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妙方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但她在哭。”
“哭泣的陌生人还是陌生人。”
有轻轻小手拉她,“你为何哭?”
隽芝答:“因我哀伤。”
“有人欺侮你?”
隽芝摇摇头。
“没有人打你骂你?”
洋女孩忽然说,“那么,一定有人在你身上取走了你钟爱的东西。”
隽芝忙不迭点头,“是,是。”
那小女孩有碧蓝的猫儿眼与金色的卷发,“呕,”她怪同情地说,“难怪你要哭。”
隽芝的心一动,“你叫什么名字,叫囡囡吗?”
“不,我叫约瑟芬,那是我姐姐祖安娜。”
又不是囡囡。
还时易沛充气喘喘赶到,“隽芝,你在还这里。”
隽芝看见他,抹一抹眼泪,“我没事,你别嚷嚷。”
“筱芝那边……我们再商量。”
女孩对沛充说;“刚才你的朋友哭呢。”
沛充看隽芝,“不再痛恨孩子?”
“我们去喝一杯。”与尔共消万古愁。
“你太投入筱芝的私事了,姐妹管姐妹,友爱管友爱,但她与你是两个不同体。”
“易沛充,我希望你暂停训导主任之职。”隽芝疲倦。
沛充立刻道歉。
这是他性格上的缺憾,他好为人师,时时惹得隽芝烦腻,此刻他知道她所需的是言不及义的损友,什么不理,陪她欢乐今宵。
两人到酒馆坐下,隽芝先灌下两杯苦艾酒,脑子反而清醒了。
她放下杯子,开口说:“这件事—”
谁知易沛充马上给接上去:“还得通知老祝。”
隽芝大笑,两人究竟心意相通,她不禁在大庭广众之间伸出臂去拥抱易沛充。
“拨还话叫他出来,你去,男人同男人易说话,男人始终给男人面子。”
沛充说:“你等我一下。”
他走到一个冷静角落,取出寰宇通电话,拨过去,接通之后,才说两句,就站起来同隽芝说:“他马上来见我们。”
隽芝沉默,在今时今日来说,老祝这种态度,还真算是个负责的好人呢。
“你同他说。”
沛充打趣她,“我俩又无名分,否则,他还可以算是我姐夫,如今陌陌生生,如何冒昧开口。”
“你不怕我们家的不良遗传?”隽芝黯然。
“也许是祝家那边的因子。”
隽芝抬起头,“他来了。”
老祝永远西装笔挺,他与筱芝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小一截,多年来养尊处优,十分见功。
他坐下来,一副生意人油滑腔调,偏偏以诚恳姿态演出:“妹妹找我何事?”
隽芝木无表情。
易沛充义不容辞,“老祝,请过来,我先同你把事情概略说一说。”
他把他拉到一个角落坐下。
隽芝远远看着他俩。
沛充的表达的能力一向上佳,最主要的是,他比隽芝冷静、客观、温和。
只见老祝的表情如走马灯般快速转变,先是敷衍,虚伪,随即变意外,诧异,接着他取出手帕印汗,双目充满悸惧、悲伤,待易沛充交待完毕,祝某已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
隽芝完全没想到他还存留有真感情,不禁大大意外。
与一般小姨子不同,隽芝并不崇拜姐夫,也不希企自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她一向冷眼对待他们,并不接近,这还是她第一次细细观察老祝。
只见他激动地站起来,要易沛充把他按下去。
在这个时刻,隽芝忽然想起那位第三者,那想必也是好端端一个清白的人,却误信属于他人的伴侣有朝一日会合法地属于她,独立挑战他人十多廿年来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此刻,她已挫败。
沛充伸手招她。
隽芝知道这是她登场的时刻了。
她过去一看,老祝的双目通红,当然不是做戏,他才不屑在唐隽芝与易沛充面前作如此投入演出。
“好了好了,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隽芝仍然对他不客气
只听得老祝毅然说:“我这就去找筷芝,我陪她前往史丹福。”
隽芝错愕,她到这一分钟才明白老祝与筱芝当初是怎么结的婚,这一对表面上旨趣毫不相同的夫妻原来有一个共同点:热爱新生命。
隽芝开口:“老祝,我与翠芝的意思是,不想筱芝白吃苦头,想劝她弃卒保帅。”
谁知老祝一听,像是吃了巨灵掌一记耳光,张大咀,瞪着小姨
,半晌才说“你忘了,我们是天主教徙。”
隽芝笑得打跌,“姐夫,天主教徒是不离婚的,别忘记你刚同筱芝分手。”
易沛充打钉圆场,“也许你应先与筏芝的医生谈谈。”
“她仍往尹大夫处呜?”老祝急问。
“是,还有,姐夫,不要贸贸然去找被筱芝引起她反感,否则她会躲到我们找不到之处,她是那种一生不发一次脾气,一发不可
收拾的人,你明白?”
老祝点头,“我事先与你们商量。”
说着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隽芝别转头,不去看他的窘态。
老祝匆匆离去。
易沛充满讶异说:“他仍爱彼芝。”
“不,”隽芝摇摇头,“他爱他妁骨肉。”
“爱孩子的人总不是坏人。”
隽芝悻悻然,“那我一定是豺狼虎够,牛鬼蛇神。”
沛充微笑不语。
过一会儿沛充问:“你猜他们会不会因此重修旧好?”
隽芝冷笑一声,“你凭地低估筱芝。”一脸睑鄙夷。
沛充马上知道,在隽芝面前,一次错不得。
“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同我倾谈心事?”
隽芝冷泠看他一眼,“我会找心理医生。”
“唏,别一竹篙打沉一船人,迁怒于我。”
隽芝这才发觉她们唐家三姐妹的对象,其实全属同一类型:聪明、机智、冷静,专业人士,伴侣一比上去,少一成功力都不免成为无知冲动的妇孺,真得小心应付。
沛充见她沉思,心知不妙。
聪明的隽芝一凝神,便计上心头.叫他疲于奔命,偏偏他又不喜笨女人,他只希望隽芝多多包涵,为他,略作笨拙状。
幸亏隽芝神色已略为缓和,终于轻轻说:“请送我返家。”
车才停下,隽芝便抢进电梯。
司阍叫…“唐小姐,唐小姐。”
易沛充转身问:“什么事?”
司阍但求交差,哪里在乎你们家人际关系,便自身后取出一只花篮,“这是送给唐小姐的,麻烦您拎上去。”
易沛充只得接过。
花篮上叠叠插满罕见名贵各式白色香花,沁芳扑鼻,易沛充心中不是滋味,呆半晌,才捧着花走进下部电梯跟上楼去。
花篮上当然有卡片,只是打死易沛充也不会去偷看,时穷节乃现.易沛充自有他的气节。
许只是女友所赠,现代妇女出手比男人阔绰得多,自从经济独立以来,没有什么是异性做得到而她们不能做得更好的。
赶到楼上,隽芝刚刚用锁匙打开大门。
她一看到花,就知道是谁的主意。
沛充同隽芝走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信心扑一声穿了孔,渐渐扩大,稀薄,使他震惊。
为了掩饰无措,他站起来告辞。
隽芝并没有挽留他。
沛充离开之后,隽芝只想轻松一会儿,她取起电话拨号码
大声说“我也只是一个人!”
接线生问她找谁,她说:“郭凌志。”
郭凌志的声音一接上,她就问:“你走得开吗?”
他自然认得她的声音,“一个人走不开只得一个原因,他不想走开。”
“到府上参观一下行吗?”她早听说他那王老五之家布置一流。
他笑,“不要相信谣传。”
“三十分锺后在门口楼下等你。”
当然不管一篮子花的事。
唐隽芝实在闷得慌,想与一不相干的人散散心,聊聊天,减轻压力,并非对郭君不敬,从前爷们出去吃花酒,也是这个意思。
郭凌志比约好时间早五分锺到。
心里边想,假使唐隽芝迟十五分钟,她非常正常,迟廿五分钟,证明她观点比外型落后,迟三十五分题,对她智慧要重新估计。
但是唐隽芝一刻不迟,准时出现。
郭凌志一凛,她是一个认真的人,不容小觑。
她笑笑踏上他的车,他递给她一盒巧克力。
隽芝笑,“要讨得女人欢心,就得让她不停的吃?抑或,咀巴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件事,一直吃就不能说话?”
“我挺喜欢听你说话,我允许你一边吃,一边讲。”
隽芝精神一振,“谢谢你。”
她是那种不怕胖的女子:哪里有那么容易胖,也要积一二十年无所事事的无忧米才行。
“我这就开始讲了。”
“请便。”
车子往郊外处疾驶而去。
想半天,己习惯写作的她竟不知从何开始,只得说,“家父没有儿子,只得三个女儿,不过仍然非常欢喜。”
郭凌志马上知道她心中积郁。
隽芝把脸朝着窗外,“我从来没有见过家母,”不知凭地,她用非常平静声音轻易说出多年藏在心底心事,“家母生养我的时候,染上一种非常罕见的并发症,数月后去世,离开医院的,只得我一个人。”
郭凌志完全意外了,但表面上不动一点声色,只是纯熟地把高性能跑车开得如箭般飞出去。
没想到今天他担任一个告戒神父的角色,何等荣幸。
速度抒缓了隽芝的神经,她说:“我一直内疚,觉得不应原谅自己。”
郭凌志暂不作声。
“我的出生,令父亲失去伴侣,令姐姐们失去母亲,如果没有我,家人不会蒙受惨痛的损失。”
小郭把车子驶上一个小山岗停下。
“我平时生活积极,.因为若不加倍乐观快活,更加对不起家人。”
小郭转过头来,“所以你时常觉得累。”
“你怎么知道?”
“一张脸不能挂下来,当然是世上最疲倦的事情。”
他下车,自行李箱取出一只大藤篮,“在这里野餐如何?”
隽芝已经吃光那小盒巧克力。
她收敛面孔上笑容,颓然党在座塾上,仰看灰紫色天空,顿觉松弛。
忽然有感而发,“至令我们快乐的人,也就是使我们悲痛的人。”
“当然,那是因为你在乎。”
“请告诉我,我应否为母亲故世而耿耿于怀。”
小郭很幽默.“我一生所见过所有试卷上都没有比这更艰深的问题。”
隽芝也笑,真是的,甫相识就拿这种问题去难人,但,“有时凭直觉更能提供智慧的意见。”
小郭摊摊手,“唔,让我想一想,让我看一看,”他终于反问:“历年来背着包袱也不能改变事安?”
“人死不能复生。”
“那还不如卸下担子,过去纯属过去,将它埋在不知名的谷底,忘记它。”
隽芝笑了,这只是理论,人人均懂,但不能实践,埋葬管理葬,但每一宗往事自有它的精魂,于无奈,寂寥、伤怀之时,悄悄一缕烟似逸出,钻进当事人脑海,挥之不去。
隽芝下一个结论:“你没有伤心过。”
郭凌志承认,“你说得对,我很幸运。”
正如那些从未恋爱,自然也未曾失恋的人,老是坚持分手应分得潇洒,至好若无其事,不发一言,并且感慨他人器量浅胸襟窄。
小郭绝不含糊,野餐篮里都用道地的银餐具与磁碟子,他是真风流。
“唐隽芝,那只是你的不幸,不是你的过失。”
“我可以一辈子躺在这里不动。”
豆大的雨点却不允许他们那样做,小郭上车,绞起车子天窗。
“我们去哪里?”隽芝问。
“如是其他女子,我会说:我的公寓。”
“我有什么不同?”
“你作风古老,容易受到伤害,我不想伤害人。”
“所以!”隽芝作恍然大悟状:“难怪这些年来,没有人对我表示兴趣。”
小郭笑着发动引擎,她太谦虚了,他听过她的事,也知道此刻她名下不贰之臣姓甚名谁。
他也看出她今日心情欠佳,不想乘人之危,
“我送你回家,任何时候,你需要倾诉,随时找我。”
“你会有空?”
他笑笑说:“一个人——”
隽芝给接上去,“一个人没有空,只因为他不想抽空。”
他俩笑了。
开头与易沛充在一起,也有同样的轻松愉快感受,渐渐动了情,沛充老想有个结局,他比隽芝更像一个写小说的人,男女主角的命运必需要有个交待:不是结婚,就得分手。一直吊着读者胃口,了无终结,怎么能算是篇完整的好文章?
隽芝就是怕这个。
她不想那么快去到终点,同一个另主角无所谓,场与景则不住地更换,但要求花常好月常圆,一直持续下去,不要结局。
隽芝害怕步母亲与姐姐的后尘。
到家时两已下得颇大,隽芝向小郭挥手道别。
下一场下一景他或她与什么人在一起,她不关心,他也是,多好,无牵无挂。
沛充虽然也从来不问,但自他眼神表情,她知道他不放心。
倾盘大雨降低气温,头脑清醒,正是写作好时刻。
隽芝把握机会,沙沙沙写了起来,静寂中,那种特殊敏捷有节奏的声音好比蚕食桑叶。
幼时她养过蚕,十块钱一大堆,蠕动着爬在桑叶上,一下子吃光叶子,玩腻了连盒子一起丢掉,简单之极。
筱芝养第一胎她跟父亲作亲善访问,小小一个包里,隽芝不敢走近,离得远远看。
只听得父亲慨叹日:“孩子一生下来,即是一辈子的事。”
又听得筱芝回应父亲:“被父母生下来,也是一辈子的事。”
吓得十多岁的隽芝发抖,如此一生一世料缠不清.不可思议,长大后,果然,她认识不少既要供奉高堂又要养育妻小的夹心阶层,迷失在上一代与下一代之间。
黄昏,她用羊肉火腿夹麦包吃,易沛充的电话来了。
“没出去?”声音里宽慰的成分太高,值得同情。
“写作人有时也要写作的。”
“明天老祝要带儿子们去见筱芝。”
“叫他不要乱洒狗血!”
“他说他会在楼下等。”
“你叫他明天先来接我,我们一起出发。”
“筱芝的公寓挤得下那么多人?”
“大家站着也就是了。”
“祝你文思畅顺。”
那日隽芝写到深夜:两个天外来客来到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地球作实地考察,深入民间调查,经过好几个寒暑,他们作出报告,结论为“一种不懂得爱的生物,他们有强烈的占有欲、上进心,甚至牺牲精神,生命力顽强勇敢,但是,不懂得爱,最大的悲剧还不止于此,最令人恻然的是,他们人人渴望被爱”。
第二天一大早被大姐夫吵醒,大军压境,一家四口男丁浩浩荡荡上门来。
隽芝连忙把她宝贵的原稿锁进抽屉内。
老祝一进门就坦白:“我们还没吃早餐,小妹,劳驾你。”
开玩笑,隽芝哪来那么多杯子碟子鸡蛋面包,她取过外套,“快往大酒店咖啡座,我请客。”
六岁的老三饿了,不肯走动,哭泣起来。
隽芝想起冰箱内还有一筒去年吃剩的巧克力饼干,连忙取出塞他手中。
“快走快走。”
一千零一妙方 第六章
老三在停车场摔一交,隽芝就在他身边,硬着心肠不去理他,不小了,应当自己爬起来,可是他两个哥哥却赶着过来一左一右提起他,见他哭,老大把他背在背上。
看了这一幕,隽芝不语,老祝在一旁说:“他们遗传了母系的友爱。”
隽芝只有喝黑咖啡的胃口。
她拒与三兄弟同一张桌子,自己一个人分开坐,边看早报,边享受清醒。
老祝咳嗽一声,坐过来;隽芝这才看到他双眼布满红筋。
隽芝在心中冷笑一臾,他高估了自己,他不是好情人,一半都不是。
“我见过尹医生,”老祝用手揉一样脸,“我们谈了许久,他很乐观,已去信史丹福提荐我们做遗次手术。”
“你们?是筱芝与胚胎吧。”隽芝鄙夷地看看他。
“是,是.”老祝态度一如灰孙子,“他给我读了几份详级报告,你要不要看?”
“我已知道大概。”
“对,科学真的奇妙,原来已可以成功地用手术将胚胎取出治疗,把羊水泵乾,随后再放入子宫,一切恢复原状,”他用手帕擦汗.“待足月后生产。”
隽芝讽刺地说:“真简单。”
“我知道你恨我。”
隽芝一听,恼怒起来,拍一拍桌子就斥责:“不是爱你,就是恨你,我们唐家女子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你逼我说出心中真实惑受,需怨不得人,祝某人.我只是讨厌你。”
祝某低下头,喝冰水解窘,半晌才说:“好妹妹,你足智多谋,好歹替我想个法子。”
隽芝冷冷笞:“我有计谋,早就用在下一篇小说里,我不管人家闲事。”
老祝默默忍耐。
这时,祝家老三忽然走过来,递上一只碟子,“小阿姨,大哥说这是你喜欢吃的玫瑰果酱牛角面包。”这个孩子,长得酷似母亲。
隽芝不禁心酸,每次手术,总有风险,筱芝这次赴美,六个月内必须接受两次手术。生死未卜,有家人陪伴,总胜孤零容一个人。
她伸手替孩子擦掉咀角的果酱。
过一会儿隽芝问姐夫:“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把儿子们带过去陪她这重要的半年。”
他们整家持美国护照,在三藩市的公寓房子一直空置,具有足够条件。
“没想到你走得开。”
老祝不语。
隽芝想起郭凌志的至理名言,一个人走不开,不过因为他不想走开,一个人失约,
乃因他不想赴的,一切藉口均团废话,少女口中的“妈妈不准”,以及男人推搪“妻子痴缠”之类,都是用以掩饰不愿牺牲。
祝某人忽然之间变成天下第一闲人,长假一放六个月;真正惊人。
“……我一直想要个女儿。”
隽芝不出声,这是真的。
“好喜欢二妹的菲菲与华华。”
这也不假,他长期奉送名贵礼物,送得二姐夫阿梁烦起来说:
“喂,老祝,我们并不是穿不起用不起。”
隽芝说:“她不一定有三个哥哥那么健康。”
老祝毫不犹疑,“那我们会更加疼她。”
焦芝看到他眼睛里去,“这边的事呢,这边的人呢?”
他答:“我自会处理。”
当然,那是他的私事,那么精明的一个生意人,三下五除二,自有解决方法。
隽芝沉吟半晌,“这样吧,筱芝定下赴美日期之后.我马上给你通风报讯,你们父子四人,同一班飞机走,有什么话,在十多小时航程中也该讲完了。”
“好办法。”老祝如释重负。
隽芝也松口气。
那边三个男孩子的桌子好似刮过飓风,七零八落,隽芝庆幸身上一套米白凯斯咪幸保不失,正在这个时候,那老三又趋向前来,正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脚步一松,手中一杯咖啡便泼向阿姨身上,正中要害。
隽芝连忙用餐巾善后,那小于眼珠子骨碌,不知阿姨这次要怎么泡制他,上次他犯同样错误,她罚他一年之内,每次见她,都得敬礼,并且大声宣称“美丽的隽姨万岁”,因而被哥哥们笑得脸都黄.他恐惧地退后一步。
更令他害怕的是,这回子阿姨一声不响,擦乾水渍,叹口气,只说:“上路吧。”
老祝一叠声道歉,“三妹,我陪你十套。”
隽芝扬一扬手,“算了,难怪大姐一年到头穿咖啡色。”
老祝没有上楼去打草惊蛇,他约好三十分钟之后来接回儿子们。
隽芝看着他离去.这个人.此刻恐怕已经知道,他在玩的游戏,不一定好玩,发展且已不受他控制。
筱芝一早在等孩子,看见妹妹身上的咖啡渍,笑着点头.“你们吃过东西了。”
“耽两个小时、又要再吃。”
“不吃怎么高大?”筱芝不以为忤。
儿子们立刻涌上前去缠住母亲说长道短。
隽芝大声吆喝、“当心当心.妈妈不舒服。”
被芝把隽芝拉到一角,“昨夜我做了一个恶梦。”
“告诉我。”
“我梦见有人抢走了婴儿,腹中空空如也,心碎而哭。”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隽芝只是笑,“谁要你的产品?看见部怕,送我都不要,你同我放心。”
但筱芝仍然忧心忡忡。
真没想到不再相爱的两个人,会这样爱他俩的骨肉,通常两夫妻不和,首先遭殃的便是孩子,在祝家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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