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AnTico
就是这一步,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一般,瞬间激起巨大的波澜。只听一阵阵怪啸传来,原本安分的鬼魂们如同受了刺激般,一个个发疯般地向萱直冲过来!
“啊——”萱捂起眼睛尖叫一声,一阵阵寒意自身体之外侵入,差让她背过气去。
疼,是来自身体最深处的疼。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宣泄着它们难以名状的痛苦。这些痛苦汇聚成摧人心智的猛兽,嘶吼着经过身体每一条经络,直冲入萱脆弱的心脏。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发现那些鬼魂正在自己身体里钻进钻出,每一次进出对她而言都是一次近乎崩溃的折磨,之前身体上的疼痛和现在的痛楚比起来,根本就是巫见大巫。而更让人崩溃的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肚子上竟然有一道伤口!
那柄匕首正深深地插在她腹上,刀杀没入肉里,猩红的血液污染了大片衣衫。可来也奇怪,从那伤口却感觉不出任何疼痛,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发现。
我会死吗?!萱脑海里猛然闪过这个念头,慌张地急忙摇头。不,不会的,我还有很多愿望呢,最起码,我还没见到我想见的人!
想念一个人就要克服万难去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和萧凌墨初遇的画面浮现在眼前,那时,萱信心满满地对萧凌墨出了这句话,而如今,想见的人不就是他吗?尽管心里一直在下意识地排斥,一直在下意识地敲打自己不可以陷进去。可自从萧凌墨走后,她无力地发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这个男人温柔的眼神里,再也不能自拔。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心里有没有自己,都已经是那么迫切地想再见到他。
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
有了这个强烈的念头,萱再次憋足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后来干脆跑起来。那些鬼魂更加频繁地在她周身盘旋进出,一只只怪叫着把痛苦传递给这柔弱的女孩子。随着她脚步的加快,鬼魂们也近乎疯狂,到后来,萱已经完全被这些孤魂野鬼所包围,远远看去,似乎是笼罩了一个球形的虚影。
萱使出全身的力气紧跑了几步之后,心脏就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负荷。她踉跄了几下,一下子摔了下去,“噗通”一声正好跪倒在一洼水塘里,双手也跟着撑了进去。奇怪的是,之前那些疯狂的鬼魂这时却一下子四散开来,紧紧地贴在水塘边缘,怎么也不肯迈近一步。
他们怎么了?
萱心里想着,但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因为水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成群结队地迅速向她逼近,一片片巨大阴影投射在水面上。待那阴影逼近时,萱吃惊地看到,那竟然是一张张大怪嘴!。没错,就是一张张嘴,带着尖利的漆黑牙齿,“啪嗒啪嗒”地咬合着。一只来不及逃遁的鬼魂被这些大嘴咬住,仅仅是一秒钟的工夫,便被吃了个精光,只留下凄惨的嚎叫,在水洼上不断回响。
得跑,不能死在这里,至少要见到他!萱想站起来,可刚才的奔跑却让她耗尽了身体的力量。眼看着那些恐怖的怪嘴就要咬上她没入水里的膝盖和双手,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萧凌墨!”
一道黄光应声而起,从她头发出。巨大的威势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奔涌出来,直扑向水里的大嘴和周围的鬼魂,顿时一片鬼哭狼嚎。触碰到黄光的东西,无论是恐怖的怪嘴还是阴惨的鬼魂,都在瞬息之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最后,黄光又没入体内,萱听到从身体深处发出一声幽远的惨叫,那个老者的鬼魂从她腹部直冲而出,远远地逃遁而去。
萱气喘吁吁地从水洼里爬起来,腹部紧插的匕首也不见了踪影,只是周身的疼痛感依然没有减弱。她狠狠皱了皱脸向前看去,才发现那座建筑已经近在咫尺。
那是一座青砖黑瓦的建筑,整体呈四方形,屋是老式瓦房的那种人字形,所不同的只是在屋两侧,两个尖尖的角向上耸立着,看起来倒像是魔鬼的犄角。与其这是一座住宅,倒不如,这是一座祠堂!
萱定了定神,一步三摇地向那祠堂走去。推开古旧的木门,里面是漆黑一片。然而一阵熟悉的清香直扑入鼻,不就是萧凌墨身上那种淡雅的花香吗?
喜悦而不安的情绪瞬间交织在她心里。喜悦的是这许久未闻到的香气在这里再次出现,不安的是生怕这一希望最后又是泡影。萱张开嘴,颤抖着问道:“萧凌墨,你在吗?”
祠堂深处一个声音响起,萱的心猛然提了起来!那声音,让她魂牵梦绕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
“居然能突破我玉皇派百鬼大阵,来者报上名来吧!”
“噗噗”几声,九道烛光在地上依次亮起,九支瘦弱的白烛围成一个圈,在这圈中俨然坐着一个双手捏诀的男子。一袭白色的长袍,柔顺的黑发直披过肩,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幽暗的烛火中黑色的眼圈更加深沉,却掩饰不住棱角分明的好看脸庞。
萱心中狂喜,却又感到一丝害怕,向前疾走几步半举着右臂,深情地喊道:“萧凌墨,我是萱啊!”
那男子猛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以往如水的温柔,凌厉的目光刺得萱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见他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地张开嘴。
“我是萧凌墨,你是谁?”
鬼夫 第二十五章 萧氏宗祠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萱瞬间感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她紧咬着嘴唇,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得怎么也不肯掉下来。萧凌墨只是紧抿着嘴唇坐在地上,苍白的脸庞上毫无表情,只有黑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似乎对她此刻的伤心根本无动于衷。
她激动地向前又走了几步,歇斯底里地喊道:“萧凌墨,我是宁书萱!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变成猫偷走了我的合同,你跑到湖边假装偶遇到我,你送我那把玉箫,你,你……”
她很想,其实从你偷走我合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注定了要偷走我的心。彻底地、干脆而利落,让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这样深陷在他温柔的眼神中。然而话刚到嘴边,一眼瞥见萧凌墨冰冷的眼睛,她就把这些话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去了,只是哆嗦着嘴唇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萧凌墨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这习惯性的动作让萱的心猛地一紧。一切仿佛都还只发生在昨天一样,这男人眯着眼睛温柔地对她笑着,眼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大猫。而现如今……
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也许并不是生与死。
萱想起那日在湖边,萧凌墨哀伤地出这句话,自己还很不以为然。而现在,她总算有明白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无奈。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也许真不是生与死,而是像现在这样,所爱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可是却不能紧紧拥抱。
看萧凌墨只是淡然地看着自己,静得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完全漠不关心一般,萱觉得心仿佛碎成了千万块,这淡漠的态度也激起了她心里的反抗**。很想像以往那样故作坚强地摇摇头对自己没关系,很想抬起骄傲的头倔强地不要我拉倒,很想潇洒地放下转头走人。可是不行,想象到以后日子,不,她甚至根本不敢去想……
带着最后一希望,萱轻声问道:“萧凌墨,你是不是在记恨我一直纠结你的过去,装作不认识我?我不再管你是谁了,我不再管你生前……”
听到这,萧凌墨突然睁开眼睛,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并用充满疑惑的口气重复道:“生前?难道我死了?”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萱听罢完全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萧凌墨的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此刻她脑子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可比她还乱的也许却是萧凌墨本人。只见他双手不断地变换着指决,嘴里念念有词,脸上的表情也由开始的淡然逐渐转为不安,最后竟带着一丝愠怒。
巨大的疑问暂时压制了萱心里的悲伤,她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萧凌墨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虚无起来,就和以前受伤时的样子如出一辙。这也是个鬼吗?那他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两个萧凌墨?又或者,那个温柔的萧凌墨,根本就是假的?
可是来不及细想了,因为萧凌墨此刻的表情已经出离愤怒。只见他逼视着萱,冷冷地问道:“你刚才,你认识萧凌墨,而你叫宁书萱?”
萱明显被他的表情吓到了,怯生生地头。
萧凌墨急忙问道:“那你认识沈灵芸吗?”
萱摇头,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经常会梦到一个古代的女子,她好像就叫灵芸。”完这句话,她慢慢地低下头。那个叫她灵芸的人,就是你啊,萧凌墨。
可是萧凌墨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奇怪地重复着一个词:“古代,古代?对了,你的穿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现在是哪一年?”
“我吗?”萱指指自己的鼻子,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当然是公历01年啊。”
萧凌墨不解的神色更加深了,紧锁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难道不是崇祯十四年吗?”
崇,崇祯?萱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似乎在哪听过的名词。她知道,这一定是古代某位皇帝的年号,只是对历史基本一窍不通的她实在是想不起来。正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萧凌墨突然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闯贼,大逆不道的闯贼,居然把王爷给……”
闯贼?萱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想起从市区进学校的路口处矗立着的一座铜质雕像。那座雕像身披战袍,跃马挺枪耀武扬威地抬头看着远方。在那铜像的脚下,一块铜牌上赫然写着:闯王李自成像。
对了,李自成!崇祯不就是明朝末代皇帝的年号吗,最后李自成攻破北京,吊死在紫禁城后、景山上的歪脖子树下。这么,萧凌墨其实是……
明代人?!
一直以来支离破碎的线索迅速在萱脑海里串成一条线。虽然已经知道萧凌墨是一只鬼,但知道他居然是明代人,还是令她感到万分震惊。这么来,梦境里那些古色古香的场景、那个凄惨的古战场,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只是不知道他的死因究竟是什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凌墨这时似乎已经从愤怒中平静了下来,他安静地看着萱,语气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而是淡淡地道:“你叫宁书萱是吗?过来帮我个忙。”
萱愣愣地看着萧凌墨,这么,他真的把自己给忘了吗?
“萱,记住我,我叫萧凌墨”。她记起最后那一刻,萧凌墨发动纯阳之气之前凄绝的笑容和温柔的嗓音,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伤心的情绪弄得杂乱无章。我记住了你,深深地烙在心底最深处,可你呢,就这样把我忘了吗?
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泪光涟涟中萧凌墨的身影也逐渐模糊,过往的一幕幕在萱心里过电影般闪过。虽然时间短,但每一幕都可以令她流连忘返不忍离去,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那些温馨的瞬间。慢慢地,她眼前似乎出现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正含笑看着她,满眼的温柔和不舍。也正是这双眼睛,猛然敲醒了她。
我是来见他的,而他就在这里,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不管他还记得不记得我,不管他现在怎么样,他都叫萧凌墨,这个世间,只有一个我认定的萧凌墨!
萱抬起手抹了抹眼泪,之前撑在水洼里沾上的泥巴一下子就被蹭到了脸上,白净的脸颊立即出现了几个黑乎乎的手印,再加上哭泣后红红的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淋雨之后受欺负的猫。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萧凌墨,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之后充满委屈地:“要我帮忙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凌墨眼光复杂地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子,有些哭笑不得地:“好。”
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呼出来,挺着胸脯道:“我帮了你以后,你得负责把我送出去,短时间里还不能离开;还有,你只能叫我萱。”
萧凌墨脸色一沉,问道:“为什么?”
萱似乎是看出来他的窘迫,因为从刚才到现在,他就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过。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个所谓的百鬼大阵应该就是一把双刃剑……而现在,正可以利用这一。虽然算是要挟,但总好过再也见不到的好!
想到这,萱做出一个要坐到地上的姿势,抬起头用无所谓的口气:“不答应就算咯。”
萧凌墨的脸色明显一阵发青,他狠狠地闭上眼睛,隔了许久才再次睁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赌对了!萱心里有些开心,哭花的脸上也总算有了些笑容。她两手叉腰,身体微微向前倾,像哄孩一般得意地:“吧,要我帮什么忙?”
萧凌墨看着萱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但很快又恢复正常。这个女子,和她是那么相像……只见他微微一笑,单手捏起一个奇怪的手势,九根蜡烛的火苗立即猛蹿起来,耀眼的火光很快照亮了整个祠堂的大堂。
萱充满好奇地看去,只见这祠堂里三面墙壁什么也没有,唯有萧凌墨身后的那面墙壁上,整齐有序地凸出来一块块青砖。每块青砖上赫然供奉着一块灵牌,俨然是一个个死人的灵位。这就是一面灵位墙!
这些灵位从上到下,整体组成一个锥形的样子。萱挨个看过去,发现上面刻着的名字竟都姓萧!
“很诧异是吗?这是我萧家的祖祠,我们家世代跟随高人修习道术,这面墙其实是一件法器,会自动生出去世之人的灵位。你帮我看看,我的名字排在哪个位置?”
萱顺着那些灵牌一路向下看去,直到锥形的最下方,才发现“萧凌墨”这个熟悉的名字。她转头看看他的背影,道:“在最下面。”
萧凌墨的身躯明显震了震,急切地问道:“我的名字旁边,还有别人吗?”
萱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有吗?”萧凌墨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显对这个名字很是关心。
“有,还有一个。这个名字是——萧凌风。”
鬼夫 第二十六章 矛盾的抉择
听到这个名字,萧凌墨竟比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还要激动。他双肩因为胸腔的剧烈起伏而一上一下地耸动着,一声声闷吼从他喉咙里不断传出,宣泄着他此刻压抑的情绪。萱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新的疑团又在心头缠绕起来。
按照他的法,只要在这墙上出现灵位的人,就是已经死了。那这样看来,萧凌墨是鬼是确信无疑的了,那么,这个叫萧凌风的人应该也已经死了。这两个人名字是这么相像,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萧氏宗祠,凌墨,凌风……这两人是兄弟吗?萱在心里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猜想,这两个名字实在是太像了。紧接着,记忆里萧凌墨的一切像画卷一般展开,猛然,白场路那间屋子里挂着的水墨画闯进了她的记忆。对了,难道,那些水墨画上画着的,就是兄弟两人从到大的生活写照吗?
萱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把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汇总到一起。萧凌墨,应该是明朝末代皇帝崇祯年间的人,他还有一个哥哥或者是弟弟。只是奇怪的是,现在的萧凌墨记忆似乎停留在崇祯十四年,对以后发生的事情根本是一无所知。而且更加奇怪的是,连萱这样的菜鸟都能看出来,这里坐着的萧凌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魂体,身为道士的他又为什么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呢?况且这面可以记录萧氏族人生死的墙,就在他身后这么近的地方,难道几百年来他自己都不曾向后看上一眼?
看来幕后一定隐藏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船到桥头自然直,真相总会慢慢浮出水面。萱一都不着急,至少见到了想见的人,所谓的真相又有多重要呢?倒是现在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想到这,她轻轻一笑问道:“你不是要我帮你一个忙的吗,是什么?”
萧凌墨依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只是用悲戚的语气道:“你已经帮了。姑娘,不,萱,你所的公历01年,离崇祯十四年有几年了?”
“几年?”萱诧异地张大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几百年都有了吧,这些早就是历史课本上的事情了。”
萧凌墨似乎早已料到了,但依然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这么,大明已经亡了吗?”
萱默默地头。虽然对历史一直不感兴趣,但这种亡国之恨却在很多文艺作品中都有诠释。她怜惜地看着萧凌墨沉默的背影,心里也感到揪心的难过,正准备什么安慰的话,萧凌墨又开口了:“你不回答,是默认了吗?”
对了,他背对着我,可是他为什么不转过来?还是……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萱恍然大悟,难怪他对自己的死一无所知,因为他根本无法转过头来。这百鬼大阵到底是一个什么奇怪的阵法,连布阵者也会一起困住吗?
萧凌墨轻叹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准备。然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急切地问道:“那我问你,是谁亡了我大明,鞑子,还是闯贼?”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是被李自成攻入北京……”
“果然如此!”萧凌墨猛地打断了萱,语气愤慨无比,继而又平静下来,认命般地幽幽道:“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萱,我还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你先到我前面来。”
萱急忙走到萧凌墨面前。只见他眼窝深陷,尽管低着头极力掩饰,两道浅浅的泪痕还是在烛火中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
他这是哭过吗?
萱看着萧凌墨憔悴的样子,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好笑。亡国之恨,这样的伤痛根本不是她所能理解的吧,这时候再多的安慰恐怕都是苍白无力的。如果可以,她真想跑上前把萧凌墨紧紧地拥入怀里,让他安心让他温暖,就像以前他曾经给过她的那种温暖和安心。
萧凌墨楞了楞神,开口道:“百鬼大阵,是我玉皇派独有的守御阵法。主持这个阵法的人,要将自己的一片魂魄分出身体,永远镇守在这个阵眼里,从此和外界再无联系,即便本体湮灭,这里的分魂也毫不知情……”
等等,这就是……萱恍然大悟,这个萧凌墨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只是真正的萧凌墨的一片魂魄,所以才不认识自己!
萧凌墨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萧家受本朝永乐帝敕令,一直以来镇守着这里的一个秘密。从永乐帝开始,玉皇派逐渐成为历代先皇直属的秘教,掌门也由萧氏家长担任,最精妙的道术一直是一脉单传,甄选族中最优秀的子弟担任下一任掌门。当了掌门的人,则要分出魂魄来接替上一任掌门镇守这里,因此,掌门也掌握着本派最核心的机密和道术。”
萱像听故事一般听着萧凌墨娓娓道来,突然问道:“那上一任掌门的魂魄会怎么样?”
萧凌墨冷笑一声,答道:“只有在掌门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之后,下一任掌门才会被派来接替位置。而在那之前,新任掌门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杀死前任掌门分到这里的残魂,以保守这里的秘密!”
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问道:“这么,你杀死了自己的……”
“没错。”萧凌墨眼神暗了暗,“我杀死了父亲的这片魂魄。我的父亲,在崇祯十四年,跟随福王一起抵抗闯贼,却战死沙场。我得到消息后,迅速赶到这里杀死了他……”
残忍!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萧凌墨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柔的男子。尽管只是一片魂魄,但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父亲,这残酷的规定根本完全没有人性,仅仅是为了保护皇室的一个所谓秘密就如此残忍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萧凌墨似乎看出了萱心里的想法,平静地道。他顿了顿,黑色的眼眸里突然露出凄婉的神色,接着道:“本来,大明已亡,作为臣子的我也理应追随先君而去。但是现如今,我却有一个牵挂,在这个牵挂了却之前,我还不能走。”
到这,他眯起眼睛,眼里闪出坚毅的光彩看向远方,喃喃道:“父亲战死的那一年,我刚刚完婚。如你所见,我在这里镇守了几百年却没有人来接替,而我和弟弟的名字又在族谱的最下面,萧氏很可能已经随着本朝的覆亡销声匿迹。现在我放心不下的,就是灵芸,不知她的魂魄是否已经安息……”
萧凌墨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低下头不再话。萱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混沌的内心终于开始渐渐明朗起来。
原来,梦里那个叫灵芸的女子,竟然是萧凌墨的妻子。那么自己呢,自己和这个灵芸,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
萱不敢想,她不愿相信里才会出现的事情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自认识萧凌墨以来,发生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可能,只剩下一种解释——
难道我是灵芸的转世?
这样一来,萧凌墨以前奇怪的举动也统统可以得到解释。可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喜欢过我,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吗?
萱高傲的性子在这时开始左右着她的情绪。她可以允许喜欢的人心里没有她,可她决不允许喜欢的人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放不下,是因为太喜欢太依赖所以不舍,可要她坦然地接受、忽视这个灵芸的存在,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好不再去纠结他的身世,可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甘心呢?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脑袋里“嗡嗡”直响,根本无法静下心来。罢了,这一切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
“吧,要我帮什么忙?”
“协助我解开这个阵!”
(关于崇祯十四年以及李自成的一些史实:崇祯十四年,即公元1641年正月二十日,李自成攻克洛阳,杀死万历皇帝的儿子福王朱常洵,从后园弄出几只鹿,与福王的肉一起共煮,名为“福禄宴”。三年后,即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帝自缢而死,史称甲申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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