
她睡梦中的呼吸平稳,白玉似的颈项上仍有他纵情的痕迹,而凌乱的衣衫、光裸的纤足,在在提醒着他的大意。
寒山碧心一沉!他迅速观察了房内是否有外人遗留下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懊恼地叹口气,他将毛毯覆上柳陌,不料此举让她微微一动,朦胧地张开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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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家偏厅。
「图丢了?」寒江月讶然,微怒的丽容除了江湖女子的豪气,还有一股泱泱的大家风范。「我不是才刚交给你吗?什么时候的事?」
「对不起,大姊,都是我不好……」寒山碧连声道歉。
「这你说,是怎么丢的?」她这个小弟向来谨慎,从没出过这种岔子呀。
「我……」山碧神色微赧,有些困窘。「是我不注意,请大姊责罚。」
「你--你明知这不是责不责罚的问题!」寒江月恼了,为何他今日如此支吾其词?「庄内竟让贼人有机可乘,这非同小可啊。你说,丢掉的当下有谁在你身旁?又有谁知道卷轴内容?」
「都怪我一时不察,让人闯进书房,把图盗走……」山碧连忙道。
「是吗?」他的反应太过局促反常,反而给了寒江月一个可能的答案。她瞥了他身后盈盈而立的女子一眼。「那我问问,看有没有人见到可疑人士进出。」
寒江月旋即找来数字巡逻的家丁询问,然而书房清幽,是否有人在无人注意之时入内下得而知,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与寒江月猜测的相同。
「柳陌,」寒江月禀退家丁,开口唤道。她看着弟妹沉稳的神色,心中计量。
「妳也听见了。大家都说,妳自午后便同山碧在一起。」
面对寒江月的问话,杨柳陌望了山碧一眼。「是的,大姊。」
「妳知不知道那幅图轴是什么东西?」江月问。
「柳陌不知道。」她沉静地摇摇头。
「那是寒玉庄的机关图。」寒江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妳向来聪明,依妳看……有谁会想要这种东西?」
「寒玉庄有多少仇敌,大姊怎么问起柳陌了呢?」柳陌迎上寒江月灼灼的目光。
「江湖恩怨多,怕是一时也难以明了吧?」
「话是不错。」寒江月笑着听下了柳陌话里的贬意,知道她仍是在意着自己的逼视。「但我想,有本事进到寒玉庄,甚至从山碧手中盗走图的人,应该不多。」
她言语温和,话意柳陌自然不会不懂。寒江月向来是精明的人,卷轴失窃时自己在场,杨家女儿的身分不可能不被怀疑。
有时她觉得可笑,是寒玉庄非要强娶她来,然后又防她像防贼。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它名副其实吧。
「大姊这么说,是在怀疑我吗?」柳陌披上盔甲,这场布局,她是早已准备好同寒家姊弟周旋打场仗了。若自己是山碧,也很难不在心中起疑呢……她心底嗤笑。但无妨,她不会让人抓到任何证据。
「此事事态严重,只要是可疑的人,我都会盘--」
「大姊,柳陌的确和我在一起,但不可能是她的!」听见姊姊的怀疑,沉默的山碧不禁打断寒江月的话,他自知犯错,原不该打断姊姊调查,但一听见她将怀疑的对象讲明,他又忍不住--
柳陌嫁过来,他已亏欠她太多,怎可又在这种事上怀疑她呢?
对她的情真意切,只要她出口,他便信,也愿意用一切来呵护珍惜。
然而他的维护却让柳陌心底闪过一丝惊讶。她原以为……他会一直沉默到底,任她与寒江月辩个分明的。
「若你能把事发时的一切交代清楚,我自是不会再问。」
「大姊,妳就别再问了。」山碧的脸颊隐隐地臊红,但随即稳定下来。「总之,柳陌在我身旁,也就是有我看着,她怎么可能在我眼前做出偷盗机关图的事情。再者,书房的确是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这是山碧的过错,没有理由牵连别人。山碧愿意领受责罚。」
神色慎重。
寒江月凝视着山碧的慨然,沉思一会儿,终于松口。
「既然你要一力承担过错,那么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但是机关图失窃,表示寒玉庄的机关不再安全,你要负责将它重新排设。在这之前……」
寒江月的眼神在柳陌脸上停留一会儿,又重新回到山碧身上。「责罚是免不了的,你就到后山石洞去面壁三日吧。」
丽容隐约仍有未消的怒气,但是山碧不肯详说,她也拿他没办法。交代完之后,山碧恭敬地答了一句「谢谢大姊」,让她对这个小弟更是心疼又生气。
罢了。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应该知道轻重才是。寒江月不再看这一对让她烦恼的少年夫妻,径自离开了偏厅。
山碧回过头对仍发着楞的柳陌笑笑,说道:「大姊方才说的话妳别放在心上,她是一时情急。不过接着三天,我就不能陪妳啦,妳要自己小心门户。既然有外人进来盗图,寒玉庄内的守卫必有漏洞,在查出来之前妳晚上要多加注意……」
山碧唠叨地交代了一些琐事,柳陌听着,心思却不在他所说的事情上,她迟疑着打断他:「山碧……为什么你不跟他们一样怀疑我?」
他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绽开脸上灿亮的笑容。「傻瓜!妳是我的妻子啊。再说,那个时候妳一定也是累得睡着了……」想到他们两个之所以疲累的原因,山碧面色又是一红。「怎么可能会盗图呢。不过,我倒是很烦恼,那个时候我们都睡着了,不知道妳身上的衣服毛毯有没有盖好,让窃贼这样进出,不晓得有没有……」他眉头一拧,陷入苦思,倒有几分懊悔。
柳陌见他脸上表情变化飞快,完全不以受罚为忤,沉甸的心思不禁也被他逗笑。「还说我呢。你也是一个大傻瓜。」
竟然傻得--这么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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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玉庄后山石室,素来是静悟之地。会被罚到这儿来面壁的弟子,多半是庄中位阶较高者。山碧对这地方并不陌生,他虽因体弱,很少被责罚,但也常往这儿来探望师兄姐。
一日十二个时辰,他行气打坐,温习内功心法,勉强打发时间,也是惬意。
唯一的缺点是面壁者不会有人送饭,一两天熬下来,不免饥肠辘辘。
行气一阵子,腹中丹田之处忽然传来一道鼓鸣,彷佛要跟他的真气运行相唱和,山碧收下掌势,摸摸肚子,一时苦笑。
「原来你也是会饿的。」
一声女子软浓的笑语忽地窜出,山碧眼睛不由得圆睁,四处寻找声音的出处。
只见绿衣少妇挽着髻,肩披软蓬,手提竹篮靠着洞口盈然而立。
山碧面色一喜,忙跳起来过去握住少妇的手,「柳陌!妳怎么会来?」
她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高手中的竹篮。「当然是因为听见某个人的肚子在鸣战鼓了,特地带兵来解他城下之危啊。」
竹篮盖被掀开来,一阵食物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山碧拉着柳陌在石室中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脸兴奋地看着柳陌带来的菜色。
「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忽又想起一事,山碧把篮中菜碟取出的动作略微一顿。「对了,外头看守的师弟怎么肯让妳送饭进来?」
:这个啊……因为我骗他们说厨房今晚有煮夜宵,他们如果不快点去就吃不到了。所以,你也要吃快点,不然我们就会被『人赃俱获』了。」
「妳真机灵。」他宠溺的看看妻子,其实方才见她来,饥饿感早已被惊喜的情绪压过大半,但现在闻到香味扑鼻,饿了两日的他亦忍不住食指大动。
「看看我带来什么。」柳陌笑着看他一眼,一边帮他取出盘碟。「南华豆腐、核桃鸡丁、红扣水鱼,还有这个……」她得意地端出最后一个碟子,「这可是我特地帮你留的哦。」
「蜜汁烤双鸽!」山碧欣喜道:「原来我来面壁思过,你们就吃这么好。」
「其它菜我偷偷帮你热过,至于这个,我连沾酱都帮你带来了。」柳陌笑道:「你快吃吧,免得待会儿师兄弟回来,你就得眼睁睁看煮熟的鸽子飞了。」
「那可不成!孟大厨的烤双鸽我说什么也不会错过……」山碧笑着,正要大快朵颐。「咦?」又往竹篮翻找。
「怎么?你要找什么?」见他动作,柳陌问道。
「竹箸呀。」
「哎呀!」听他一说,柳陌轻抽一口气,手指敲上额头。「难怪我老觉得忘了什么。我、我没帮你带……」
「啊?」山碧有些错愕,眼神不自觉飘向豆腐。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回去帮你拿--」
「妳别忙了!」他急忙拉住她。「师兄弟们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再去拿就来不及了。何况,」他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抓起乳鸽,「没有竹箸也没什么关系嘛!」
柳陌一怔,看着丈夫的模样举止,突然把懊恼的情绪拋到九霄云外。
「哈!要是师兄弟回来见到你这样,怕是要以为看错人了。」她噗嗤一笑。「不
过我小时候也这么做过呢,但自从我爹骂了我一顿之后,就再也不敢了。」
「哎哎,我听说,塞外很多人都是这样。」山碧答,眼神灿亮。「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自从看了书,我就好向往那样的生活呢。」
「哦?」柳陌神色突然专注了起来。「是真的吗?你不会只是安慰我忘了--」
「当然是真的!之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塞外去游览黄沙浩瀚的大汉风光,看看诗人口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他说得认真,但见妻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山碧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妳大概觉得奇怪吧……」
「怎么会呢?」柳陌连忙摇摇头,她才觉得没人会和她有相同的想法呢。听见他这样说,她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小时曾经对母亲说过,却被母亲笑她傻。如今看见丈夫眼里的光采,她顿时觉得天涯遇知己。「我也好想见见豪迈壮阔的青青草原,白雪皑皑的天山美景哪!」
「妳也是?」没料到她竟会响应,山碧掩不住欣喜,音调也高了。「那妳一定也知道鸣沙山下的--」
「月牙泉。」柳陌笑意盎然地接话。「小时候我老嚷着要骑马去探探呢。」
「那么,柳陌,」他突然放下手中食物,忘情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那我们一起去!让我们骑着马,看牧民帐房星罗棋布、牛羊成群……」
一起去……她忽地失神。丈夫眼底的情绪像一团火焰,窜进她心田。话语却如水,令她脑海滉漾。这三个字,让她激荡的心血瞬间冷却下来。
他们……能有一起去的时候吗?
看着丈夫的笑颜,柳陌心中歉然。疑问停留在她脑中心中,她要自己别再去想。
「你若要到塞外,先学着怎么大口吃肉吧!」她淡笑,睨了丈夫抓她的手一眼。
「啊!对不起……」察觉妻子的目光,山碧赧然地收回手,发现自己让柳陌的手也沾上油腻。「我只是太惊讶……」
呵,她又何尝不是呢?柳陌用手拿起一颗核桃,在他的笑容注视下放进嘴里。
其实很想再同他多说些塞外事的,但到最后,也只能微笑。





辞君剑 第四章
关于寒山碧的一切,都超出她原有的理解。
他们同样立足于险恶的江湖,学着防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除了自己的血缘至亲之外,没有谁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她一直这么认为。所以,她为寒山碧对她毫无条件的信任感到不可置信。
隐约,有一种过去她奉为圭臬的信念被他所打破。她揣度心中未成形的意念。
捧着茶盘,脚步在不经意间已走到了他书房门前。
面壁的罚期结束之后,接连数天,山碧都待在书房里布画机关。他埋首于案牍,虽然已不用再受罚,晚上却也很少回房间就寝,多半是在书房里草草瞇个眼,醒来又继续寒江月交给他的职务。
回想最初,她还以为这个寒家小少爷对寒玉庄的一切都袖手旁观……没想到他的体力不济事,却有另一方面的专才。是一个……总令她意外的丈夫。
她推门进去。只见书桌上散乱地摊着数张图轴,而山碧正就着他面前的一张宣纸,手提狼毫笔挥毫而就。他笔转自如,眸光坚定,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也难怪他这样拼命。
攻打洗华庄的计画在两庄的鱼雁往返密切联系之下,已逐渐具备了雏形。日昨,她的两位兄长更是特地由白杨庄赶过来,一方面是为家中思念女儿的母亲探看柳陌,另一半,便是要将先前两庄的约定落实。
众人不日之内就要动身前往洗华庄,寒玉庄的机关修正非得早日完成不可。
她淡笑着,端着瓷盘靠近他。「山碧。」
怎知山碧却似被她这一喊所惊动,抬头看了柳陌一眼,显得有些无措。「妳怎么来了?」手里不停地收拾毫笔、砚台。画纸,却又不知道该摆哪儿才好。
乍见丈夫的局促,柳陌心头阴霾顿起。他何需这样反应?转念再想,又觉得他的防备也是有道理--他负责重新拟定寒玉庄的机关部署,而她是窃取机关图的头号嫌犯,他本该提防的……
理智上她明白山碧的举措,然而,却隐隐有些不是滋味。他堂皇地说相信她,只是表面上的漂亮话吧?
压下心中的矛盾,她走到山碧跟前,在桌上的空净处放下盘子。不经意的瞥见山碧并未完全收起来的白长宣,反倒教柳陌双颊一红,暗暗懊悔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
她捕捉到什么情绪,却只能佯怒,「原来你在这儿不是忙公务,是在偷懒!」
「我、我原本是在画机关图没错,只不过笔一沾了墨,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那些……」山碧吶吶地想解释,惹得柳陌更加脸红。
「让我看看你画得像不像。」柳陌随意拿这说词搪塞,掩饰自己的心旌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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