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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尘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芦水山芋

    “我也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大山哥,你说人死之后,魂又会去到何处”

    大山笑笑,回道,

    “被风吹散,被雨打乱,被雷劈坏,被电击穿!”

    七子回问他,

    “这魂,难道就都没有好下场的”

    大山回道,

    “只是一片虚无,又怎个好法!”

    大山说完,把右手摊了开来,那手心之中有一锋锐獠牙,足有两寸长,似取自恶狼之口。牙根处穿有小孔,用乌银简单装饰起来,并不十分好看。这牙被黑绳串起,便成了一条项链。大山用两指轻轻轻抚摸,笑了笑,

    “小朗说想跟我一起,那就一起!”

    大山把项链戴上,长牙贴身藏入衣中。七子听他这般说笑,心头也不是滋味,不过大山经历过太多东西,不用自己再来安慰。

    “大山哥,咱们这就出了大理国,真是不可思议!”

    大山闭上眼来,回道,

    “这江湖之路,才刚刚开始,七子,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七子点头,二人又谈几句,这才靠在崖壁之上慢慢睡去。那夜空繁星流转,这人间世事轮回。

    转过天来,二人继续北上。昨日过江凶险至极,此时攀岩而上,也是异常艰辛。这大理国境内山脉众多,入了大宋境内,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一刻也未停歇,足足走了三日,这才在一处山腰停下。一路言语不多,倒也未遇太多危险。

    “大山哥,这山脉之间有大河交汇,河中可见渡船,岸边也有不少房屋,看这规模,想必也是蜀中重镇!”

    七子望向山下河流,惊喜道。

    大山微微眨眼,把手中马尾草丢掉,拍了拍手,道,

    “这雅州在成都西南,东西南北,陆路水路,各条商道汇聚于此,往来客商众多,极是繁荣。再加上这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酷似蜀地咽喉,也是极具战略价值。”

    七子感叹道,

    “难怪这般气派,原来咱们已经到了雅州。”

    小乙又道,

    “这雅州建在山水之间,却也被这山水隔成几处,相隔较远一些的,坐上船走,只怕还要更加方便一些!咱们现在看到的,是这西边,那东城更是热闹。很快就要天黑了,休息片刻,便下山去吧。”

    二人只稍适休整,便下山去了。来到水边一侧,只见那水清见底,竟是能见鱼儿游走。大山俯下身来,把整个头全都浸入水中,好长时间,这才吐出一串气泡,抬起头来。他口中喷出一股水来,射得老远,口中河水吐完,他又重复刚才动作,直到第三次吐完,这才停了下来。七子笑着看他,把自己头颈清洗干净。水边不远,有个约莫四五岁,光着身子的女孩,双脚放入水中,身旁整齐的放着一双红色布鞋,正看着他俩咯咯笑个不停。

    大山起了身,来到女孩身边,伸手捏住女孩脸颊,笑道,

    “这么顽皮,连衣服都不穿!”

    七子看这女孩也觉有趣,只觉她头较之身子大上许多,有些不太协调,长发散落下来,遮住大部分头来,才让这大头不那么明显。女孩有些着恼,双手乱舞,却还是没能挣脱大山魔爪。听到女孩呼喊,临近屋舍窗中探出一个头来,头大如斗,与这女孩扮相如出一辙。那女人哇哇大喝一声,怒气冲冲,转身便出了屋来,手上多了一把菜刀,还不住的上下挥舞。

    七子被吓了一跳,大山放开了女孩,回头看她。女人瞬间呆滞,把头歪倒在一旁,七子一看,以为她脖颈支撑不住那大头,就要掉将下来。那女人忽的惊醒,刀从手中滑落,砍入泥中,她一指指向大山,口中支支吾吾,

    “啊呜,啊呜……一,一……”

    七子不解,问她,

    “什么一”

    大山一把将那女孩揪起,来到女人身边放下,对她道,

    “记性倒还不错,就是不怎么听话!哎!”

    那女人拉过女孩,满脸笑意,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她也不擦拭,呜呜叫喊着,大山笑笑,说道,

    “要我们进去坐坐”

    女人晃起头来,看得七子一阵心惊。二人跟着女人回到屋内,天色不早,光线有些昏暗,只隐约能见这屋内情形。屋内只几件生活用具,却是摆放的极为整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些吃食,递给大山二人。大山大口吃入嘴中,十分享受,那女人拍着巴掌大笑起来,一旁女孩也是呜呜笑个不停。七子也吃一口,只觉味道怪异,十分难受,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把那东西整个吞下,极力展示友好。

    二人吃完,大山站起身来,向这母女二人微微一笑,

    “走啦走啦!”

    说完便走,七子十分尴尬,笑了笑,跟了上去。母女二人没有挽留,站在原地看二人出了门去。

    出了门来,却见一支小船悠哉悠哉,飘荡水中,大山向船夫招手,那人一见,便将小船靠了过来。二人上船,回头再看,母女二人傻乎乎立在门头,表情呆滞,不带喜怒。

    船夫话不多,大山说了去处,便自行撑船,二人也得了清闲。

    “大山哥,这母女二人你认识吧!好像头脑不太清楚!”

    七子不好直说,也就这般描述。大山叹了口气,道,

    “脑子有问题,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我留下了些银钱,尽一份力罢了。”

    七子点点头,回道,

    “这病怕由母传女,只怕不好治的。”

    大山点头,

    “没治的,不过看她二人衣食倒是无忧,也是这雅州人善,还能容得下她二人,不至于被视作妖魔与怪物。”

    七子叹了口气,

    “如你所说,二人只论生计都已十分不易。大山哥,我们是否再助她们一把。”

    大山摇摇头道,

    “你我助得了一时,又怎能助她们一世!更何况,二人现在过得其实不错。那家中虽然清简,却已经够她们生活之用,吃穿也是不愁,小孩子的红布鞋可不是寻常人能够穿上的。咱们一路已经见过不少贫苦百姓,相比之下,她们算是过得极好了。”

    七子思索片刻,也觉有理,便不再多想,只愿二人心无挂牵,在这山水之间欢欢乐乐度此一生。

    小船顺水而下,也是极快。水面渐宽,行船也多了起来,临岸住户不少,也有那莺歌燕舞之地点缀声色。岸边一处临水码头聚集了几艘大船,有人肩扛货物送入船中,再由船中那人摆放码好。孩童在船上船下嬉闹玩耍,偶尔撞到船工,引来一阵骂声。小船在码头不远处停靠下来,大山给了些银钱,带着七子上了岸。

    岸边有几处酒家,吃客倒也不少,几家商铺半开着门,都是卖些码头用具。斜刺里一条小巷,里边灯红酒绿,有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明眼人一看,便知所干勾当。大山七子来到一处酒家,看不清楚店招,因它早已被烟熏黑。大山找了处空位坐下,马上有伙计上前招呼,

    “两位大哥吃些什么,本店招牌熏肉熏鱼都给来点”

    大山看这小伙十分机灵,心情也是大好,

    “酒水自是少不了,这菜嘛,拿手的都给上来,若是有上等的雅鱼,也来上两条。”

    七子听得有趣,大山竟是换了本地口音,与其他人说话并无任何区别。那伙计飞快回应,迅速回报去了。

    “大山哥,你这雅州话说得地道,我是完全分辨不出呢!”

    大山咪起眼来,品了一口茶水,道,

    “这雅州话音调倒是好学,你若待上一段时间,也可以的。”

    二人说谈一会,数道大菜依次上桌,酒水也紧跟着上来。七子看得眼花,惊道,

    “大山哥你看,这几道菜这般粗犷,还真是少见!”

    大山笑笑,回道,

    “这熏鱼熏肉被烟熏过百遍,烟香早就深入肉中,当然可以生吃了。若是再加工一番,可能会更好看些。有人怕这肉生,不敢尝试,其实味道还不错啦。赶紧尝尝!”

    大山拿取一条鱼来,从中撕开,递给七子。七子接过一看,这鱼皮应只随意刷过,仍留有烟灰,肉色暗红,倒也不像生肉。他咬了一块,拦出鱼刺,大嚼起来,只觉烟味极重,初时有些呛喉,多咀嚼片刻,肉香浓郁起来,倒是没那般难受了。

    “嗯,味道还行




〇二 光阴似水物是人非,蜂蝶乱舞本性而为
    窗外鬼声骤然停下,七子轻轻探出头来,想借那月色查看外边情况。忽的,那声音再次响起,由远及近,最后就似在耳边发声一般。七子哪受过这般惊吓,差点跌坐在地,他满头大汗,屁股刚一触地,大手往下一撑,蹭的站起,大喊,

    “是人是鬼!速速现身!”

    长棍把窗顶开,七子鼓起勇气把手探了出去,未见异象,他翻身出去,四下查看,再无任何发现。他四处观瞧一阵,觉出这是一处小院,院中房舍大都破败不堪,只他们所住那间有所不同,应是有人常来打理。七子慢慢回到屋中,大山仍旧睡得香甜,他刚一坐下,门外又是鬼声四起。七子这次胆子壮了许多,赶紧持棍出门,那鬼音极速消去,可还是被七子辨明了方向。他装作并未发现异常,无意识的四处游走,其实早注意到了旁边轻微的喘气之声。他不作声色,慢慢靠近这方,待到长棍所及之处,便要发招。正此时,却听得身后又有鬼声,他也不管其它,径直朝之前那人攻去。七子心道这人故意扮鬼吓人,可要将他捉住,问个缘由。长棍还未触及,却被怪力弹开,七子这下真是大惊,却听得身后有人说话,

    “七子,慢着!”

    原来是大山,七子这才慢慢平复心情,静下来听大山如何说道。

    “出来吧,这里没外人。”

    七子好生奇怪,四周却是缓缓现出几个人影,七子心中盘算,竟有五人之多,两大三小,皆是黑衣打扮,隐入黑色之中确是不易被人发现。

    “这外边太黑,进屋说话。”

    众人跟着大山进去,大山摸出一节烛火点上,屋内有了光线,七子这才看清这几人模样。只见两位大人脸上抹满黑泥,一点不见人样,衣衫褴褛,外黑内白,在黑暗之中舞动起来,倒真有些吓人。再看三个小孩,也是一般模样,不太吓人,倒是有趣得紧。七子疑惑问道,

    “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此处扮鬼吓人!”

    那两位大人目不转睛盯着大山,并未听到七子说话,七子看他二人这般模样,应该事出有因,只待听他二人说话。

    “你,你是是姑,姑……”

    大山微微点头,那二人竟是惊声尖叫起来,随后又赶忙捂住了嘴,为表兴奋,二人还是在原地上下跳动一番才停将下来。三个孩童大的十岁初头,小的不过三四岁,三人都觉有趣,嘻笑着奔跑开去,大山抓住一个最小的抱在怀中,小孩也不怕生,伸手要去够大山的面具。七子满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知道对方并无敌意,心头也是放松不少。大山捏着小孩脸蛋,笑问道,

    “说说吧,怎会在此处扮鬼”

    那男人回话道,

    “哎,这家中衰败,房子也被抵押出去,眼看就要被那些人给占了,我没办法,也只想出了这招。没想到,还真管用,头一个被吓傻了,后来流言传开,更是没人敢来。于是这宅成了凶宅,常人不敢靠近。最近上眼皮子老跳,还以为会有恶事发生,害我提心吊胆好一阵。哈哈,原来是喜事,大大的喜事!”

    大山示意众人坐下说话,道,

    “哎,一下这么多年,没想到这宅子竟然还没被人占去!”

    那人回道,

    “哎,可不是么,一晃就是十多年。自从你们走后,老爷一病不起,不久就与世长辞了,也是从那时起,家道中落,再无往日气派景象。公子顽劣至极,一两年间便败光了所有家财,再后来四处借债躲债,家宅女佣尽数卖光,都还不够还本的。哎,可惜这祖辈多少年的努力,被他一朝毁了个干净。”

    大山早已猜到七七八八,道,

    “哎,世事无常,也怪不得别人。”

    二人一同摇头叹息,这次换作妇人说话,

    “这公子变卖家宅之后,自知这雅州境内再无容他之地,便卷款私逃,听说路上被人抢了,最后沦落为难民,死在逃难的路上了。不过没人亲见,作不得真的。不过,不过,公子没吃过苦,没遇过事,只怕,只怕在外边也是极难的。”

    说着那妇人掉下泪来,泪水沾上黑泥,又被她一擦,把脸弄得更花,小孩看到直乐呵,妇人破涕为笑,笑骂一阵这才收住了口。看着这些个小孩,七子也觉欢喜。大山思索片刻,问道,

    “这老宅房地契可都还在”

    那男人回他,

    “当给了吴老五,可他也怕鬼呀,想要出手,却是没人肯要,现如今只怕白送人也没人敢要。至于这房地契,应该也还在他那里。”

    “开赌场的那吴老五哎,这小子爱到他那去,只怕这家财也是大多装进了这老家伙的腰包。”

    男子点头,又道,

    “可不是么!听说这房地契只当了三分之一所值,当真是心黑!”

    大山又问,

    “这吴老五可还在老地方我去把房地契拿回来。”

    男子回道,

    “还在那雨城东巷,最热闹的地界!”

    大山点点头,道,

    “七子,今晚好生休息,明天与我走上一遭。”

    七子明白,他又转头朝那男人看了一眼,问他道,

    “对了,你们住在哪里,不会一直待在这宅里吧!”

    那男人笑笑,回道,

    “当然不是了!这鬼宅周遭早就没人住了,我们住临近巷口的一间,平日在家,也能看到这边动静。若是有人晚上前来,便从后院假山进来,扮鬼将他们吓走。我二人都还有活计要做,不然怎生养活这几个光吃不吐的臭小子!”

    “那行,你们先回去休息,待我取回房地契,再来与你们相会。还有,还有!哎,不知怎么感谢,你们这些年还把这屋子收拾如当年一般,也是费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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