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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林如是
「没关系。」徐夏生跟著他进去。
她一靠近,沈冬生便闻到一股隐隐的香味。他一下子就认出来,是他送她的那款香水。他心情不禁变得好,侧头问:
「你擦香水了,是不?」
「嗯。」徐夏生点头,边说自己边抬手闻闻,「我在耳朵後和手腕喷了一点。闻得出来吗?」
「稍微。」岂止稍微,当然!沈冬生几乎懊恼起来。他要她不要忘掉,怎麽反而是他自己记得这样牢,忘不了这气味了?
「真的吗?味道会不会太重?你闻闻看。」她伸出手腕,望向他的水丽的眼似乎会起波涛。
她的表情无心,似乎没那麽敏感。沈冬生内心却不禁起伏摆荡起来。他意识太多了吧?他原可以若无其事,就像对一般学生那样,再自然不过的应对过去。但他心田这一阵起伏,就把整个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复杂化了。
他略低头,草草闻一下,说:「还好。这香味本来就不会太浓。」随即抽开探近的身体。一不小心,手腕震了一下,手上的咖啡洒了几滴在桌子上。
桌上摆了学生给他的他的星座个性分析表。徐夏生好奇,拿了起来,说:「这什麽?你的星座分析?」嘴角隐隐斜起一抹笑意。
「那个啊……」沈冬生抬头望一眼,一边擦掉桌上的咖啡渍。「学生给的。最近好像很流行星座、命盘什麽的。」想起什麽似,加了一句:「对了,你是什麽星座的?」
「你也信这个啊?」他这麽问,她不禁笑出来。
笑得他有些尴尬。说:「只是随口问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夏天生。」
「我记得你是七月生日,对不对?」
「嗯。七月的尾巴。」
「月底?」沈冬生想了一下。那些小女生吱吱喳喳说了好多,他不想知道都不行。「那你是强悍的狮子头喽!」七月底,狮子座吧。
「没那麽底啦。」徐夏生摇头,「二十多,卡在中间。」
「那麽就是恋家的螃蟹了?」
她笑起来,对著空气挥个手。「卡在中间啦。你呢?」
他比比那张分析表。
「真的?我记得你不是——」她狐疑著,连忙住口。
泄露了。她对他那麽在意,什麽都记得。
「学生问我,我随口说个日子,不过差不了几天。」沈冬生心情更好起来,享受起这样的闲话家常。
「那麽,照这纸上分析的,你就是一阵捉摸不定的风了?」徐夏生歪歪头,对著那张星座分析表勾起戏谑的嘴角。
「没那麽神秘。我不过是一股轻吹的风,没什麽力量。」沈冬生边喝口咖啡边看著她。开玩笑也带暗示——他不过是个平凡无甚特殊的俗人罢了。
但却惹得徐夏生笑开,轻勾的嘴角接成泛滥的涟漪。
他抓住她这个笑,说:「你以前不笑的,为什麽现在——」他停顿一下,「为什麽现在,这样笑了?」
因为他声音放得轻吧?平淡无奇的问题,却好像,唉,在问情话。他自己不察觉,徐夏生也似乎没那麽多心,只是突然变得柔缓的氛围将两人拉越过某个界限。
「唔……」徐夏生迟疑一下,咬咬唇,犹豫的眼神从低下的眉掠过,撞上他的目光。她只得吐口气,吐得重,倒像叹息。说:「你看我是不是生了一张郁郁寡欢的脸?我自己不觉得,不爱笑,是觉得没什麽好笑。可是,别人不这麽觉得,总是观察你的脸色,说是关心,嘘寒问暖的。所以,只好笑喽。笑一笑就应付过去了,省事很多。」
「这倒真是!」原来。沈冬生点点头。一开始应付,然後慢慢就习惯了。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但他想想,偏作弄问:「那麽,你也应付我吗?」
「嘿!」徐夏生皱皱鼻子。「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时候。」
「比如?」
「比如刚刚啊。」
两个人的语气和态度渐渐倾向於不自觉的亲近。沈冬生好心情地说!「你是嫌我好笑?」
「你是故意挑我毛病对不对?你呢?你以前也是不爱笑的。」
沈冬生猛愣一下!无法告诉她唐荷莉的事。因为唐荷莉爱笑,所以他跟著陪笑,然後就习惯了——
「没什麽。」他表情变得不自然,「跟你一样,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时候。又不是木头。」
「所以喽!」徐夏生摊摊手。
奇怪他们可以交谈得这麽自然,气氛这麽舒畅。如果他们那时候能像这样说话就好了,就不会错过那许多年——
沈冬生显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也这麽想。说:
「你那时如果能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就好了。」
是啊!当时她如果能主动一点、大胆一点、勇敢一点就好了。但人的性情无法一下子说变就变,他不知道她要费多大的力气克制羞却,压下自尊及可能被拒绝的恐惧,才做得到这样的程度。
「现在也不迟吧?」她不自然地笑一下,突然地不敢再看他的眼。
沈冬生也感觉到了,装作没事,说:「当然不迟。只不过,现在我们的地位一样了,相对平等。早些年,我就可以欺负你了。」说著,眼睛眨了眨,玩笑的意味浓。
「你还说呢!当时你还不是照样欺负人,说什麽我的画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她猛然掩住口,一点懊恼。
「你还记得那事啊?我真的有那麽说过吗?」沈冬生一脸健忘。其实他记得再清楚不过。
「所以喽,」徐夏生睨他一眼,「欺负人的人永远不会记得他欺负过人。」
那神态带点嗔、一点娇,从来不像他记忆中的她,惹得沈冬生心头极唐突地又是一个悸跳。但那表情那麽鲜活,他忍不住笑起来。
「瞧你说得那麽可怜,我那时真有那麽差劲吗?」
「还好啦。」徐夏生浅笑一下。看著他,收住笑,说:「你真的变得爱笑了。以前你最不喜欢人家没事跟你傻笑。」
现在也不喜欢。但人总是要妥协些什麽的。他不笑了,凝望著她,口乾舌燥,轻声问:
「这样不好吗?」
「不,没有不好。」她忙摇头,下意识倾偏了偏脸,说:「不过,以前你像一尊石膏像,现在变成血肉的人了。」
「你这是在损我?」沈冬生苦笑起来。
「当然不是。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她说著,不自觉咬住了唇,又轻声加一句:「你不笑的样子我也喜欢——」
气氛浓起来。她还咬著唇,他替她痛。玩笑说:
「反正我不管笑或不笑,都跟石膏像一样好看。」
徐夏生听得笑出来。嘴唇上一圈隐约渗血的牙印圈。他忽然有股冲动,想伸手去抚触——实在太红了,红得刺眼,教他无法忽视不见。
「夏——」他不禁倾向她,想开口,又唇乾舌燥起来。她注意到时间,忽略他的靠近,说:
「啊,我得走了。」
「这麽快?」沈冬生脱口出来。她来不到半小时。
「嗯。待会还要工作。」她原只是回家拿忘了带的东西,不期然撞到他的电话。好不容易他打电话给她了,她怎麽能错过呢!对他,她是这麽地「急」,顾不得矜持——都错过那麽多年了,就算是仪式,也该收拾一下吧?所以,她费那麽多力气,赶迫自己多一点主动,再多那麽一点,一次再比一次多一点。
「工作?」沈冬生呆一下。对了,她刚刚在电话中提过的。「什麽工作?周末还要上班?」
「也没什麽。」她像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挥个手,「我在补习班教儿童美语,只是打工性质。这时候也找不到什麽像样的工作,我又没学历——我打算存些钱,回去把最後一年读完。反正就剩一年了。」
「这样也好,就剩一年而已。」
「所以喽,混也要把大学毕业证书混到手吧。」她开句玩笑,半带认真,脸上要开未开的笑容形成了嘲讽。
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半途忽然警觉,倏地缩了回去,急忙说:「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搭公车过去,很快。」
「不必跟我客气——」
「真的不用了。」她不想他麻烦。对他摆摆手,「那我走了。」才转身,不防又回头说:「对了,下礼拜四晚上我不用上课,你有空吗?我请你喝咖啡。」才说她不能喝咖啡的。
「礼拜四?」他踌躇一下。那天好象有什么事……哦,对了,施玉卿。「嗯,那天我有点事……有个老师找我谈点事情。」也不知为什麽,他多加一句解释,不想她误会。
「会谈很久吗?我可以等。」她一口气把话吐出来,怕说得太慢,哽在喉咙里给夭折。
「我也不知道会多久。」沈冬生沉吟一下。他也搞不清楚施玉卿究竟为什麽找他。「我看改天好了,免得等太久。」
「没关系,我可以等。」改天,不晓得改到何年何月。小朋友平素放学以後和周末假日才有时间上补习班,所以她礼拜六、礼拜天多半都是要工作的,平时也都是下午或晚上上课。
「还是改天吧,夏生——」
「就这麽说定。」她打断他的话。「我走了。我会在上次的咖啡店等你。」又对他摆摆手,随即转身出去,好似怕耽搁久了,他会改变心意。
「夏生!」沈冬生追出去。
徐夏生已经一溜烟走到楼下,听见他的叫喊,抬起头笑开,又再次对他挥了挥手。
沈冬生倚著楼墙,原想追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看著她。阳光哗哗,照得是他们那年的寂寥与热闹,还有沉默的相对。
空气轻吹的也是他们那年五月的微风。





高校教师 第六章
「荷莉!」
电话才响了三声,就传来叫唤她的声音。唐荷莉连忙收线,将小巧的行动电话塞进口袋里,应声过去。饭店的工作看似清闲,琐事却特别多,常得为一些没意义的小事忙得团团转。比如那种所谓的国际级巨星,规矩特别多,这个不碰,那个不用,连洗澡都要用矿泉水,而且还指定品牌。想想,满满一缸的,要用多少瓶矿泉水?光是为了搜刮那些水,就教人疲於奔命。
而且,所谓的国际巨星也不过就是那样,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看多了就没什麽好稀奇。不过,话虽这麽说,真正接触到那些常人不易接触到的大明星或名人时,唐荷莉还是觉得相当兴奋,对琐碎的工作也就少了很多抱怨。
「什麽事?」她迎向呼叫她的一名同事。
二十层楼六十六号房的客人对饭店提供的房间不甚满意。美国南方白人,有点年纪了,对「六」这个数字有著宗教上的忌讳,坚持换房间;饭店顺他的意,他又嫌房间采光不好,又要求换另一间房。负责接待的人员因此找上唐荷莉。
这时候还不到观光热季,饭店的住宿率只有七成满。唐荷莉查看一下住宿情况,在权限内给了那客人方便,好不容易总算搞定了那罗嗦的老头。
她吁口气。才刚跳槽到饭店上班不久,就彷佛积蓄了好几年的疲累。不过,她喜欢这个工作,见识的排场大,名流也多。
她抽个空,又拨个电话给沈冬生。从她出门前她就拨电话给他,她知道他没那麽早到学校,但一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荷莉。」刚刚那个同事走过去。
唐荷莉赶紧收掉线,抬眼间:「有事?」
「干麽?那麽神秘,我一来就挂断电话。」
唐荷莉笑笑地摇个头,表示没那个意思。「我哪会那麽小心眼。没人接电话,我只好挂喽。」
「找不到人?你男朋友?」
「嗯。」唐荷莉点头,不禁抱怨:「我从一早就打电话给他,一直找不到人。」
「那你可得小心了。男人一开始不接电话,就表示有问题。」
唐荷莉笑起来。「他不会故意不接电话的。」
「怎麽不会?他只要将手机一关,假装收不到讯号,到时候藉口随他编。」
「他根本连手机都没有——」
「不会吧?现在都什麽时代了,没手机那不是很不方便!?」
「是啊!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了,他就是不肯。」
「你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她同事好奇起来。
唐荷莉拨了拨耳鬓的发丝,说:「他在高中教书。」
「老师?那也不错,铁饭碗。不过,以你的条件,应该可以交到更好的——」
唐荷莉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条件好,但沈冬生的条件也不差。当然,他是不能跟那些企业财主比的。但他不管外形内涵都吸引人;收入虽然不算多,不过也不算少。虽然不能供她太豪华奢侈的享受,但和他在一起,即使只能点一杯白开水,也绝对比跟那些油光满面的有钱财主要浪漫快乐许多。
这不只因为沈冬生长得好看,他气质也好。人一生,生活只要稳定,求容貌,求青春,求肉体,还能求什麽?她自己的收入也不差,跟年貌相当的沈冬生厮守实在强过伺候那些光有钱的男人太多。
况且,这世间,要有钱有地位又有身材外表的男人,无异海底捞针。当然,过了十年二十年後,再好看的男人也老了,那时就可看出有钱有地位的男人的不一样。可是,等沈冬生老了,她也老了,也没有条件去计较多少。只是,她喜欢电影、杂志呈现的那种时髦优雅的都会雅痞生活,偏偏沈冬生有时很不配合。他如果小有点名气,在艺术学院或者大学任教,偶尔上个媒体那就好了。
「你们这样要联络不是很不方便?」那同事见她不答话,换个话题说:「他为什麽不用手机?」
「他嫌束缚,还有麻烦。」
「怎麽会!?」这种小巧玲珑的东西,只有方便,哪会麻烦。「像你现在这样,他住处和工作的地方两头都找不到人,岂不更麻烦?」
「就是说嘛!」唐荷莉不禁懊恼起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麽就是那麽固执——」
「干脆你自己买个手机给他,替他申请个门号不就好了。」
「我也这麽想过。不过,我怕他会不高兴……」
「他喜欢你,就一定不会不高兴。不过,荷莉,你也太放心了吧?要是我,一定牢牢掌握我男朋友的行踪。」
唐荷莉轻笑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似。「他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他在学校教书,接触的全是一些小女生,即使想脱轨,没时间也没机会。」
「就算是小女生也不能太大意——女人总是比较吃亏,总是得小心翼翼,不像男人,一口气可以跟好几个女人交往。」
唐荷莉颇有同感,又不愿附和,朝大厅努努下巴,说:「该回去工作了。」
有些女人,看管丈夫或男朋友像看管自己的财产一样,看得死死紧紧的,龇牙咧嘴,一点都不准别的女人靠近。她不愿那麽露骨,保留一些身段。
可是那些话也不无道理。她看看时间,她今天当早班,下班後过去的话,沈冬生正好下课——他一定会吓一跳,也可能不会;不过,他应该会高兴看到她才对。
她几乎等不及看他见到她时,那小小诧异的表情。她噙起笑,走往柜台,对一对经过的外国旅客微笑致意。
※※※
「再见,徐老师。」殷勤的家长打个招呼。
「再见。」徐夏生回一声招呼。
上完课,和来接小朋友的家长打个招呼,收拾好教具,她今天就没事了。直到现在,对家长那声礼貌的「老师」,她还觉得不习惯,听起来相当的滑稽。只是一份工作,她没把这个头衔看得太神圣。对自己这种半吊子心态,她有点惭愧,可是到底真不过就只是一份工作,除了这样想还能怎麽样?
当然,这两个字还会让她想起沈冬生,想起他用洗笔筒装咖啡的情景。
出了教室,柜台前围了几个人,看见她,招手说:
「刚好!小徐,我们要去看电影,要不要一起去?」
在这边兼课的,大多是一些还在念书的大学或研究生,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很容易就能打成一片。
「不,我还有事。」徐夏生摇头。
「你不是没课了?」
「我没课并不表示我就有空了,有时间跟你们打混。」
「你除了回家还能去哪里?」一句话把她看扁到土里头。不过,语气带笑,平常嘻嘻哈哈惯了的。
徐夏生比个不可说的手势,露一个要笑不笑。她的个性大概有点改变长进了。还在念书的时候,她跟孵鸡蛋一样一天孵不到两句话,现在居然能这样抬杠。
「算了。我们走了,拜!」
「拜!」徐夏生挥个手。
她内向害羞吗?也不。就是跟人凑不到一块吧。年少的时候,矜持的东西总是比较多。现在——哎!还是一样多吧?大概只是比较有承受挫折的能力吧。因为失败太多了——
「再见。」她对柜台内的小姐打声招呼,准备离开。
「喂,小徐——」有人拍她肩膀。
「是你啊。」徐夏生回头,「怎麽没跟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叫住她的黄文正,还在研究所念书,长得一张娃娃脸。
「我晚点还有家教。你呢?不赶时间的话,我请你喝咖啡。」黄文正咧嘴在笑,一排白牙齿,一副健康宝宝的形象。
「谢了。不过,我不喝咖啡。」
「那就喝果汁吧。」
「果汁也不行。我还有事。」
黄文正笑一下,很新新人类的作风,直截了当问:「你这只是藉口吧?没兴趣跟我出去?」
他这麽直接,徐夏生反倒吓一跳,但一点也不反感,说:「我是真的有事,不是藉口。我倒真的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了。以後就不用在你身上浪费力气和时间喽。」黄文正开句玩笑。「先走了,拜!」他的表情多少有点尴尬,但相当的乾脆。
徐夏生苦笑一下。听说黄文正是学电脑的,她大概就像他电脑里头的一个程式档案,发现不适用,便马上删除,永远销档。「微软」时代,谈情说爱的程序经过压缩,一发现对方没那个意愿,赶紧抽身罢手,以免浪费彼此的时间精神,相当的乾脆。
尽管尴尬,她想黄文正的自尊应该没受到什麽伤害才对——根本没机会让她伤害。若换作是她——她突然发现自己个性的陈旧——
若换作是她,倘若沈冬生一口这样拒绝她,她会怎麽样?大笑三天还是凄惶三个礼拜?
乾脆的接受拒绝,还是死皮赖脸的纠缠,才算是真「勇气」?
那时候,那麽多人围著沈冬生,她总是隔著距离看著他,除了证明她的懦弱胆怯之外,什麽也没有。
而今——那麽多年了……她这些年,为了心中一个意象,不约会、不接受异性的殷勤,没体会过爱情的浪漫多采,花花年少简直白过。
她不愿自己後悔。可是,她是那麽被动一直到她人老珠黄,沈冬生也不会记得她是谁吧?
公车来了,她跑过去。
大概。不,应该是那样。她人老珠黄的时候,他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到达咖啡店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她先到洗手间冲把脸,仔细检视自己。越希望自己完美无缺,全身越是处处破绽,没有一处令人满意。
她不喝咖啡,又只能点咖啡,盯著时钟发呆。咖啡店十一点打烊,等到那时候,沈冬生会来吗?
喝完第四杯咖啡的时候,她想沈冬生是不会来了。他说过要改期的。
她看看时间。十点半了。再不走—就没公车了。里头已经没什麽人,除了她,就只剩下服务生,不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十点四十。徐夏生把剩下的咖啡喝完,禁不住有种感觉,好像在喝毒药。
今天晚上,她一定睡不著。
※※※
中午看见施玉卿那一身粉红的洋装,以及不小心吸到她身上散出的淡味茉莉馨香,沈冬生不禁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不是难看。施玉卿其实算是好看的文人,穿上洋溢少女气息的粉色衣装也没有显得不伦不类,反而乍看年轻了多岁。办公室一些老师纷纷称赞她今天特别好看,变得年轻有魅力。
「哪里!只是随便穿穿。」施玉卿掩著嘴笑,眸子生水生光,转了一转,有意无意地睇了沈冬生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沈冬生头皮发麻。他想装作没看到,又逃不掉,顺口称赞说:
「这颜色和施老师很配,看起来相当优雅。」
「真的?我还想会不会太花稍了!」施玉卿笑开嘴,涂著粉红色口红的嘴唇要翘不翘的,还算顺眼。
「一点都不会。」坐在邻近的一位老师接口说:「我都不知道施老师打扮起来这麽好看。你应该常常这样穿,老是穿一些黑呀灰的衣服,多沉闷!」
平时这样说,施玉卿可能要拉下脸了。可是现在她心情好,一点也不介意,笑说:
「教书上课不比在办公室上班,怎麽好意思穿这些红红绿绿的衣服。」
「不能这样说啊,老师也是人。」一位女老师插嘴,「我们也有想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时候。对不对?施老师?」
「怎麽问起我了!」施玉卿笑著带过去。
那女老师年轻,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大概觉得工作环境太压抑,所以有感而发。学校这种地方,无论思想、行为都不能太前卫的,她空有一副青春体貌,却得老是裹在老气的套装里头。
沈冬生不禁替她感到可怜。他是男的,那倒还好;可是女老师——就算是丽质天生的女人,也需要一半靠打扮。中庸虽然好,但其实世上唯有中庸的姿色和爱情最教人不耐烦。温吞吞的,既没有浓郁的令人觉得艳烈,更比不上清淡的让人感应那冷然。就他记忆所及,实在,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抬眼出色有魅力的女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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