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白眉港大寨,做了准备,两艘海船于第二天大早离港。周雨墨的海船跟在白眉港的海船后面,母子二人则上了白眉港的大船,向着南方驶去。
第十三章 景华岛
海上航行虽有奇观可看,但航程也是寂寞的,少年周万宸口中说不想带兰儿一起玩耍,但真正上了船,还是拉着兰儿一起玩上了,不时用刚学会的简单法术在兰儿面前显摆,把兰儿哄得一愣一愣的。
看着在船上玩得开心的两个孩子,童白眉捋须笑道:“两个孩子在一起有个伴就是好啊,虽说差四五岁,但还是能凑到一处的。我这半个月带孩子,今日是最为轻松的。”
周雨墨道:“孩子交给我吧,这些日子童老可以多歇歇。七姑究竟去哪了?怎么舍得把那么小的孩子扔在一边,也不管不顾?”
童白眉叹道:“还不是她兄长那件事,她想搞明白,朱先见是怎么死的。”
周雨墨奇道:“这不是已经有公论了么?”
童白眉道:“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非说是要回应天。”
周雨墨又问:“楚天师呢?楚天师也拉不住她?”
“怎么拉?我这师妹,一向就是执拗的性子,心里有了主意,谁说也没用。就因为这事,她和我老师争执,带着兰儿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大半年。”
“她是昨天告诉你,让你把孩子送回云济岛的?”
“是,能给我飞符回复,就是已经离开应天了,至少在湖南、广东以西,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童白眉说朱七姑被事情耽搁了,周雨墨却不这么看,她身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深深懂得作为母亲是什么心态,不是生死攸关,谁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
船行六日,周雨墨有空的时候总会想起朱七姑的异样举止,但她也没办法和童白眉细说,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
按理说朱先见谋逆,而且朱死在龙椅上,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朱七姑需要查证什么呢?还是说,她就是一根筋认定了赵致然是她的杀兄仇人?但如果她真的这么不理智,那么久了,早就该杀到应天去找赵致然了,何必还去应天查证什么究竟?
周雨墨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朱七姑的去而不回,其中另有蹊跷。
直到有一天,童白眉无意识间说了一句,“朱七姑和朱先见感情很深,兄长因大罪而死,母亲又失踪多年,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句话出口,让周雨墨忽然意识到,或许朱七姑去应天,查的本就不是朱先见的死,而是她的母亲失踪的孝康太后!
之所以大家都没有想过孝康太后,完全是因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她的名声甚至被原来的兴王妃、如今的本生母太皇太后给掩盖得死死的,更何况随着朱先见的谋逆,孝康太后的失踪更是被人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过去,以至于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
但在周雨墨看来,或许只有太后的事情,才能让朱七姑狠心抛下孩子。
那么,赵致然到底和孝康太后的失踪有没有关系呢?
和童白眉分开后,再行两日,周雨墨便来到自己挣下的基业景华岛。
除了二百余百姓外,周雨墨这几年闯荡东海、南海,着实挣下了偌大名头,“绝情剑”三字一报,几乎到了宵小避让的地步。
有如此名声,自然也就了吸引一批海外散修的追随。别看小岛不大,人也不多,但修士却不少,足有八人,领头的是两个周雨墨的忠实崇拜者,金丹修士毛海星和野鹤道人。
周雨墨回岛后,向童白眉报了个平安,再次问及朱七姑的消息,童白眉回复她,朱七姑没有任何音讯,给她发飞符也不回。
周雨墨的担忧更重了,左思右想之下,将毛海星找了过来:“海星,好生照看宸儿,我要出海一趟。”
毛海星答应了,又有些奇怪:“炼丹的材料都齐备了,岛主还要出海?”
周雨墨道:“有些别的事情,我要出海找一个人。”
毛海星道:“岛主要找何人?我等弟兄结交甚广,或可代为打探一二。”
周雨墨道:“也不知在何处,甚至都不一定在海上也好,我给你画一幅像,你看有没有人见过。”
说着,周雨墨当场便将朱七姑的全身像描了出来,她本就擅长此道,朱七姑又是个见之难忘的女修,画出来的人物和原形极为相似。
毛海星和野鹤道人发动弟兄们一起向各岛的熟识故交飞符打听,周雨墨原本还不抱希望,可没想到竟然很快就有了回信,一时间令周雨墨惊诧不已,暗道莫非是上天关照,如此茫茫大海,居然真就得了消息!
见过朱七姑行踪的是东海南翔岛的岛主,因为较早跟随陈眠竹反正,他的南翔岛得以保全,但也付出了巨大代价。说来也巧,他正在绿竹岛上发卖海货,与他往来的生意伙伴随手将画像亮了出来,问他有没有见过画中的女子,当场就被他认了出来。
“老兄打听此人作甚?”
对方回答:“你就说认不认识吧。”
“认识。”
对方立刻感兴趣了:“哦?此女现在何处?”
“这个”
对方道:“看你这样子,当是知晓的,若是说出来,你今日的海货,我给你加价两成!”
“老兄能否先告知,此女是谁?谁在打听她的虚实?”
对方道:“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我给你加价三成!这可是三千多两银子,不要不知足!”
“老兄若是不说,恕在下无可奉告。”
对方冷笑:“那可就别怪我跟你翻脸了。你老弟要知道,这是绝情剑打听的人,你若不说,我就告诉毛老大,说是你不愿讲,你自己看着办吧。”
南翔岛主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只能舍弃了心中对感情的美好期待,拿走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加价后,倒出了心目中女神的方位:“落纱岛,我三天前途径落纱岛时,看见她的船往岛里钻进去了,具体在岛上何处,你们要自己找。原本我还打算此间事了,便过去看看,唉”
对方拍了拍他:“老弟,买卖做完就赶紧回去吧。此女无论如何不是你能沾边的,若是绝情剑的好友,你觉得你配得上么?若是绝情剑的仇家,那她死定了,你也别有奢望了。”
第十五章 绝情剑和琉璃宫灯
听了周雨墨劝解,朱七姑怔了怔,忽然笑了:“差点被你这丫头唬住了,呵呵!好一个天下皆知!你这丫头怕是都没跟赵致然通过气吧?否则大可问一问他,看他敢不敢闹得天下皆知!”
周雨墨目光闪烁,也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朱七姑指了指蓉娘:“当然,你怕是没机会向赵致然问话了,不过你也可以问问蓉娘,问问她,为何我母后的法宝,会成了赵致然迎亲的彩礼?”
周雨墨望向蓉娘,蓉娘恨恨道:“疯婆子非说玲珑指套是太后之物,那是致然送我的彩礼。当真莫名其妙!”
周雨墨想起来了,赵致然和蓉娘成亲之前,他还取出玲珑指套帮自己破开束缚吸食了自己大半年法力的海蛛锁。
当下摇头:“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实证!这不是七姑滥设私刑的借口。真要有什么冤屈,七姑可以去真师堂上告,而不是将蓉娘绑到这里要挟赵致然。”
朱七姑冷笑:“我的确是一面之词,的确没有任何实证!但我相信我的眼睛,玲珑指套为何会在蓉娘身上?赵致然不把这一点说清楚,我就和他没完!至于真师堂?就如今真师堂里头那些人,谁不偏向赵致然?他一手遮天,我去真师堂上告,告得赢么?到时候打草惊蛇,还不定赵致然会想出什么歪招!”
周雨墨道:“是非曲直,一辩就明,理直自然气壮,你怕什么?”
朱七姑道:“理直自然气壮,的确不错,但气壮又能如何?有用么?我当年和阳成两情相悦,碍着谁了?理直不直?气壮不壮?可那又如何?不是一样被打压了二十年?你这丫头是不明事理呢?还是故意拿话诓我?”
周雨墨道:“无论如何,此事与蓉娘无关,我今天要把她带走。”
朱七姑道:“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你不仅带不走蓉娘,连自己都要留在这里!”
朱七姑是十年之久的大炼师,光芒曾经闪耀整个中原乃至西陲,周雨墨是刚破境的炼师,虽说在海上闯下了响当当的名头,但想要从朱七姑身边把人救走,其难度可想而知。甚至如朱七姑所言,她自己想要全身而退都很难,毕竟这里只是一座孤岛,海船又被朱七姑踩在脚下,她又该怎么离开呢?
但周雨墨并没有放弃,闯荡天下近二十年,她没在难处面前畏惧过。在她眼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击败朱七姑!
周雨墨搀着蓉娘重上崖顶,将她放在一旁,朱七姑就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做阻拦。
将蓉娘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巨石旁,周雨墨向着朱七姑走去。
身后的蓉娘忽然大声道:“姓周的,谁要你扮好心?我不要你救,赶紧走!”
周雨墨不理不睬,蓉娘顿时急了,破口大骂:“我们自家的事情,用得着你插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家的事?周雨墨,赶紧滚!莫非你还对我家致然不死心?”
朱七姑笑了:“原来你们两个和赵致然之间还都有瓜葛,难怪,难怪,呵呵,我道为何你要拼死来救蓉娘,却是真姐妹啊”
周雨墨不动声色,无论蓉娘在一旁如何破口大骂,就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理也不理,取出和宸儿的照片,深深看了一眼,又放回储物法器,向朱七姑道:“我在白眉港看见兰儿了。”
朱七姑怔了怔,笑容消失,看着周雨墨不说话。
周雨墨又道:“兰儿还不到四岁,她的母亲却要向一个为道门立下赫赫功勋、无数人敬仰的劳苦功高者出手,无论能否达成目的,七姑你说,兰儿还能见到自己的娘亲么?”
朱七姑一时间有些恍惚,眼前好似出现了兰儿稚嫩的脸蛋和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一酸
周雨墨袖口中悄然滑出一柄长剑,剑光似亮非亮,定神看去,好似幽暗无光,但以神识察之,却又如日中天!
这一剑自袖中飞出,倏忽间便出现在朱七姑胸口前。
朱七姑大惊之下向后倒纵而去,但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长剑。长剑紧追而至,刺破她的外衫,然后继续向内,顶住了她的亵衣。
朱七姑倒退着,身形已经退出了崖顶,被长剑顶在空中,脚下十余丈处,海浪一层层拍打着崖壁,溅起千万朵雪花。
千钧一发之际,朱七姑如同泥鳅般向着身子右侧扭过去,长剑划过她的亵衣,堪堪从旁边刺穿过去。
朱七姑扔出一串手链去裹长剑,再抛出一方锦帕,锦帕坠落之际,足尖轻轻点在上面,借力跃回崖顶。
那方锦帕猛然膨胀,软如棉云,随风飘了上来,浮于朱七姑耳边,又被她顺手收去。
这一转折就在极快间完成,眨眼的工夫,朱七姑闪避长剑、转身而回,立刻就出现在了周雨墨面前。
形如鬼魅,偏偏又曼妙无比。
闪身而回,忍不住大赞:“不愧是名闻天下的绝情剑!”
周雨墨急招绝情剑,同时双袖挡在身前,化作不知多少重缎墙,组成一个迷宫幻阵。
朱七姑闯入阵中,身子一旋,在飘动的缎墙上来回踩落。那缎墙如有灵性,化作一道道龙卷风,卷向朱七姑。
朱七姑再将锦帕招出,借力腾起十八丈之高,翻落于缎墙幻阵之外,却是不知何时看破了幻阵之秘,直接脱身而出。
但她这一脱身也在周雨墨算中,绝情剑已经召回掌心,纵身而起,身剑合一,直刺空中的朱七姑。
这一剑更胜刚才一剑,人影已经不在,剑身也同样不在,眼中所能识别的,只有半寸长的剑尖,后面拖出来的,只有一道看不真切的虚影。
朱七姑满身法器坠落,正好阻挡在周雨墨剑光的前路之上。
闪烁着月光碎影的手链
温润却暗含杀意的玉珏
金光内敛而锋锐无比的银簪
水珠般晶莹剔透却重逾千钧的耳坠
周雨墨身合长剑,穿破层层法器的阻拦,嘴角溢出血滴,血滴很快化作血流,从空中漫天洒落。
蓉娘在下面仰首看时,鼻尖上、额头上,都落下了周雨墨的鲜血,她心口一酸,眼眶被泪水模糊,嘶声道:“走啊”
周雨墨身剑合一,终于冲破了层层阻拦,直低朱七姑面前。
朱七姑双手向内一收,夹住长剑,指缝中同样渗出鲜血,不禁赞道:“果然好剑,不愧如此大的名头!”
周雨墨自剑光中凝出身形,指尖转着一柄漆黑的三寸短剑,短剑旋转之际,拢出一团黑影,漆黑深邃,猛烈吸纳着一切外物,倏然扎向朱七姑腰腹。
这才是真正的绝情剑!
万道霞光猛然在崖顶上绽放开来,朱七姑头顶不知何时浮起一盏琉璃宫灯,灯华照耀四方,映透了十里海面!
第十六章 双寄托
隆庆五年的正月,这个年赵然没有过成,他一直在闭关之中。
闭关的进程十分顺利,有过一次丹生神识的经历,再来第二次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依照楼观独门绝技水石丹法,赵然开始了灵力神识的寄托,既寄托于金丹之上,又寄托于符之上。
寄托于金丹之上时,选用的假借本命便是悟真笔。悟真笔被神识寄托后,化于气海之内,顶替了原来金丹的位置,成为了赵然随时可用的法宝,运使之间,十分顺畅。
他以前就琢磨过悟真笔,但按照《悟真篇要旨》的方法使用,总是相当滞涩,没有成功过一次,主要原因还是修为太低。悟真笔是极为罕见的法宝,不到炼虚以上很难“写”出效果来。这回寄托完毕后,悟真笔成了他的本命法宝,立刻重新研习《悟真篇要旨》,七天工夫就完全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