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尘事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江南剑
邢典的目光扫过了酒桌上的所有人,他看到众人都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他不答反问朱雀:“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在朱小友的心目中,什么人才是无辜,什么人又是有辜呢”
朱雀说道:“我听说邪君以前行事亦正亦邪,既杀过好人,也杀过坏人,在这里,被认为是好人的人自然是无辜的,被认为是坏人的,自然也就不再无辜之列。”
邢典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对朱雀说道:“这可能是看法不同罢了,每一个死在我手中的人,我都不会认为他是无辜的,并且,这些话偿若你在当年我面前提起,我根本不会跟你解释,说不定还会出手杀了你,因为你冒犯了我,而你也不再无辜之列。”
朱雀脸色变得几无血色,他说道:“邪君这么说,是不愿答应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邢典摇了摇头:“不,你和汪帮主二人是我邢典的救命恩人,别说让我邢典少杀些人,就算让我邢典为两位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年我邢典行事或者是有些偏激了,才会给人一种杀人如麻的印象,其实那只是我邢典不愿去辩解罢了,偿若我跟你们细说死在我手下之人都做了些什么,恐怕你们就不会这么想了,所以,我答应你以后少杀便是。”
汪九成却不买邢典的账,因为他认为邢典是在狡辩,所以他的回答也不过是敷衍而已,他问邪典:“每个人死在你手中,都有他们的取死之道”
邢典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如此。”
汪九成冷笑道:“那好,我问你,当年沧州首善难道在你眼里也是坏人,也是死得其所么”
邢典苦笑道:“所以说我如果不加解释的话,你们就会认定我在胡乱杀人,只不过当时我还年轻,和很多武林中人一样会义气用事,总想着我邢典是什么样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终会明白,哪知道你汪九成虽然坐上了丐帮帮主,却依然看不破这些虚伪之事,你说的那个沧州首善是叫做潘志邑吧”
汪九成点了点头道:“亏你还能记得他的名字,不错,他叫潘志邑,他死后,不知道有多少受过他恩惠的人去给他送葬,这样的人,你杀他作甚”
邢典道:“一个人若是打着善人的旗号,暗中却做着一些为人不齿的丑恶行径,那么这种人的行善能掩饰得了他做的恶事么”
朱雀和汪九成闻言,同时感到震动,因为他们立刻想起了鲁道南,此人号称湘西君子,偿若不是伏缨误打误撞地揭破了他的恶行,而是由朱雀发觉他在作恶,从而一剑刺死了他,那么外人对于他朱雀的印象,恐怕也就和邢典差不多了。
汪九成说道:“邪君的意思是,那潘志邑在暗中做了什么恶事”
邢典点了点头:“那潘志邑不知道玷污了多少人的清白,甚至是他结拜兄弟的女人他也不放过,只不过这些人在他的淫威下不敢声张而已,很多人选择了忍气吞声,而且她们还认为如果说出去,别人在她们和潘志邑之间,定然会选择相信潘志邑这个大善人的话,而不会相信她们,传扬出去还会败坏了她们的名节,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直到那日我亲眼见他做下这种丑事,又逼着他说出了他曾祸害的其他女子,最终我受不了这畜生的恶行,将他在横梁上吊死,此人死有余辜,汪帮主提起他来,我自然要跟你说明。”
汪九成半信半疑地说道:“如果是这样,为何在他死后还会有这么多人给他送葬为何没有人揭破他的恶行难道那些受到他淫威恐吓的女子,在他死后也不敢说出来么”
邢典叹了口气道:“如果当年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他潘志邑的话,我邢典也就不用背负了这么多恶名了,汪帮主,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来跟我说说,就算潘志邑死了,那些受到他玷污的女子站出来指责他,对她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了”
汪九成等人默然,邢典说得不错,这种事如果女子说出,尤其是在潘志邑风光大葬后,只怕别人还是不信她们的话,多半还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就算确有此事,也是她们不要脸,主动勾引的潘志邑云云。
朱雀说道:“可是既然邪君面对这么多的指责,为何当时你不为自己辩解呢”
邢典叹道:“以我的名声来说,我若是说出去,会有几个人相信呢况且空口无凭,只怕很多人还会认定我邢典是为了自己犯下的事狡辩,难道我能找来那些曾被潘志邑祸害的姑娘出来指责他吗且不说这些姑娘会不会为我邢典作证,就算她们愿意,难道我邢典忍心让她们自毁前程吗”
当时女子十分看重名节,甚至重于自己的性命,如果她们说出潘志邑曾玷污过她们,只怕她们都不要做人了,亲朋好友四邻家的吐沫星子都会将她们淹死。
汪九成道:“这么说来,你倒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了”
邢典摇了摇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在不同人的眼中有所不同,在你汪帮主,在你朱小友看来,这自然是好事,然而对于那些不明究竟的人来说,这当然是坏事,而对我邢典本人来说,是好是坏,那也难说得很,我杀了潘志邑,心中畅快,那是好事,然而此事让我背负了骂名,那便是坏事了,好事和坏事之间,那有这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此语引人深思,汪九成和朱雀等人听到邢典的解释,想起鲁道南这种人,都感到他说的话让人无力反驳,偿若伏缨当时看到鲁道南做出这等恶事,不是选择去跟朱雀商量如何处理,而是像邢典那样一刀宰了他,恐怕伏缨也会背上是非,毕竟一个盗贼和一个江湖闻名的君子,恐怕很多人都会选择相信后者。
汪九成自酌自饮了一杯酒后说道:“就算潘志邑是无辜的,那涤云道长呢难道涤云道长也是道貌岸然之徒”
邢典点了点头:“涤云道长更为可恶,他相貌堂堂,看起来真是有道之士,但是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每隔两三个月,他便要食人血一次,用以补充他的道法,汪帮主只要知道他饮血的地方,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汪九成忍不住问道:“什么地方”
邢典道:“涤云道长只喝活人的心血!”
汪九成身子一震,惊呼道:“什么”
他立刻想起在他年少时,江湖上经常会出现一些人死于胸口刺伤,古怪的是这些人胸口要害中了剑伤后本应流出大量的鲜血才是,可是这些人身上却没有多少血迹,很多人对这些人的死不明就里,因此便成了江湖上的一段悬案,还引起了一阵恐慌,说那些人都是被吸血鬼杀死的,好在这种残杀没过多久便消失了,这件事也逐渐被人遗忘,算下来,这一系列残杀也正好是在涤云道长被杀之后才停止的。
如此一来,汪九成对于邢典的话更是相信了九成,不过他还有一分疑惑,他说道:“涤云道长原来是如此可恶之人,不过涤云道长并非玷污了女子的名节,此事又是有迹可循,为何邪君不将此事说出来呢”
邢典道:“涤云道长当时所在的龙虎观乃是道家圣地,他的师兄拂风道长在他师弟被杀之后曾找上了我,原来拂风道长也隐约知道了一些关于他师弟涤云道长的事,他和我商量,涤云道长的仇他可以不报,但条件就是让我对此事隐瞒下来,以防道家圣地的声誉被毁,天下道人都会受到人们的仇视,我当时还想着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去理会拂风道长的话,开始并没有答应,拂风道长便跟我动起了手,我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被他制服,我原想着这次小命休矣,哪想到拂风道长和他师弟涤云道长性子截然不同,拂风道长并非弑杀之辈,竟然饶过了我,他长叹道,自己对师弟管教不严,以至于他做出了败坏师门的事,但因为他一个人而连累了天下修道之士,他也难辞其咎,说着举剑就要自刎,我感激他不杀之恩,当即拦下了他,并发誓绝不会将狄云道长的恶行说出去,拂风道长这才怅然而回,因此我隐瞒了此事,事到如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而拂风道长多半也已经仙去,此刻跟你们提起,也不算我邢典言而无信。”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武林集会
汪九成听他解释了这么多,而且他的确也知道涤云道长有个武功极高的师兄,不过奇怪的是拂风道长对于他师弟之死,并没有热衷于为他报仇,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段缘故,看来邢典所杀之人都是各有取死之因,并非邢典滥杀无辜了。
唯有朱雀还算想得通透,他说道:“就算邪君在中了崆峒酷刑之前没有滥杀过好人,可是后来受闵道子胁迫,难道也没有错杀过无辜之人么”
邢典对朱雀说道:“唯有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我受闵道子胁迫,帮他铲除与崆峒派作对之人,那时候我已自甘堕落,所杀之人都是受到闵道子的指示,对于这些人是不是该死,我了解得就不够多了,想来其中会有些无辜的吧,然而我不去做,就拿不到崆峒派的镇痛药,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因为对于这些人的死,我还是心存愧疚的。”
听到邢典坦诚此事,朱雀反而放下心来。
因为邢典这么说,足见他的磊落,而之前他坦言没有错杀过好人的可信度便增加了一分。
不仅如此,邢典还对朱雀说道:“既然你们如此担心我会错杀了好人,我决定,以后再不去理会江湖中那些乱七糟的事,就连坏人也不怎么去过问了,这下你们都该放心了吧”
原本朱雀和汪九成等人对邢典的担忧也跟着不复存在了,但是莫名的,两人都对邢典的表示而感到一点怅然若失,因为他们已经相信了邢典在不受闵道子操纵时没有杀害过好人,那么他的收手,对善良的人而言,终究是份损失。
可是想想也就释然了,邢典看起来虽然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实际已经七十多岁了,谁还会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充满着期待呢
眼下战乱将会蔓延至整个中原天下,难逃一场不知将持续多久的浩劫,武林中人在期间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朱雀顿时失去了激情,和汪九成、邢典以及路金钟等人喝得酩酊大醉。
晚饭过后,汪九成看朱雀喝得这么醉,让他在丐帮分堂休息,朱雀坚决拒绝了,踉踉跄跄地回了客栈,伊雪见他喝了这么多酒,向客栈要了醒酒汤,又给他准备了一大壶清水,朱雀都记不得自己离开丐帮分堂后的事,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早上起床后,伊雪问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朱雀想起昨夜之事,将汪九成已经来到澧州,以及见到邢典等人之事跟她说了。
伊雪听得眉头大皱,她说道:“原来除了鲁道南外,江湖中还有这么多人面兽心之徒,也难为了邢典,不顾声名,杀了这么多伪君子伪道士,到头来却被人胁迫,变得身不由己。”
朱雀叹道:“常言道,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我对此深表怀疑,反倒相信起另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
伊雪道:“明日就是七月初一了,今日会有一些武林中人前来澧州,你应酬多,千万不要再向昨晚喝了这么多酒了。”
朱雀点头答应下来,他说道:“昨晚我之所以会喝多,皆是因为想起我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我不畏艰辛,苦练武艺,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踏入江湖,以一柄长剑,斩尽天下小人,匡扶正义,快意恩仇,可是到头来,我却不如一个声名狼藉的邪君,不仅如此,我和汪九成还生怕他狂性复发,生生将他劝说得不再行侠仗义,嘿,你看看我,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的”
伊雪见他眼神中流露出悲哀之色,爱怜之心大起,她嫁给朱雀,就是看上了他的正直侠义之心,看上了他不畏艰难险阻,一往无前的决心,她轻轻抚摸着朱雀的脸颊,安慰他道:“你做得要比邪君邢典多得多,只不过你行侠仗义看重结果,而邪君则是看重过程,他要的不是为了普罗大众之侠,而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安宁,可以称之为小侠,而你为的是百姓和他人的安宁,可以称之为大侠!”
朱雀被她一番话给纾解了心中困惑,他抓住伊雪的手道:“唉,我朱雀何德何能,能有你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两人一起去吃了早饭,之后伊雪留在客栈整理衣物,朱雀觉得两人一起出来,总让伊雪在客栈中闷着,颇感歉疚,便跟她说道:“你若是在客栈待得闷了,就到街上去逛逛,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伊雪知道他的心意,对他说道:“你身负这么多的事情,赶紧去吧,不要为我分心,我一个本事高强的女侠士,难道还照顾不了自己么”
朱雀被她逗笑了,挥了挥手就离开了客栈。
今日的澧州城中果然多了不少拿刀带剑的武林中人,不过以朱雀见识之广,认识的也不多,想来都是澧州附近并不出名的武林人士,朱雀匆匆向丐帮分堂赶去,一路上心中还在想着,伏缨信誓旦旦地要将蓝萍带过来,如今明日就是七月初一了,这小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现身
来到丐帮分堂后,只见汪九成和路金钟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激烈厮杀着,倒将朱雀吓了一跳,再仔细看过去,才知道两人看似打得激烈,实则实在切磋,而且显然汪九成大占上风,用一根紫竹棒将路金钟所有的攻势都给轻松瓦解,却没有一招反击,看来汪九成是让他只攻不守,才能将他大刀刀法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而周围站着上百名弟子全神贯注地观看着场中的比试,毕竟汪九成对澧州分堂有些意见,这些丐帮弟子能见到帮主已经十分罕见,而能见到帮主亲自展示一下莲花棒法的精妙,更是罕见中的罕见,所以谁都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很多人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朱雀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场中,没人注意到他,他也饶有兴味地在一旁观看,只不过却没有见到邪君邢典,不知道他是不屑于观看,还是人已经走了。
良久。
路金钟大喝一声,施展出他大刀刀法中最凌厉威猛的一招后,整个人向后疾退。
这并不是因为他担心汪九成会趁势反击,而是他练这一招已经多年,这一招无论能不能得手,他都要后退,因为这是他刀法中最凌厉的一招,偿若击败了敌人,自然需要防止敌人临死反扑,偿若没有击败对方,那么就说明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再打下去也是输,不如趁机退开,寻找机会开溜。
这一招自然伤不了汪九成,汪九成一招莲叶田田,轻松接过了此招,他见到路金钟一招无功后立刻飞退,略一转念便明白了路金钟这一招飞退的含义,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大刀小路,刀法凌厉,只不过道行还是有些浅薄,只要常常习练,刀力自然会越来越精深的。”
路金钟还刀入鞘,向汪九成抱拳行礼道:“多谢汪帮主指点。”
虽然汪九成只守不攻,但这一场比试也让路金钟知道了自己刀法中有所不足之处,凭借这场比试的经验,也足以让他受益匪浅,因此非要谢过不可。
朱雀这时走进场中,对汪九成和路金钟说道:“我说你们怎么打了起来,原来是在切磋功夫,对了,怎么没有见到邪君”
汪九成将紫竹棒放回背后,然后摊开双手道:“他走了。”
朱雀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汪九成道:“走,咱们进屋谈,你们这些臭小子还不出去讨饭去难道要留在这里偷懒么”
被他骂了的丐帮弟子全都笑嘻嘻地向外走去,丝毫不为挨了帮主的臭骂而生气。
就在朱雀正要跟着汪九成和聂寒冰进入厅堂时,路金钟走过来道:“汪帮主,朱大侠,聂堂主,我路金钟受到你们恩惠不浅,现在留在澧州也没别的事,这就告辞,他日有缘再见吧!”
虽然和路金钟相处不过两日,但朱雀和汪九成等人都被他的率真所感染,也真都喜欢上了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不过再有不舍,也不能让他硬留在着,汪九成和他客气了两句,见他执意要走,便叮嘱道:“江湖凶险,小路你可要学会分辨是非善恶,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中和人正面厮杀,我们都绝不会担心,但定要提防别人背后伤人。”
路金钟知道汪九成意有所指,带着感激之情和他们一一道别,然后离开了这里。
回到厅堂坐下后,汪九成道:“澧州已经有不少江湖中人到此,看来明日前来的人会更多,到时候怎么安顿他们,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是小事,但关乎我们丐帮的能力,聂堂主,你看怎么办才妥当”
聂寒冰道:“这次前来澧州的武林中人共有五百多人,澧州的客栈恐怕就要住满了,不过咱们邀请这些人来到澧州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鲁道南的事,所以依属下看,咱们明日上午组织他们去鲁道南家中查看证物,想来半天的功夫未必能够了解,晌午时咱们随便对付一顿,到傍晚差不多就能将事情说明,晚饭不能含糊,咱们到澧州城外的柳林边请大伙痛饮一番,咱们的丐帮的拿手好菜也不必吝惜,滚水狗肉,叫花鸡,罗宋汤等管饱就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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