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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香贞不愿离去,元之坚持双腿往屋外挪,旁人看来,只觉江香贞举步艰难,蹒跚地缓缓走向大门。
施小姐已立定宗旨快刀斩乱麻,再也没有安慰香贞一句半句。
任由江香贞离开白色的小洋房。
到了门外,香贞蹲在路边就哀哭。
元之任由她发泄。
这个时候,元之已发觉她控制香贞比较早时容易,呵,江香贞的小宇宙渐渐转弱了。
香贞终于茫然抬起头来,“元之,我该怎么办?”
“让我们先离了是非地。”
“我混身乏力。”
元之急,“我不懂开车。”
香贞叹气,“我来教你。”
一下子就上了手,车子顺利开出去。
江香贞一路沉默,元之可以感觉到她心如死灰。
元之好言劝道:“失恋矣。”
香贞声音沙哑,“我为她,得罪了父亲,失却父亲欢心,长远住在伊甸园东,我为她,四处寻找男身,希冀做一次成功的小宇宙转移术……”
元之语气仍然温和,“也为着你自己吧,人总是在要紧关头忘却他们有时也为了自己。”
香贞无语。
元之十分难过,“振作点。”
香贞说:“我在世上最重视的两个人,都轻贱我。”
元之无言以对,因为香贞说的是事实。
香贞牵牵嘴角,“对不起浪费了你的时间。”
“没问题。”
“现在我已准备好随时离开这个世界,毫不足惜。”
“香贞,我词穷,不知如何劝你。”
“你真是个好人,元之,你会得到善果。”
元之不出声。
香贞说下去:“自小,我都希望身为男孩,我一直没想过要做女人,对于异性,我十分尊重友好,却从未考虑爱恋他们,这是我天生的缺憾与悲剧。”
元之叹息一声,“贪婪与自私才是性格缺憾,自暴自弃才是悲剧。”
“元之,没想到你这样宽恕。”
“我们必需学习接受生活习惯与嗜好同我们不一样的人。”
“假如家父同你一样大方就好了。”
“你已成年,毋须理会父亲的观点。”
“元之,你真是一个自在优游的灵魂。”
元之苦笑,“过去,我的身体已长年累月躺在医院病床上,灵魂再不释放,简直同自己过不去。”
香贞说:“这样也好,我已没有牵挂。”
“我们且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到我家去好了。”
江香贞的公寓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居所。
香贞摊摊手,“假使你喜欢,这一切都是你的。”
但元之却踌躇了。
“你不想做我?”香贞苦笑。
元之为难地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会怪你,连江香贞都不想做江香贞。”
电话铃骤响。
香贞取起话筒:“哪一位?”她错愕地抬起头,“原医生?”
元之更讶异,“他怎么会找得到我们?”
香贞已经明白了:“曼勒研究所有的是办法。”
真的,江香真身上一定有追踪器。
元之吁出一口气,“原先生,找我?”
那边传来原氏可亲和蔼的声音,“你好吗,元之。”就像问候一个感冒病人一样。
“托福,还不赖。”
“你同江香贞相处如何?”
“我们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原氏接着问了一个十分残忍的问题:“你愿意做她吗?”
元之有口难言。
这时,江香贞反而客观又镇定地说:“她不愿意。”
原氏有点为难,“元之,为何挑剔?”
“不管她事,原医生,实在是我这个人太难做。”
原医生不置信,“大家是年轻女孩子,岂真不能适应?”
“我想元之决定另做选择。”
元之不出声,等于默认。
这一刻也许是她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刻。
“元之,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这原先生简直不识趣,居然叫关元之当着江香贞的脸批评江香贞。
要着实过了一会儿,元之才能够答:“我一贯希望过种简单的、朴素的生活。”这完全是外交辞令。
原氏似大惑不解,“无论什么样的身分,都不会妨凝你那样做呀。”
元之在心中暗骂:“你这只牛皮灯笼。”
终于原先生叹口气,“那么,元之,你在限期之前回来吧。”
“谢谢原先生关心,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
“回来之后,香贞会怎么样?”
“曼勒自然会适当处理。”
元之吞一口涎沫,这里头不知又要牵涉到多少匪夷所思的顶尖科技,元之挂上电话。
江香贞与关元之坐下来。
香贞斟一杯酒出来喝一口,笑说:“天下还有你关元之这样善良的人。”
“你太褒奖我了,香贞。”
“告诉我,元之,为什么你不愿意做我?”
元之现在不介意喝多一口了。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刚才已经告诉原医生了,莫非还有更假的假话?”
“有,”元之说,“我会告诉你,像你那样晶光灿烂的灵魂是元法代替的,任何人来做你,都会比你逊色,我关元之就不必献丑了。”
香贞诧异,“这是假话?听上去再真确没有。”
元之笑不可抑。
香贞叹息:“所以,这中听的假话才是最假的假话。”
当然,难听的假话,找谁去听。
元之低声说:“真相是,香贞,我不愿意做你,是因为我发觉你的辛与友都不懂得爱你,我可以改变你,但不能改变他们,终究无味。”
江香贞点点头,“你终于明白我的处境了。”
“再说,”元之有点腼腆,“你一直希望做一名男生。”
“是,这确是我的意愿,有一日曼勒会帮我达成愿望,届时我们仍然可以成为知己。”
元之忙不迭说:“不,不,不。”
香贞讶异,“我们不是朋友吗?”
元之颓然,“是,是。”她有点语无伦次。
香贞笑了。
过一会她说:“假如家父有一日问起我,请代我告诉他,我在加勒比海度假。”
元之说:“我答应你。”
“我觉得疲倦,元之。”
“没有关系,你大可以休息。”
香贞笑,“很多人会羡慕我,嗳?”
元之只觉得她沉沉睡去。
元之叹口气,刚想同原先生联络,忽闻门铃声。
元之大大希望这是江则培来寻找女儿,但事与愿违,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妙龄女郎,一身火辣辣的妆扮。
“香贞,”她一开口便说:“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推开主人,径自入屋。
元之尴尬之至,她根本不懂应付江香贞的朋友。
那女孩子坐下来,点着一支香烟,对江香贞说:“你这下子该死心了吧。”
元之呆呆地看着她。
“现在,”那女郎低低的说,“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了。”
元之窘到极点,反而不由控制地笑出来。
女郎嗔曰:“笑什么!”
元之不能不问:“这位小姐,你尊姓大名?”
那女郎立刻脸上变色,霍一声站起来,指着就骂:“你活该孤独一世!”
这是一个很刻薄的诅咒,但是元之无法向她解释,那女郎一拧身,自顾自开门走了出去。
江香贞仍然没有自沉睡中醒来。
元之决定回到曼勒研究所去。
用到回去这种字眼,可见在关元之心目中已经没有其它地方比曼勒更亲切。
她用联络号码找到了原先生。
元之悻悻地抗议:“你们一定知道江香贞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不告诉我?”
三号的答案:“没想到你那么狷介,在曼勒研究所,一切有思想的生命均属平等。”
元之不语。
“况且,你与江香贞还同属地球上的生命。”
元之一额冷汗。
“我们还贮藏着若干其它地方来的生命呢。”





小宇宙 第三章
元之唯唯诺诺,“是,是。”
三号教训她:“你要把心胸放宽,接纳宇宙万物,否则,思想同一个闭塞迂腐的小老太太有什么分别?”
元之不出声。
“记住,你在曼勒研究所。”
幸亏原医生在这个时候进来解围,“三号,我们可没有不给机械人平等待遇,为何大放厥词?”
三号说:“我还有事要做。”
它匆匆离去。
原氏哑然失笑。
他转过头来看着元之,“第一个选择看样子不适合你。”
元之颓然,“原先生,我愿化作一缕思维电波,自由自在浮游在天空中。”
原医生温和的说:“我们的能力尚未达到那个地步,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元之无奈,“她是谁?”
香贞在这个时候苏醒,“对,原医生,她是谁?”
原医生按着电脑,索取资料,“她叫林慕容。”
江香贞代关元之发问:“她如何到曼勒研究所?”
“亦系由别的医院转来。”
“她有什么毛病?”
“毛病?”
“原医生,没有纰漏,怎么会来到曼勒研究所?”
江香贞词锋利厉,原医生啼笑皆非。
然而他还是温和的说:“这一切有待元之去发现了。”
“元之少不更事,许多事无法应付。”
原医生沉着地微笑,“我却认为元之有足够的智慧,她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副健康的身躯!”
香贞吃了一记闷棍,原氏会不会是揶揄她徒有一具躯壳?
元之这时说:“请把林慕容的资料告诉我。”
“林慕容,二十五岁,身体健康。”
“就这么多?”
“你何必知得更多。”
元之急,“我想知道,她为何失却了小宇宙。”
原医生答:“过去的事不重要。”坚不透露。
元之退而求其次:“她做什么职业?”
“你会知道的。”
“原先生,这对我不公平。”
“我不想你有成见。”
元之还在犹疑。
原医生却说:“向香贞道别吧。”
元之呵地一声,她极之不舍得江香贞,像是已经认识她一辈子,香贞已是她最佳知己。
元之黯然。
香贞亦有同感,异常惆怅。
元之轻轻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香贞。”
香贞犹自振作地说:“元之,我同你订一个约。”
“好,说吧。”
“假如我的愿望达成,我会来找你。”
元之凄然,“那真要请原先生帮忙,否则,当你找到我,我已白发萧萧了,我俩已无话可说。”
“我们相见的暗号是——”
元之给她接上去:“小宇宙。”
香贞点点头,“原医生,我几时可以再世为人?”
原氏答:“那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一世。”
两个女孩子听了,不禁黯然。
元之不得不道别:“香贞,认识你是一件好事。”
香贞说:“彼此彼此。”
元之舍不得。
原医生问:“你们两人想清楚了?”
元之硬着心肠点点头。
她至怕寂寞,而偏偏江香贞又是个最寂寞的人,元之承受她的身体,也必需承继她的人际关系,那可如何消受!
元之在医院那段日子,同病魔以及无名氏老先生纠缠,深深明白寂寥之可怕。
她每晚希望黑夜不要逝去,白天不要来临,因为天一亮,她就得提起勇气接受一连串治疗,即使略有好转,也不懂得如何打发时间。
无名氏是她的瑰宝,一老一小光是玩二十一点牌戏就能消磨好几小时。
老人一边玩一边诉苦:“我生有五子两女,孙子外孙二十余人,却没有一人关心我。”
元之毫不动容,“你这个人难相处,人家不想惹你。”
老人气结,“你同我又为什么会相处得不错?”
元之答:“我俩萍水相逢,你对我没有期望,我亦不会令你失望,所以没有冲突。”
老人呆半晌,“元之,你句句有理。”
“二十一点,吃你的十九点。”
“这样下去,整副家当会输给你。”
“输得起,怕什么。”
没想到无名氏老人所说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元之,”原医生把她的思维叫回来,“想清楚了?”
“慢着,”江香贞说,“人海茫茫,哪里去找关元之,请告诉我,林慕容相貌如何。”
原医生不能不略为透露消息:“她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江香贞犹感不足。
“香贞,元之,”原氏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第二天,关元之在接受第二次小宇宙转移术之前直诉苦。——“忽尔做江香贞,忽尔做林慕容,留得小命,也性格分裂。”
“你们真不会知道两副思想争用一具躯壳的痛苦,好比租人家一间狭窄的房间居住。”
“记住把林慕容的小宇宙请走,勿再犯错。”
三号啼笑皆非,“原医生,这好像不是我们认识的关元之。”
原氏莞尔,“元之与江香贞相处的那段时间,沾染了她的习气。”
“呵,关元之性格此刻有江香贞的影子。”
“正是。”
“不知江香贞会不会感染到关元之的优点?”
“相信也会。”
这时原医生坐在控制室内扬声:“元之,准备好没有?”
元之点点头。
她听到耳畔有香贞轻轻的叮咛:“祝福你,元之,再见,珍重。”
元之看一看身边的白帐幕,不由得不说一声:“林慕容,你好。”
元之醒来之后,三号让她照镜子,并且戏语:“这是最最彻底的整形术。”
元之一看镜内反映,惨叫一声。
原医生不叫关元之过早看到林慕容的尊容,实有真理。
“天呵,”当下关元之抚摸着脸庞,愁苦地说:“长成这样,叫我怎么做人?”
三号大奇,“元之,依人类标准,你此刻是个花容月貌的美女,还不心足?”
可不是!镜中的林慕容肌肤胜雪,鹿般大眼睛下一颗泪痣,即使紧紧皱眉头,毫无仪态地弓着背、交叉着双腿,仍然是个美女。
元之喊着说:“我不要做美女。”
三号责备她说:“多少人梦寐以求。”
“长得好,更寂寞。”
“你少听那些废话,那些无稽之言是又老又丑声名狼藉的女人用来安慰自己用的。”
元之仍然呻吟。
她发觉林慕容的手又长,腿又长,身段过分玲珑,她关元之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手足无措。
三号告诉她:“林慕容是一名摄影模特儿,追求者无数,生活多彩多姿。”
元之气结:“现在才告诉我!”
三号狡狯地说:“这是原医生的主意,他怕你挑剔。”
元之长叹一声,往床上一躺,双眼看着天花板,这样一个简单的姿势,此刻,由她做来,亦是一幅风景。
三号说:“你会对这个身体满意。”
“三号,别骗我,如果这个身体那么好,林慕容为何弃之不要?”
三号答:“因为她笨。”
“说来听听。”
“她竟然视生命如儿戏。”
元之大吃一惊,正待发问,原医生进来了。
他笑问:“这次有没有租人一间小黑房的感觉?”
元之颓然顺答:“豪华巨宅,不知如何打点。”
“你毋须做林慕容,尽管做回关元之。”
元之无奈,“我试试看。”也只好这样说。
三号感慨道:“嗳,一声谢都没有哩。”
元之这才勉强地说:“有劳各位操心了。”
做美女的压力已经太大,元之笑不出来。
元之提出几个要求,(一)她想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从头开始,(二)她需要现款,(三)她希望有朋友。
三号说:“头两项要求没问题,至于朋友,你的老同学梁云,不正在伦敦求学吗?”
“那么,让我们到英伦去。”
“记住,元之,你只有七十二小时。”
比灰姑娘好多了。
七十二小时内真要办起正经事来,可自东方飞到西方,从新布置一个新家园。
元之正打算这样做。
飞往西方途中,已经有男士问她:“小姐,你可愿意拍电影?”
元之对林慕容的学历一无所知,而她,关元之,忽然接触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将何以为生?
脸上露出茫然之色,更加动人。
“小姐,有个故事非要你担纲主角不可。”
元之不去理他。
到酒店报到时是一个雨天,第一件事,元之是要找梁云。
电话打到宿舍,梁小姐出去了,元之留言。
到底年轻,放得开,元之顺带在附近溜达观光。
她倒是很欣赏雾都天地一色灰蒙蒙的情调。
才走到掇政街附近,就听见有人叫她:“慕容,慕容!”脚步声直追上来。
元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人生何处不相逢,在异地也会遇到熟人。
她只得转过身子来。
唤她的人是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慕容,我知道我不会看错。”
元之僵硬地答:“你的确看错了,我不姓林。”
“慕容,慕容。”
“我不认识你。”这句是真话。
年轻人叹口气,“那么好,让我提醒你,我叫吕一光。”
元之向他点点头。
他一径说:“看到你我放心了,原来传言不是真的。”
“什么传言?”
吕一光凝视她标致的脸:“我一直说你不化妆时最好看。”
“什么流言?”
“不要去听那些风言风语。”
元之直问:“可是有人说我已经故世?”
年轻人笑,“你还说你不是林慕容”
元之词穷,明明要开始新生活,一上来就碰到旧相识,不知如何是好。
可见去旧立新是多么困难。
“我已再世为人。”
年轻人一定是林小姐其中一名追求者,态度非常迁就,“好好好,你爱怎么说都可以。”
元之定定神,然后说:“我已不是林慕容。”
年轻人好奇,他问:“那么,现在你是谁?”
元之据实答:“我叫关元之。”
年轻人笑,“无论叫什么,站在这街角都会变成冰棍儿,去渴碗热汤吧。”
元之笑了。
吕一光从头再打量她,“你是好像有点不一样,走路为何驼着背?一个人跑来伦敦,又是干什么?还有,如影附形的李公子王公子等人呢?”
这些问题,元之都不懂回答。
吕一光感慨,“有时候我也想做另外一个人,什么都从头开始,说不定另有奇遇,但一想到身分证、护照、电费表、电话……上的名字统统都要更换,不如省省,做新不如做旧。”
元之发觉他是那样有趣的一个人。
吕一光又说:“追着你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考虑过多次,一挤到那个队伍去,就永不超生,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名,所以,慕容,我情愿做你的好兄弟,你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讲。”
元之有点感动,不过不得不一再指出;“我不是慕容,”她停一停,“不过,你可否告诉我,你听到什么谣言?”
吕一光答:“只要你安好,我才不管人家说什么。”
“你会在雾都久留?”
“我将在这里工作一年,不像李公子王公子张公子,我们这些普通人要一份职业。”他把卡片交给元之。
元之与他道别,回到酒店房间,原医生的电话便到了。
“觉得如何?”
“太美太高太出名了,不习惯,而且,林慕容亦十分寂寞。”
原医生笑,“生命原本寂寥。”
“不一定,你听过珊瑚树申诉寂寞没有?”
“这个问题可以讨论六个小时,元之,凡事不要想太多。”
“七十二小时不够以了解一个人。”
“我们不能给你七十二年。”
“我会尽快做出决定。”
“祝你快乐。”原氏挂了线。
电话铃再响,来人说:“我找关元之。”
元之一听就知道这是她的老同学梁云。
“梁云——,”她吹呼,“你好,我们可否立刻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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