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泪娃儿
作者:惜之
这脸蛋长得美,肚里又有几滴墨水,
照理说去当人家的丫鬟,应该挺吃香的才对嘛!
唉~怪只怪她没事长得那么美干嘛?!
不但小姐爱欺负她,连下人也卯起来排斥她,
最后还被当成痨病鬼给扔上街……
要不是冲着她那张酷似的他未婚妻的脸,
她哪有机会让他拣来活命啊?
这寄人篱下合该就得认命,
他供她吃供她住,
没把她当下人使唤已经是看得起她了,
更何况人家大将军爱的可是正牌的格格,
她哪有什么身份地位去跟人家排名?
啊?!连格格病死也要算在她头上?!
怪她没尽心尽力照顾好他的妻?!
那现下呢?莫非要她一个抵一命?
不必?!他只要她这个“替身”学得像样点就成了?!
美人泪娃儿 楔子
天大寒,瑞雪纷飞,地上积了层厚雪,单薄的孟家女儿一字排开,跪在府衙门前。
她们个个身体瑟缩,红唇冻成青紫,但握紧的拳头表明了她们的坚持。
“蓝儿,先带妹妹们回家,不要再跪了,大老爷不会放你爹出来的。”陪她们一起来的王大叔,舍不得小娃儿受苦,想拉起她们四人。
她们是石头村里,孟秀才的女儿,孟予蓝、予青、子橙、予墨。
石头村顾名思义满地石头,不易耕作,幸好有一弯澄澈溪流,带来少许渔获,让石头村民不致饥寒交迫。
连着两年大旱,石头村里的男人,纷纷往扬州城里找工作,赚了钱好送回石头村养家活口。王大叔是这样、李大伯是,张大哥是.孟秀才自然也是。
去年,孟秀才受聘,到城里苏老爷家教导公子。小姐读书习字。临行前嘱咐她们要好好照顾体弱的娘亲,四个乖巧女孩应了,尽心尽力张罗起一个家庭。
年初,她们的娘亲熬不过一场风寒,病逝家中,她们托人到城里找爹爹回家,哪里知道,恶耗接踵而至。
回乡的张大哥带来口讯,说她们的爹爹被关入府衙大牢。
草草葬过母亲,四姐妹带着简单行李,一路迢迢来到城里找王大叔帮忙。经四方打听,才晓得事情经过——苏府姨娘丢了几样首饰,家丁遍寻不着,后来居然在孟秀才房里找到,加上大小姐和二少爷指证历历,说他们经常看见夫子在娘的楼阁附近鬼祟。
这一来,人证、物证齐全,孟秀才被判服役三年。
“大姐,爹爹不会偷人财物,是不是?”年纪最小的墨儿问。
“当然是,你忘记了吗?爹爹是怎么教我们的?”年方十岁的蓝儿回答。
“爹爹说,不义之财,不取;不义之事,不做。”青儿接口,她是孟家老二,身体最弱,她呵着冻僵的双手,小小脸蛋苍白无血色。
“爹爹是被诬赖的,我要他们还爹爹一个公道。”橙儿义愤填膺。
“就算想替你们的爹讨回公道,跪在这里也没用处,要不,咱们先回村里,大伙儿凑凑银子,请一名状师帮孟秀才翻案。”
“王大叔,请状师要很多银子吗?”天真娇憨的墨儿问。
“这行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托人打听。”王大叔抓抓头,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成了她们的救命浮木。其实他不过是个粗人,字没认得半个,只是看到无依的小孤女,谁都会想伸手扶上一把。
“再贵,我们也要找回爹爹的清白名声。”急躁的橙儿说。
“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回去想办法将爹爹救出来。”蓝儿站起身,将青儿扶起。
在一行人将转身离去时,府衙大门开启,四人齐回头望。
“喂!你们是不是孟秀才的家属?”
“我们是,官大爷,你们要放我爹爹出来吗?”墨儿冲向前,不顾一脸眼泪鼻涕,拉住官差衣袖问。
“你们等等。”他不耐烦,甩开墨儿,回头向里头招呼。
没多久,扛着破草席的差爷走出来,把手中东西往地上一拦,大声宣话。
“孟秀才犯窃盗罪,罪证确凿,判刑三年,今晨在狱中畏罪自杀,遗体发还家属安葬。”
“畏罪自杀?不可能啊!爹爹向来义理,他不愧天、不怍地,为什么要畏罪自尽?是不是你们伤他、刑他?还是你们弄错?”橙儿追着离开的官差后头问。
官差见她年龄小,不与她计较!一个动手,把她推倒在满地银白间。
蓝儿伸手,颤巍巍地打开草席一角,泪水成串滚下,还没掉到地面已成冰珠子。
是爹!他不阖眼,他死不甘愿啊!
“爹爹,您不能死,您死墨儿就没有爹爹了,墨儿不要、不要啊……”墨儿趴在孟秀才身上,声泪俱下。
橙儿听见墨儿的哭嚎声,跪爬到爹爹身边。“爹,是您弄错,还是他们弄错?您不会自杀的,是不是?您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您怎会伤自己?”
橙儿从小活泼好动,身上常常弄出坑坑疤疤,让娘看得好不心疼,自从爹爹跟她说上这话之后,她开始仔细起自己的安全,不再让娘心疼不舍,可……爹,他怎能让她们姐妹伤心?
“爹,这回青儿听话,不哭。您常说,青儿爱哭不好,青儿的泪换不回既定的事实,我懂了,我会用力量改变事实。就算一生为奴为婢,我都要赚足够的银子,为您请来一个好状师,还您一个光明磊落的名声。”
“青儿说得对,橙儿、墨儿不哭了,我们要留着力气为爹爹翻案,让世人知道,爹爹是个饱读诗书、贤达明德之士。”蓝儿敛去泪水,记取身为大姐的责任。
话说到这里,孟秀才的眼睛缓缓闭起,仿佛安了心,不再牵挂。
“你们能这样想最好。走!我们先将你们的爹送回石头村,跟娘葬在一起。之后的事,再好好参详该怎么做。”王大叔说完,忙起身雇车。
点头,四个懂事女娃,拭去泪水,为爹爹整理遗容。
☆☆☆
葬过爹爹,蓝儿、青儿、橙儿、墨儿在爹娘坟前许下誓言。
夜里,四个小女孩坐在爹娘生前的木板床上,围成一个圈圈儿;明天大家就要跟着牙婆(注)离开,各分东西了,今晚,谁都睡不着觉。
蓝儿拍拍妹妹们的肩膀,抚抚她们的头,要是有能力,她怎舍得让她们离开身边。垂首,她从袋中拿出帕子,打开帕子,里面包着四块断玉。
“这是爹爹娶娘的时候,送娘的玉镯子,娘病重时,硬要将它从腕间拔下,不小心摔断了,娘嘱咐我,把它们镶成链子,让我们一人一条,戴在身上作纪念。眼前,大姐没钱镶链子,你们一人一块,带在身上吧!”
碎玉送到妹妹手中,冰冰的小手相触,一阵鼻酸,两颗圆滚滚的泪珠从青儿眼眶里滑下。
“青儿,你的身体最弱,到王府去帮佣,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染上风寒。”
“大姐,青儿知道,我们约了十年不是?十年后我一定会回到这里,带着挣下的银子,给爹爹请个好状师。”青儿承诺。
“对,我们不但要告倒苏家,也要将昏庸愚昧的县令——吴知才,给告出一鼻子灰。”橙儿忿忿难平。
那日,领了爹爹回来,村里的姨婶叔伯看过爹爹身上的累累伤痕,都认定爹爹不是自杀,而是用刑过度,熬不过,才会离开人世。
“橙儿,你这急性子最让我担心,要记得,到长孙家你是当婢女的,凡事要柔顺,要听主子的话,不要过度谈义气、处处讲公平,面对主子,你没有对峙的权利,知不知道?”看着三妹,眉峰珑起,蓝儿很难不操心。
“大姐,我知道啦!我会听话、不顶嘴、不乱发脾气,努力当个好婢女,存够钱替爹爹翻案。”橙儿点头,下定决心。
“墨儿……”蓝儿刚刚开口,墨儿就接下她的话。
“大姐,我知道,墨儿年纪小,家事做得不好,到景老爷家里要多看、多听、多学习,受点委屈没关系。”墨儿懂事地说。
“知道就好,要牢记十年之约,十年后的腊月初十,一定要回到石头村,我们的家里。”蓝儿重复提醒。
“我们会的。”交握着彼此的手,不管分隔再远,她们的心永远相系一起。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四颗小小的头颅紧挨在一起,这一别……将是十年呵!
注:牙婆是专为府宅官员、富豪人家,买丫头、宠妾、歌童舞女……的女性人口贩子。
美人泪娃儿 第一章
挥别牙婆,青儿跟随总管脚步来到王府侧厅。
端康王府里处处小桥流水、楼阁亭台,花园中新梅争艳,来往的仆人四下穿梭,热热闹闹的升平景象,看得人心也跟着雀跃。
青儿抿起唇,悄悄露出一抹苦笑。
住在这儿的人都是不愁吃穿的福命人,往后,她将和他们一样过日子,贫困算是摆脱了,但亲情呢?也随着贫穷远离……
她怀念那些缩着手脚,和姐妹们蜷进被窝里谈心的日子;她怀念那些檐下读书的美妙光阴;她怀念爹爹荷锄归来,一屋子热闹的幸福时光……
但,岁月荏然……那些再回不来了,她的童年在娘病逝的寒夜里结束,她的童年在掀起盖着爹爹的草席时,彻底颠覆。
往后,日子只能朝前看,断不能再回头……总管宽大的步伐,步步向前迈进,她的命运将随着这脚步往前推进……
之前,有很多听说,听说王府的二小姐脾气不好,常常容易性急暴躁,静不下心来念书。
当时,大姐听到这样一个二小姐要找贴身丫头,就决定是她来。
因二小姐那模样听起来和橙儿相似,平日橙儿就最服气她,不管心情多恶劣,只要她几声轻解,再大的脾气也会无影无踪;加上姐妹中她的身子最弱,大姐心想既是王府,肯定财大气粗,不会在下人的日常生活上苛刻。
大姐习惯替她们把事情一桩一件安排妥当,最后才考虑自己……
大姐……橙儿、墨儿,她们都还好吗?盼上天垂怜无依孤女,多予几分庇佑。
偏厅到,她一入门,依总管指示,先对厅上的人问安。
“太夫人好、福晋好、格格好。”
“抬头,让我瞧瞧你的长相。”
太夫人慈蔼的声音传来,青儿依言仰脸。
好一个清灵秀丽的丫头!粉嫩的瓜子脸上方,是两道精致的柳黛眉,盈盈秋水般的星眸里,水水润润,巧夺天工的红唇,得宜地镶嵌在挺直鼻梁下方。才九岁大呢,就看得出日后准是个标致美女。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予青,家中长辈都唤我青儿。”她谨慎回答。
“叫青儿啊,模样挺标致的,就是身子单薄了些,你能伺候得了格格吗?”
“青儿既然接下这份差事,自当竭心尽力,不敢怠情轻慢。”
“说得好,好一个懂进退、知分寸的丫头。可读过书?”太夫人又问。
“青儿懂得几个字,家父教导的。”回想起那段读书日子,她忘情一笑。
青儿的笑,让老夫人傻眼,一生看过多少女子,却没见过像她这般,让人目光移转不开,果真是一笔丹青描绘不尽,唉!可惜红颜薄命,这丫头……美得太过。
“都念过些什么书?”
“三字经、千字文、论语和一些诗经词赋。”
“那可不简单啊!明珠丫头,好好学着点;不过,女孩家还是要多读读女经,不要老拿男孩子的学问来作文章。”
“青儿记下,往后有机会的话,青儿会好好学习。”
“好吧!你就跟明珠格格过去书斋,要记得,这回王府不是帮格格找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而是找个能规劝格格好好读书认字、学习女红的贞德娴静女伴。”
“多谢太夫人提醒,青儿会牢牢记住。”
“很好,琥珀丫头,我倦了,咱们回房去吧!”
望着太夫人蹒跚离去的背影,她知道自己通过了这一关。
“额娘,我不要她陪我念书。”明珠见老祖母转身离去,马上发难。
“为什么?我瞧青儿挺好,长得还有几分詹王府玉歆格格模样,难得的是她认得字,往后师傅那里听不懂的,她还可以帮你温书。”
“我就是不要她那张长得像玉歆的脸,看了就教人生气!”跺脚不依,她顺势瞪过青儿一眼。
“又怎么了,你们之前不是很要好?老瞧你跟在她身后绕。”
“那是以前。”明珠气鼓鼓地瞪着青儿那张脸,恨不得一巴掌甩去。
“现在不好啦?”福晋宠爱地把她往怀里揽。
“不好、不好,她老霸着暄哥哥不放,我讨厌她!”
“孩子气!再过两年,玉歆就要嫁入镇远侯府,她不跟烨暄亲近,跟谁亲近。”
“不准,暄哥哥要当我的额驸,我喜欢他,额娘,你让皇太后奶奶给我作主。”
“不害羞,女孩家怎地说出这种话?你大青儿三岁呢!看起来比人家还稚气。你乖乖和青儿去师傅那里,别让人家说明珠格格还比不上个丫头懂事。”
“人家讨厌她嘛!我要换人。”她手指着青儿鼻子,直想打骂她一番。
“你已经换过多少丫头啦!人家牙婆跑断腿,好不容易才找个识字的丫头来,何况青儿是你祖母留下的,有意见的话,你自个儿跟祖母说去。”
“额娘……”她嘟起嘴,耍赖不成,满脸恼怒。
“快去师傅那儿,免得他又跟你爹告状,挨板子时,别来央求我。”
“讨厌、讨厌,你们都不疼我,我要进宫跟皇太后奶奶告状去!”
“好,到时,你再请皇太后奶奶赏你爹板子,再求她把青儿换掉。不过眼前,你还是快上书房去,时辰不早了。”福晋连声催促。
“走就走!”她又重重跺脚,走出厅堂,临出门前,回头瞪青儿一眼。“你要是不怕死就跟来!”
这是不是代表……未来她没有好日子过了?叹口气,她害怕被欺侮,却没有权利害怕。她早早认命,不哭、不笑、不让恐惧情绪影响她的心情。
“福晋,青儿告退。”一福身,她顺势吞去喉间哽咽。
“快去吧!往后要多麻烦你,明珠虽任性,却不是个坏心眼的孩子。”
“青儿知道。”离开大厅,她连惶惑不安的时间都没有。
☆☆☆
被人仇视的滋味青儿未习尝过,这是头一遭,格格不喜欢她、格格身边的丫头不喜欢她,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丫头婢女,看了她无不几声斥喝,骂得她一头雾水。
她不知道自己犯什么过错,只是时时听到大家对着她喊红颜祸水,时时感受到众人的敌意。
幸好,太夫人待她慈祥,师傅和王爷对她颇为赞赏,稍稍弭平她胸中委屈。
敛起愁眉,在王府里求生存并不容易啊!
“我叫你在外面等,你听不懂吗?”明珠格格随手抓起一方砚台,直往青儿方向扔去。回青儿没避过,沉重砚台砸落她的肩膀。闷哼一声,青儿咬牙忍住痛,走到明珠身边。“格格,师傅在书斋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叫他等,等到他胡子白、眼睛花,等到进了棺材,我一定会上香。”她一路吼着,枕头、棉被、衣裳全飞往青儿身上。
她讨厌孟予青那张脸,一看就让她满肚子气!
人人都说盂予青漂亮,漂亮又如何?再漂亮也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小贱婢,凭什么拿来和她这个堂堂的正牌格格相较!
拿下满头满脸的衣服,青儿耐心地走到主子身边央求。
“格格,师傅教导您念书是恩,不是害啊!知识是力量,往后您为人处世都用得着它。”
“我要你一个卑微的奴才来教训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去告诉那个老学究,说本格格今天心情不佳、不想上课。”
富贵人家都是这样践踏别人的尊严吗?她可以想象爹爹为了挣那五两银子,在苏家受过多少委屈。
“可是师傅他……”想起太夫人的委托,青儿左右为难。
“他给你多少好处,要你时时替他盯牢我?当然……你不一样,我阿玛都说了,你知书达理、是个英才嘛,我们哪及得上你?”
“小梨,你可得记清楚,眼前这位小姑娘,是我阿玛看中意的人,将来要收房作侧福晋的,你可千万别怠慢。”
格格的贴身丫头走上前,一个耳刮子顺手甩过,口水直吐上她的脸颊。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才多大的年龄,什么东西不学,偏偏学狐狸媚骚相勾引男人,不要脸到极点!”
“小梨姐姐,青儿没有。”
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她们主仆要在她身上扣帽子,什么勾引、什么侧福音,她连一个字都听不懂呀!
“没有才怪!要没存心勾引,阿玛会人前人后夸奖你?连我额娘都应了,说等你及笄就收房,我阿玛居然也笑笑没反对。自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有野心。”明珠朝她大叫大嚷。
“格格,青儿真的……”
啪地又是一个巴掌,这回小梨用足力气,青儿的脸颊登时高高隆起。
“你懂不懂规矩,主子说话有你回嘴余地?”
“她把我当主子看待?我担当不起呢!”
明珠坐上椅子,穿着旗鞋的小脚高高蹬着,皓腕端起茶盅,一口茶在嘴里绕过几圈,噗地全喷上青儿的脸。
不哭、不哭,哭没用的,忍住泪,吞下气,青儿用手背擦去满脸茶水。
她提起勇气,再次提醒:“格格,师傅在书斋等您。”
“我对这些话不感兴趣,说说,你是用什么手段让我阿玛、师傅全看重你的?”
这话要她怎生回答?摇摇头,格格的敌意那么明显,她还能说什么?背过身收藏委屈,她咬唇苦笑。
“格格若不想上学,不如让青儿去回师傅一声。”
“急着去跟师傅告状,好让阿玛来骂我罚我?”她嗤之以鼻。
这不行、那不行,她……抿住唇,不想教泪水滑下;她答应过爹爹,再不用哭泣来解决事情。
“格格,你希望青儿怎么做?”
“哈!我才要问你,我要怎么做才不会让你四处告状,害我挨罚。”玉腿一伸,旗鞋在她小腿上烙下火热。
青儿连连退了几步,直到扶住门框才止住退势。
“上次不是青儿。”她小声替自己辩解。
那回格格在课堂上摔书,王爷刚好自窗外走过,目睹一切,罚她抄书,这并不干她的事。
“你说不是就不是?对不起,我就偏偏把它算在你头上,往后你有空就多烧香拜佛,请神庇佑我平安无事,否则,我连打个小喷嚏都算在你头上。小梨!”
“格格。”小梨走到格格面前。
“把这个死丫头关到柴房里,罚她两天不能吃饭。另外绕到前头,告诉我额娘,就说我生病了,请宫大夫来帮我瞧瞧。”
宫大夫是个识时务的大夫,几次帮她遮掩,从未出过岔子。
“小姐,要不要我走趟镇远侯府,请赫连将军来探病?”小梨解意地问。
“他……会来吗?”提起心仪人儿,明珠圆圆的脸上染起两朵红梅。
赫连烨暄是镇远侯赫连长磴的独子,自小就是鹤立鸡群人物,十六岁那年和父亲上战场,一刀砍下敌军将领立下大功,让当今皇上封为镇北将军;他和詹王府的玉歆格格自小订下婚约,就等着玉歆年满十六,好迎过门。
“会的会的,你们打小一起长大,格格生了病,他自然会来探病。”
“这样吗?好啊!你下去办事。”咬起朱唇,她脸上带着娇憨。
“格格……”
青儿出声,小梨回手又是一掌。
她讨厌青儿那张美得让人嫉妒的脸,不过是个没身份的下人,成天挂着无辜笑容,就能赢得王爷疼爱,谁看了都要怨上一怨。
尤其王爷要纳她为侧福晋的谣言一传开,府里大大小小婢仆,莫不是看她一回就要整她一番。
“你还不走,留在这里惹格格烦心啊!”说着,小梨提起她的领子,一把将她拎起。
☆☆☆
寒风自窗缝钻进来,青儿蜷缩起手脚,努力往柴堆里挪。
很冷、非常冷……她呼出的气儿染成白雾,咳咳,连连几声,咳得她的胸口又闷又痛。
抬起头,手脚冻僵,身体被冰寒封印,她没有力气动弹,全身上下只剩思绪还可以活动,只存灵魂还是自由。很冷,真的!
那些年,冬风也会从窗缝钻进来,可是爹爹会燃起炭火,煮来姜汤,一家六口窝在爹娘那张狭窄的床炕上,说说笑笑、谈谈闹闹。
记得那夜,他们在讨论一首汉代民歌:
上山采麻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妇何如?”
“新人虽言好,末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旧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娘郑重叮嘱她们:“身志女子首重妇德与妇功,从文中知晓,即便已成下堂妻,再遇故夫仍要长跪相问,事事为丈夫设想。再则,妇人的女红亦是相当重要,惟有才德兼备,才能让自己稳坐主母位置,不被休弃。”
爹反对娘的说法,他说:“婚姻之所以能维系,不是光靠妇女一再吞忍、牺牲,而是感情;若两人相看相厌,就算女子再贤德能干,男人也会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