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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漕事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骈四俪六
霍青棠哼道:“蝶起说谎,为何要骗姐姐?”蝶起幼细的手臂贴着霍青棠的脖颈哭了起来,“哇”,小孩子奶声奶气:“蝶起没有!大姐姐,蝶起真的不知道夫子说了什么。”
“好,好,蝶起不哭。姐姐相信你,不哭。”霍青棠赶紧去哄伤心抽泣的霍蝶起,璎珞从霍青棠怀中接过蝶起亦是哄他:“蝶起少爷,快别哭了,咱们去喝百花蜜,那花蜜可好喝了!”
霍青棠望向张氏,张氏更是茫然,霍水仙还说今日会早些下衙来看看蝶起学得如何,张家那夫子很是有名,怎的儿子学成这番模样?张氏想想就有些紧张,张家当初信誓旦旦,儿子这个样子今日又该如何向霍水仙交待。张氏眉头皱紧,她暗下决心,不如倒打一耙为上,就说儿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学好了自然是好,学不好也是因为他霍水仙疏于管教之故。父亲失职,看他怎的还有脸怪别人?
霍青棠招呼张氏喝茶,张氏心里有了底气便不再忐忑,脸上也轻快许多,霍青棠瞧她脸色便知道她是个什么打算,只怕霍水仙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张家。不过此事想来蹊跷,且不知张家另两个一同开蒙的小娃娃是个什么情况,若是只得蝶起如此,那便难办了。霍青棠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张家请的那个先生有什么不妥?究竟是蝶起本身跟不上先生,还是那先生存了意要耽误蝶起,霍青棠此时只想见见张家那两个孩子好好问上一问。
“夫人,外头有人投了帖子上门,说是姓史,老爷现不在家,夫人可要见见?”月满从二门里穿进来,这宅子还是霍水仙初到扬州时置的,二进的宅子。当初人家听闻他是京城下放的京官还特意便宜卖给了他,谁知霍家人在这儿一住就是十年,再也没换过地方。
听闻来人姓史,张氏连忙起身招呼道:“快着人去府衙请老爷回来,就说史家来人了。”张氏去看霍青棠,霍青棠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裙,已经走远了。
史侍郎穿着一身绣竹叶暗纹的深蓝直缀站在花厅里,这是他十年来头次登女婿家的门,花厅的布置尚算雅致,看来女婿也没失了过去的风骨和情趣,史侍郎暗暗点头。霍青棠站在花厅门口,厅里只有两个人,一个人站着在赏画,另一人却是略微垂着头站在厅中角落。她整了整衣裙方进厅里,对赏画那人轻声唤道:“外祖父?”
史侍郎回首,一个穿绯红衣裙、肤色白皙的大眼睛姑娘在唤他祖父。那丫头又走进了两步,史侍郎竟不自觉退后两步,他严肃音色中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意:“青棠?”霍青棠快步跑过去,直面着这位身形清瘦、面上有深刻皱纹的老人,行大礼,道:“霍青棠给外祖父请安。”





大明漕事 第6章 史家外祖
史侍郎是个秉性端方的人,他五十出头却仍旧满头青丝,只是脸上深刻的皱纹加深了他的年纪和给人的庄重严肃之感。霍青棠原不敢确认来人就是史侍郎,朝中官员在任职期间没有调令又非特别情况的话是不敢擅自四处走动的,兼之史侍郎又在天子脚下,更是不能随意离京了。
陈七的外祖父齐尚书是个心宽的人,他体型稍胖,年纪亦是五十出头,却早已满头华发,只是他面部红润容色年轻,是以给人一种鹤发童颜之感。霍青棠在花厅门口见那人站姿端正,赏画之时亦是肩背挺直,想来便是长久间打磨下来的姿势,霍青棠试着开口,谁知那人却受了大惊般退后几步,这便不会错了。
史侍郎对女儿是很有些愧疚的,女儿是长女,自己与妻子自来事事都顺她的意,最后就连选夫婿这样的大事都顺了她的心意,谁料女儿外嫁后竟早亡了。史侍郎初见霍青棠便吃了一惊,这丫头身上寻不见一丝自家女儿的影子,反而活脱脱一副霍水仙唇红齿白双目含情的模样,亦可说就是他那一张脸毫无改变的拓印。
史侍郎稳下心神,那丫头凑过来眨着大眼问他:“外祖父可是来接我的?”史侍郎端凝的表情略有松动,回她:“丫头在这里住得不好吗?”
霍青棠对着史侍郎直接入了主题,她不想在这上面绕弯弯,她心里很想回洛阳去看看,她想去看看齐尚书和崔氏,也想去看看自己的母亲,齐氏只得她一个独女,陈瑄又不重视她,自己这一走,母亲可怎么办呐。霍青棠敏感意识到这位史家外祖似乎并不太喜欢自己与霍水仙过于相似的模样,她侧过身子,半垂着头道:“外孙女想去白马书院进学,父亲不同意。”
史侍郎对霍青棠的母亲怀有深深的留恋和愧疚感,兼之他对霍水仙又有种莫名的不满意和排斥感,霍青棠便直接拿了霍水仙开刀:“父亲往日总说要带青棠去母亲住过的地方看看,可父亲事忙,一直都未能成行。青棠听说外面还有许多好风景,青棠也无甚见识,只听范家姐姐说过白马书院是收女学生的,青棠便妄想去白马书院进学。”
史侍郎有些滞愣,这丫头竟似自出生以来还没出过扬州城,想她母亲年幼时,自己便带她走过多少名山大川,波撼岳阳楼,巴山蜀水长,她母亲是一样也没落下过的,只是不曾想到女儿最后竟会选了这么一个夫婿。
想到女婿,史侍郎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又严肃起来,稚儿无知,说过的话做不到,岂非与欺骗无异?只不过她一个半大的丫头千里迢迢独身去往洛阳,那处又无依靠,可怎生是好?皇上预备下江南,只需这么一个机会,凭他霍水仙的形貌和资历,出头只是早晚的事情。在这么一个重要当口,霍家的独女只身远上洛阳,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又不知会生出一段怎样的是非来。
“范家姐姐阖家去了苏州府,我听她说苏州城里有个寒山寺,那里的钟声最是好听了,青棠也想去寺里听听钟声。”见史侍郎面色犹疑,霍青棠再添一把火。
史侍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这丫头说的范家,哪个范家?户部掌各地人口、盐税及政府契约,史侍郎在户部沉浸多年,心中自是对朝中大小官员有一本明账,他很快反应过来,范锡夕,靠着搭上魏北侯府方求了一个苏州知府。范锡夕不过举人出身,哪里能有什么大的见识,他家的女儿竟都能让自家丫头羡慕?史侍郎的脸色又厚重了起来。
史侍郎心中几番回转,霍青棠乖顺坐在一旁也不扰他,张氏带着霍蝶起进来给史侍郎请安:“见过史侍郎,给侍郎大人请安。”
张氏行了大礼,她知道霍青棠定是有话要同自家外祖父说,故而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才来的。史侍郎睁开清明矍铄的双眼,瞧了一眼尚算知礼的张氏,微微颔首,亦算是受了她的礼了。霍蝶起见到霍青棠很是高兴,他去抱霍青棠的腿,霍青棠指着史侍郎道:“给外祖父请安。”
张氏手指有些颤抖,这丫头说的是给外祖父请安,那她即是教蝶起也攀上了史侍郎这座靠山,显是比霍水仙更靠得住的大靠山。
“霍蝶起给史家外祖请安!”幼儿的声音软糯清脆,史侍郎眼风扫过张氏和霍青棠,他怕霍青棠在张氏手里吃了亏。见霍青棠神色无异,张氏又有些喜出望外的模样,史侍郎方给出笑脸:“你叫霍蝶起?今年几岁了?”
只这么一问,就说明史侍郎接受了霍蝶起唤他一声外祖父,霍蝶起站在霍青棠腿边仰首征询自家姐姐的意思:“大姐姐,蝶起应该怎么回答史家外祖的话?”蝶起童音童语,史侍郎倒笑了起来:“你自如实回答便可,问你家姐姐作甚?”
“蝶起怕说不好,说不好会惹史家外祖生气,蝶起不想去厅外罚站。”史侍郎有些奇怪,霍水仙自是不必说,看张氏模样也非愚钝之人,怎的这孩子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没个章法。张氏见史侍郎面色不虞,她正要去扯开霍蝶起,霍青棠却已经接话了:“蝶起还未开蒙,不会说话,外祖不要见怪。”
“还没开蒙?这样年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开蒙了,你们父亲是怎么个打算?”霍青棠已经从蝶起的话音里听出个一二三来,张家的那个夫子想来平日里喜欢咬文嚼字,这哪里是半大的孩子能听懂的,蝶起听不懂,便只有出去罚站了。张氏怕史侍郎对自己儿子印象不好,正想出来解释几句,霍青棠却用眼神止住了她,她只好笑道:“老爷该下衙了,大人难得来一次,今日不妨就在家里用饭吧?”
霍青棠微笑道:“外祖,就在家里用饭吧,家里的松子鱼是很好的,父亲过去也爱吃,只是最近...”史侍郎接口:“最近怎么了?”霍青棠露出为难的模样看了看张氏,张氏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史侍郎便不再问,只道:“给史顺也弄一桌饭食。”史顺便是花厅里一直站在角落的那位,姓史,想来是家仆。霍青棠笑道:“外祖放心,您只管自个儿吃好喝好,其他事夫人都会替您安排好的。”
桌上先上了几道凉菜几盘点心,热食还未上,霍青棠今日连甩了张氏几个人情,张氏懂得投桃报李,她先端给史侍郎一杯新茶,后又捂嘴笑道:“大姑娘最是懂事了,做什么想什么都是极有章法的,只是有一桩...”张氏又特意顿了一顿,方道:“大姑娘想去白马书院进学,老爷不大同意,一连好些天都没理大姑娘,大姑娘伤心了好久。”
这话说的极有技巧,不知到底是谁伤了谁的心。霍青棠想去洛阳,霍水仙伤心,也可以听成是,霍水仙故意冷淡了女儿,霍青棠伤心。史侍郎饮茶不语,月满打了帘子进来在张氏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张氏看向霍青棠,霍青棠对着史侍郎笑道:“外祖饿不饿,我和蝶起陪外祖用饭吧。”
张氏连声道:“快叫厨房上菜,菜放久了就凉了,还有那汤,快端上来...”张氏去了厨房,霍蝶起坐着,霍青棠则站着照顾一老一小用饭。史侍郎吃了一碗饭又喝一碗汤后对霍青棠道:“你自己吃,省的夜里想吃东西,不养胃。”
霍青棠给霍蝶起擦了擦嘴,自己舀了一碗西湖牛肉羹喝了,史侍郎笑看着她。霍青棠三口两口吃完,张氏方端了茶进来赔笑:“大人喝茶,青棠与你外祖说话,我先带蝶起出去了。”
史侍郎并不为难张氏,张氏领孩子出去后,他才问霍青棠:“霍水仙在忙什么?”霍青棠估计今日这事和黄莺脱不了干系,她也没打马虎眼,直白道:“父亲最近和鸣柳阁的一个姑娘走得近,那姑娘才貌双全,我去鸣柳阁找父亲的时候还抽了她一鞭子,父亲想来怜惜她,便又去的更多了些。”
史侍郎眉间的皱纹又深了些,霍青棠又道:“父亲不知从哪儿听人说,听人说漕运总兵官陈大人...,大概父亲也是存了用这姑娘讨好陈总兵的心思。”霍青棠说的一五一十,史侍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用烟花女子讨好陈瑄,这是谁的主意?他霍水仙到底还要不要脸,这种混账话也能同自家女儿说?
“白马书院在洛阳,你大舅舅读书不成,如今在济宁府经商,你小舅舅倒是在白马书院读过两年书,只不过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如今物是人非,真要去了洛阳竟是没人能照应你了。”史侍郎推心置腹,霍青棠笑道:“小舅舅如今可好,明年该给外祖考个状元回来了。”
史氏有两个弟弟,大弟弟读书不成,做生意很是有一套,史家书香门第,史侍郎一时觉得颜面尽失又难以见人。好在史氏的幼弟在读书上天分惊人,先得案首,再取解元,年纪轻轻,想来是直指来年的会元与状元而去了。
提起小儿子,史侍郎露出些许笑意:“状元三年才得一个,竟被你说得好比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你小舅舅尚算聪慧,可天下间聪慧的人太多,你父亲当年也是其中佼佼者,不也才点了探花。”
霍青棠抿嘴笑笑,霍水仙这个探花郎能让他人艳羡半辈子,可史侍郎是正经的状元出身,一甲头名,蟾宫折桂时榜眼探花都得排在他后面,殊不知那才能算作是读书人最高的荣耀。
天色已晚了,张氏进来问史侍郎是否在家里留宿,史侍郎推却道:“我本应是直接去苏州府的,想着青棠丫头和桂芳在此处,才转道来看看。你不必忙了,我与史顺连夜要走,再隔几日我抽空再来看你们。”
霍水仙还没回来,张氏有些诺诺,霍青棠推了推张氏,张氏方回神,道:“不敢误了大人的事,那我拿些茶水点心给史管事带在路上可好?”
史侍郎从座位上起身,又看了看霍青棠,斟酌道:“白马书院虽盛名在外,但寒山书院也是不差的。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便托人送你去寒山书院进学,你父亲那里由我去与他说,你看可行?”




大明漕事 第7章 鸣柳争春
霍青棠心里眼里记挂的都是洛阳城里的齐家,白马书院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去处,如今史家外祖横来一笔,这岂是书院教学哪家强的问题,她的目的地是洛阳城呐!
霍青棠咬着下唇没有做声,史尚书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又讲道:“旧年冬天国子监祭酒傅衣凌傅大人致仕回乡,如今就在寒山书院讲学,我与他有些故交,他定是能照应你的。”
史家外祖一片拳拳之心,霍青棠转念一想,去书院进学总比留在这方寸小宅里绣花瞎闹强上不少,也许日后还有机会去洛阳呢。想到此处,霍青棠正了正颜色,郑重道:“多谢外祖父美意,白马书院就罢了,青棠就去寒山书院进学。”
史侍郎老感欣慰,他拍拍外孙女的头道:“你且安心等着我着人来接你即可。你父亲的事,我需见了他才好说话,你们都且安心等着罢。”史侍郎点到即止,霍青棠也不再多话,只是恭谨地送外祖离开。张氏周到,不仅送上了热茶点心,还给史侍郎那盖乌篷马车里添置了两床被褥,好让老人家旅途舒适一些。
待史侍郎走后,张氏问霍青棠:“大姑娘,史大人去苏州府有何要事,怎的走的这样匆忙?”霍青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外祖父没同我说,只说蝶起这个年纪该好生开蒙了。”
霍青棠将话头引到自家小弟身上,省的张氏来回揣摩外祖父的来意。
户部尚书闵肇闵大人今夏就该致仕了,如今已经四月,按道理,接任闵尚书的人选应该早已定下了。可户部侍郎史纪冬的接任文书还没下来,也没听说吏部奉上新的人选去竞逐户部尚书的职位。在这个当口,史侍郎竟带着贴身管事无声无息地去了苏州,此事任谁都要在心里悄悄肖想一番。
提起霍蝶起,张氏又开始难受,怎的自家儿子学不成丈夫也半分不操心呢?张氏叹了一口气,道:“黄莺被柳丝丝下了毒,你父亲亲自去鸣柳阁问案拿人去了。”
霍青棠轻哼:“柳丝丝给她下了什么毒,谋害她什么了?”
张氏带了笑意,道:“哑药,柳丝丝给她下了哑药,说是想毒哑她。哈!想不到娇滴滴声脆脆的黄莺姑娘也有这么一天,看她被毒哑了还拿什么去勾人?”
张氏有些幸灾乐祸,霍青棠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柳丝丝又不是傻了,两个人正闹着,就是真要毒害对方也不会挑在这么一个当口。她追问道:“那黄莺哑了没有?”
张氏一愣,答道:“听说那茶黄莺只沾了一点就吐了,那茶带着苦味,黄莺便指使身边一个丫头替她尝尝,那丫头倒是真坏了嗓子。”
霍青棠眼眸垂下,黄莺好手段,用一杯茶将柳丝丝打落谷底,顺带还解决了某些个嘴碎的丫头,一箭双雕呐。
“柳丝丝不能出事,夫人不如请张家出面将柳丝丝给赎出来。”
霍青棠建议先把柳丝丝弄出来,看来黄莺还是舍不得鸣柳阁那个富贵窝,如果她真的一心一意要跟着霍水仙,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金盆洗手从良嫁人。
如今看来,黄莺既想要打压柳丝丝,自己又不肯受这份罪,还是当初那种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作风。她事事都想如自己的意,又不肯多做牺牲,也不怕这样大的胃口撑坏了她的脾胃!
霍青棠道:“夫人想想,留着柳丝丝给黄莺添堵也是好的,而且下毒谋害什么的都是黄莺的一面之词。谁亲眼看见柳丝丝去药铺买哑药了,谁亲眼看见柳丝丝在茶水里下毒了?柳丝丝又不是神仙,难不成她能掐会算,算准了黄莺一定要喝那杯茶?这事儿,到最后柳丝丝还是能脱罪的,夫人不如赶紧送个人情过去,两厢都受益。”
张氏恍然,又带些疑惑问道:“这么说来,那哑药是黄莺自己下的?”
霍青棠微笑,道:“她不是没哑么?她要是真狠心把自己弄成哑巴了,我还当真敬她是条汉子。”
张氏赞同无比,连声道:“蝶起明日还要去夫子那处上课,我先领蝶起回去了。”张氏身边的月满扶着张氏领蝶起回张家去了,霍青棠在庭院里也准备转身回房,璎珞就站在廊檐下怔怔地看着她。
璎珞一直认为大姑娘虽然莽撞,却是个正直厚道的姑娘。她将才在回廊下听了张氏和大姑娘说话,她都快吓傻了,这还是那个横冲直撞无头无脑的大姑娘吗?
“走吧。”霍青棠唤璎珞,璎珞不动。
霍青棠耐着性子又唤她:“夜了,我们回去吧。”
璎珞还是没有动,霍青棠也不催她,就在她身边静悄悄地等着她。璎珞漂亮的脸上有了泪意,她嗫嚅道:“大姑娘怎么能这么对老爷,还...,还有夫人,你们...?”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璎珞关心霍水仙,张氏与霍青棠联合起来挟制他,璎珞为霍水仙说话了。霍青棠想点醒这个丫头,霍水仙的身边有张氏和黄莺,张氏是他霍水仙明媒正娶的妻子,黄莺是他霍水仙想敬献给上峰的法宝,你璎珞一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半大丫头,能缠得过谁?
此事却不能戳破,即使是璎珞想说破,霍青棠也都只能故作不懂。
璎珞犹想替自家老爷分辩几句,霍青棠冷冰冰一棒子敲过去:“夫人做什么与你何干,你为何要在檐下听这么久?这些又不是你的分内事,你这操的是哪门子闲心?”
璎珞憋红了脸,‘我,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霍青棠呵斥她:“你什么你?我那套鞋袜都做好了吗?成日里偷懒,快到夏天了,春衫都没缝出来,以后你就坐在屋里裁衣裳,不许乱跑!”璎珞一时羞红了脸手足无措,霍青棠也不理会她,自顾自走了。
柳丝丝与黄莺一案落下帷幕,最后查出来作案的人是黄莺身边的丫头,那丫头恨黄莺对她动辄打骂,气不过便想毒哑黄莺,谁知竟害了自己,也算是自尝了恶果罢。
张氏与霍青棠笑嘻嘻地坐在小厅里聊天,张氏道:“柳丝丝杀回了鸣柳阁,黄莺还要给柳丝丝斟茶赔罪,柳丝丝连泼了黄莺三盏热茶才松口,说都是好姐妹,误会一场。”
“听说那茶杯里都是烧得滚烫的水,柳丝丝下手一点也不含糊,一杯泼到了黄莺的肩上,一杯从嘴里喷出来喷到了黄莺的脸上,最后一杯柳丝丝也没接,黄莺就那么举着杯子,举到最后黄莺自己手酸把茶水给洒了。”
“然后柳丝丝就不乐意了,她说:‘敢情三杯茶,我一杯也没喝上。’闹了半晌,鸣柳阁的老鸨子亲自端了一杯茶出来,黄莺捧着,柳丝丝倒是沾了一口,然后就逼着黄莺把整杯子滚烫的茶水全喝了,说是什么‘好姐妹,有福共享,一滴都不许剩,否则就是心不诚...’”
张氏用帕子掩嘴笑道:“柳丝丝着实好样的,黄莺喝了那杯茶硬是三天都没开口说话,看她还怎么念什么诗啊,唱什么曲?”
张氏语意泛酸,想来那竹枝词就如同芒刺一般扎在了她的心坎里。
霍青棠状若未闻,张氏又道:“老爷问起史大人的事来,我只推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想来老爷还是要细细问大姑娘的。”
霍青棠不语,勾着头喝莲子茶,她长长的脖颈上一件饰物也未佩戴,一段雪白肌肤露在阳光里漾出赛雪欺霜的光彩来。霍青棠抬头,张氏收回目光,心中揣度,这丫头生的这样漂亮,兼之又靠着史侍郎,将来且不知会嫁到何等人家去。
大半个月过去,霍水仙日日不着家,霍青棠也没等来史侍郎的消息,她直觉出事了。史侍郎不在顺天府等待接任闵尚书的位置,却毫无预兆地去了苏州府,苏州府又恰巧换了知府,如今快要进入五月,正值初夏,初夏的苏州府,发生了什么事呢。
朝廷下了邸报,原南京兵部尚书兼巡抚应天等府的邱荆邱大人卸任了,邱大人自请告老还乡,帝允。
原苏州、淮安知府卷入漕粮贪墨案,二人卸职入京,待审都察院。
霍青棠盯着张氏从霍水仙处拿来的邸报反复琢磨,邱荆与陈七外祖父齐淮是同科,自洪武年间就任职兵部,三朝元老。
永乐十九年朝廷迁都北京的时候,邱大人留任南京兵部,应天巡抚则由南京吏部指派,邱荆当仁不让地兼任了应天巡抚一职。
苏州、淮安知府贪墨,邱荆卸任,皆与南京吏部脱不了干系,永乐帝自来对北方宽泛,经此一役,南边官僚的日子就愈发难过了。
璎珞拿一封信进来了,霍青棠瞧了璎珞一眼,霍水仙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璎珞这丫头最近也连带着瘦了不少,她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如今竟只剩巴掌儿大了。
霍青棠接过她手上的信,给了她一个笑脸,“今日月满她们要去逛集市,你也跟着去吧,自己去我匣子里取二两银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璎珞睁大眼看着自家姑娘,她已经很久没给过自己笑脸了,璎珞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霍青棠不欲多说,她挥挥手道:“快去吧,早些回来用饭。”
霍青棠这一挥手,璎珞原本要问自家老爷会不会回来用饭的话也吞了进去。霍青棠扫了一眼璎珞的背影,心中焦急,史侍郎迟迟没有派人来接她,她可以等,璎珞却等不得了。一个丫头对自家老爷的行踪这么关心,看在张氏眼里,她会怎么想。
霍青棠眯了眯眼,拆开了信。信是苏州府寄来的,范明瑰在信里仔细写了原苏州知府贪墨一案,顺便说了范大人上任后的种种不适,还有对霍青棠的想念,和邀请她去苏州府做客。
霍青棠坐直了身子,这次贪墨案主要是关于朝廷夏季征收的土地税,朝廷以粮食征税,夏季税有五分之一是小麦和大麦,谁知漕船经过淮安府的时候翻了十船粮食,淮安府为了填补这十船粮食,便私自对过往船只征收货物通行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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