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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林如是
「没有人当然静。」周末黄昏的校园,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当然安静。
女中周边的建筑并不高,美术教室所在的大楼,五层楼已经算是高了。他想想,干脆爬上楼顶看日落,远比任何地方都自在。
当然,某方面来说,这算是亵渎了。身为教师,却没有率先做为好榜样。教室大楼楼顶是禁区,一向禁止学生上来,不过,规则就是订来被打破的吧?偶尔违规一次,应该不是那麽的严重。再说,他和她,他们,也不是学生,应该不受规则的束缚。
不过,要是被发现了,总还是不大好——不,其实是大不好。身为老师,却没有师长的自觉,无视校规,周末假日带女孩在学校大楼楼顶约会——他可以想像,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渲染成什麽样。
想来,他血液里还留有一些年少时猖狂过、而今早已萎逝的叛逆因子吧。要不然,什麽地方不好去,偏偏挑一个禁地,跟自己过不去?
「走了。」他等著,等著徐夏生走向他。
她背对著他,没预警的,突然回头,将身上的风衣快速掀开,立即合上。
他吓一跳,险些叫出来,好像有种会窥见什麽赤裸的景象的感觉。
徐夏生笑起来,再次敞开风衣,白衬衫、牛仔裤,扣子一粒都不少。
「你哦!」沈冬生不禁摇头笑起来。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孩子气、顽皮、危险的举动。
是的,危险。怎麽不是呢?
「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做看,一次也好。」她也笑。不笑的她,笑容变多了。
「为什麽挑上我?」他问。
「不为什麽。」她答。
因为他正好在这里吧?还是,因为是他?
下了楼顶,他们一直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肚子饿不饿?」他边打开车门边回头问。
「不饿。」她站著没动。
等他先上了车,她才移上前,跟著上车。
「好香。」车内的空气不怀好意地扑向她。
沈冬生愣一下,认出这是唐荷莉残留的香水味。出於下意识,他窥了窥她的表情。
她的神情如常,望著前面方向。
突然之间,他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了。
「夏生——」他应该告诉她的,他和唐荷莉。可是,要以什麽样的立场?他们,这算只是叙旧罢了,对吧?他要用什麽姿态告诉她呢?
「怎麽了?」发现他在窥探她,她转头看他。
沈冬生没回答。他发动引擎,车子滑入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周围被闪烁的霓虹和黑暗同时包围後,才说:
「我记得你喜欢蓝色对不对?为什麽?」
徐夏生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著他。不,她从没有那麽说过。她是喜欢蓝没错,但她其实已经不清楚,她是先喜欢蓝色,还是他说她像一朵蓝色的玫瑰,她才喜欢蓝色的。
「不为什麽,就是喜欢了。」
就是喜欢了……那个尾音,带著奇妙的韵动,牵引得沈冬生不由得再次转头过去。
「总应该有个理由吧?」目光相对後,他又别开了。
「哪有可能什麽事都一定有一个理由的。」徐夏生转而看著窗外,对著玻璃说:「其实,有好些年我都不看夕阳了。」
「为什麽?」他又问为什麽了。他想他应该知道理由的。
她无声一笑,掩饰过去。
沈冬生不追问。还是别说破的好吧?看到夕阳,会让他联想起「夸父追日」,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她也是这麽想的,是吧?所以她才不说话吧?
进入闹区里,车子走走停停,考验著耐心。
那几年,偶尔夏日午后的蓝天,看著看著,总会教他有些微微的惆怅,想起她打阳光下走过的情景。
她留给他一种颜色的记忆。而今再会面,那印象还是不减;颜色尽管繁复,却只有一种,深深浅浅的蓝,夏日蓝,午夜蓝,惆怅的淡淡的一抹微蓝。
「送你一点东西好吗?」他靠边停下车,忽然脱口。
「啊?为什麽?」
「不为什麽。」
几乎是半强迫的,他毫不考虑的送她一瓶香水。带一种海洋气息冷香的味道。他喜欢那气味。
但为什麽是气味?
徐夏生看著他,在询问著。他看得出来。
不知道。他希望留给她一种香味的记忆吧。就好像颜色,他只要看到蓝色的映像,就会想起她。他要她往後闻到这气味时,就会想起这此刻,想起——他。
「好香。」她闻了闻沾在腕上的香气,然後将手递向他。
他跟著闻了闻她腕上的香气,记住了那气味。
「好香。」他望著她不笑的脸庞。
「谢谢。」她低下头。
凌乱的发遮掩去她半个轮廓,有一刹,真教他有个冲动,想去抚顺她那凌乱的发丝。
「为什麽这麽乱呢?」他忍不住。
「啊?」她抬起头。
沈冬生比比她的头发。
「啊!」她连忙伸手撩顺散乱的发丝。但它不听话。
「没关系,这样反而好看。」
说完他就觉得不该。
这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逾越。不该去逾越的。
「走吧。」他转身走开。
但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跟著。他停下脚步回头,却见她好好地跟在他身後。
「真的不饿?」他忽然地感到宽心。
徐夏生摇头。
「那麽……」
要做什麽呢?他拿不定主意。
再回头,却见徐夏生依然望著他。他忽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无法描述,也解释不出口。
无所谓了。什麽都好,就算什麽都不做也行。





高校教师 第五章
看过夕阳以後,沈冬生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彷佛他与徐夏生之间,有了某种关联性。就那般连系住了,切不断。可那究竟是什麽,他却说不上来。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份感受。
而所有的「感觉」,都不必然有它一定的意义的,只是抽象性的,毫无根据的存在。
他无法思索他和徐夏生之间的意义。太困难了。而且,太……为难。
「咔嚓。」他接换下一张幻灯片。
白幕上出现沉重诡异的抑郁色调,梵谷的「呐喊」。
「哇啊!」学生们发出恶心不安的骚动。
「安静。」的确是不太让人赏心悦目的画作。沈冬生比个手势,说:「你们看那意象多鲜明!仔细的听,仿佛可以听见画中人那沉默又高亢的呼喊——」
「老师,我们什麽也听不到啦!」後头几个小女生边说边笑,吱咯的挤成一团,窃笑声在黑暗中无尽的扩大。
「那是因为你们太吵了。」他在心中叹口气,切换下一张幻灯片。
下课钟声适时响起来。他舒口气,说:「今天就到这里,後面的同学请将灯打开。」
他边说边收拾东西,方才吱咯窃笑的小女生挤到他面前,盛放著一张张「发花」的脸,偷藏了五百块似的,话都还没说就先笑起来,掩著嘴说——
「老师,你是什麽星座的啊?」
「星座?」最近在女学生之间很流行这个的,星座、血型啦什麽的,他听了其他老师提过一些。
「对啊,老师是什麽星座?」
似乎是一种世界性的习性,这年纪的女学生说话时好似都要强调什麽般,总要加上一个无意义的语尾助词,听起来俏皮,但他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不知道。」沈冬生摇头。
「不知道?」小女生嘟嘟嘴,「那老师是几月生的啊?」
「二月吧。」他给个不确定的答案。
「哎呀!到底是几月嘛!」
小女生实在难缠,沈冬生暗叹口气,快快打发说:
「二月。好了,快上课了,你们赶快回教室去。」
「还有五分钟。老师是二月生的,那麽几号啊?」
又来了,乾脆胡诌一个。
「二月十四。」
「二月十四?」小女生惊呼一声,「情人节生的?真的啊?好罗曼蒂克!」
「好了。还不快回教室!」
「等等……二月十四……嗯,是水瓶座。老师你是水瓶座的!」
所以?有什麽差别吗?
「我跟你说,水瓶座的人……」
水瓶座的人怎麽了?沈冬生完全没听进去,思绪霎时走远,那麽她呢?他忽然好奇起来。徐夏生,她是夏天生的,会是什麽星座?
「……就是这样啦!」小女生拍个手。
沈冬生震一下,顿时怔醒,他暗暗嗤笑,笑他自己,竟想到那种无聊无意义的琐碎。
这工作就是这样,面对的人事物都单纯透了,单纯到无聊,甚至枯燥。
但哪个工作不是这样?日子久了,他已经很安於这样的环境、这般的气氛,美术教室这带点懒散、迷魅的氛围。
他已经无力改变,就这样,只能这样天长地久下去,就像他的感情……
只能这样了。
※※※
「嗨。」门打开,唐荷莉站在门内,双手攀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贴住了他,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和甜蜜的亲吻。
沈冬生轻轻回吻她,把在巷口买的花递给她。一大丛的怒放的红玫瑰。
「进来吧。」唐荷莉高兴地牵著他的手走进客厅。「坐一下,我正好在热汤。」
「荷莉……」沈冬生叫住她。「呃,我……嗯,你不必忙,我……」欲言又止。
「怎麽了?」唐荷莉微微皱眉。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像这样两人单独在一起了,上次他临时爽约,这回……但看沈冬生的模样,似乎又有什麽变卦。
「嗯,我……还有点事,所以……」
「什麽事?你明知道我在等你。我们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唐荷莉略略嘟嘟嘴,既失望又不高兴。
「对不起,我……呃……蔡老师临时找我,所以……」
「蔡老师?你的同事?」
「嗯。」沈冬生点个头,避开唐荷莉的目光。
「他找你什麽事?」唐荷莉追问,她不是没怀疑。「你最近变得怪怪的,冬生,是不是……」她咬咬唇,「你是不是认识什麽人?」
沈冬生苦笑一下,没有正面回答。「我是真的有事。」
「真的?」唐荷莉仔细的盯著他看了好一会。沈冬生像尊石膏像般,眼神有些无力感。她看不出什麽,只得不情愿地说:「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我自己跟朋友去唱ktv算了。」
「对不起。」
「不过,下次你可要好好补偿我!」唐荷莉水汪的大眼睛瞪了瞪,伸出白嫩的手臂勾住沈冬生亲了又亲,才不情愿的放开他。
沈冬生暗暗叹口气,说不清自己心底那种空荡的感觉。
出了大厦,一阵风迎面扑向他,扑得他一愣。天慢慢在热,空气越来越燠燥。他没有抽菸的习惯,呆呆地看看他自己空空的手中,眼神一黯,拖著脚步走往他停车的地方。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但脑中一团乱,也不知道能想什麽,又怎麽想。只是,面对唐荷莉,突然的他无法再像先前那般「怎样都好」,心中的破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大。他并不是见一个就疏离另一个——事实上,他跟徐夏生之间什麽都不是,也什麽都不算;他只是只是无法再心平气和地面对「怎样都好」的自己吧。
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他只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儿荒凉。
思绪乱七八糟。他吐口气,发动车子,慢慢开往蔡清和的住处。
敲了一会儿门,蔡清和好像不在家,沈冬生正打算离开,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你呀!」蔡清和一脸吃了一打苦瓜的表情。
「不好意思,没招呼一声就跑来了。你在忙?」沈冬生以为他打扰了,倒有点过意不去。
「不,我……呃……」蔡清和吞吞吐吐的。
屋子里传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沈冬生说:
「你有客人?」心想来得倒真不是时候。
「不,我,呃……」蔡清和苦脸变得极是尴尬,一副进退不得,末了还是硬著头皮说:「进来吧。」一副视死如归的烈士模样。
沈冬生不禁觉得好笑又纳闷,正觉得奇怪,一个甜软的嗓音在门後问:
「你有朋友来了,是不?怎麽不请他进来?」然後,一张圆圆的脸带著笑露了出来,正是沈冬生之前见过的王月霞。
王月霞腼腆地对他笑一下,说:「你好。我正好在煮面,马上就好,请沈先生也一起吃吧。」显然还记得他。
「啊,呃,谢谢。」沈冬生没预料到,一时愣住。
王月霞又腼腼地笑一下,说:「那,嗯,你们慢慢聊。水大概滚了,我去看一下。」小巧的身影一点慌忙的退开。
沈冬生不禁睁大眼,望著蔡清和。蔡清和胡乱挥个手,无奈又泄气,说:
「啊!你别这样看著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忽然跑来,带了一堆东西——真是!我也不过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沈冬生点点头,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笑起来。「你说了什麽?」
「我也不过不小心提了一句说吃腻外头的东西罢了。」蔡清和皱皱眉,挺无可奈何。
「这样啊。不过,你看起来挺愉快的。」他开句玩笑。
蔡清和狠狠瞪他一眼!身子一侧,说:「快进来吧。」事迹既然「败露」了,他巴不得沈冬生陪他作伴。
沈冬生犹豫一下,说:「我想还是不了。下次吧。」
蔡清和又皱起眉头。「说这什麽话!你想留下我一个人,叫我怎麽应付?」
「我不来,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
「那不一样。快进来,你这家伙!」
「下次吧。」沈冬生还是摇头。他不想夹在他们中间。今天他没那种作陪的精神。
「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蔡清和嗅出了端倪,瞧出一点不对劲。
「不,我没什麽事。只是顺路经过,上来看看。改天再聊吧。」
「真的?」蔡清和狐疑地盯著他。
沈冬生反倒笑起来,说:「嗯。好了,我不打扰了。」
「说这什麽话!」蔡清和一双杂草眉又皱起来。
「都不小了,别那麽顽固,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蔡清和却猛摇头,叹气说:「唉,麻烦!」
「别一副老头的口气。人家都在屋里头替你作饭了,说这种话会遭天谴。好好享受你的午餐吧,我走了。」
蔡清和瞪瞪眼,想反驳什麽,还是吞了回去,又摇起头,摇出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男与女的纠葛,爱不爱都麻烦。
离开蔡清和的公寓,沈冬生顿时又茫然了,不知能上哪儿去。漫无目的地在城中乱晃,耗去了大半的油料。他看看时间,将近一点了,再看看街道,不自觉竟跑到了学校附近。他露出一丝苦笑,将车子停在路边。
「算了,进去煮一筒咖啡吧。」他喃喃的。
※※※
前一天喝了太多咖啡的关系,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头痛得要炸开;耳边是刺耳的电话声,眼前是刺眼的阳光,多面夹攻,他只觉神经都快断掉。
喝咖啡喝到头会痛,他这还是第一次。他慢慢爬起来。电话还在响,他不理它,走进浴室,狠狠冲个冷水澡,冻得直打哆嗦。但冲完澡,头痛也好多了。
答录机里没有留言,电话上显示出唐荷莉手机的号码。沈冬生拿起话筒,手指刚要按上回拨键,突然又缩了回去,挂断电话,抓起钥匙走了出去。
车子漫无目的地胡乱跑转,整个城市几乎兜了一圈,好似就是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地方。到最後,沈冬生对自己摇头说:
「算了,再去煮一筒咖啡算了。」在离校不远的地方停了车,慢步走进去。
经过活动中心,廊下一排公共电话,阴暗中反射出些许边际的阳光,也偷渡了一丝热度。五月中了,天气一天一天的热下去,阳光一日一日的艳灿起来。沈冬生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眶,站在电话前,心中猛不防窜出一个影子。
他心惊一跳,心烦意躁起来。
他想就那样走过去,偏偏徘徊不定。迟疑了许久,他终究还是禁不住拨了那个电话。想想,他还是第一次拨这个电话,每次都是她——
电话响了一会,一直没人来应。他松口气,又隐约有些失望,正想挂断,卡一声,那头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呼息急促,有点粗重,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夏生。」沈冬生缓缓吐著气。
「欸,是我。」那头的徐夏生,一下子就听出是他。
「我——啊——」他想起他忘了说他是谁。
「我知道。」他不必说,她听声音就知道。
「在忙?」
「不忙。」
「好像喘得很厉害。刚到家吗?」
「嗯。听得出来吗?」那头的她好像笑了。
沈冬生顿一下。
他还不大习惯会笑的她。她的笑跟唐荷莉的笑是完全不一样的。唐荷莉的笑,是那种明了自己的魅力自信的展放;但徐夏生啊……不笑的那个人儿而今为什麽笑了?她的笑不发花,多半是扯扯嘴角带过去,心血来潮似。
他慢慢明白了,就像离开b612星球的小王子後来明白的一样,虽然有千千万万朵相似的玫瑰,但只有一朵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女人的笑,千种万种,但有一个,对他,应当也是不一样的。
「还好。只是感觉呼吸声有点乱而已。」
「我一口气爬上五楼的。刚下班,顺道回家。」
「下班?」沈冬生呆一下,没注意到那「顺道」的言外之意。周末她还工作?他没想到。想想,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情况。这麽多年的空白,横隔在中间,尽是那教人眼盲昏眩的黄金色阳光,还有那在惆怅的午后蓝天。
「嗯。」她含糊带过去,反问:「你呢?在做什麽?」
「我?在跟你讲电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正想再开口,嘟一声,通话时限快到了。他摸摸口袋,没有铜板了,只好说!「我身上没有零钱了,所以,呃——」
「你现在人在哪里?」她忽然问。
「呃,学校。」
「我马上过去!千万别走开——」徐夏生急急喊起来。还来不及把话说完,通话便断了。
沈冬生无意义地看看话筒,慢慢挂上电话,抬头看一眼廊外的太阳。从活动中心这头看出去,美术教室那栋漆得艳白的楼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他的视线几乎花了,盈满了那年五月的光影。
※※※
电壶里的水滚了。沈冬生将开水倒进洗笔筒里,浓浓的咖啡粉溶开,溢出袭鼻的香气。看看时间,才过二十多分钟而已。他放下水壶,拎了装在笔筒的咖啡,走到廊外。
长廊外的阳光依然亮灿得教人花眼。光和影交错,无声的热闹中透了那麽一点寂寥。他看怔了,看进了那年的夏光,莫名的想起她对他说的——她说她像夸父在追日。
徐夏生啊……他喝口咖啡,把那个名字吞咽进肚子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陶醉,徐夏生在电话里的语气显得几分急切,怕他走掉似。这样想,他心情不禁愉快起来。
他又喝口咖啡。目光眺远,没有人的校园十分的空荡。徐夏生什麽时候会到呢?他耐心地等,好像在等待一朵玫瑰花开放。
过了不久,校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徐夏生来了。从阳光下,从时光隧道中走来。沈冬生屏住气,像多年前那样看著她打阳光下走来。不同的是,这次她笔直走向他。
「沈——冬——生!」她朝他用力挥手,跑了起来。
一直跑上了二楼,到他身前,笑了。他心中一阵抽搐。
「嘿!」跑动的关系,徐夏生双颊微微发红著。
「干嘛用跑的,慢慢走不就好了。」沈冬生和气地说道。
「太急了。」徐夏生不好意思又笑起来。
「急什麽?我又不会不见了。」他笑睨她,摇摇头。
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怔,都感受到彼此话语的不妥当,察觉到那暧昧的气氛。沈冬生赶紧说:
「要不要喝点咖啡?」
态度又自然了,齿轮又对上了盘。
「不用了,谢谢。」徐夏生摇头。
「不必客气,反正都是现成的。」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看到他,她显得神采飞扬。
这算不算「中年老头」的自我陶醉?沈冬生啊沈冬生!他赶忙喝口咖啡,把微微发烫的脸庞埋进洗笔筒里。
「不是客气,是不能喝。其实我不常喝咖啡,咖啡因对我作用大,喝了晚上就睡不著了。」她没告诉他,上回在咖啡店喝了那杯咖啡,她一整晚简直张眼到天亮。
「这样啊……但我除了咖啡,就没东西好招待了。」
「我又不是客人,不必费心招待我的。」徐夏生又笑了。太阳光从走廊外侧斜照进来,侵染了她半边的身子,照得她眼中的水光,闪闪在发亮。
沈冬生的心极唐突的一跳。
他吓一跳!这突如其来的悸动颤跳得如此冷不防,他一时几乎不能抬眼看她。
「既然不喝咖啡的话,那就真的没什麽东西好招待你喽!」他转身走进教室,心悸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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