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九斛珠
再后来,他就连最好的朋友崔忱都失去了。
于是他更加习惯沉默,不愿与人亲近,在冷夜昂首独行。直到有一道笑容,如初夏的光照进心里阴湿的角落。直到她倔强的说绝不会到姜家摇尾乞怜,不肯坠了志气。
定王没想到,触动他的竟是这样一位少女。
并肩的身影在后园漫步,极远处的阁楼里,午夜梦醒的秦姝坐在窗边,瞧窗外冷寂月色。自那日定王下令封闭二门后,她便识趣的收敛了许多,只是夜深无寐,总爱临窗远眺。
这都督府的景致没有半分不同,只是——
秦姝眯了眯眼,看到远处有人缓缓行过甬道,月光下身影分明。
定王?她觉得诧异,招手叫来丫鬟,“你瞧那是不是定王?”
“看着像。”
“旁边是……”秦姝认真辨了辨,才瞧清那个有别于其他侍卫的身影,“是她!”
“他是谁?”丫鬟没太明白。
“就是殿下新收的那个女侍卫。”秦姝竟自微笑了起来,一直瞧着那两道身影没入拐角,才心神舒畅的关上窗扇,躺在榻上把玩着柔软的帕子。
原以为定王百毒不侵得都快成佛了,谁知道也还是个没绝了凡念的和尚。只是没想到,勾出他凡心的,竟会是临阳郡主府上那个不起眼的庶女。不过这不要紧,反正她要的不过是一盘上乘的肉,能让定王闻到荤腥的妙处。但凡能叫定王破了戒,识得香软红尘的妙处,再想办法将旁的荤腥摆在面前,他难道还会推开不成?
只消他有那么片刻的摇动,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便也无虞了。
像是连日阴天后终于从云隙窥见阳光,秦姝颇为自得,绞着帕子笑了起来。
*
次日清晨,阿殷换值后回家倒头就睡,定王却精神奕奕的去了政知堂。
一惯的冷肃威仪,迅速处理完了属下禀报的几件事情,便将随行的文官叫到跟前,让他拟了道奏章送呈御前。日上三竿的时候,常荀顶着张睡意困顿的脸晃进来,全是宿醉后的落拓,“殿下,昨晚探得如何?”
“薛姬的身份需要深查,不过——”他回身指着那张简略的西洲舆图,“咱们下个目标,改成周冲和周纲。”
“不管屠十九了?”
“擒贼擒王,剿了这两股,屠十九慢慢收拾不迟。姜玳那边呢?”
常荀往椅中靠着,蹭了定王的茶慢慢喝,“老狐狸拿着姜玉嬛当幌子,殿下不应,便露出真面目来了。殿下也瞧见了,昨晚跟着姜玳一处来的有七八个官员,里头还有两个是太子的人。这些人抱成一团,倒是齐心协力。”
“他这是要我们投鼠忌器?”
“这两年赈灾和剿匪,朝廷的银子流水般拨过来,山匪横行之下,这些人未必没拿好处。这些银钱最后落到哪个口袋里,殿下心知肚明。姜刺史昨晚可是说了——”常荀呲着牙笑了笑,眼神中带着冷嘲,“肥肉已经吃到嘴里,没人愿意吐出来。西洲的匪患既然闹到了御前,这回肯定是得平息下去。殿下若是圆融些既往不咎呢,众人帮扶着平了匪患,皆大欢喜。若殿下还跟狼胥山那样出其不意,深刨硬挖,将见不得人的事情翻到御前,恐怕东宫那位也未必高兴。”
——反正京城之中,比起稳固的东宫和盘根错节的世家,定王也不算多厉害的人物。
定王闻言,眼底浮起冷笑。
这就图穷匕见了?姜玳竟这么沉不住气。
他琢磨着姜玳的态度,嗤笑,“姜玳不是胆子挺肥,还怕我挖出旧事?”
常荀把玩着茶杯,“我也觉得意外。不过他这回连那个姜玉嬛都祭出来了,想必还是很忌惮。毕竟上回咱们干脆利落的剿了狼胥山,追着刘挞严加审问后斩首,姜玳是捏了把汗的。如今殿下盯上了百里春这个销金窟,姜玳做贼心虚,自然要见机行事。殿下——”他瞧着定王的神色,“咱们要玩真的?”
姜玳的身后是怀恩侯府和代王、寿安公主,其余官吏里也有太子的人,跟京中高官盘根错节。定王若不稍作变通,横冲直撞的将一切撕开晒在太阳底下,虽能立了剿匪之功,大概也要把京城里不少人给得罪了。
到时候,便是得不偿失。
定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只淡声道:“为何不来真的?”
太子如何、代王又能如何?姜家尾大不掉,削减其实力是大势所需。这开头的第一刀,自然要稳而狠,才可震慑群臣。这个时候,更需要果决的的魄力。
而他要做的,本就是逆流而上,另闯出片天地。
定王立起身来,宣召门口侍卫入内,“叫高元骁、冯远道过来议事。”
*
等次日清晨阿殷到了都督府时,事情已然敲定了下来——
定王决定点选些侍卫,亲自到南笼沟、铜瓦山一带去查探情况。这两窝土匪都远离城池,处于深山僻林之中,相距不过百余里,却遥相呼应,互为援救,叫官府剿匪时吃了不少大亏。
这回定王依旧没跟姜玳打招呼,在府中歇了两日,便点了十五名精干侍卫随行,带着常荀、高元骁等人,一路直奔铜瓦山。
铜瓦山距离凤翔城有三百里的路程,二十余骑健马自官道飞驰而过,大白天的动静不小,道旁百姓早已听说定王将狼胥山土匪连锅端的事情,见状纷纷说定王殿下又要出手,拍手称赞不止。
阿殷自然也在队伍之中,肩上还奉命斜垮了个包裹,里头装了套寻常衣裳。
晚间住宿在离铜瓦山六十里外的一处镇子,小地方的客栈不甚讲究,阿殷又是有任务在身,粗粗擦洗之后,换上那套寻常衣衫,便和衣而睡。这晚自是睡得格外警醒,到得半夜,听见门外响起极轻的扣门声,她立即翻身而起,将短刀藏在身上,迅速过去开门。
外头天阴沉沉的,不见半点月色。
黑暗中就见定王站在门口,隔壁房间也陆续有人开门出来。阿殷还是头一回深夜行动,放轻脚步跟在定王身后,到马厩中取了马匹。所有人都在马上待命,等定王一声令下时,便纵马朝四面的道路疾驰出去,迅速没入夜色——这二十余人以两三人为队,趁夜分头驰出后,各有任务。
阿殷紧跟在定王身后,跑出二三十里,回头才发现后面已经没了旁人。
郊外暗沉无月,她望向定王黑魁魁的身影,“殿下,现在去哪?”
“铜瓦山。”定王回身,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挺立在马背上的轮廓。他忽然笑了下,身子微微后倾,冲阿殷道:“记住你这如今的身份,是我夫人。”
这是要……假扮夫妻?阿殷惊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殷:我不是个侍卫吗,怎么还有这些五花八门的职责??
定王:别怕,往后还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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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她挖空心思进入东宫,原本是想取他的命,却不料被他骗走了心。
☆、第22章
扮夫妻就扮吧,反正这回要去铜瓦山附近打探情况,不能摆出王爷和侍卫的身份,男女同行,扮作夫妻似乎更适宜些。阿殷默默想了会儿,接受了这职责,随即催马往前,就着夜路走了半天,才忍不住问道:“殿下,咱们现在去哪里?”
“找个人家,借宿。”
这会儿还是深夜,郊外荒芜,因天气阴沉也瞧不清远处景物,只能摸索着向前。
阿殷还没走过这样的夜路,好奇又紧张,倒是定王气定神闲,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后看见个门扉紧闭的农户,便翻身下马,前去扣门。不多时屋里点亮了灯盏,一位老丈出屋,隔着院墙问道: “什么人?”
“过路的行客,途中碰见土匪逃命到这里,想借宿一晚。”定王换了身普通的青布衣衫,言语中没有往常的冷肃威仪,倒透着疲倦。
那头老丈将信将疑,将门开了条缝,定王便将一个小小的钱袋递进去,“身上还存了点碎银子,老丈若是不嫌弃,明日可以打点酒吃。”
那老丈却没有接,瞧着定王在门口站得端正,不像歹人,便开门笑道:“都是落难的人了,我哪能再贪你这点银钱。夜里走路碰见土匪,你这胆子也是不小,头一回来吧?”
定王跟着他向内走,暂且将马拴在屋后,“从前听说西洲的凤翔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所以慕名带了些货物来,谁知道……”自阿殷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便是定王的身份,说话做事总透着威仪,若非必要,不会多说什么废话。
这时候跟着老丈闲闲谈天,不去计较身份,言语神情倒有些平易近人了。
那老丈便叹了口气,“早几年确实是好光景,可惜这两年不行啦。这儿闹了几年土匪,好多客商都是绕道走的,我原本还靠着过路客商卖点茶钱,如今也不景气了——这位是?”进屋后,他借着烛火看清了阿殷的容貌,亦看清了定王的轩昂英姿,便十分讶异。
“这是拙荆。”定王的手臂随意搭在阿殷肩上,“原想带她见识凤翔的繁华,谁知道却跟着遭罪了。”
“嗐……嗐……”那老丈久处僻野,何曾见过这般美人,也不曾见过定王这般轩然风华,一时间只觉这对璧人遇到土匪,当真是倒霉之极。怜惜之下,他拿袖子擦了擦木凳,“两位先坐坐,要是不曾用饭,我这就叫老婆子点火生灶去,这年头,做生意也难呐!”
“贸然借宿已经是搅扰了,”定王忙拦住了他,“只是想借个地方住一宿,老丈行个方便就是。”
如今夜已深了,他俩路遇劫匪逃命至此,想必已是疲惫。老丈便不再客气,带着两人进了东侧一间屋子,言语里还有些不好意思,“两位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大概还没住过我们这样的破屋子,今晚就委屈住住吧。”他取了两床被子放在泥砌的炕上,那上面还铺着半新的干净褥子,“这是我儿子和儿媳的,他俩如今不在,这被子才做了没多久,还是新的,放心用吧。”
阿殷不曾有过跟人借宿的经历,只跟在定王身后,看他应付。
原本就为叨扰人家而过意不去,瞧着老丈这般热情时,阿殷只觉得心底暖和,忙上前接过来,“我来铺吧。”
“好好好。”老丈退后,让给她忙活,赞赏的目光便看向了定王。
——这位夫人瞧着年纪美貌,像是娇生惯养的贵家姑娘,却原来还肯做这些。有这般美貌贤惠的小媳妇,这年轻人有福气啊!
定王借着烛光打量了阿殷一眼,她铺床的姿势略显生疏。
“深夜叨扰了,老丈也请歇息吧。”他勾了勾唇,依旧将那钱袋子塞在老丈手中,谢他好意。
那老丈便也不再打搅小夫妻俩,端着油灯出去了。
屋里霎时又暗了下来,阿殷久处京城,见惯了拜高踩低、唯利是图的嘴脸,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难免感慨,“这位老丈真是好心,这床被褥恐怕也花了不少钱,却肯白白拿出来给人用。”她将褥子铺得齐整了,才退下炕来,“殿……请歇息吧。”
定王却没有动,“我睡上面,你睡哪里?”
“我……”阿殷刚才感念着老丈的热心,却不曾考虑这个问题,一时语塞,“我……”
没有床榻,难道在地下睡么?或者搬个凳子坐着?
“上去睡吧。”定王却像是笑了下。
这农家的炕既是夫妻二人睡的,自然也颇宽敞,他翻身到角落里盘膝坐着,却将整个被褥都留给了阿殷。
阿殷哪敢夺了定王的被窝,当即道:“不行,殿……我坐着就好了。”
“我排行第五,”定王见她确实是局促,便道:“行军在外,风餐露宿是常事,这里能遮风挡雨,已是很好的。”他靠着窗坐稳了,见阿殷还欲推辞,便摆出了王爷的姿态,“才来几天就想抗命?别叫老丈起疑。”
这罪名阿殷可担待不起,当即溜上去,却又放不开手脚,连衣裳都不敢动,扯了被子边缘盖住自己,也不知道手脚该摆在哪里。这也不能怪她,平常她都只是个小侍卫,在定王跟前从不敢放肆,而今不止要扮夫妻同宿,还抢了他的被褥自己睡,怎么想都不踏实。
闭着眼睛躺了半天也没什么睡意,外头的风吹得草木微微作响,定王忽然开口,声音极低,“若不适应,明日回也可凤翔去,不必同行。”
阿殷心里大惊,只道他是看不上自己了,立时坐直起来,“卑职知错了!”
——难得有机会出来跟着定王访察匪情,若就这么被赶回去,往后的路岂不白白断送?如此一想,只觉方才的扭捏实在太过矫情了。
出行在外诸事不备,无非是借个地方暂歇而已,她纠结那么多做什么?她矫情了,反倒叫定王难堪。若换了是隋铁衣,恐怕她定能视旁人若无物,随遇而安,不计较男女高下之别,只会养好精神,潜心做事。
阿殷低垂着头,很有些懊悔,“刚才卑职只是怕僭越,委屈了殿下,没有旁的意思。卑职这就养好精神以备明日之事,殿下,殿下别赶我回去。”
皇家妻 第16节
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是怕他生气?
定王原本阖上的眼睛徐徐睁开,黑暗中看向对面的轮廓,她离他不过数尺之遥。
适应黑暗后目力稍增,此时能看到她脸上的沮丧与不安。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又不像隋铁衣那般打小就在军中历练打磨,贸然跟个男子同宿,又是同榻独处,心里难以接受也是自然的。
定王本想拍拍阿殷的肩膀以示安慰,然而孤男寡女,这般行径似乎不妥。可若不安慰两句,她恐怕还会沮丧下去。定王只好抱臂在胸,道:“我只是觉得,你既有上进之心,便该多加历练。若是暂时做不到,便量力而为,不必强求。”
“做得到!”阿殷坐直了抱拳,“卑职做得到,谢殿□□谅。”
他这般反应反而叫定王有些愣怔,没想到她会将这不起眼的机会看得这样要紧,反倒有点后悔刚才的唐突。不过既已说开,心里便坦荡起来。
“睡吧。”定王说罢,闭眼养神。
阿殷躺回被褥间,心绪翻腾不止。
这确实是她从不曾想过的经历,以前闲时幻想,也常希望自己能像隋铁衣那样昂扬骄傲,凭自家本事寻得立足之地。只是她看到了那样的风光,却没看到这风光背后的磨砺,如今看来,自己比起她,实在还差得太远。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会奋力向前的。阿殷闭上眼睛,默默安慰自己。
外头草木依旧随风,偶尔留神,还能听到定王极轻的呼吸声。
京城上下都说定王殿下冷淡狠心,平素不与人亲近,战场上狠辣威仪,却纵容部下屠城,平白取了万人性命,令人敬重,也让人畏惧。
杀神之名传遍京城,人人对他敬而远之,他也默默受了这名声,除了跟常荀偶尔打趣外,几乎不会与谁亲近。阿殷当了这么久的侍卫,更不曾见过他对谁有过和颜悦色之态——除了他挚友的孩子崔如松。
阿殷一向也敬畏他的威仪,而今才发觉,这位殿下其实未必就如传言那么冷厉。
她偷偷睁开眼睛,外头天气阴沉,屋里自然昏暗。哪怕隔得极近,她也看不太清他的面孔,只有挺拔的身影靠在窗边,不语却沉稳。
莫名的,让阿殷觉出心安。
*
阿殷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外头在下雨。
雨点刷刷打向屋檐,檐头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上,满耳皆是雨声。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阿殷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了,更不知道定王是何时离开的。难道他还是觉得她不足以作为同伴,所以不辞而别,婉转的告诉她,叫她回凤翔去?
这猜测浮上脑海,阿殷心底升腾起沮丧,随即迅速翻身而起。
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挺拔的人影走进来,阿殷刚睡醒的脑子还有点迷糊,险些撞进他怀里。抬头瞧清了对方是谁,阿殷登时惊喜异常,“殿……五爷?你居然没走!”
“嗯。”定王恢复了肃然的神情。
“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耽误了事情?”阿殷着实不好意思。
“不算晚,出去洗脸喝粥。”
阿殷走出门去,昨晚那老丈带着一位婆婆和男童,正在桌边收拾碗筷。那婆婆一见她,便和善的笑了起来,“果真是个天仙般的美人,怪道他这般疼你。快来,这边有热水,就只是这抹脸的膏子是寻常的物件,夫人可别嫌弃。”
“婆婆客气了,是我们叨扰,要感谢你才对。”阿殷见那婆婆总是含笑瞧着她,心里有点奇怪。
出门在外自然与府中不同,粗粗洗脸毕,见那婆婆还是笑眯眯瞧着她,阿殷有点奇怪,“婆婆在看什么?”
“嗐,就是觉得夫人好看又有福气。”她热情的递上儿媳用的胭脂香粉,叫阿殷别嫌弃,又悄悄的道:“我瞧着他生得那般容貌,必定是大户人家出身,难得的是会疼人,说夫人昨晚受惊劳累了,多睡会儿。今早老头子又杀了只鸡,我专门熬的鸡汤,夫人待会尝尝。”
这鸡显然是为了昨晚定王给的那包银子了,只是婆婆说定王疼她?
阿殷打了个寒颤。
虽然昨晚发现定王并非传言说那样冷清狠厉,阿殷却也不信他有这般贴心,八成是做样子给这户人家看,等人家对他有了好感,便于套话——那头定王跟老丈坐在檐下,就着雨声慢慢儿聊天,询问这几年闹土匪的事情和官兵剿匪的事。
他轩昂身姿坐在农家木椅中委实有点滑稽,然而闲谈中慢慢套话,竟叫老丈知无不言。
阿殷留神听她们谈话,慢慢的就着清淡小菜喝粥。
大清早的喝鸡汤委实油腻了些,她谢过婆婆好意,将一碗鸡肉和鸡汤全送给了孩童,叫那孩子喜笑颜开。
檐下两个人还在闲谈,老丈吧嗒吧嗒的拿着水烟袋慢吸,定王竟然也耐心的坐在旁边,细细套问——这户农家世代居于此处,最清楚附近的山势地理,对南笼沟和铜瓦山两窝土匪的来龙去脉倒是知道不少。
南笼沟和铜瓦山里有土匪的时候,老丈还只是个孩童,那时候土匪还不像如今这么明目张胆,几个人聚在一处,也不敢太抢劫来往客商,不过在山里混口饭吃,偶尔碰上荒年,才敢闹些事罢了。那时候官府也曾管过,奈何两个匪窝都在深山之中,官兵进时他们便藏起来,官兵撤了就又开始经营。后来成了痼疾,也没人去管他了。
两个匪窝站稳了脚跟,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前两年闹旱灾,也有不少人去投奔。到两三年前更是日益嚣张壮大,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官府前前后后征剿了几回,据说都是惨败,连两位大当家的面都没见着。
琐碎的细节陆续入耳,阿殷用心记下。
而后定王便闲谈起了附近的山势,方圆百里之地,老丈都有了解,未做隐瞒。
晌午时分雨势渐渐小了,阿殷和定王戴上斗笠辞别,继续往前走。
待碰着下一户人家,定王便依旧以夫妻之名借宿,将预先备好的钱袋当谢礼送过去,农户感恩戴德之余,自然也让定王探出了不少消息。阿殷这回也学乖了,听到要紧之处,也会询问深究,渐渐对两窝土匪和官府这几回剿匪的动静也有了数。
*
昨夜众侍卫四散奔驰,姜玳那边即使看到定王出城的动静,安排了人手跟踪盯梢,也没可能在暗夜中追上所有人。这些人两三人为一队,分头行动打探,各有章法。
定王显然事先定了线路,两日之后的黄昏,他在官道上驻马,指着远处连绵高耸的山峰,“那就是铜瓦山,周纲的地盘。”
阿殷这一路学到的东西着实不少,听过关于周纲凶悍、铜瓦山固若金汤的诸多传闻,此时远远望过去,夕阳之下,也只见其山岚浮动,云影变幻。
“殿下,咱们要上去么?”
“从后山上去——”定王扭头看她,两日形影不离之后,神情也平易了些许,“敢吗?”
“为何不敢!”阿殷策马跟在他的身后,腰背笔直,愈见轮廓。
十五岁的少女穿着简单,没有金银珠翠的装饰衬托,素净的容颜别有韵味。夕阳的金色余晖落在她面容时,细腻的肌肤蒙了层柔润的光,将她的眉眼唇鼻都勾勒得极为精致,甚至也将衣领间微露的锁骨描摹得清晰,叫人目光恋恋。
阿殷自是浑然不知,遥望远处壁立的群峰,手中马鞭指着铜瓦山的主峰,笑容眼神皆是明朗——
“殿下若放心得过,等征剿铜瓦山的时候,卑职必定率先冲到那里,将周纲擒下!”
口气倒是不小!
然而定王欣赏的就是她这志气与飒然。不像京中有些闺秀那般工于心计、迂回婉转,她有志向、有勇气,更愿意为之努力,一点点的坚定前行。自来到西洲后,她便渐渐展翅,长进飞快。假以时日,她即便不能成为隋铁衣那样的率兵将才,风采怕也不逊于那位女将军。
而这般出彩的人物,是他的贴身侍卫,是他指点□□出来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定王有些得意,也有些惊诧。
“好,到时你便跟常荀同去,活捉周纲,荡平铜瓦山!今天就宿在那里——”他被阿殷勾起了豪气,抬鞭指着远处一户才升腾起青烟的农家,侧头觑向阿殷时,唇边若有笑意,“走吧,夫人。”
……
阿殷觉得,定王以前必定没有调戏过任何姑娘。
这一本正经的严肃腔调,比起常荀那浑然天成的调戏神态,何止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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