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洒家拜见大都护。”
智深领着陕西各大寺院精挑细选的武僧们朝着高进躬身行礼,自嘉靖朝以来,朝廷崇道抑佛,江南等富裕之地的佛寺尚且无恙,可是山陕三边的寺庙却是日趋艰难,达官贵人们都去了道观,而边地百姓穷困,就算诚心礼佛,又有几个余钱能供奉佛祖。
高进虽不信佛道,可是草原上的牧民们总归要有个精神寄托,大明朝的大和尚们总好过那些动辄剥皮拆骨的上师,所以他在受封朔方大都护后派人往陕西各大寺庙走了遭后,那些方丈们便都亲自往神木县拜见他。
高进到现在都记得,当他说要支持各大寺往草原传教,弘扬佛法后,那些看着德高望重的方丈主持们为着传教的地盘那是指着和尚骂秃驴,狠起来连自己都骂进去了,甚至还有差点动手的。
如今这随着他北上的所谓青龙寺大和尚们,便是各大寺按着他的要求精挑细选派来的武僧,至于弘扬佛法为牧民们讲经的自有寺庙里专门研究佛法的文僧。
“把你们叫来,是为着这位上师,他自称是大元国师。”
随着高进言语,帐中那些千夫长、百夫长都是齐刷刷地看向沙尔呼图克图,他们都是被高进彻底折服的草原勇士,对于林丹汗这位所谓的蒙古大汗自然是毫无敬畏,而且眼下这位大元国师跑来拜见大都护,很难不让他们浮想联翩。
“小僧拜见大都护,小僧虽曾是大元国师,但如今大元天命不再,小僧不敢妄称国师。”
沙尔呼图克图连忙说道,他被那伙凶神恶煞般的汉地大和尚盯着,不由心里有些发虚,要说讲经辩法,他自问不憷当世任何高僧大德,而且他也会些“神通”,可是那伙汉地大和尚手里那么粗的铁棍瞧着就端的吓人,为首的大和尚那双砂锅般的铁拳更是叫他心生畏惧。
“那你来见本都护有何事,本都护还以为你是代林丹来的呢”
高进自笑起来,林丹暂时他不会去动,不过有机会打击林丹这个北元正统最后的蒙古大汗威信,他自不会放过。
“天命在大都护,小僧前来,是为大都护而来。”
沙尔呼图克图沉声道,在他眼中这位朔方大都护在草原上东征西讨,先后折服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卫拉特、内喀尔喀,离着一统草原也不过是半步之遥,可见其野心勃勃,迟早是会背叛大明自立,只要能使这位朔方大都护皈依萨迦派,他萨迦派必定能在藏地压服死敌格鲁派和各派。
“你不过区区花教的喇嘛,也敢妄言天命,你花教在藏地被黄教尚且压得抬不起头来,也敢到本都护面前卖弄口舌。”
高进倒是没想到这沙尔呼图克图还真是敢说,连天命都喊出来了,也难怪能忽悠得林丹汗那个蠢货给自己上了近百字的尊号,还真以为自己是成吉思汗了。
“大都护面前,小僧不敢卖弄,只是我萨迦派是诚心愿意归顺大都护,为大都护效力的。”
看到高进这位朔方大都护压根就骗不了,沙尔呼图克图很干脆地就跪了,就连原先想着的让这位朔方大都护皈依萨迦派的念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成了他萨迦派愿为门下走狗。
大帐里,看着先前还颇有些高僧大德样子的大元国师转眼间就跪在地上乞求,那些千夫长和百夫长们都是发出了快活的笑声,虽说他们瞧不上这个什么大元国师,不过觉得这上师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大都护就是天命
炒花和宰塞看着那在林丹面前装作高深莫测,把他们都诓骗得不轻的沙尔呼图克图,恨不得拔刀砍了这萨迦派的上师。
“尔等外道,也配在大都护麾下效力”
见到那狗屁大元国师竟然要和自家抢饭碗,智深大师怒喝道,他们陕西各大寺好不容易有了高大都护这样的护法尊者,怎么能容藏地密宗的邪魔外道来蛊惑大都护。
“来来来,你这厮且起来,洒家看这辩经也不必了,你这外道若是能在洒家手下”
“大都护,小僧”
沙尔呼图克图早就猜到那些汉地的大和尚善者不来,可是却万万没想到这汉地的同行们这么不讲规矩,动辄便要打生打死的,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为怀。
“上师,这位乃是你们密宗祖庭青龙寺讲经堂的智深大师,本都护也颇好奇你们藏地密宗和青龙寺哪个更高明”
高进直接用话堵住了沙尔呼图克图的讨饶,而这位萨迦派的上师只能硬着头皮去切磋密宗神通了。
而这时候帐中那些千夫长百夫长已经都是红眼粗脖子地喊了起来,他们虽然也信佛祖菩萨,可他们都是厮杀汉,谁耐烦听上师辩经,还是智深大师的佛法简单易懂。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大都护是在世神佛,庇佑众生,凡是与大都护为敌的便是邪魔外道,他们砍了那些邪魔外道,便是行善积德,累积福报,便是战死了也能去西天极乐世界享福。
在这些头脑简单的蒙古武夫眼里,那些什么上师也好,朱古也好,要证明他们的佛法高过智深大师,也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能打赢智深大师就行。
“来来来,你这上师,洒家让你只手,使出你花教的秘传大手印来让洒家瞧瞧和黄教的有甚区别”
智深大师已自到了大帐中央,褪去僧袍,胸口满是浓密的胸毛,看上去简直如同人形熊罴,而他对面的沙尔呼图克图这时候只能强自上前与这可怖的大和尚厮打起来。
沙尔呼图克图勇敢地冲了上去,然后就被智深大师猛地扬起巴掌糊在脸上,直接打翻在地连爬都爬不起来,惹得帐内的千夫长百夫长们哄堂大笑起来,就这点本事也敢和智深大师比试佛法神通。
藏地的密宗果然都是骗人的邪魔外道,听着那刺耳的笑声,沙尔呼图克图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下去,又恨不得自己直接被那魔头似的汉地大和尚打死,省得受此羞辱。
“上师,看起来你们花教的佛法神通也不怎么样”
沙尔呼图克图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朔方大都护,还有那个此时站在这位朔方大都护身后,乖巧得好似大猫般的汉地大和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看你们花教不如重归青龙寺,好生随智深大师修习密宗佛法和神通,他日本都护迟早要扫清黄教那些邪魔外道,你们花教入主布达拉宫也未可知。”
高进并没有想对沙尔呼图克图和萨迦派赶尽杀绝,黄教的势力在草原上还不算根深蒂固,可是在青海和乌斯藏,那就不是青龙寺这个他新立的密宗祖庭青龙寺能应付的,所以他需要萨迦派来做棋子。
沙尔呼图克图清楚自己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力,不依国主则法事难处,萨迦派要入主布达拉宫,就只能依靠眼前这位朔方大都护,于是他跪伏在地恭敬道,“小僧谨遵大都护法旨。”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兵临城下
朔方军中军大帐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大营内外,就连准备回去的曹文诏他们都听得嗤笑不已。
而炒花回到自家营寨后,也是下定决心要请青龙寺的大师回部中宣扬佛法,至于那些邪魔外道,这几年骗了他那么多的供奉,这笔账自然得好好算下。
“你们且回左卫城,告诉大人,就说我想随大都护见识番。”
曹文诏最后还是没有回大同镇,他如今刚刚堪将壮年,乃是武将的黄金年龄,哪里还甘心回到左卫城去继续当个挨打的,他想入朔方军,跟着高大都护打鞑子。
大同镇来的众将里,也有人闻之意动,朔方军中赏罚分明,底下士卒粮饷充裕,可将官们拿得饷银虽说不少,可是不能喝兵血,也不能肆意劫掠,反倒是不如他们,到最后除了曹文诏外,没人舍得自己的富贵。
“曹将军要入我朔方军,我自是欢迎,左副总兵那里,我会派人前往知会声,不会叫你难做。”
中军帅帐,看着跪拜在地的曹文诏,高进虽然有些意外,但曹文诏是头个外镇主动来投的武将,而且他听渠朝海说过,这曹文诏在大同镇乃是难得的敢战悍将,而且为人清白,没有喝兵血的劣迹。
“我朔方军自有制度,还得委屈曹将军在本都护身边先做个白马亲从官。”
“只要能追随大都护,便是为大都护帐前小卒,曹某也心甘情愿。”
能进白马骑,曹文诏自是高兴不已,他早就听说白马骑的威名,而且他也看到朔方军里各部勇士对白马骑的敬畏和狂热。
十万两白银入账,高进直接便提了三万两,发于当日围歼敖汉部三千骑兵的麾下勇士,而这也让曹文诏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他少年从军,到如今已有十五年,就没见过大都护这么慷慨豪迈的将主,也难怪朔方军上下都愿为大都护效死。
这时候高进已经在草原上推行钱票,不过他并没有强迫麾下的士兵和草原各部接受,只是朔方商会的商品可以用朔方票号的钱票购买,而且比用银钱能优惠二成。
于是那些领了赏银的勇士们都是主动往李老根那儿换了钱票,三万两白银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高进手中,只要有充足的货物和白银,高进在草原上推行自己的钱票反倒是比在关墙内更方便。
当队伍再次起行,曹文诏成了高进身边新的亲卫,而让曹文诏感到诡异的是,大都护身边的亲从官里居然有个小鞑子,顶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和其他雄壮威武的亲从官们相比,显得格外扎眼。
“这小子叫俄木布,他爹是土蛮部的大汗卜失兔。”
跟在高进身边的亲卫,都是从白马骑里挑选出来的,大半都是年轻的将门子,他们自诩是大都护身边的亲从官,时间久了这称呼便这么定了下来。
曹文诏是大同镇有名的悍将,在那些将门子出身的亲从官里也有些薄名,自然有人为他解惑。
“大都护不是阵斩了卜失兔吗”
“那土蛮部的新大汗素囊本来是要杀了卜失兔全族的,结果这小鞑子向大都护说,按照蒙古人的车轮斩,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他阿娘,大都护见他至孝,便宽赦了卜失兔全族性命,还收了这小鞑子做亲从官。”
“大都护真是气度宽宏”
曹文诏忍不住感叹道,这两日随着和同僚们熟悉起来,他也是越发钦佩起大都护来,那真是生生以一人之力折服草原群雄。
正说话间,队伍前方忽地有鸣镝响起,曹文诏精神一振,这几日行军,朔方大军过处,察哈尔各部无有不从,甚至还有从察罕浩特逃回来的鄂托克诺颜们来拜见大都护。
曹文诏毫不怀疑,只要大都护愿意,那些蒙古人说不定会给大都护上尊号称汗。
“大都护,前方五十里外便是察罕浩特”
随着前来夜不收大声禀报,曹文诏才知道大军已经兵临北元王庭,察罕浩特了,眼下察罕浩特城外还剩下各鄂托克的两万大军,再加上城中林丹的本部兵马,也有三万余众。
“越骑营前出,白马骑压阵,如有阻碍大军前行者,杀无赦。”
高进在马背上高声道,他从各部征募的近万勇士里挑选善骑射者补入越骑营,剩下的则归入屯骑营,眼下他手握的骑兵放眼整个大明,就是辽东李家也得退避三舍。
曹文诏本以为自己能好生厮杀番,结果没想到越骑营五千轻骑刚策马前出,那些在大军前方盘桓的插汉部骑兵便逃之夭夭,接下来大军直接抵达察罕浩特城外二十里处安营扎寨,也没见插汉部的骑兵前来骚扰,让他大为失望。
察罕浩特城中,林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沙尔呼图克图的叛逃,大大折损了他的威望,也让他刚给自己加封的尊号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要不是察哈尔部乃是蒙古正统的信念支撑着剩下的鄂托克诺颜们,林丹估计他早就成了孤家寡人,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半点释怀,因为当那个朔方大都护领着他的大军在察罕浩特城外不到二十里的地方扎营时,城外各鄂托克的大军依然没有胆子主动攻打朔方军。
林丹知道他们的心思,只要这位朔方大都护不是一心要屠灭察哈尔部,他们不介意向这位大都护低头,甚至于换个大汗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林丹明明派出了手下的怯薛军,但始终没有和朔方军交战,因为他输不起,只要他本部的兵马大败,察罕浩特城内就要起动荡,他这个大汗的位子都坐不稳当。
隐忍十年,本以为能一朝奋起,振兴大元可到头来却是这么个可笑的局面,林丹的心气被摧垮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拼死一战,可临到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胆魄。
察罕浩特城外,还没有离开的鄂托克苏尼特、乌珠穆沁、浩齐特、克什克腾、奈曼的诺颜们齐聚在联军的中央大帐内,他们都没想到炒花这个前太师还有胆子来见他们,只不过他们也确实不敢动炒花分毫。
白日里,朔方军越骑营五千轻骑前出的声势,吓坏了这些诺颜们,要知道自从俺答汗之后,蒙古再没有出过雄主,各部就是劫掠大明边关,也是联合出兵壮个声势,打起来仍旧是各顾各的,哪里见到过这令行禁止的场面。
更何况越骑营在朔方军里属于轻骑,那皮甲外面也是披挂镶嵌着护心镜的胸甲的,这足以让这些诺颜们丧失抵抗的勇气。
“大都护并非为惩戒察哈尔而来,而是为了草原的和平而来。”
炒花看着那些诺颜们,慷慨激昂地说着自己在朔方军中的见闻,当他说到高进愿意在察罕浩特城外和他们做生意时,这些诺颜们个个都呼吸急促起来。
“太师,你没骗我们”
“我需要骗你们么,大都护的军势,你们也是亲眼瞧见的,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们,白天你们见到的骑兵不过是大都护麾下的轻骑罢了,朔方军铁骑过万,人马披甲的重骑兵都有大几千,而且大都护麾下最精锐的乃是可以力克重骑兵的步军三营,要是大都护真要攻打你们,就凭你们那些破栅栏,能拦得住大都护的大军”
炒花冷声说道,越是知道朔方军的强大,他也就越佩服大都护的气度,要是换了他手握如此强大的武力,才不会放过察哈尔部的这些废物。
各鄂托克的诺颜们哪里还敢质疑炒花,顿时纷纷应和起来,甚至有人表示,应该由炒花这个太师率领五大臣执政,林丹要是不愿意,那便换个大汗好了。
炒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时候他多少能了解大都护的谋略,大都护这是不费一兵一卒就瓦解了察哈尔部,不过此时的他对于所谓的太师和蒙古摄政已经毫无兴趣,有朔方军在,还什么大元,那就是个笑话
翌日,当朔方商会在察罕浩特城外十里处将一车车铁锅、布匹、陶瓷骑、茶砖等等货物堆成小山般时,苏尼特、乌珠穆沁、浩齐特、克什克腾、奈曼这些鄂托克的诺颜们都疯了,他们再也顾不得城内那位蒙古大汗,都是匆匆带着部众们出了大营和朔方商会做起了买卖。
牛羊马匹源源不断地被他们换成各种货物运回自家领地,那些诺颜们在笑得傻了眼的时候,也是乖乖地听炒花讲着什么是青贮窖、煤炉要怎么使、更是打定主意要好好为那位朔方大都护养羊,羊毛虽然不值钱,可是架不住量大能直接换好东西。
就在城外的大军不战而降后,察罕浩特城内,终于有林丹的派出的使者到了朔方军的大营前下了战书,只不过让高进侧目的是,林丹这个蒙古大汗不是要和他在察罕浩特城外来一场王对王的正面对决,而是要和他斗将,双方各派勇士对战,各出百人,直到一方死绝。
可以说这是林丹最后的挣扎,试图维护自己这个蒙古大汗的威严,城外的两万大军没了,他本部的一万多兵马要是出城决战,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哪怕林丹已经猜出高进并没有动他的意思,可是他的尊严也不容许他做个缩头乌龟,只当兵临城下的朔方军不存在。
所以这所谓的百人斗将,便成了林丹汗唯一能想到的遮羞布,他察哈尔部上下难道连一百个能打的勇士都挑不出来吗就算最后输了,场面也不至于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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