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九斛珠
阿殷心中愈来愈沉稳,将定王的背影深深烙在心里。
最初她投奔定王,是为了他将来能登上帝位,掺了不少私心和利弊权衡。
而今她紧跟着定王走下悬崖,看他专心探路,以身试险,那认真笃定的模样竟比身着铁甲挥兵克敌的英姿更叫人着迷钦佩。明明她才是侍卫,是身份更轻、更应该以身试险的那个,此时却是他当先探路,将她护在身后。
山风刮过,眼角的潮热很快便被化作冰凉。
阿殷觉得,哪怕将来定王不会当皇帝,她也想追随着他,一路披荆斩棘,相随同行。
能为这样的王爷效力,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
两人到了山脚的时候,天色已是微明。
天边月残星稀,山野之间晨风微凉,却叫人精神振作。这一趟下山不止费力,更耗费心神,此时阿殷身上竟自出了层细汗。极度紧张的神经在此时终于放松,晨风吹过来,衣衫立时冰凉的贴在脊背,凉飕飕的渗入骨髓。哪怕阿殷常年习武的人,此时也有些承受不住。
阿殷脑子有些昏沉,就连呼吸都不顺起来,她伸指揉着双鬓,“殿下,现在去哪?”
“取马,去虎关。”定王看她无恙,避开巡逻的山匪,便大步朝昨晚借宿的农家而去。
阿殷快步跟上,用力驱走脑海中的昏沉,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能不熟悉嘛!前世陶靖为他物色夫家,寻的是西洲一位跟他交好的都尉之子,儿子叫夏铮,父亲名叫夏青,正是这虎关折冲府的都尉。
她听陶靖详细说过夏青父子,因为是父亲极力夸赞的人,心中自然久存好感,此时便颇期待。
到农户里取了马和简单的包袱,里头冷火冷灶,也没什么热水。阿殷觉得自己大概是受风寒了,手头又没有姜汤热水,便找了件衣裳裹在身上,随定王翻身上马。
两骑健马疾驰而去,一个时辰之后,抵达虎关折冲府。
这会儿已近巳时,府中兵士正在校场上操练,守门的军士入内通传,不过片刻,便见身着都尉官服的中年汉子带了两名副将迎出来,持礼参见定王。这人自然就是夏青了,方正的阔脸上蓄了胡子,皮肤黝黑,他本就生得虎背熊腰,被那甲胄所衬,更显威武。
阿殷自幼习武健身,寻常不怎么受寒,一旦病了便如山倒,来势汹汹。
她这会儿脑海中混沌,只粗粗打量过夏青,跟在定王身后持礼拜见。
少女下马时身形明显晃了下,定王眼角余光瞥见,这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平常神采飞扬的脸上带着点苍白,阳光映照下,两颊却微微发红,她的眼神也不似平常清澈明朗,睁不开似的微微耷拉眼皮。
心下微惊,定王当即转身道:“怎么了?”
“像是染了风寒。”阿殷并未隐瞒,声音都低落了。
“夏都尉——”定王当着旁人也不便试她额头温度,只朝夏青道:“这是此次随我出来的侍卫,昨晚从铜瓦山下来受了寒,先安排她歇下。”
夏青原本还疑惑定王怎么带了个美貌少女前来,却原来是他的护卫!
这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夏青是个粗人,也不作他想,当即叫来军士,“请这侍卫歇息,安排军医过去瞧了熬药,不得耽误。用药前先备些饭菜送过去,想必她也饿了,叫两个军士在身边照顾。”
“她是个姑娘,“定王赶紧打断,“营中有女人能照顾吗?”
夏青心里惦记着铜瓦山的事情,方才也只是依例安排,并未考虑阿殷的女儿身份,听得定王提醒,当即讪讪的,“是末将粗心安排不周,殿下恕罪。营外不远就有农户,末将也常烦劳她们,末将这就叫她们过来帮忙。只是女郎中不好找,营中只有军医,恐怕还要到十里外去请。”
“只是寻常风寒,召军医便可,用药别太猛。再备上热水,饭菜清单些,加碗姜汤。”定王最知军营风气,一群糙汉子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病了,便喝药跟吃饭似的,恨不得一顿便治好了病。阿殷毕竟是京城里娇养的姑娘,寻常活蹦乱跳、不输须眉,病了却还是个弱质少女,哪受得住虎狼之药?
夏青应诺,立时叫人去安排,心里却是纳罕极了。
久闻定王殿下英勇善战冷面铁血还不近女色,身边别说侍妾了,连正妃侧妃的位子都还空着。夏青有限的几回接触,也知此人冷肃威仪,行事说话皆是简练,谁知如今却这般细心,连饭菜热水都要叮嘱?
这少女当真是他的侍卫?
夏青不敢揣度这些,只是格外叮嘱了帐外军士,务必照顾好这女侍卫。
*
这头阿殷被人昏昏沉沉的带入营房,因这是给往来朝廷官员准备的,便是仿照驿站布置,里头桌椅床榻、屏风杯盘俱全,比其他士兵的住处要精致许多。她进屋后便在桌边坐下,勉强打起精神问那军士,“有热水吗?”
“已经去取了,姜汤也正在熬,小将军先歇会儿么?”
常接待往来官员的军士倒会哄人,阿殷头一回被人称呼小将军,倒是十分新奇。不过她也只是个寻常侍卫,哪怕来日能到定王府中去,以目下的资历,至多也只能是个八品小官,自然不敢拿大,便道:“多谢了,烦劳将热水放在桶中,饭菜我待会再用。”
这便是要沐浴的意思了,那军士脸上微红,当即道:“遵命。”
不多时热水送来,从外头叫的两位年轻农妇也到了。那两位常会做些这等小事换点银钱使,自是十分殷勤,“我们伺候小将军沐浴么?”
“不必,我自己来。”阿殷想了想,又将那套侍卫衣裳翻出来放到屏风后的浴桶边,道:“待会烦劳将换下来的衣衫洗洗,晾在屋里便可。饭菜先放着,姜汤若是到了,先拿给我喝,多谢。”
“小将军客气,小将军客气。”农妇依言退到屏风外,另找军士要热水木盆洗衣裳。
阿殷连着奔波数日,这回终于能沐浴了,瞧着那热气直冒的浴桶时,就连脑海中的昏沉都似乎轻了不少。褪尽衣衫,散开头发,修长的腿伸入桶中,温热的水蔓延上来,立时驱走了昨夜劳苦后的疲累。
她惬意的叹息一声,将整个人埋入浴桶。
浑身像是要散架了,这一趟铜瓦山走得甚是艰难,阿殷瞧着双腿,虽然累得发酸,好在没没肿起来,只是小腿和膝盖不知是磕在了那里,小小的两块淤青,过两天自然就能痊愈。她放心了,哗啦一声钻出水面,吸着蒸腾的热气,因受寒后头脑略微昏沉,倒有种飘然欲仙之感。
她勾唇笑了笑,乌黑的头发被水浸透,湿哒哒的垂在腻白圆润的肩头。
闭上眼睛,认认真真的将昨晚上山的路回想了一遍,对照下山时的路比了比,确信没有记错的,她才敢放松心神,就那么泡在浴桶里,享受温暖的浸润。恍恍惚惚之间农妇送了姜汤过来,阿殷喝完了,因为正泡在浴桶中,倒是出了身汗,身体为之松快。
出浴后擦净了水珠,外头饭菜已然备好,清清淡淡的倒合阿殷如今口味。
饭后睡了会儿,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阿殷睁开眼,床边有人正在看他。
这会儿大概是晌午了,屋里头十分敞亮,阳光自窗户漏进来,能看到空中浮动的微小尘埃。他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床边,已然恢复了往常的冷肃威仪模样,只是颇有疲色。
“殿下?”阿殷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都有些神志不清了,还当自己是在梦里。
定王往后让开半步,道:“喝药。”
阿殷出门时并不曾带寝衣,此时穿了那套侍卫的衣衫将就着和衣而睡,倒也不怕什么。她也不用农妇过来搀扶,自己撑着坐起来,尚且潮湿的头发缕缕垂落在肩头,问到那苦涩的药味儿时犯了愁,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了。
农妇的药碗已经送到了跟前,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若眼前换了是陶靖,阿殷必定要撒个娇,宁可撑两天自己熬过去,也不想喝药。哪怕要喝,也该讨两粒蜜糖或是蜜饯在旁边备着,待会儿压住那腥苦的味道。然而军营里显然没这些东西,阿殷原本就怕因病耽搁行程,哪还敢趁病犯娇气?
偷偷抬眼,定王就站在跟前,不辨表情。
阿殷心里咚咚的跳。她这一病,必定是给他拖后腿了,定王会不会生气?
心里又愁又愧,阿殷苦大仇深的盯着那碗汤药,心下一横,拿过碗咕嘟咕嘟便灌了下去。苦涩的汤药味道充斥在口中,她甚至连气都不敢换,丢下药碗,取过旁边的清水便漱口。这中间动作无比迅捷,仿佛刚喝进去的是□□,若不赶紧漱出来,便会蚀了唇舌似的。
定王在旁看着,微不可察的勾唇。
“好生休养,明日休息,后日再回凤翔。”他顿了顿,“我在斜对面,有事可来回禀。”
“遵命。”阿殷连忙答应,潮湿漆黑的头发披散在两肩,包裹着中间素净美丽的容颜。
定王不再逗留,走出门口,才吩咐外头的军士,“去寻些蜜饯送到这里。”
是夜因有蜜饯在手,阿殷很痛快的喝了药,晚间蒙头大睡,次日清晨起来,便觉得浑身轻松。军营中穿女子裙衫太惹眼,她依旧换回了侍卫的衣衫,遥遥听见远处军士们操练的声音,便是蠢蠢欲动。
她手边只有短刀,好在这军营里多的是兵器,阿殷选了把趁手的弯刀,瞧着外头有片安静的空地,便纵身跃入场中,开始练刀。
自来到西洲后,每日清晨练刀早已成了习惯,这些天耽搁了,加之昨日因病浑噩,此时阿殷霍霍抡开弯刀,只觉酣畅淋漓。
清晨的光洒满校场,定王站在窗边,目光扫过极远处正操练的军士,落在晨光下如玉燕般腾飞的女侍卫身上,心神却还停在梦境。
因连日劳累,昨天又跟夏青商议剿铜瓦山土匪的事,昨夜定王睡得格外沉,梦境便模糊而断续。梦里不知身在何处,有人站在他的身边,恍惚的梦中虽看不清她的脸,定王却万分确信,那是他的侍卫阿殷。
他不记得梦里的衣衫妆容,只记得她双臂环在他腰间,头枕在他胸膛,触感无比真实。
依稀记得她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像是新出浴的模样,令人心中砰然。
定王这些年已经不怎么做梦了,即便有梦,也是年少时的模糊记忆和沙场朝堂,梦里他坚定的杀伐决断、挥剑厮杀,或激昂或悲痛,都是一个皇子隐藏着的人生。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梦见一位姑娘,而且梦里的他,竟然会贪恋那双藤蔓般缠绕的手臂,甘愿被她依靠,想将她揉在怀里。
那种心境,是这么多年从不曾体尝过的柔情。
他竟会在梦里有柔情,还是对着贴身侍卫?
定王觉得这很荒谬。
纵然他确实欣赏她的容貌、气质与性情,会怜惜她的处境、赞赏她的志气,然而——铜瓦山下那片刻的假意拥抱,不过是为了瞒骗巡逻的山匪,她当时也只是应变做戏而已,她努力尽侍卫的本分,他却做这般荒谬的梦?
梦境颠倒,当真荒唐!
*
阿殷练完刀用完饭,没见定王召唤,便各处去转转。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练兵的校场,虎关练的是步兵,校场上刀枪与□□俱备,汉子们分队操练。
阿殷不好走上前去,远远的站着瞧,忽觉后面有脚步声,却是位十七八岁的郎君。
这张脸看着有些熟悉,阿殷想了想,昨天受寒后头脑昏沉,模模糊糊看到那位虎关都尉夏青,这人跟他长得倒是有些像,大概就是夏铮了。只是少年人风华正茂,脸型不像夏青那样方正,倒有点圆,英挺眉目嵌在中间,且身上带点沉静的书生气,便成上乘之姿——不过比起定王和陶秉兰,这容貌就显得略有点寡淡了。
阿殷前世并不曾见过夏铮,有些好奇的打量,那头夏铮看着她的打扮,便道:“陶侍卫?”
“夏校尉?”
夏铮显然十分诧异,“陶侍卫认得我?”
“昨日入营时曾见过夏都尉,便猜了出来。”阿殷和善的笑,暗暗觉得老话说的可真没错,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位夏铮生得一副圆脸,加上气度沉静,看着就和气,若陌路相逢,她必定会以为这是个年轻的读书人。然而夏铮自十岁起就在军中,到如今七八年过去,已然升了校尉之职——
比起隋铁衣那等奇才,校尉的官是低了些,但跟其他军士相比,夏铮这般年纪任校尉,已是很出色的了。
夏铮啧啧称叹,“陶侍卫可真是好眼力,难怪定王殿下那般器重。只是……”
“家父是金匮都尉,一向与令尊交好,曾多次提过这虎关的事情,夸校尉年纪虽轻,本事却是不小。”
这般一解释,夏铮惊喜之下,当即笑了起来,“原来你是陶叔叔的千金!我也常听陶叔叔提过他膝下的龙凤胎,今日终于有缘相见,实为荣幸!”双手抱拳,神态中便多几分朗然与亲近,“听说你昨日受寒,可都好了?”
阿殷亦抱拳行礼,“都痊愈了。”
皇家妻 第19节
两人相见如故,此时陶靖也不曾与夏青商量过儿女亲家的事,年轻人无所顾忌,品谈校场上的军士和西洲风物,倒是精神抖擞。
因夏青父子都是南郡人,难免又说起故乡。
阿殷自幼便离了南郡前往京城,从未去过故土,陶靖和奶娘讲起旧日的事情时,总因缅怀冯卿而伤神,不曾细说。如今碰见夏铮倒是少了顾忌,于是从那边风土人情说到名胜古迹、有趣习俗,听得阿殷向往不已——冯卿是太傅之女,被人救出后有许多地方可以落脚,她最终选了南郡,想必那也是个极美的地方!
真的很想去南郡看看,亲自为生母扫墓叩首,陪伴说话。阿殷神往。
两人言笑晏晏,远处夏青陪着定王走过来,各自讶然。
阿殷偷懒了整个上午,既然碰见定王,虽然他已说了可以休息,却还是自觉的站在他身后回归侍卫的位置。夏铮行礼过了,便颇为兴奋的看向夏青,“父亲你猜猜,这位陶侍卫是谁?”
“陶侍卫不就……”夏青一瞧儿子神情,愣了一瞬,猛然反应过来,“你难道是陶殷?”
“夏伯父!”阿殷站在定王身后,含笑行礼。
“原来你就是陶殷!”夏青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你都长这么大了!上回碰见陶靖,他还说带你来了西洲,不成想,哎呀,陶靖有本事,原来女儿也这么厉害!铮儿看见没,人家都能跟着殿下做事了,你却还就这点本事,多学学!”
他这惊喜溢于言表,定王都有点动容,“认识?”
“末将跟陶靖是好兄弟!”夏青并没有避讳两人的关系,甚至有点自豪。
瞧着阿殷时,夏青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他和陶靖交厚,熟知陶靖坎坷的经历,虽然没有挑明,却都有了结亲的意思。自家儿子虽比不得京城那些豪门贵公子,秉性却好,也肯上进,陶靖向来赞赏。如今见着阿殷,这姑娘当真是整个西洲都无人能比的美貌,精神奕奕的往那儿一站,风采夺目。
果真虎父无犬女,陶靖文武兼修、姿容出众,生个女儿也是这般出色。
回头看看自家儿子……夏青赶紧以目鼓励——
陶靖的女儿这般出色,你可得更加上进,才能配得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定王要是会读心术就好了!哈哈
☆、第25章 10.20
阿殷同定王回到凤翔城的时候,已是六月初十。
前往南笼沟的常荀早已回到了都督府,待得定王抵达,便先将此行绘出的南笼沟舆图奉上。定王也不耽搁,叫来了擅画舆图的属官,凭记忆勾画铜瓦山的地形山势。他本就是行军作战过的人,这方面极具天赋,依见闻将大致山势画出来,若有记不清的,便问阿殷。
阿殷在这上头并不擅长,进了那深山便容易犯糊涂,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她记性很好,即便不辨方向,却记得沿途地标,将些要紧的地方记清,标在上面,还可互为印证。
至于铜瓦山后头的山崖,阿殷跟着走了一趟,下山时又留神核对,倒是记得分毫不差。
待那舆图画完,一直在旁边闲站的常荀便啧啧道:“原以为陶侍卫只是身手好,原来这记性也不错,有前途,有前途——”他睇着定王笑了笑,“难怪殿下要带着你去铜瓦山,殿下眼光也很好啊!”
这般调侃,阿殷自然不敢应声,倒是定王横了他一眼。
“魏清带回来的那几个人都审了?”
“审过了,吐了不少东西。”常荀将茶喝尽,“我那边也捉了两个,回来问了问,嘿,倒是给我吐出了条大鱼。”
眼见他两人是要商议正事,阿殷不能杵在跟前,便默默的行礼而退。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后面定王开口了——
“回家歇两日再来。”
这屋里此时并没有旁人,这话自然也不是对常荀说的,阿殷讶然回头,定王还在低头瞧案头的文书,连头也没抬。比起前两日在外的可亲态度,此时的他又恢复了往常态度,穿着玄色织金长衫立在那宽大的紫檀长案后面,身后是刀架舆图,令人敬畏。
阿殷哪会拂了美意,当即抱拳,“多谢殿下!”
定王只嗯了声,常荀却笑着打量了阿殷两眼,目光满含打趣,平白叫阿殷一阵心虚。
匆匆出了政知堂,阿殷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平白无故的,她心虚什么!
定王体恤她铜瓦山辛苦,又受了风寒,特准歇两日也不算什么的,对吧?
回到城南住处,阿殷将马递给门房的刘伯,才一进门,如意便飞扑了过来,“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她闲居在家,阿殷不在时无所事事,此时只穿着轻薄的纱衫,彩蝶般扑过来,叫阿殷心情大好。
“几日不见,学会饿虎扑食啦?”阿殷任由如意拉着手臂,笑盈盈的先往清凉的厢房里钻。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哪怕道路两旁多有林荫,也还是叫人闷得慌。阿殷跟着定王一路疾驰回城,那位殿下怎样阿殷不知道,她反正是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出了都督府时又正是晌午酷热的时候,那身侍卫的衣裳比不得纱衫透气,走街串巷回到城南,已叫她身上出了层细汗。
如意迅速的叫人打了水来,伺候阿殷沐浴,又吩咐那小丫鬟把冰镇的酥酪拿来。
饶是阿殷立志要在定王跟前博得青睐,这会儿躲了酷暑,藏在屋内拿银勺吃酥酪时,也忍不住感慨万端,生出偷懒的心思。还是当姑娘好啊,天气热了想躲就躲着,不必冒着酷暑在衙署间来往,也不必深夜不眠吹了凉风去爬山崖,趁着早晚天凉习武逛逛街市,剩下的便是修身养性,读书弄花了。
——当然也只是感慨罢了,若只是贪恋这般安逸而无所作为,到时候被临阳郡主连累,她又哪来的筹码保住父兄性命?
阿殷惬意的叹息,沐浴后换上纱裙薄衫,寻个团扇打着,只觉浑身松快。
*
次日在家歇了整日,待恢复了精神头,阿殷便带着如意逛街去。
主仆二人将西螺街逛了大半,进了家首饰铺,意料之外的竟碰见了姜玉嬛。
姜玉嬛也是来挑首饰的,将整套的钗簪耳环选了个齐全。两下里碰见,各自微怔。
自那日在姜府上碰面,两人虽曾在百里春又见过一次,却都没单独说过话。姜玉嬛素来心高气傲,上回在百里春被阿殷瞧见满面泪痕,乍见之下便有些尴尬,随即将下巴微微抬起,傲然道:“还以为你攀了高枝就飞上天了,跟班当得不亦乐乎,竟然还有心思来挑首饰?”
阿殷不喜她这见面就嘲讽的态度,便回敬道:“我又不通乐理香道,闲了只能来瞧瞧衣衫首饰。”
姜玉嬛面上笑容微僵,旋即语含轻蔑,“似你这般心性,自然学不会乐理香道。”
这话倒叫阿殷诧异。
按姜玉嬛往常心高气傲的性子,容不得人半点嘲笑,这回被阿殷指着百里春的事情说,她只言语反击,却未恼羞成怒,却是为何?
那头姜玉嬛并未离开,只是觑着阿殷笑,看得阿殷渐渐疑惑。
“笑什么?”
“笑你实在心宽——”姜玉嬛抿着唇角,凑近了小声道:“你那位郡马父亲都成阶下囚了,居然还有心思来挑首饰,啧啧,果真与众不同。”
“什么!”阿殷闻言大惊,一把钳住她手臂。
姜玉嬛皱眉想将阿殷的手掰开,却敌不过阿殷的巧劲。半天都脱不开桎梏,姜玉嬛脸上现出恼怒,冷笑道:“你父亲下狱了,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阿殷被这消息震得有些发懵。昨天她回住处的时候一切如常,从刘伯到如意都没说什么,在都督府的时候也没人提醒异常,可姜玉嬛却是这般笃定的态度……阿殷意有不信,盯紧了姜玉嬛的眼睛。
姜玉嬛并未躲闪,只是冷笑,全然幸灾乐祸的态度。
阿殷即便与姜玉嬛不睦,却也知道她的性子,看起来不像是说谎。
心头突突直跳,阿殷再也没心思跟姜玉嬛浪费时间,叫如意自回住处,她却出门拐个弯儿,往都督府去了。父亲一向都在金匮的,怎会突然下狱?姜玉嬛无从知道这些事,八成是因为此事恐怕是姜玳的手笔,他会定什么罪名?姜玳即便跟父亲交情不深,却总会碍着临阳郡主的面子维持面上和气,这回怎的突然捉了父亲?
诸般揣测直往脑子里窜,阿殷深吸口气按捺乱绪。
——只要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都有转圜的机会,天塌不下来。
到得都督府中,定王正召了手下得力的助手和随行来的那位文官议事。阿殷即便着急,也不敢为这等私事去打扰定王,在政知堂外站了片刻,瞧见右副典军魏清出来时,忙迎了过去,“魏典军!”
“陶侍卫?”魏清觉得奇怪,“殿下不是准你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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