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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妻是宠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海的挽留
但真正嫁给裴玑之后,楚明昭也是一心一意跟定他的,诚如祖母所言,墙头草没有好下场。
楚明昭抬眼望着面前这个稳稳牵着她往前走的人,心里忽而涌上一股暖流。她的身份太特殊了,当时那样的状况之下,裴玑还能全心全意待她,实在是太难得。
诏狱内阴暗潮湿,楚明昭一路走来,就瞧见她的身影被两旁的灯火投映在墙壁上,变得狭长扭曲。
楚明昭跟随裴玑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囚室外。锦衣卫指挥使张冕引路至此,回身朝裴玑躬身一礼:“殿下有何吩咐,臣随叫随到。”
裴玑“嗯”了一声,随命张冕退下。
楚明昭往牢门里扫了一眼,就瞧见蒋氏与楚明岚靠墙坐在地上,神色各异。
裴玑瞥了楚明岚一眼,对楚明昭道:“我听闻她近来总是跟狱吏说要见你,昭昭要不要问问她找你何事?”
楚明岚这两日哭得眼睛都肿了,每晚都梦见自己被送上断头台。眼下骤然瞧见楚明昭,立时精神一震,连滚带爬地抢上前,扒住牢门哭道:“六妹妹,六妹妹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楚明昭面上神色不动,低头看向她,道:“五姐姐求我又有何用。”
“有用,有用!妹妹那么得宠,只要妹妹肯去殿下面前说情,殿下一定有法子救我的!”楚明岚说话间,满眼希冀地望着楚明昭。
楚明岚原就个头矮,如今跪在地上越发低了,楚明昭要想看着她就得一直低着头。裴玑微微蹙眉,抬了抬手:“你站起来说话。”
楚明岚忙应声,扶着牢门站了起来。
裴玑打量她一眼,低叹一声:“站着跟跪着没分别,你还是跪着吧。”
楚明昭闻言不由笑了出来,他这话好缺德。
“五姐姐太天真了,”楚明昭敛容望向慌里慌张跪下来的楚明岚,“何况,我又为何要帮姐姐说情呢。”
楚明岚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从前是怎么对楚明昭的,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叠声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知错了,姐姐往后必定痛改前非!求妹妹千万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救姐姐一命啊!咱们可是嫡亲的堂姐妹,妹妹好歹顾念情分……”
“顾念情分,你与明昭有情分可言么,”裴玑笑了一声,“你当初想将自己那破烂婚事推给明昭时,可记得你们是嫡亲的堂姐妹?你跟着楚明玥弹压明昭、落井下石时,可记得你们是嫡亲的堂姐妹?”
楚明岚被噎了一噎,惶惶无助之下,失声哭道:“可我已经知错了,我没有真正害过六妹妹啊!哪家姐妹没个磕绊,我也只是……只是……”她也不晓得应当怎样为自己辩解,说着说着便没了声气,只是不住地抹泪。
楚明昭忽然道:“我有件事想问问五姐姐,还望姐姐能如实相告。”
楚明岚点头如捣蒜,哽咽道:“妹妹说妹妹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七年前,”楚明昭望定楚明岚,“我险些被丫鬟杜鹃害死,那件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
“那件事之前的半个月,我与你们一道出去踏青,你可记得当时有何异常?”
“这个……”楚明岚思量一回,见楚明昭面色冷下来,忙道,“妹妹不要急,让我想想。”抓耳挠腮半晌,忽而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楚明玥好像一直催着我们往前走,说让我们不要等妹妹,我走不快她还来拉我,结果我摔了一跤,就有些恼她。也是因为这个,我记得比较清楚。我当时看她神色有些古怪,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甩开六妹妹,她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楚明昭忖量一回,自语道:“看来楚明玥知道当时范循要下手了,特意为范循提供便利。”
怪道小明昭当初遇险时,喊破喉咙也没让几个堂姐听到,原来是楚明玥刻意为之。那两个被派来杀害小明昭的歹徒当时起了淫心,若非后来裴玑出手,小明昭就得先被猥-亵后被杀。
但是杀人这种事,范循一定不会泄露出去的,何况他又不是真心喜欢楚明玥,那么楚明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楚明岚见楚明昭半晌不语,又跪地哀哀乞求道:“妹妹,我已经把妹妹想知道的都说了,妹妹救救我吧!我……我真的不想死啊!妹妹让我当牛做马也成,只求留我一条活命……”说着话又转向裴玑,连连叩头,“妹夫,妹夫救救我,我没做过多少恶事,如今也已经知错了……”
楚明岚说着说着便又哭起来,直哭得呜呜咽咽,险些断了气。
蒋氏不胜其烦,吼道:“你再哭他们也不会可怜你的,全是白搭!”
楚明昭见蒋氏都到了这个境地了居然态度还透着强硬,倒是觉得新鲜:“三婶婶好定力。”
蒋氏冷笑一声:“你也不要太得意了,兴亡成败这种事,很难说的。”
如果她女儿可以当皇后的话,那么说明接下来裴琰会顺利篡位登基,或者会将裴玑从储君之位上挤下来。瞿素说,她的玥姐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非但自己一世荣宠,还能提携阖家。
所以她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境地,也并没有六神无主。虽说这种事十分玄乎,但好歹也是个希望。
楚明昭与裴玑往外走时,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蒋氏奇奇怪怪的,她是气得脑子坏掉了?”
裴玑笑道:“她脑子没坏,就是想多了。”
楚明玥正与薛含玉争着一个白馒头,隐约听到楚明昭与裴玑的声音,怔了怔,转眼一看,果然瞧见裴玑挽着楚明昭缓步而来。
“六妹妹,”楚明玥盯着楚明昭,遽然一笑,“咱们似乎有一年没见了吧,六妹妹真是越发容光焕发了啊。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楚明昭心道楚明玥果然和蒋氏是一般模样。她打量楚明玥几眼,见她身上那套上好的妆花缎襦裙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糟乱又油腻,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猛然一看像足了街边乞丐。
楚明昭又看向薛含玉。
薛含玉趁着楚明玥跟楚明昭说话的空当将那个白馒头一把抢过来,转头背过身缩到墙角大啃大嚼。她不想跟楚明昭说话,更不想让楚明昭看到她目下的狼狈模样。
楚明玥恶狠狠地瞪了薛含玉一眼,骂了一声“贱人”。
原本她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时,每日不过送来一些硬邦邦的杂面窝窝头,自打薛含玉被塞进来之后,每日往这里送的饭食里就多了一个松软的白馒头。她与薛含玉原本都是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人,但如今沦落至此,看到个白面馒头也觉得是珍馐。那种杂面窝窝头粗得很,剌嗓子,若非实在饿极了,真是碰都不会碰。送白馒头是好事,然而缺德就缺德在每日只送一个,这明摆着是让她们互相争夺。
楚明玥想想就恨得牙痒痒,转向裴玑道:“小叔是不是不整死我不罢休?”
裴玑知道楚明玥指的是送馒头的事,笑了笑,道:“大嫂自己没抢到馒头,就来怪我?”
楚明玥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四姐姐真是本色不改,”楚明昭冷声道,“我从前一直觉得四姐姐至多就是争胜心强一些,却没想到竟还这般阴狠。多行不义必自毙,四姐姐要当心。”
楚明玥似乎即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我对于我当年做的那些事从未后悔过。不过,六妹妹最好祷告自己能一直得意下去。”
楚明昭面色发寒。楚明玥在小明昭的死上头推波助澜,居然毫无悔意。她被裴玑领着去见楚怀和的路上,沉声道:“我怎么觉得楚明玥母女都有些不正常。”
“她们迟早会清醒的,但清醒与否都不重要了,”裴玑握了握楚明昭的手,“你那个好色的堂兄有没有调戏过你?”
楚明昭知道他指的是楚怀和。她想了想,道:“他偶尔会想借机揩油。我还记得我入宫荡秋千时,他非要给我推送秋千,楚明玥还在一旁帮他。”
裴玑面色沉了沉,旋道:“我知道了。”
楚怀和是重犯,没跟楚圭关在一起,独自享受宽敞的大牢房。他瞧见裴玑的时候,急急奔上前来,求裴玑放过他。正说着,又看到裴玑身后还跟着楚明昭,当下一怔。
楚明昭衣鲜容盛,姿态袅娜,即便是立在昏暗的灯火下,也恍若神女宓妃。
楚怀和瞧见楚明昭目光倏忽一寒,才猛地惊醒,又想起裴玑说要他给楚明昭跪着,当下跪倒在地,不住道:“妹妹千万跟太子说说,饶我一命!”
牢房内光线昏暗,头上的戒疤不明显,楚明昭扫了楚怀和的光头一眼,忍不住问裴玑:“这里还管给男犯剃头?”
裴玑笑了一下,道:“他进来前就这样,他跟楚圭原是打算扮成和尚隐匿起来的。”
“这法子听着不错,不过他满面的好内之相,怎么着都不像是出家人,”楚明昭转眸看向裴玑,“他也会被凌迟么?”
“谋大逆自是要凌迟的,他是伪朝太子,当然也逃不过。”
楚怀和闻听此言吓得一哆嗦,哭嚎着求楚明昭救他。楚明昭觉得这些人真是病急乱投医,她跟他们非但没有情分,反而还有恩怨,她得有多宽广的胸怀才能去为他们求情。
裴玑命狱吏们看着楚怀和,让他一直在地上跪着不准松懈,随即拉着楚明昭往外走。
楚怀和喊破喉咙也不见楚明昭回头,想到自己很可能会跟他父亲一样被千刀万剐,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楚明昭想起来她转了一圈却没见到楚明淑,向裴玑询问起楚明淑的去向。
“楚明淑没有随着楚圭他们南下,后来也一直没现身,大约是跟着她娘安氏藏起来了。父皇此番被楚圭激怒,若是要去搜捕楚明淑一并处决,我会帮她逃过此劫。我答应了她,只要她老实帮我做事,我将来就帮她跟她娘活下来。”
楚明昭诧异道:“帮你做事?”
裴玑捏捏她脸颊,笑道:“是啊,要不你以为柳韵是怎么倒的。”





唯妻是宠 第118节
楚明昭唏嘘道:“我果然错过了很多事。”她说话间又想起了裴弈,不由喟然一叹。
她还是担心他会为难她跟阿燨。
裴玑回宫后,立等就有个内侍来报说陛下宣他去乾清宫思政轩。
裴玑猜到父亲叫他去是为何事,事实上他父亲不叫他去,他也想跟他父亲谈谈。
裴弈一见到儿子,劈头就道:“你瞧见了么?这就是你非要立楚家女的结果!眼下不知多少人都在看朕的笑话!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父亲为什么觉得众人都在看父亲的笑话呢,父亲若是听信了楚圭的话,那才是要被人看笑话呢,众人会想,合着逆贼的几句话就可以左右皇帝的决定。”
裴弈冷笑道:“你不必在这里诡辩。朕知道楚圭不安好心,但你不能否认他说的话是对的吧!”
“当然能。”裴玑斩钉截铁道。
裴弈眉心一跳,心道你就不能不噎我?
“父亲是不是被气得狠了,以致于没有仔细想楚圭的话?楚圭拿阿燨的血统来说事儿实则是十分荒谬的。血统归属是以父亲一方为据的,否则宗族都是怎么划出来的?姓氏又为何都随父呢?太宗朝时,后宫里有不少朝鲜来的妃嫔,她们诞下的皇子皇女难道能说是朝鲜国人么?”
裴玑顿了顿,继续道:“父亲若是非要抓着阿燨的一半血脉是楚家的这一条说事儿,那也是不妥当的。因为楚家大房已经跟三房分了宗,没什么干系了。亦且明昭只是楚圭的侄女儿,跟楚圭血缘不算近。若是父亲执意认为明昭也算是楚圭家的人的话,那是否全天下姓楚的都是楚圭家的呢?同姓之人数不胜数,但也要看是哪个宗族的。”
裴弈脸色铁青,却是不知从何反驳。他儿子真是好一口伶牙俐齿!
其实有些道理他也是知晓的,他之所以这样气恼,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装的。他心里仍旧是不情愿看着楚明昭当太子妃的,有发难的机会自然是没道理放过的。
他面沉半晌,挥手对裴玑道:“你退下吧。”
裴玑打量他父亲神色几眼,眸光暗转。他父亲显然还是心有不甘的。
裴玑从思政轩出来,转身就出了宫。
凌虚斋。瞿素正拿蟹八件剥蟹壳,瞧见裴玑过来,还不等他说话,张口便道:“阿玑,你看你给这地方起的什么鬼名字,凌虚凌虚,跟个道观似的。”
“这不是显得先生化境无双,凌驾苍生之上么?”
“少拍马屁,”瞿素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长柄斧,眉毛一挑,“说,又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就喜欢先生的干脆,”裴玑笑吟吟地坐下,“我想让先生去跟我父亲说,明昭是命定的中宫,能给大周增祚增运……左右大抵意思就是这样,到时候随你怎么编,说得越神越好。我头先与我父亲说过,但他不信我的话。不过若是先生亲自出马,他必定会信的,从此再不找明昭的麻烦。”
瞿素忽而笑道:“我若说天命中宫不是你媳妇呢?”
“我不在意这个的,”裴玑笑道,“我信的是我自己。”
瞿素重重哼道:“你竟敢对我的卦不屑一顾!”
“那先生倒是说说那个身具凤命的人是谁,是楚明玥么?我知道大哥如今起了心思,但我有信心弹压住他。”
“那若是,”瞿素往前倾身,“我去帮他呢?”
裴玑瞠目,也倾身道:“我给你这地方改个名字还不成么?先生不要坑我啊。”
瞿素娴熟地拿签子挑出蟹腿肉,慢慢放进酱料里蘸了蘸,道:“你弹压你大哥实在是易如反掌,这样轻巧的事我觉着你做起来也是无趣,我为你加点曲折不好么?也看看你如今本事如何。”
裴玑忽然坐直身子,抬手张开手掌,正色道:“五筐,我给你五筐大闸蟹,帮不帮忙?”
瞿素思量一回,慢悠悠道:“好啊,再让你媳妇给我剥蟹,我听说她很会吃蟹。”
裴玑揉揉眉心,道:“成,不过不能累着我媳妇。”
瞿素白他一眼:“你从前除了跟翮哥儿耍就是跟鹦鹉玩,我让你跟间壁的女娃娃说几句话儿你都不肯,简直不开窍!我当时就寻思,像你这样儿的也只能靠着一张脸讨媳妇了。没想到如今居然变成这副德性了!”
裴玑轻哼道:“先生不要岔题,快说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我父亲?”
裴弈这回被楚圭刺激得不轻,又兼楚圭大放狂言时有不少大小官吏都在场,他觉得被落了面子,于是更是对楚圭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楚圭被下狱后,受尽酷刑,但就是不肯遂裴弈的愿,始终不承认他毒杀先帝的事。裴弈后头彻底没了耐性,拟了一份罪状,让张冕强迫楚圭在上面按了手印。
秋收之后,正是处置犯人的好时节。
裴弈判处楚圭、楚怀和以及蒋氏等女眷凌迟,九月十六一道行刑。由于寻不见楚明淑,只好把她漏掉了。
裴琰急坏了,楚明玥死活要让他救出蒋氏,但他救她一个已是费劲了,再多一个蒋氏可如何是好?他后来被楚明玥闹得没法,只好咬牙应下。然而等他去跟蒋氏通气儿时,蒋氏又死活要他救下楚怀和。
裴琰简直要哭了,这一家人是要弄死他啊!他去找楚怀和,楚怀和会不会让他再去把楚圭救出来?
他无奈之下跑去问范循,让范循帮忙出主意。范循说既然他要救的人这么多,那不如直接去劫法场好了。
裴琰几乎吐血,他夺个嫡容易么?
☆、第一百零五章
楚明昭听说楚圭一干人等已经被定下了刑期,一面喝着粳米粥一面暗自思量。
裴玑见她不说话,不禁问道:“昭昭可是在感慨?”毕竟楚明昭也算是从小到大都和那群人待在一起,骤然听到他们要被处死,兴许心里也是难免有波动。
楚明昭咬了一口鲜嫩的豆腐皮包子,摇头道:“也不全是……不过我有些好奇,为什么都是秋后集中问斩犯人呢?怎么不是其他时节?”
“这个自然是因为秋后最合适。取人性命本身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警示子民,秋收之后正是农闲,能召集来更多人观看行刑,并且秋凉之后,也容易处理尸骨,否则天气炎热恐起疫病。并且,”裴玑往窗外瞥了一眼,“秋日萧索,正宜杀人。”
楚明昭心道,合着杀人还要看意境?
“对了,”楚明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夫君什么时候能安排父亲去看望楚圭?”
“后日吧,”裴玑叹道,“岳父大人如今心境应当十分复杂。”
楚慎眼下确实思绪万端。
他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发了会儿呆,又起身独自去了楚圭从前住的院子。
三房与大房向来面和心不合,无论是楚圭父子还是蒋氏等一众女眷,私底下与大房的走动其实都很少。他并不十分明白楚圭这个三弟为什么与他不亲厚,他是他唯一的同胞兄弟,从小到大也是掏心掏肺待他,但楚圭总是跟他隔着一层,后来两人就越发生分,又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仇人一样。后来楚慎几番质问楚圭为什么要干出篡位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明明周室一直都待楚家不薄的。然而楚圭只是报以冷笑,从不解释。
楚慎孤魂一样在侯府里游荡着。他推开楚圭书房的门,望着屋内落满灰尘的摆设,神色悲戚。
楚圭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将永远空置下来。
虽然楚圭一直对长房存着敌意,后来又险些连累了长房,但究竟也是同胞弟弟,楚慎做不到对楚圭的死无动于衷。所以他很想在行刑前去看看他,也很想问问他,他到底为何与他生出罅隙。
到了探监的那日,楚慎拾掇好之后,正要出门去,楚老太太忽然寻过来,说要跟他一起去。楚慎一愣,忙出言劝阻,但楚老太太似乎心意已决,执意要一道前往。
楚慎担忧老人家瞧见楚圭的惨状会受不住,又害怕她会情绪激动,楚老太太看出了他的心思,默了默,道:“他虽是个孽子,但母子一场,我也想送他最后一程。”
楚慎瞧着母亲的模样,心里越发泛酸,踟蹰半晌,咬牙道:“好,等儿子去跟殿下说说。”
裴玑听闻楚老太太也要去牢里探监时,有些犹豫,问楚慎道:“太夫人可有心疾一类的病症?楚圭再怎样也是她亲子,我怕她承受不了。”
楚慎摇头道:“母亲只是腿脚稍有些不便,平素身子倒也康健。我也是担心这个,但几劝不下,也是无法。”
裴玑轻叹道:“罢了,我陪着去吧,届时也有个照应。”
楚慎怔了一下,旋动容道:“殿下有心了。”
裴玑淡笑道:“我说过,明昭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楚慎之前听说了楚圭受刑的事。楚圭受刑也算是意料之中,他天生反骨,不管不顾地激怒皇帝,又一再与皇帝作对,皇帝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才怪。
然而即使楚慎之前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等到真正看到楚圭的模样时,他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楚圭戴着重枷,浑身血污,气息奄奄地靠在墙角。他身上还穿着被擒时那身灰布僧袍,而今僧袍上全是口子,灰色粗布上粘满了干涸的暗色血渍。
楚圭是要犯里的要犯,没有裴玑的帮衬,楚慎他们根本进不来。裴玑对愣住的楚慎说他们至多只能在这里待半个时辰,楚慎闻声回神,点头道了声知道。
楚圭眼下浑身是伤,虚弱得紧,昏睡一阵清醒一阵,朦胧间听到楚慎的声音,慢慢张开了眼睛。
他看到兄长和母亲都来了,指尖微微动了动,面上却是无甚表情。楚慎见他只是木着一张脸看着他们,嗓音微颤道:“哥儿没什么话与我们说么?”
楚圭嘴角扯开一丝冷笑,却仍是不语。
楚慎忍不住问道:“哥儿究竟为何要那么做?明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
“话可不能这么说,”楚圭忽而出声打断兄长的话,声音虽弱,但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过是我时运不济罢了,若是没有裴玑,局面又是另一番模样。我只要弹压住裴弈,我就是胜者,谁敢说我是乱臣贼子!成王败寇,到时候坐在牢房里的就是裴弈!”
“你……”楚慎一时不知说他什么好,抖手指着他,“你为何偏要走这一步?楚家多蒙皇恩才有的今日,你自己官位又高,兢兢业业辅佐先帝,还能少得了你的……”
“大哥站着说话不腰疼,”楚圭冷声讥笑,“大哥有爵位傍身,怎能懂我的感受。我官位高又如何,文臣封爵难之又难,我这辈子熬白头可能都挣不来个爵位。但大哥不一样啊,大哥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袭爵,而我却不可以,凭什么?就凭大哥比我早出生几年么?明明我不比大哥差的,这不公允!”
楚慎一愣:“你想要爵位?”
“原先是想要的,我甚至想过,我若是杀了大哥,那么爵位就是我的了,”楚圭缓了口气,又笑了两声,“但我终究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我虽嫉恨大哥,但不得不承认,大哥待我极好。”
楚慎听至此,忽然眼眶一烫。他一直认为他这个弟弟冷血无情,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全然如此。
楚圭艰难地喘着气,继续道:“后来我想,我为何要囿于一个爵位呢,我可以要那个更高的位置啊,到时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有人都要对我顶礼膜拜!”楚圭目光凌厉,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嘶吼着道,“难道我生来就要做臣子,那个小皇帝难道生来就高高在上,生来就要主宰我的命途么?!自古徂今,朝代更迭,皇位可不都是夺来的么,谁生来比谁高贵?所以我决心夺位。我为此筹划了很久,我甚至弄死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来铺路。”
楚圭说着话看向楚慎,一字一字砸出来:“大哥当时指责我是没心的畜生,我也懒得做辩驳。我那时候已经开始筹备夺位的事,无路可退。何况成就帝业的哪个不是拼着一个狠字?我抽死楚怀仁、饿死楚明仪时实则没有多少挣扎,这两个历来都和我不亲厚,甚至没将我当父亲来看待。我如今回头去想,只觉得造化弄人,我的儿女要么是白眼狼要么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大约也是我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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