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八宝饭
赵然原以为董致坤和张泽那帮人想要打听他当年背地里鼓动胡氏父女的事情,希图抓住他的痛脚,所以一开始并不在意。这事儿就算现在说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赵然今时今日的身份,凭他在无极院高层中说话的分量,分分钟就可以摆平。
但听了金久的禀告后,他就不能不无动于衷了,一旦胡氏父女被栽上个佛门细作的罪名,那他也会被牵扯进去,很容易被诬陷为勾结佛门。在白马山战事愈演愈烈的背景下,这项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光是让你协助调查,人就得脱一层皮。
他也没心思去后山演示阵法了,好言安抚了金久一番,答允在宋监院的面前大力举荐之后,将欢天喜地的金久打发走,便悄悄来到后院。顺着自己留在那里的绳索翻墙而出,赵然找了条小路直接下山。
无极山的山门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市集,很多店铺都在这里开有铺子建有房舍。作为无极院食材供应的总商,金掌柜一个月倒有大半时间长居于此。金记米铺这一年生意兴隆,贩售的货物早已不只米粮一项,肉食菜蔬瓜果都有了稳定的供货渠道,所以库房也扩建得很大,伙计们的歇宿房舍也增添了数间。
金记米铺还没有来得及加盖围墙,形成单独的院落,所以赵然没有惊动旁人,直接来到金掌柜那间熟悉的木屋前。门口趴了只大黄狗,见有人过来,立刻警觉地低声嘶吠了两声,赵然熟门熟路,直接扔了个肉包过去,轻轻唤了声大黄,又上前捋了捋狗脖子,那黄狗见是熟人,乖巧地叼起肉包,趴在地上,任由赵然捋毛安抚。
屋内早听到动静,门一开,金掌柜探出头来看了看,轻声道:赵道长来了?又回去换了件褂子披上,出来向赵然见礼。赵然瞟见屋内油灯下有一条女人如藕般的纤细胳膊,笑问:似乎不是你婆娘?你倒是好生快活。
金掌柜嘿嘿道:多承厚爱,全靠道长栽培。
赵然道:跟我来。当先朝外走去,金掌柜连忙在后跟上。
行至一处隐秘空旷之所,赵然问:去年,嗯,前年的时候,那胡氏父女的事情,还记得么?
金掌柜一愣,趁着月光偷眼去看赵然脸色,揣摩片刻,摇头道:什么胡氏父女?道长的意思,小的没听明白。
赵然点头:那就好对了,我听说院里有人在打听胡氏父女的消息,说他们是暗通佛门的细作,你知道这事么?
金掌柜呆了呆,琢磨半晌,小心翼翼道:是县城里说书唱曲的胡氏父女么?这我却不太清楚了,我平日和他们父女也没打过什么交道,他们是不是佛门探子,我哪里晓得?
赵然歪过头盯着金掌柜,也不知过了多久,方道: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金掌柜松了口气,背后一身的冷汗。擦了擦汗,他犹豫着问道:道长,是出了什么事么?
赵然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问问你和胡氏父女有没有什么牵扯瓜葛。
金掌柜顿时了然,指天立誓道:老天爷,哪个坏了良心的混球泼我脏水?我和胡氏绝无半分瓜葛。以前也只远远听过他们唱曲,却从来没有交谈过一句话,胡氏那边也一样,道长可以去问他们,他们出了任何事都与我无关,这一点请道长相信我,否则被天雷打死!
很好你的伙计呢?或者亲朋,他们
也无瓜葛,道长只管放心就是!
总之别扯到你身上就好,你是我罩着的,你要出了事,我这边须不好看。
小的明白嗯,不知究竟是谁在里面作怪?道长可否透露一二?
说了也无妨,是号房董执事,出头的是火居张泽。赵然交了底,见金掌柜脸色顿显难看,知道他惧怕,因道:你也莫怕,只要跟你没关系,旁人也欺负不到你头上,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是对了,我今日新晋了经堂静主。
金掌柜大喜,躬身施礼:恭喜道长!
知道我怎么突然成了静主的么?
道长才干卓异,功课极佳,明晓事理
放屁!告诉你罢,姓董的想当监院,被我硬拉下来了,我这个静主就是踩着他的脑袋上位的。
金掌柜立刻眉开眼笑。
既然这条线索牵连不到自己身上,赵然就踏实多了,他从刚才的一番谈话里也对金掌柜的手段有了大致判断,知道自己应该无虞。
回到无极院,赵然顺路摸到董执事的居舍下偷听片刻,除了董执事的鼾声外,没有任何结果。他又去了趟饭房火居的房舍,同样没偷听到张泽有什么异动。
连续三个晚上,赵然都连续作案,夜夜爬墙根上偷听,想要凭借自己耳力极佳的优势打听出些消息来,但一无所获。这很正常,几乎很少有人会经常自言自语,喜欢自言自语的,绝大多数都和某种疾病有直接关系。
不过有恒心者事竟成,赵然每夜偷听不懈,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这天晚上赵然又溜到号房董执事的小院外,正好听到董执事和张泽的对话。
无法可施,查了很久,胡老头在本县并无其他亲属,只一子一女。我走通了衙门主官户房的老钱,翻看了本县簿册,胡氏三人并不在籍
愚蠢,胡氏操持贱役,哪里会登记在正籍上!当去府城教坊司查察根底!
也派人去了,教坊司那头也没有,倒是有胡氏路引备案,他们是从成都过来的
那就去成都查!
去了,路引确实是成都府开具的,而且有那边教坊司的批条,手续是齐备的
胡氏是成都人?
不知道他在成都教坊司的档籍很完备,家中并无其他亲人,孤零零就爷仨教坊司上下官吏对胡氏都没有印象,给他开批条的是教坊司左韶舞张端,但张端对自己开的这张批条没有印象,成都府开具路引的冯师爷尚在,但他每年开具的路引不下千数,同样记不清楚
这胡氏在谷阳县有没有知交好友?
这家人独来独往,和左邻右舍都不打交道
莫非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真是
执事,其实以我看来,这胡氏三人既然没有亲朋故交,来历又不清不楚,反而容易扣上罪名
扣个罪名不难,可如何牵扯上姓赵的?之前我就看出此人不简单,让你去查一查胡氏,可惜还是动手晚了,若早将其除去,哪里还会让姓宋的占了便宜?这回杜方丈走时交代清楚了,一定要给他些教训,否则难出这口恶气!
是
当日你和金久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里头必然有姓赵的捣鬼,姓赵的肯定和胡氏有牵扯,无论如何要找到切实凭据。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要让胡氏把里头的根底交代明白,尽快!这件事办好了,我保你今年入牒,若是办差了,你也不用在院里混日子了,明白么?
号房里谈话结束,赵然听见张泽开门离去,他又稍等了片刻,这才蹑手蹑脚悄悄离开。张泽会怎么做,赵然也有所猜测,按照董执事的意思,很可能要向胡氏下硬手了。胡氏属于贱民,不用想都知道,面对张泽这种地方豪强子弟的时候,肯定是要被碾压的,不过赵然也不太担心,就算张泽指使胡氏攀咬自己,只要没有实据,自己就不可能背上私通佛门这项罪名。
赵然相信,无极院里没人有能力诬陷自己。
第三十九章 童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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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偷听了董致坤和张泽的墙根后,赵然略略放下了紧绷的神经,董致坤和张泽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自己和胡氏之间有牵连的实据,那就说明金掌柜之前做事相当隐秘,很难被人抓到痛脚。不过这件事依然不能掉以轻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保护好胡氏,不使其被扣上佛门细作的罪名。
第二天晚上,赵然还在自家屋内苦思,正在琢磨究竟怎么护着胡氏,既不令其被平白诬陷,又不暴露自己背后主使身份的时候,无极院忽然来了一小老头。
小老头身高不到五尺,花白的胡子和眉毛缠在一起,都顺在同样花白的长发上,用一根破破烂烂的三寸小木棍结了个发髻,长发一直拖到膝盖处,也分不清究竟是六十岁还是八十岁,甚至说是过了百岁恐怕也没人怀疑。
他拄着一根光漆漆的木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无极山下,然后一步一拐的往上爬,途中也不知喘着气歇了几回脚,吭哧吭哧终于爬到了山门前。
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硕大葫芦,咕嘟嘟灌下去一大口黄酒,酒色上涌,熏得满脸红润,肌肤愈发晶润透亮。
满意地叹了口气,老头以木杖咄咄咄敲起了无极院的大门。
夜深人静,敲门声显得格外响亮,值守大门的杂役火居提着油灯自侧门而出,借着灯光打量了老头片刻,问道:何人敲门?
老头递过去一张名帖,那火居接过来一看,立刻飞一般进去禀告。不旋踵,无极院内响起一片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正门大开,宋监院和三都齐至,将老头迎了进去。
过了不多久,天师殿内添加了十余支髙烛,将殿宇内照得通亮,宋监院和三都恭请老头入内,又派了一名火居撒开脚丫子奔向寮房,将满腹疑窦的赵然传了过去。
赵然一路上不停纳闷,询问那传话的火居,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来。进得天师殿内,就见宋监院陪着一个白花花胡子眉毛搅和在一起分不清楚的小老头,罗都管袁都厨和朱都讲俱都在坐,正在随意闲聊。
见赵然到了,宋监院将他招呼到近前,向小老头道:这位便是我无极院经堂静主赵致然。又对赵然微笑道:赵师弟,过来见过童老,童老是玉皇阁楚大炼师的弟子
小老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右晃动:不是弟子,是记名弟子,我可不是你们道门中人,切切不可闹混了。
宋监院一笑,还待继续开口介绍,小老头便急不可耐地直接冲赵然道:你就是赵致然?我师父带到无极院来那个?我听说过你。
赵然心中忐忑,暗道坏了,苦主找上门来了,上前稽首:见过童老,小道正是赵致然,幸得当日大炼师相救,才保得性命。他不知这位楚大炼师的记名弟子突然造访无极院究竟有什么事,但既然把自己叫过来,,只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恐怕坏事的可能性比较大,因此也不敢多说,生怕哪句话说错了立马露陷。
童老笑吟吟上下打量了赵然一番,然后挥手向宋监院等人道:你们都散了吧,大晚上的,也不好陪小老儿在这里枯坐着,而且这事也和你们无干,都去歇着吧,赵小道在这里就可以了。
宋监院等人立时起身,恭恭敬敬向小老头告辞,然后满是羡慕地看了看赵然,一一离去,天师殿内只剩下童老和赵然。
童老围着赵然转来转去,赵然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心道看这架势,楚阳城是派他过来兴师问罪了,我干脆光棍些,直接认错拉倒,要打要罚随他就是,反正地位没人家高,打架又打不过,连道理都在人家一边,不认怂是绝对不可能过关的。
正要开口认错,童老却啧啧赞叹了一番:不错不错,倒有几分资质!难怪如此机灵,晓得借我师父的名头,居然混得不赖,不过两年多吧,竟然成了经堂静主,我是该说你胆大妄为呢,还是聪明伶俐呢?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赵然向童老深施一礼,弯腰低头道:我本无意如此,只是有些事情开了头便收不住尾,越来越错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但凭童老处置就是正说着,他忽然似有所悟,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了一句:等等,童老您老人家刚才说什么‘资质’?
童老笑呵呵点点头:是啊,你还是有几分资质的,或许正是师父当日救你把你带入道门的原因?
有没有资质,这事儿赵然最清楚不过,之前楚阳城和大卓小卓道长都说过,自己身上是没什么资质和根骨的,就算信不过大卓小卓的判断,难道还信不过楚阳城么?可现在这个老头又说什么自己有几分资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根细索,以及前几天自己升为静主以后细索的变化!
赵然犹自有些不敢置信,颤抖着声音问:童老,我果然有资质么?资质高不高?是否能去修道?
童老笑道:没人与你说过么?你确实有几分资质,表里莹润眼神透光,但润度不够光泽较浅,资质不佳。
佳不佳的赵然压根儿不在乎,关键是解决了有和无的问题,他忙问:我怎么知道自己有资质呢?嗯,或者说我怎么去感受我的资质高低?我有了资质以后,能做什么?他是头一回接触这个问题,不知道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因此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问。
但他的迫切心情显然被童老感受到了,因此教导道:看看你的身边,唔,切勿用眼去看见赵然闭上眼睛,于是纠正道:也不是让你闭眼,看事物并不一定要用眼睛,但你还不到那个程度,所以依然要依仗眼睛,只不过不是如以往那般去看,而是用眼睛去感受以眼带动心神,用心神去看眼非眼,心神为眼,眼为窗,心神透窗而过
赵然闭上眼睛,仔细咂摸了一番童老的话,然后睁开眼睛,竭力用心神去看,想象自己的内心是眼睛,眼睛是窗户,透过窗户去看外界
赵然瞬间泪如泉涌,他看见天师殿内的空旷之中,似乎流动着一丝丝如烟般的薄雾,呈各类殊异之色,却绝不闪烁耀眼,似乎温润而内。这些薄雾虽在眼前,却又似乎不在眼前,通透清晰,并不遮挡视线,似有似无的从眼前逝去,又不知从哪儿倏忽而来
赵然语气哽咽,只想哭,喃喃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童老惊讶道:看见了?比我想象得快许多,资质还算没那么糟糕,嗯,你看见的就是‘炁’,佛门谓之‘光’,其实都一样,就那么回事嗯,这话你就当没听见,不要乱说,说了我也不承认的
赵然贪看半晌,这才摄回神来,诚心诚意地跪在童老面前,乞求道:请童老教我!
童老歪着脑袋看着赵然,嬉笑道:想修道?
赵然恭恭敬敬点头:是!
简单,教你个法门童老随即讲了一套呼吸和入静的方法,道:此法为道门基础静功,最是简单不过,你且试试。
赵然感觉这方法太过简易,就好像穿越前武侠小说里描写的初级气功,无非是通过呼吸引气入体,导至气海丹田一类,于是将信将疑照着做了。
可努力了半晌,直到感觉快憋疯了,都没有引入一丝刚才看到的那种流动在空旷中的‘炁’。他越是努力,那些‘炁’就离他越远,急得他浑身冒汗,心中烦闷已极。
还待继续,就觉后背上‘啪’地挨了童老一掌,赵然浑身一震,从那股烦闷中解脱了出来,心绪缓缓恢复平静。
正欲询问究竟,就听童老嘿嘿一笑:赵小道,是不是纳‘炁’不畅?这就对了知道为什么吗?
赵然满怀期待等着童老授业解惑,却见童老捧着肚子哈哈大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根骨!
第四十章 投缘不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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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资质和根骨的关系,赵然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门槛,终于有所省悟。对于童老不怀好意的调侃,他也没有生气。无论童老出于什么用意,是不是故意拿他开涮,他都毫不介怀,至少,他从对方那里学会了怎么迈出这一步,如何去看待这个世界,如何从表象中寻找背后隐藏的迷雾。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有了一件珍贵之极的宝贝!这件宝贝能够帮助他从一个既无资质也无根骨的凡人,一步步迈入修道的殿堂,让他逐渐触及那个不一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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