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百合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严沁
「好。找个时间,你把他们介绍给我,」他点点头,「或者——我能填补你们其中一个空缺。」
一个空缺?斯年的?他能吗?
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文珠旋风般地卷进蕙心的办公室,也不理素心正在讲长途电话,就大模大样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蕙心做一个请等一等的表情,秘书又送上茶来,文珠却只是似笑非笑的一副怪表情。
「是不是进错了办公室?」蕙心放下电话,打趣着。「要不然就是外面吹了怪风。」
「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文珠说:「中午我俩找个地方聊聊。」
「想在中环找地方聊?又是文华?」蕙心笑。
「不是文华,那里太多熟人。」文珠说:「今天所有男生都不参加,只是我和你。」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蕙心问。
「外面吹起东南北西怪风,」文珠白她一眼,「家瑞中午有约,费烈也没空。」
「于是你想起了我?」蕙心说。
「别告诉我你没空,」文珠怪叫,「沈蕙心,今天中午你一定要陪我,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一定陪你,我总是有空的,」蕙心淡淡的,她永远学不会文珠的天真、夸张,「就算有约也会推掉。」
「喂,我听说一个秘密哦!」文珠半开玩笑地。
「秘密?你说李柏奕?」蕙心大方地。
「不,不,同学告诉我任哲之回来了,」文珠眨眨眼睛,「又有人看见你们在一起,这任哲之真有恒心,六年前碰了钉子还不灰心,六年后居然卷土重来,蕙心,是不是这次被他感动了?」
「我能说什么?香港实在太小了。」虽心不介意。「碰来碰去都是熟人,一点点的小事却被说成天那么大,我是那么容易被感动的吗?」
文珠盯着她研究了一阵,摇摇头。
「你对斯年还没忘情,是不是?」她说,「找不到一个人足以代替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不要说得这么文艺腔,什么代不代替的?」蕙心笑。「我只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文珠抢着说,「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有这样的事?」
「我没有这样说过,是你敏感,抢着说的。」蕙心摇头。「我只是说,目前无意谈这些事。」
「等开了老总再说?」文珠笑。「同学里面真是以你最威风,包括男同学。」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蕙心说,「我不觉得这是威风,但有机会,我也不必放弃,对不对?」
文珠想一想,突然改变了话题。
「刚才我碰到斯年的父亲。」她说。
「哦——我没见过,也不认识。」着心心中大为震动,却不敢表露出来。」
「但是他知道你,」文珠自得地笑,「他还问起你现在做什么?好不好?」
「他——没有怪我?」蕙心的声音中带有苦涩。
「怎么会呢?他是明理的人,儿子要做神父,又没有人用枪对准他,逼他去,」文珠永远这么直爽,「那么大的人了,他怎么会怪你?」
「他——还说了什么吗?」蕙心问。
「斯年很少给他们写信,半年前他们去美国看过他,」文珠耸耸肩,「他说斯年很好,不过很沉默,」
「斯年一直都不太多话。」蕙心说。
「我认识的斯年可不是这样的,他啊!比谁都风骚,比谁的话都多,又瞩道。」
「怎么用风骚两个字来形容男人?」蕙心说。「斯年只是比较霸道而已。」
「说起霸道,他可比不上我,」文珠说,「他曾经被我气得半死。」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蕙心感叹。
「哎——不再谈斯年,」文珠拍拍手,站起来,「你这准老总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说时。」蕙心吩咐秘书一声,伴着文珠走出来。」不过下午三点钟要开会,我不能走得太远。」
「放心,去置地广场顶楼的银行家俱乐部,够近了吧?那儿东西很好吃。」文珠说。
「你是会员?」蕙心看她。
「爸爸是。」文珠扮个鬼脸。「喂,你公司里的人说李柏奕追你追得很紧,已去过你家了哦!」
「那又怎样?」蕙心笑。「去过我家就表示什么吗?」
「斯年以前并没去过,是不是?」文珠问。
「你——多事。」蕙心笑骂。
「那李柏奕不错,尤其他挺像斯年的。」文珠说。
「像斯年,但他不‘是’斯年,这其间有很大的差别,是不是?」蕙心有点无奈。
「你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文珠皱眉。「我很难在现实中听到、见到这种感情了,有一种——有一种——嘿!很古典的美、很古典的伤感。」
「看你,在写小说吗?」蕙心笑。「感情根本就不分现代或古典的,感情是生生世世不变的、恒久的。」
「我没有研究那么多。」文珠带着蕙心上楼,是那个银行家俱乐部了。
「不是研究,当你受挫折、受打击之后,你自然会明白这道理。」蕙心说。
这是一家很气派的俱乐部,蕙心看见周围有不少商界名人、银行家什么的,看来,想成为会员并不是容易的事。
「谁没受过打击呢?」文珠耸耸肩。「问题是受过挫折之后应该站起来,另找一条路走,而不要固执地站在封锁的路上发呆。」
「我是比较固执,尤其在感情上。」蕙心轻叹。「我不轻易换一条路。」
「但是你不知道此路不通吗?」文珠着急地。
「知道。」蕙心淡淡地笑。「但——仍然站在这条路上我心里很满足、很平静就行了。」
「你——唉!你这傻子,」文珠气坏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和斯年有相同的固执。」
「我喜欢听你讲这样的话,」蕙心微笑,「至少——我还有和斯年相同的脾气。」
「你这个人真——无药可救。」文珠骂。「我问你,是不是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这么耗下去?你完全不打算结婚?」
「我没有这么说,不过——结婚不能勉强,我总不能随便嫁一个就算数,」蕙心说:「总得找一个——至少能令我心中平衡的人。」
「如果你以斯年做标准,只怕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文珠说:「当年我们曾公认斯年是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
「我不以他做标准,只是——我没办法忘记他的影子,以及他对我的影响。」蕙心叹息。
「斯年——的确是令人难忘的。」文珠也感慨。「当年我实在应该拖住他,拼死也不该让他走。」
「你真孩子气,」蕙心说,「就算留下他的人,但他心已死,又有什么用?」
「别怪我多嘴,蕙心,当年——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他气得心都死了?」文珠天真地。
「我该怎么讲呢?个性的不协调,加上朗尼的误会,还有许多小事加起来,」蕙心苦笑,「我真的从没想过要气他,只是,许多事很巧合地凑在一起,我相信这是天意。」
「天意使你们分开?」文珠不信地大笑。「那么斯年可是上天选定做神父的人?」
「不是这么说,我只觉得——我和他是命中注定不
能在一起,」蕙心低声说,「目前我不是没机会,我也认识一些条件很好的男士,但——他们不是斯年,我勉强自己也没有办法,他们不是斯年。」
「傻蕙心,你到哪儿去找另一个斯年呢?」文珠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傻。」
「也许是傻,但我自己也没办法。」蕙心吸一口气。「虽然斯年已是神父,又不在香港,但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没有办法。」
文珠做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还该说什么呢?」她说。
「我明白你对我的关心和好意,我们是老同学,又是老朋友,你希望我好。希望我拥有幸福。」:蕙心诚挚地说:「也许我把第一次幸福推开了,幸福就不再来我身边,我是自食其果。」
「乱说,哪有这样的事叩文珠瞪她。「我看哪,是你拼命把涌过来的幸福推开。」
「我不知道,」蕙心振作一下,。「不是说不再谈斯年的吗?难道我们见面就只能以他作为话题?」
「蕙心,我不是故意跟你谈斯年。我只想刺激你面对现实,」文珠居然有点苦口婆心,·润总看,难道做了老总之后你就满足了?你不想有个家了有个伴?」
「我对任何刺激已经麻木了,」蕙心苦笑,「我现在根本不想做老总,你信不信?」
「你——」文珠愕然。
「我甚至还有个一一你听来会觉得可笑的想法,」蕙心说,「我想放弃一切,到斯年修道院的旁边也找家修道院做修女,但我是基督徒,我现在根本在胡思乱想,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
「蕙心——」文珠叹息。「好。我们真的不要再说了,我想我现在真的比较明白你,我们——就此打住。」
蕙心笑一笑。文珠的明白是没有用的,也帮不了她的忙,感情的事除了自己,谁又真能帮忙?
「费烈的太太好像有孕了,」文珠说,「费烈好紧张,把去欧洲度假的事都取消了。」
「哦——他们原来打算去欧洲度假?」蕙心问。「不只他们,还有我和家瑞,」文珠说,「我们本来打算好好去玩一个月的。」
「去玩就不想到我?」惹心说。
「你要去纽约受训,家瑞说的,日子都定了,」文珠说,「找你你也去不成,何必?」
「欧洲——我有点畏缩,」蕙心说得很怪,「我觉得它仿佛——吞没了斯年。」
「真恐怖,欧洲是怪兽还是僵尸?」文球大笑。「是谁文艺腔了?谁在演戏?」
「啊——现在费烈他们不去,你们呢?」葱心问。
「改去美国,那里家瑞的朋友和同学多,」文珠说,「时又可以去纽约找你,好像六年前一样。」
蕙心有些变色,老朋友在一起实在没办法避免讲起以前,那是往事,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又怎能真正进得开呢?
「只是——情形不再一样了。」她说。
「啊——对不起,蕙心,我又讲了,真对不起,」文珠连声抱歉,「是我不好。」
「没关系,这是事实。」蕙心说。纽约的往事令她心脏紧缩.刺痛难当。
当年在纽约,斯年赶来陪她,她忙得没时间陪他,他黯然返港,却又在她一个电话之下再度赶去纽约,两人度过一段快乐、美丽的时光。现在再想起来,那些美丽的往事仿佛——不是真实的,比梦更遥远虚幻。
斯年竟成了神父。
「蕙心——」文珠欲言又止。她大概被蕙心那黯然神伤所感动,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别再想以前了,想也——无益。」
「以前的事常鼓励我,」蕙心振作一点,「没有以前,怎有现在呢?」
「我老实告诉你,我情愿看你女强人的样子。」文珠笑了。她已把欲言又止的神情抛得好远、好远。「黯然神情、愁眉苦脸的不像是你。」
「我不承认是个女强人,其实这是很侮辱女人的字眼,」蕙心又变得开朗,「为什么不叫那些居高位、发号施令的男人做男强人?真不公平。」
「有啊!以前不是有个南韩总统号称强人吗?」文珠立刻说。
「后来被自己部下刺杀了,对不对?」蕙心说:「可见不论男女,做强人并没什么好结果。」
「乱讲,」文珠大声反驳,「香港有多少女强人,个个家庭美满、事业成功,什么没好结果?」
「你只看见好的一面,我相信有些人背地里非常寂寞痛苦,」蕙心说,「她们的牺牲一定很大。」
「不是她们,是你们,你也是其中一个。」文珠说。
「我是‘斯人独雅悻’。」蕙心笑。「我若成功,也是建筑在自己眼泪和痛苦上。」
「说得这么悲惨,什么‘斯人独憔悻’,不通,不通,」文珠推推她,「快吃东西,忘了下午三点钟要开会?」
「广告会议。」蕙心开始进食。
「那个李柏奕?」文珠敏感得很。
「不要那个、这个的,他只能成为我的好朋友,真的。」蕙心笑。
「这么肯定?」文珠盯着她。
「当然。」蕙心故意扬一扬头,很夸张地说:「我肯定是这样,因为他不是斯年。」
「那么任哲之也没有希望了?」文珠十分不以为然。「那么还有许多有条件追你的人也完全没有希望了?就只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傅斯年。」
「或许吧!」蕙心不置可否地笑。
「老天!你真认定了斯年?沈蕙心,我告诉你,傅斯年必会下地狱。」
「怎么这样说?」蕙心诧异。
「他误了你不说,还害了多少男士失望?他不下地
狱谁下地狱?」文珠叫。
「不要太激动,该下地狱的或许是我,」蕙心笑,「哪儿有下地狱的神父?」
文珠凝视她一阵,忽然说:「蕙心,你想不想见斯年?」
「什——么?」蕙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哎——我是说——是说我们可以结伴欧游,然后去看看在罗马的斯年。」文珠的脸红了。
她为什么脸红?
又为什么这样期期艾艾?
「不,我不去。」蕙心吸一口气。「而且我相信,斯年也不愿我们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你没去怎么会知道?」文珠不以为然。「我不明白,你这么刻骨铭心地想他,为什么不去?」
「你想知道?」蕙心问。
「当然。」文珠点头。
「去了——我怕没有再回来的力量,」蕙心苦笑,「我自己明白,若再见斯年——我会完全失去自我。」
文珠愣愣地望着她,却又欲言又止。
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纽约总公司已有信来,通知蕙心预备赴美受训,并希望她在八月底之前报到,因为「哈佛」刚好有个科目是她要念的,为期三个月。
唉!哈佛。
她和这间学校是结了不解之缘吧?当年曾经排命想进去,有个机会却又轻易放弃,以为今生与哈佛无缘了,谁知——缘分实在很奇妙,不是人们所能想象和安排的,她还是要去念三个月的哈佛。
她在看那份入学的表格和说明,念三个月光学费就要一万五千美金,普通人怎么念得起?难怪哈佛出来的人常在美国政坛、商界叱咤风云了,原来能进哈佛念书的人都是非富则贵呢!
好在公司出钱,否则蕙心就算拿到奖学金,也会捱得很辛苦。
秘书在门外敲敲玻璃。
「老总有请。」她说。
「哦——我马上去。」她把各种表格收好,这一次她是走定了吧?不可能再有任何枝节或取舍,是不是?当年为斯年放弃了哈佛,今天已没有任何人有这影响力令她再放弃。世界上只有一个斯年。
老总正在讲电话,看见蕙心,示意她坐下。他讲了几分钟,令蕙心诧异的是,老总讲话的对象似乎不是商界同行。
「找我有事?似乎十万火急呢!」蕙心打趣地。
‘任主教会有一个为柬埔寨儿童筹款的音乐会,我们公司打算支持。」山羊胡子笑。「我是罪人,伯见修女、神父,这件事由你来办。」
「我是基督徒哦!见神父、修大?」蕙心开玩笑。
「我命令你去。」山羊胡子瞪大眼,他老当蕙心是小女孩,常摆出父亲的神情。「见神父、修女又不是叫你
去当神父、修女。」
蕙心脸色变了,这话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伤口。
「啊,对不起,我不该说的。」老总立刻知错。「抱歉,沈,给我一点笑容。」
「我很好,不必抱歉,好,我接受这件任务。」她说。
老总望着她好久、好久,他那眼中——似乎另有深意,但蕙心看不懂那是什么。
「我不明白你,沈。六年了,怎么你还忘不了?」老总是外国人,年纪又老了,他当然不可能了解蕙心。
「如果我刻意去做,可能做得好。」蕙心笑了。「狠下心来,有什么做不到的?说忘就忘,但是——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忘记斯年和斯年的一切,从来没有。」
「你觉得还有希望?」老总问得很奇怪。
「当然不是。只是他——值得我永远怀念。」蕙心说:「我不要求任何人了解我、明白我,我做我自己认为值得的事。」
老总又望了她一阵,点点头。
「那么去吧!下午两点开会,在港岛明爱中心。」他说:「主持人是科礼士神父。」
「记住了。」蕙心站起来。「还有其他吩咐吗?」
「不是吩咐,是要求。」老总说:「开心些,最要紧的是,但愿你能释放自己的心灵。」
「退休后你可以改行做恋爱顾问,要不然去替流行歌曲填词。」她笑着退出。
「正有此意。」老总大叫。
蕙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时间让她情绪低落,太多事等着她去办,太多人等着她去见,一个连着一个的电话等着她接听,直到中午。
她透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地大声问秘书:「我现在可以休息一下子吗?」
「不能。」善解人意的秘书伸进头来。「你的午餐时间到了,今天你没约人,也没人约你。」
「太好了,我不想出去吃,」蕙心靠在椅背上,「找人替我买个饭盒回来吧广
「饭盒?」秘书笑,「你不是说饭盒令人腻得想呕吗?」
「那么买几条日本寿司回来也行。」她挥手。「我累坏了,下午还要出去开会。」
「如果寿司也没有呢?」秘书很小心。
「随便,只要能填饱肚子,让我下午有力量工作就好,」她说,「但不要买汉堡。」
「最没有文化的食物嘛,对不对?」秘书去了。
蕙心闭上眼睛休息了十分钟。
像这种忙法会令人苍老,她才二十八岁,值不值得?做了老总可能会好些,可以找一个能干的副老总帮她,像今天的山羊胡子一样。
但是老总每个月中的旅行——老天!她真无法想像带了牙刷牙膏就上飞机的情景,那简直是非人生活——
有得必有失,没办法,这是做老总的代价。
秘书送来一盒寿司,她亲自去买的,还有一杯茶,她是很周到的。
「幸好,楼下那家的寿司还没卖光。」她说。
「谢谢,要不要一起吃?」蕙心问。
「你吃吧!我买了饭盒在餐厅里,我过去了,」秘书退了出去。
蕙心慢慢吃着寿司,她并不喜欢这种日本食物,但它简单、方便,总比吃汉堡好。
家瑞出现在玻璃窗外。
「可以进来吗?」和文珠结婚后的他已活泼多了。
「当然,吃个寿司?」她笑。
「不了,我已吃过午餐,」家瑞在她写字台上坐下,「文珠让我问你去纽约的日子定了没有?」
「八月底以前,九月初就得上课了。一她说:「这次不是进修班,而是在哈佛念一个科目。」
「总公司对你的栽培真是大手笔。」家瑞笑。「供应机票、食宿、学费,加上公司没人上班的损失,起码要四万美金。」
「你不认为在我身上投资是值得的叩她开玩笑。
‘当然值得,你确是出色的人材。」家瑞是个冷静。理智的男人。「只是,你——你本身觉得值得吗?」
「我不明白。」蕙心果愣一下。
「这不是我的价值问题,」家瑞分析,「公司在你身上花这么多钱,你以为他们不想收回?他们可能要你一辈子为公司卖命。」
「总是一份工作,没什么不好啊!」她说。
「蕙心,你要工作一辈子?爬一辈子?」他凝望着她。
「除了工作,我还有什么?」她皱着眉头反问。
「我不知道你还会有什么?但你可以去寻找。」他正色地说:「没试过寻找是很不值得的事。」
「寻找也该有个目标、有个目的。」她笑。「我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连想找些什么也不知道。」
家瑞思索了一下。
「我不是劝你不要去哈佛念书,这是人人梦寐以求的,只是——着心,你不必把全部的精神和力量都投人工作,这划不来。」他说。
「我做事总是尽力而为。」她说。
「这是好习惯,尽力而为,」他笑,「只是你太投入。太尽力,几乎失去了自我。」
「我——是这样吗?」她吃了一惊。
「文珠可能看不出,费烈也可能看不出,」家瑞态度诚恳地,「但,我和你共事六年,我已看得清清楚楚。还有——斯年当年也看清楚了,所以他离开了。」。
「他认为我太投人?失去了自我?」她不能置信。
「有些事是自己看不见、察觉不出的。」他说:「我们很容易看见别人的缺点、短处,却忽略了自己。就像圣经里说的,看见别人眼中的刺,而看不见自己眼中梁木。」
「但是我——」
「你慢慢想想,」家瑞说,「我们相交这么多年,好朋友也只有几个,你知道我是直言,也是善意,我这么说——是希望历史不要再重演。」
「历史重演?什么意思?」她睁大眼睛。
「我——哎,」家瑞突然窘迫起来。「我的意思是——李柏奕也好,任哲之也好,你总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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