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九斛珠
那才见真本事呢!
将士们打球,势如虎狼,比之其他要精彩许多。但凡哪边进了球,便是一阵锣鼓,引得众人喝彩。那马球如飞梭穿行来去,旁边锣鼓声响了暂歇,歇后又响,比平时更紧凑,也更威风,几乎将西苑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场上的矫健身姿驰骋得更加迅疾,有小将被激起斗志,暂时撇了代王,全副精力扑向马球,令定王和陶靖愈发吃力,却也更加不慌不乱、章法井然。定王队中的人也被两人带出了战力,虽然技艺身手拼不过对方,却也凝神对敌,不再拖后腿。
马球几乎是轮番进的,两队相互追咬,毫不相让。
场边沙漏渐进,人群中的呼喝鼓励也更加热情激动,阿殷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拳头,甚至额头都沁出了细汗。
鼓点般的锣声响起,那是提醒沙漏将尽。
马球不知是被谁失手击向空中,三四个男儿蓦地腾身飞起,俱扑向马球。众人凝神屏气,便见黒狮子上定王亦是腾空飞身,像是展翅腾起的巨鹰,衣衫猎猎随风。他的黒狮子体格健壮,比旁的马都能受力,他这一踩速度更疾,倏然越过众人,在那扬出的马球杆上借力再跃,那马球已然到了他的杆下,只是方向不对。
半空之中,他凭扭腰之力折过身体,球杆划出道弧线,击向马球。
像是有钝重的击打声响起,那马球裹挟着极重的力道飞向球门。
几乎毫无悬念。
虽然像是偏了那么一点点,但以定王的身手,必定不会失手。
众人都这么想,就连阿殷也当真了。
目光随着马球疾转,那道白色的影子直扑球门,却并未如意料那般飞进去。砰的一声巨响,马球竟不偏不倚的撞上球门处的木杆,旋即飞弹出去——那样迅疾的转折,所有的目光都已在球门内等候,竟无人发觉它陡然折转的方向。
代王此时已经打得力竭,眼瞧局势将定,他喘着气,失望的等候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仿佛是眼前花了一下,代王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觉有道白光闪过,旋即颧骨传来极重的疼痛,撞得他左眼几乎发黑。剧烈的疼痛袭上脑海,他身子随之晃动,还未来得及痛呼,又觉肩胛被重物一扫而过,带得他忍不住前倾,而后便听见惊天雷动的欢喝声和锣鼓声。
却原来陶靖已然算准了马球折转的方向,复将马球击回球门,敲定胜负。
这瞬息间的折转实在精彩,别说是场外之人,就连场上的小将们都有片刻失神,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原本不可能再入球门的马球在最后一刻被击入,旋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
雷动的欢呼声里,定王稳稳落于马上,透过交错的人群,冷厉而沉静的看着球门之侧——
代王的痛呼声已被淹没,他手掌捂着左眼,一头栽倒在地上。
场外的人还在欢呼,高台上的太子却骤然站起来,大惊失声——“代王!”
近处的人最先发现了场上的变故,当即噤声,随即是后面一波,再后面一波。欢呼声如同水浪般渐渐远去消失,马球场上的小将惊慌失色,纷纷围向代王,将匍匐在地的人扶起。
重击之下,代王面色惨白如宣纸,颧骨被擦破后沁出血迹,已经高高肿起。
定王与陶靖齐齐冷笑,旋即翻身下马,也围了过去。
太子安排了人手匆匆将代王抬往就近的清音殿医治,代王妃面如土色,也匆匆跟了过去。
太子安定下乱居,瞧见气定神闲的定王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叫你寻旁人切磋,偏要拉上代王,如今这般伤势,可如何是好!”原本代王就身份特殊,太子为博个仁善之名,拉拢姜玳一系的世家,素来待他格外有礼。今日是他办这马球赛,双方队伍也都是他安排,谁知百密之下仍有一疏。来日皇上问起,即便事情是由定王而起,他也免不了落个不能主持场面的罪名,更有损他今日的本意,此时想想便气急败坏。
定王缓缓收整衣袖,徐徐道:“我也不知代王兄怎的偏就站在那里,是我不该言语相激。此处还需要太子坐镇,免得大家慌乱,代王兄那边,臣弟过去照看吧。”
太子也没有旁的办法,又不敢夸大伤势叫人慌乱,便只说是擦伤,让众人不必慌乱担忧,只着定王和寿安公主过去照看。
定王同陶靖换个眼神,各自走开,到了场边见阿殷尚且目瞪口呆的站着,才道:“走吧。”
阿殷回过神,忙跟在定王身后,匆匆往清音殿去。
她心中满是震惊,在明白最后这招是定王和父亲联手教训代王时,更是翻起惊涛骇浪。
虽然定王曾说会为她讨回公道,阿殷也以为他只会在私下里提醒,叫代王不再放肆而已。谁知道,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京城里的皇亲贵戚和重臣几乎来了一半,激烈竞逐的马球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如此惊人的手段将代王击翻在地,还叫人捏不住任何把柄!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那般绝地一击下,不偏不稳的击中球门杆,而后打中代王。
更难以置信的是,父亲竟然恰好在那边等候,适时救场挽回胜局,让代王在雷动的欢呼声和锣鼓声中栽下马背。球场之上没有只言片语的交谈,他们究竟是多心有灵犀!
虽然未能亲手将代王怎样,然而这样的场景于阿殷而言,却比亲自对付代王更觉痛快、更觉解气,将前两日的郁闷一扫而净。
她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竟自有种惊为天神的感慨。
☆、第43章 1.7
阿殷跟定王到了清音殿时,代王已然醒转。他颧骨处的血污被擦洗干净,眼圈儿已经青了,御医正小心翼翼的上药。
皇家妻 第40节
定王命侍卫们在外等候,只带着阿殷入内,瞧见代王那副样子,便问御医,“代王兄无如何?”
因太子今日全然没料到会有这等事情,带的御医也很年轻,他跪伏在地,声音微微颤抖,“回禀殿下,代王殿下被马球砸得重,颧骨的伤口倒是无大碍,只是眼处受伤,还需静养。”他又转向代王,心惊胆战的看着那阴沉至极的脸色,道:“微臣斗胆,抹完膏药后需用软布裹住殿下左眼,免得落下眼疾。这些日子殿下视物怕有不便,还请殿下稍作忍耐。”
“无妨。”代王从牙缝挤出两个字,闭眼任由御医涂抹药膏。
清贵尊荣的王爷何时受过这般重伤?旁边代王妃回想方才的血污,看看那青肿的眼圈,早已是满面泪痕,恨恨的将定王偷瞧了两眼,再一看后面若无其事侍立的阿殷,更是恼恨。然代王上场打球是他经不住激,被砸成重伤也是他倒霉站在了球门附近,能够怪谁?她怒而不敢言,只能低头拭泪。
寿安公主纵也有怀疑,却没什么实据,只能过去握住了代王妃的手,柔声安慰。
好半天御医才上完药膏,代王缓缓睁开了独眼。
他面上阴沉渐渐消去,叫寿安公主和代王妃先行出去,继而看向定王。
目光相交,定王欠身向前,“代王兄无恙?”
“是我技不如人,已然无恙。”代王面无表情,独目直直盯过来,“玄素今日邀战,果真是场恶战。”
“代王兄过奖。”
代王心中气怒,冷声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何?”
定王面不更色,依旧昂然立于榻前,“元夕之夜,代王兄应当收到过六只断手——”他看着霍然变色的代王,徐徐道:“那晚有贼人欲对我的侍卫不利,我便顺手捉了,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这般大胆。随后贼人招供,他们是想将我的侍卫送到城外的曲水居。不知代王兄那夜可曾在曲水居见过一名少年?”
“你——”代王骤然明白过来,扫向他身后的阿殷。
那般美貌的姑娘,穿了侍卫服侍后更见眉目分明,姿态挺拔。右副卫帅的官府在颈处是宝蓝色,她面上不施脂粉,不见钗簪,拿冠帽将头发收在头顶,只露出姣好的眉目唇鼻,黑金交织的细带系下来,愈发显出肌肤细腻莹白,神采奕奕。比起京城里花枝招展的贵家千金,她身上自有一股别样的美丽,别说是旁人了,即便是他这过尽千帆的人,元夕那晚在呼家酒楼见到她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当时他虽听说这姑娘入定王府做了侍卫,却也不曾多想,只当她身份平淡无奇,虽不曾见过她容貌,代王妃抛出那等诱惑时,也还是答应了。及至在呼家酒楼见到,他甚至庆幸,为他能够将这样一个独特的美人收入帐中。
谁知道这身份看似尴尬卑微的美人,竟然会被定王如此维护?
代王自知理亏,最初的气怒愤懑没法撒出来,便冷笑道:“好得很,为了一介小侍卫,玄素你便行如此阴毒的事?”
“阴毒?”定王嗤笑了声,“代王兄方才也说是技不如人,这话从何说起。”
代王被噎得无话可说,因疼痛而布了血丝的独目往定王身上盯了片刻,转而低笑,“是我说差了,只是没想到玄素会对一介侍卫如此用心。”
“陶殷是我府上的右副卫帅,当然要用心。今日误伤代王兄,实属无心之失,我在此处同代王兄告个罪。不过那六只断手,却是有意为之——”定王踱步往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面色犹自苍白的代王,目光如同两锋冰冷的利剑刺入,就连声音都是冷厉的,“但凡对我府上的人不怀好意,便当自食恶果。那六只断手算是薄礼,只是想劝诫代王兄一句,不该伸手的时候,还是收敛些的好。”
他平常虽然冷肃,却极少这般咄咄逼人,今日如此直白的威胁,令代王十分意外。
“很好!元夕那晚是我行事轻率。”代王受伤、受辱、受威胁,素来仁善的面容也冷了下去,“只是你为一个女人便罔顾兄弟情分,着实叫我大开眼界。如此护短,不顾分寸,实在不是皇家儿郎应有的行事。”
定王却是后退半步,“今日马球实属无意,代王兄想多了。眼眸金贵,当好生休养,代王兄歇着吧,不该看的就别看了,免得费眼。”说罢,只冲代王行个礼,便带了阿殷扬长离去。
代王躺在榻上,气结。
对于耳朵软、没主见,拼命想保住东宫位置、博个仁德之名的太子,他有许多种方法来拿捏。然而对于这位我行我素、声名不佳的定王,他却少有手段来对付,盖因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握不住他想要的东西,便没法制住。所以即便今日定王行事如此荒唐嚣张,他也想不出能打他七寸的法子——最多来日皇帝问及时添油加醋,令皇上对他更加不喜罢了。明面上,即便他险些被打瞎左眼,却也没法子去兴师问罪,简直憋屈!
满胸愤懑在定王离开后再也压制不住,代王将脸色拉得阴沉。
代王妃和寿安公主眼睁睁看着定王带了那该死的陶殷昂首离开,因旁人已被遣走,进屋后便开始低声抱怨。说来说去,无非说定王仗着是皇帝之子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目中无人,若当日不是景兴帝禅位,此时他不过是个王府庶子,哪有资格在她们跟前耍威风。今时不同往日,竟然被这庶子带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欺压,着实可恨!
这念头何尝不是代王胸中压着的?
他本就满胸愤懑,听见这般抱怨,更是怒不可遏,指着代王妃道:“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还说这些!”
代王妃仗着娘家之势,在代王跟前极少受责,见代王勃然作色,忙站起身赔罪,“殿下息怒。”
寿安公主也劝道:“皇兄何必怪嫂嫂,她还不是为了皇兄着想。”
“我知道。”代王倒不是胡乱迁怒的人,“只是下回行事,先摸清底细。”
——这回若知道定王那般看重陶殷,以代王的行事,绝不会如此轻率。
*
阿殷跟着定王回到马球场外,那边已然恢复了秩序。
定王上高台同太子回禀了代王伤势,说那只是擦伤,休养数日便可,不必担心。又说今日代王负伤,虽属意外,到底也与他有关,改日他会在府中设宴,令从西洲带来的乐姬献曲,以慰代王之伤。
他撇得干净,又提出设宴安抚,众位皇亲和百官跟前,太子不能斥责他兄弟阋墙,也寻不到错处,只好吩咐人多去照看。
旁边临阳郡主在针毡上坐了半天,听得代王无恙,瞧着太子面色缓和了许多,才上前提出想去探望——方才太子怕代王伤重,也不知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欲太多人知晓,并未允她前往。
太子此时既已宽心,便叫她前去。
临阳郡主告退离去,定王对这马球会也没了兴致,不懂声色的下了高台,因为腿长步伐快,没片刻就赶上了临阳郡主。
他沙场征战、气势威仪,平常冷着脸走过去,总能叫周围的人退避半步。
这样的人无疑是难以忽视的,临阳郡主没走两步,便觉得身后氛围不对,忍不住回头一瞧,便见定王带着几个侍卫,正大步走来。紧跟在他身后的,不是陶殷是谁?临阳郡主习惯了她在府中的俯首帖耳,陡然见着阿殷这般神采奕奕的走在定王身后,愈发觉得碍眼。
然而定王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她不好视而不见,只好行礼招呼,“定王殿下。”
“郡主。”定王生得高,目光微垂。
对于皇家出身的郡主,他尚且未必有多敬重,这临阳郡主不过是仗着当年姜皇后之势才得封号,借此飞扬跋扈、蛮横专断,于定王而言,她身上那郡主的封号早已的名存实亡。加之有元夕夜的事情在,更没什么好脸色。
临阳郡主自然能察觉他的冷淡,两人素无交情,也没什么话好说,招呼过后,她便想离开。
谁知定王腿长步快,不过瞬息就已越过她的身边,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
“有件事想跟郡主商议,”他驻足回身,目光压在临阳郡主身上,“陶殷如今是本王府上的右副卫帅,进了吏部名册,身上自然负有职责。本王有意让她搬到王府来住,出入随行方便,郡主意下如何?”
这话一开口,阿殷和临阳郡主齐齐变色。
阿殷固然觉得这提议十分荒唐,在摸清楚定王真实意图之前,并不愿发出异议拂他颜面,故而没有吭声。
倒是临阳郡主立时道:“此议太过荒唐!”她步伐慢,此时已然落在了阿殷和两名侍卫的身后,抬头向前,便见阿殷长衫冠帽,背影挺拔,离定王只差了一步的距离。见到她这个母亲,阿殷除了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行礼之外,此时连头都每回,只丢了个后背。而定王则面容沉肃,听其语气,像是认真询问似的。
“太过荒唐!”临阳郡主又重复喃喃。
——让阿殷出去抛头露面做侍卫,已经是她做出最大的退让了,如今定王竟是要让阿殷搬去王府?
此事若传出去,她的脸还往哪里搁!
临阳郡主下意识的站直身子,断然道:“殿下此议,断不可行。”
“为何?”定王脚步稍挪,正对上临阳郡主,气势愈发威仪。
“陶殷是我府上的人,哪能搬到别处去住。”
“可她也是我府上的官员,本王理应为她安置住处,便于出入护卫。待休沐时再回府居住,有何不妥?”他稍顿了顿,不待临阳郡主回答,语气愈发冷厉,“还是郡主自认为尊府贵重,自持身份,怕本王委屈了陶殷?”
跟这个皇帝亲生的王爷比起来,她这外姓册封的郡主哪还有“自持身份”的资格?
定王这语气,无异于当面提醒她,她不过是个沾着裙带得了封号的外姓郡主!
临阳郡主面上如有火烧,忍下了这含蓄的羞辱,只坚持道:“只是怕她年龄有限,不懂事,打搅了殿下。鄙府虽然寒微,却也有宅院够她栖身,殿下的好意我明白,只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多少要顾及名声,还请殿□□谅。”
“哦。”定王低头,瞧见阿殷脸上也隐然焦急,目光中写满了两个字——不妥!绝对不妥!
他故意停了片刻,惹得阿殷愈发焦急,皱着秀眉微微摇头,生怕他蛮横裁断,把她安置到定王府去似的。
定王压下唇角涌上的笑,肃容轻咳了一声,道:“是本王唐突了,郡主见谅。”虽像是致歉之语,然而语气漫不经心,着实没有半点诚意。
临阳郡主哪里听不出他的轻慢,握拳入袖,强忍着道:“殿下客气。”
她的声音还未落下,定王已然转身离开,身后侍卫呼啦啦整齐跟上去,不过片刻就甩下了她。
临阳公主从前被金城公主嘲笑,如今被定王这般轻慢,脸色都变了,却又不敢发作,只忍恨往清音阁去看代王。
这头阿殷跟着定王出了西苑,已有侍卫奉命牵来马匹备着。
定王翻身上了黒狮子,带着众侍卫驰离西苑,叫旁人落了两丈的距离,只留阿殷贴身跟随。
原野间风已清和,他高居马上,侧头看阿殷一眼,“心有余悸?”
阿殷知他所指,赧然而笑,“卑职还以为殿下是当真要这样做,确实惊了一场。临阳郡主固然待卑职冷淡,毕竟那府中还有我的父兄,贸然搬出来,卑职认为实在不妥。”
“我只是警告她——”定王解释似的,目光停在她脸上不曾挪开,甚至眼底都浮起了笑意,“好教她知道,京城之大,多的是你的栖身之处。她那座庙太小,没什么可得意的。”
“郡主当时脸色都变了,必定已知殿下之意。卑职不该拿这等家务琐事来烦扰殿下,心实惶恐。”
惶恐确实是有的,然而更多的却是高兴。虽然对贵为郡主的“母亲”幸灾乐祸不是什么好事,然而看到素来高傲蛮横、目中无人的临阳郡主吃瘪,她还是觉得高兴,忍不住的高兴!不止是为那种隐隐的报复快感,更因为当时临阳郡主在定王跟前连多余的话都没敢吭半句,这让阿殷看到了希望——能够扑灭临阳郡主这团毒火的希望。
定王亦看到她眼底的笑意,甚至那唇角都翘起来了,强忍之下,微微抽动。
他只觉心情大悦,稍稍凑近低声道:“其实你若搬过来,我也会很高兴。”说罢,也不顾阿殷目瞪口呆,双腿夹动马腹,便在这原野之间驰骋起来。
后面阿殷愣了片刻,才赶忙跟上,扑面而来的春风撩动衣衫,随身形起落。
定王难得有骑马的兴致,将黒狮子骑得飞快,电光一般驰过原野,拐上了旁边的玉山。那黒狮子雄武非常,四蹄疾劲,即便是上山的盘旋路,也是又快又稳,偶尔拐出个急急的弧度,神骏之上身姿岿然,着实悦目。
阿殷马术精绝,也不惧这等山路,只是骑的马远不及黒狮子脚力,远远循着定王的身影跟过去,最后在山腰一处突出的悬崖边看到驻马观景的定王。
她在众侍卫中跟得最快,此时竟自微微喘气,然而这一路疾驰委实畅快,令人心生愉悦。
阿殷见他气定神闲的停在那里,依旧催马到了身侧,“殿下骑得好快。”
“差了一炷香的功夫。”定王回头,没见有旁的侍卫跟上来,语含赞许,“你也不慢。”
两人就站在平地之上,身后是越来越陡峭的山峰,前面断崖凌空,有一棵老树斜生。今日天朗气清,渐暖的阳光洒遍山野,可以看到西苑马球场中如蚂蚁搬蠕动的身影。越过西苑,是纵横棋布的农陌桑田,柳荫覆盖的官道如绿龙般蜿蜒向前,城郭隐隐,那座雄浑威仪的城门在护城河的环绕下静默而立。越过鳞次栉比的民居,朱雀长街笔直向前,极远处便该是辉煌巍峨的皇城,肃穆又庄重,富贵又险诈。
这是京城,帝王之乡,富贵之所。
几年之后,眼前这位王爷将会在巍峨的皇城中登基,君临天下。他的才能胸怀远胜于东宫庸碌的太子,当得起那个位子,当得起众人的忠心跟随,也该当得起万千百姓、锦绣河山。
而此时的她,竟然已经离他这么近。
阿殷有些出神,看着定王的侧脸。
定王从极远处收回目光,看向身侧时,就见阿殷正看着他,似是失神。
“你总在后面偷窥我?”厚颜之语,说得一本正经。
阿殷骤然回神,对上定王似笑非笑的目光,竟自失措。他原本就比她高,黒狮子也比阿殷的马健壮,此时那道微俯的目光瞧过来,竟像是直直撞入心中。阿殷不知为何面上有些发热,察觉刚才自己真的是在偷窥他,忙道:“卑职……不敢。”
心里突突直跳,他的目光虽冷肃,却像是藏了蛊惑,总能击溃她的理智。
阿殷忙垂目,想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卑职只是在想,今日殿下那一球如有神助,平生之所未见,着实令卑职拜服。元夕那夜本就惊扰了殿下游灯的雅兴,今日殿下又如此照拂,卑职实在惶恐,怕当不起这厚恩,不知该如何致谢才是。”
“那就——”定王看着她眉目低垂,竟然无师自通,“以身相许。”
阿殷骇然抬头,对上他一本正经的目光。
以……以……以身相许?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满腔的感激被这能算是调戏的回答冲击得七零八落,阿殷微张樱口怔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殿下……殿下别说笑。”她甚至不敢在与他目光相对,作势去观景,却又心烦意乱,目光游移来去。
这神情落在定王眼中,便知她心中极乱。
崖边只有二人驻留,旁的侍卫依旧在三丈之外等候。
定王见她始终躲闪不应,便收了戏谑之心,道:“我不是说笑。陶殷,你在旁的事上一向胆大,怎的此事却总不肯信?”
皇家妻 第41节
“回答我。”他固执的盯着阿殷,如同命令。
阿殷不得不应命,收回目光看向侧前方,继而上挪,对上他的目光。
这回她稳住了阵脚,一瞬的心跳过去,渐渐寻回了镇定。她的面上早已烫热,如玉的脸颊微露粉色,心知定王今日是认真询问,她稍稍握拳,决心说个清楚——毕竟,躲避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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