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哦……”荣显拖长了调子回他,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坐不住,天性如此,没办法!”
“瞎说。”许问摇头,“别的我不知道,你喜欢拼乐高,怎么可能坐不住。”
“那是因为我喜欢啊!”荣显争辩,“许老师你能记下这么多东西,也是因为你喜欢这个吧”
许问愣住了。
他是被荆承强制送去班门世界,学这些主要是为了回来。
非常功利的一个开始,后来他也没想过喜不喜欢什么的
。
不可否认他到现在对班门世界还是有点留恋,但他一直觉得那是因为班门世界的那些人。
相处了这么久,不留有一些感情,那就不是他了。
回来之后,他就没再考虑过找工作的事情。
包括离开那座大宅之后,他想的还是未来要继续到哪里去进修,怎么学到更多东西,理所当然地把这当成了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以及一生的事业,完全没想过可能不做这个了。
“是的,我喜欢这个。你不说我都还没注意到。”许问如释重负般地道。
“没注意是什么鬼。”
094 不是
许问埋首进了小图书馆里。
这个图书馆规模不算太大,但藏书数量绝对不少。更难得的是,可能是出于荣家老爷子的喜好,藏书里历史方面的尤其多。
许问主要选择了唐到明代的历史书来看,重点放在了当时的民俗民风上。
留意这些细节之后,他越发觉得奇怪了。
班门世界,不是这上面写的任何一个时代。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风俗,这一点首先体现在服装上。
譬如鞋子,宋朝平民多穿麻练鞋,明朝平民穿的是一种叫睠靸的草鞋或一种叫札(革翁)的半高统皮鞋。
除此以外,帽子衣服身上的佩饰,各种细节都能体现出各时代不同的特征,从这里就可以判断出这个朝代究竟是什么时候。
除了服饰,还有很多其他的细节。
譬如车马店铺、物品器具,全部都带着各自时代的烙印,就像许问对荣显讲课时说的那样,它们大多是由当时的生产发展水平和客观环境变化造成的,摸清其中脉络,很好理解。
这种判断用专业术语来说,就叫“断代”,是鉴定文物的基本功。
在班门世界,连天青提到过,但从来没教过他这方面的事情。
现在许问用自己的方法试了下,他发现,班门世界的特征非常混乱,完全没办法断代。
就说鞋子,许问在姚氏工坊里穿的是蒲草鞋,出门连林林给他们每人做了一双鞋,全部都是更结实一点的麻鞋。
到了于水县以后,在县里看见的有草鞋有麻鞋有皮鞋,甚至还有个别人穿的是高统皮靴。
那是他们师兄弟住马棚的时候看到的,师兄弟们啧啧称奇,吕城羡慕得要命,除此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多余的表示。
但就历史书来看,为了规范礼仪,除了明朝末年,其他时候庶民百姓都是不许穿靴子的,抓到就要严惩。
除了通过百工试加官晋爵的那些人以外,再厉害的工匠也是平民,像这样穿着靴子出入梓义会所的事情,几乎不可想象。
说到百工试也很奇怪,许问仔细查了,无论哪个朝代都不曾存在过这样大规模的工匠考试。
工匠待遇最好的朝代是明朝,有几个出名的工匠被授过官,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蒯(音kuai三声)祥,明代皇宫,也就是现在故宫最终的原型,就是他设计并主持建筑的。蒯祥官至工部侍郎,被皇帝亲口称之为“蒯鲁班”。
除此以外,还有好几位工匠当过官,譬如陆祥、郭文英、徐杲等。
但那基本上都是个人事迹,并没有像百工试这样形成系统。
而且就算是他们当了官,在士人面前的地位还是没能得到有效提升。
譬如徐杲,他曾任工部尚书,可以说是工匠有史以来获得的最高官衔。但是他的最终结局呢
提拔他的嘉靖帝刚刚驾崩,他就被人弹劾革职,革职后还构陷污名,说他贪污公款数万计,说他“躐官”,也就是越级升任。最后徐杲被流放戍边,结局非常悲惨。
那是因为即使在明朝,不同的阶层中间也有如同沟壑一般的差别。
被编入匠籍,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不能通过科举来提升自己的阶层,地位永远低于所谓的“士人”,也就是读书人。
少数当官的低阶层匠人,根本不足以动摇这种阶层差别。
但如果有百工试就不一样了。
它就像科举一样,是一条固定的上升通道,可想而知,只要它持续下去,就能让工匠们的地位得到彻底的改变,甚至达到与读书人齐平的地位。
这样一个世界的未来,与许问所看到的历史发展绝对会有天壤之别!
光是这个百工试,就能比任何细节更充分地说明,班门世界绝不是许问所知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异世界”!
但是为什么,班门就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很多传承与许问所知的重合呢
对于这个班门,许问越发觉得好奇了……
 
096 你来
刘斌心里对许问是很有点看法的。
这也正常。
明明在遁世项目组里,许问只是个副职,他才是正职,但从自家领导到合作施工队,都只认许问一个人,好像他才是那个给许问打下手的一样。
之前六器这边的态度其实挺强硬的,挺坚决地要跟班门抢这个主导权。
结果许问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辞了职,照他说辞职就辞职了,这事没了他还真没法做了吗
结果蓝总这帮人好像还真他妈缺了他不行,不仅硬要找许问回来,还一直给班门这帮土包子让步,搞什么公平测试。
早就过时的东西,学个样子就行了,有什么好测的,想也不行!
刘斌是真心这么觉得的,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他才没有坚决反对蓝一珉的提议。
在旁边看好戏就行了,土包子肯定会自己出丑的。
现在听到温莹玉公布的结果,刘斌有些意外等级比想象中高,但还是在心里暗喜。
比预料中高又怎么样,不行还是不行!
刘斌挑高眉毛去看许问,许问一脸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装什么逼……刘斌腹诽,结果看见陆立海和陆远一脸惊讶地看着许问,惊讶里还带着明显的佩服……
这是怎么回事
陆立海的确很佩服。
早在陆远刚刚做完这个燕尾榫的时候,许问就说它的防水最多二级,不可能达标。
现在结果出来,果然如此。
“牛。”陆远一个字表达心情。
温莹玉念完一个,抬头扫了他们一眼,接着又低头继续下去。
“实验品a2检测结果如下……综合检测结果:一级。”
达标了刘斌心里一惊。
他其实是很清楚这个防水标准有多难达到的,本来以为土包子的过时货一个也不行呢。结果第二个就成了!
不过他马上又给自己打气。
只是一个而已,半数达标,也就是至少四个才算过关!
温莹玉也还在继续。
“实验品a3检测结果如下……综合检测结果:一级。”
第二个了!
刘斌心里一紧。
“实验品a4检测结果如下……一级。”
三个!
“……a5……一级。”
四个了!
班门施工队已经成了!
然而温莹玉的声音不疾不徐,还在继续。
“实验品a6检测结果如下……综合检测结果:一级。”
“实验品a7检测结果如下……综合检测结果:一级。”
温莹玉全部念完,向他们鞠了一躬,转身回到王专家身后。
她的任务只是汇报这七件实验品的检测结果,更进一步的判断并不在她的职权范围内。
然而她的声音停止,其他人也没有说话,刘斌张着嘴,一脸震惊,蓝一珉表情复杂,陆氏父子自己似乎也很意外,齐刷刷地再次看向许问,小声不知道说起了什么。
“咳。”李秀秀清了清嗓子,第一个开口,“七件实验品,六件一级防水,一件二级防水,蓝总怎么说”
“这六种榫卯已经足够完成收藏馆的结构,既然能够达到防水标准,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就照着班门的设计来吧。”
蓝一珉也很光棍,愿赌服输,马上这样表示。
“不过……”他一个转折,看向陆远,“现在做检测的是样品,代表的是小陆老板个人的手艺,也就是这些工艺的上限。用在实际建筑中,要求的是平均水平,其他工人能不能达到这个水平还不好说。”
陆立海以为他要反悔,皱起了眉,正要说话,蓝一珉就转向荣显和李秀秀说:“我提议由甲方另派监理,随时对施工中做出的实际产品进行抽查,不断跟进并确认工程质量。”
他说得很有道理,提议甲方另外派人而不是由他们来负责,也是为了避嫌,免得班门施工队觉得他们是在找碴,有了别的想法。
李秀秀马上就同意了,荣显看向她,她微微点头,意示同意。
“我们找人啊……也行吧。”荣显挠了挠头,先看了那三名专家一眼,目光接着转向许问。
“许老师,拜托你了!”他向着许问鞠了一躬,毫不犹豫地说。
“我
097 解决问题
红色木门打开,荆承一步从门里跨出。
“三日已至,可以归去。”
他的表情平淡如水,声音也是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许问震惊地向左右看,发现周围的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凝滞,荣显抱着球球,张开的嘴还没有闭上。
黑猫在他手中挣扎了一下,柔若无骨地跳了下来,跳到许问脚边,用身体蹭了蹭他的腿。
柔软的身体与温暖的体温迅速让许问冷静下来,他看向温莹玉,她刚才在收拾东西,正准备把试管里的液体倒进壶中。
液体在半空中停滞,像是冻结了一样变成了一个固定的流动的形状。
“这是怎么回事”许问抱起球球,问道。
“如你所想。”荆承平淡地说。
一瞬间,许问的脑海中掠过很多个念头,最后固定为一个。
他猜测他正处于一个时空的夹缝中,他所处的时空与外界的时空被割裂了开来,直到他完成某个任务,被送“回去”为止。
就像上次他被留在大宅中一样,这是某种神秘的他靠人力无法阻止的力量。
他曾经深有体会,只是他没想到,离开了大宅这股力量也仍然能够运转。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他深吸一口气,又问。
“如你所想。”荆承回以同样的话。
“修复那座大宅吗……”许问停顿片刻,说道。
荆承抬起下巴,意思不言自明。
许问沉默了半天,想起一件事情:“我在大宅里修复的时候,外面时间也是停滞的吗”
“你亦如此。”荆承说。
“什么意思”许问愣了一下,问道。
“你的身体亦会停滞,不会老化,不知疲倦……”荆承徐徐道来。
许问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打断了他:“像鬼一样”
荆承声音一顿,片刻后说:“你要做如是之想,亦无不可。”
许问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他到那座大宅的时候,荆承这样跟他说,他肯定觉得是假的。
但到班门世界去了一年,又见识了这么多不对劲儿的事情,现在这座大宅发生什么事情许问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从荆承的角度来说,时间停滞,身体停滞,至少在人力上解决了许问最早说的“不可能办到”的大问题。
而对于许问来说,问题一直都不是“能不能”,而是他“愿不愿”。
许问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凝固的水柱,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球球的脑袋。
这一刻,他仿佛想了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荆承却也没有催他,而是走过去拿起那几个榫卯,一个个地看。
过了很久,许问终于回过神来,他转向荆承,张嘴刚想说话,突然留意到了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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