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竹马是太孙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顾了之
纳兰峥摇摇头示意不碍,左右她与湛明珩都摘不清了,也没那么多顾忌。她更关心的是,湛允行事素来滴水不漏,若非事态紧急绝不会冒险前来,因而忙问:“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
湛允点点头,示意此地不宜言事,待入了停在外头的马车才解释道:“陛下今早突发中风,虽未有大碍,却也须得静养段时日才好。”
纳兰峥闻言惊道:“好端端的,陛下怎会生此恶疾,如此说来,可是到了无法处理朝事的地步?”
他点点头:“陛下年纪大了,原本也时常有些小病小痛的,尤其近两年,身子状况确实大不如前了。”
“倘使仅仅这桩事,你怕还不会跑这趟,可是还有别的麻烦?”
湛允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家竟如此敏锐,愣了愣才答:“是宫里出了乱子。陛下突发中风,是硕王爷替一名做错了事的官员求情所致。豫王爷听说后大发雷霆,却又不好越俎代庖处置硕王爷。眼下事情越闹越大,朝中不少人都闻讯赶了去,陛下寝殿外头已聚集了大批官员。”
纳兰峥这些年与湛明珩几乎堪称形影,政务上的事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些。她将这些零碎的语句在脑袋里整理了一番,蹙眉道:“听闻朝里出了桩贪污案,似乎与前头的陕西旱情有关,硕王爷可是替户部侍郎严大人求的情?”
湛允没想到纳兰峥会晓得这个,心道既然太孙都告诉她了,也便不隐瞒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严大人与硕王爷是颇有些交情的。”
他这话说得含蓄,纳兰峥却听懂了。有权利的地方就有争斗,如今的朝廷并不如何干净,也不乏党派纷争。像硕王这样的权势人物,手底下必然有不少嫡系官员与暗桩,想来,这位严大人就是其中之一了。
身为六部之一户部的第二把手,将来若升迁顺当,还可能入得了内阁,确实是个举足轻重的位子,难怪硕王没沉住气。
她沉默一会儿,奇怪道:“即便如此,硕王爷这情求的也太不是时候了,案子方才有点眉目,他就急不可耐了,简直不打自招似的!我还道硕王爷精明,不至于犯这样的错。”
湛允眼皮一跳,似想起什么,严肃道:“理应不至于才对,只是硕王爷这些年势头大不如前,兴许也是被逼急了,倘使有人在这节骨眼恶意挑唆,确有可能令他一时失察。如此看来,此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硕王是众皇子中难得的将才,早些时候颇为居功自傲,只是近年边关无战事,他也备受朝臣打压。
纳兰峥点点头以示赞同:“极有可能!我倒觉得,处置硕王事小,揪出这唆使硕王的人才更要紧,莫不如你还是先回宫去看着些,左右方才太孙已瞧见你来了,总会找借口离席的,我在这里等他。”
湛允思索一会儿道:“那就拜托纳兰小姐了。”
没过一炷香湛明珩就溜了出来。
纳兰峥将湛允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还道湛明珩会立刻叫走马车,却不想他反倒安静下来,面无表情将手肘枕在了窗柩边缘,一句话不讲。
她见惯了他发脾气,见惯了他脸色铁青的样子,却少看他如眼下这般沉默,看上去似乎有些空落。
他眨眼的速度十分缓慢,只是每眨一下,都叫她瞧见那眼底多了一点黯然。
纳兰峥在长辈面前素是嘴甜的,很会讨人欢喜,每每父亲遇着了烦心事,总能在边上说几句逗他开心。面对湛明珩却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迟疑着使了一套最没水准的话:“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大碍的。”
湛明珩闻言回过神来,觑她一眼道:“我没在想这个。”说罢转头朝外,“先送纳兰小姐回魏国公府。”
纳兰峥倒有心问他在想什么,听见这话只得先说:“国公府与皇宫又不顺路,送我回去还耽误你的事。”说罢吩咐车夫,“我不回魏国公府,先去皇宫。”
车夫闻言抹了把汗,前头就是岔路口,一条道朝皇宫,一条道朝国公府,他究竟该往哪走?太孙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然还是假装没听见纳兰小姐的话吧。
湛明珩闻言一笑,及时解救了急得满头大汗的车夫:“就听纳兰小姐的吧。”
☆、第23章 秘宣
马车辘辘朝皇宫驶去了。
实则云戎书院确是处好地界,就建在一干公侯伯府衙的正中地带,学生们平日里上下学都极其方便。只是离皇宫却不近,因而独独麻烦了湛明珩。
据纳兰峥所知,他因往来费时,常常寅正不到便得起,且在马车里头也不闲着,尤其这两年逐渐接手了政务,日日都有阅不尽的公文,也难怪总要在书院打瞌睡了。
老皇帝心思深,这是在磨他的性子。
不过有课业的日子,他也并非总往来于皇宫与书院,为图省事时而就近去宫外的居所。皇太孙成年后不须开府建牙,那府邸就权当私院使了。
纳兰峥倒不曾去过他那儿,只听说很气派。
车内出了奇的安静,她与湛明珩吵嘴吵惯了,如此反倒有些不适应,却又怕扰了他的心事,只好说些无伤大雅的话:“方才我没瞧见,第三回合比试考绩如何?”
湛明珩的确在想事情,听见她的话就偏过头来:“你以为呢?”
“我又没有神通!”她嗔怪一句,“左右你不会输就是了。”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很有些自得:“卫洵也非庸者,你如何就笃定我不会输?”
纳兰峥被他问得一噎。她倒想到好些理由,诸如他箭术了得,诸如他马术超绝,诸如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打无把握之仗,可她不想夸他,免得他嘚瑟得尾巴都朝天翘,就打了个擦边球:“我哪有笃定!”
湛明珩见她不承认,倒也难得不与她争,笑着答了她前头的问题:“还能如何,难不成有比射中十个靶心更好的考绩?那我倒想试试。”
她暗暗腹诽一句不要脸皮,又问:“那洵世子呢?”
“一样十个靶心,只是摘了布条。”
纳兰峥忍不住叹息道:“与你作对的人果真都没有好下场。”她是如今才晓得,对心高气傲的男儿来说,多的是比唇枪舌剑更叫人下不来台面的法子,湛明珩承诺了不会动怒,却没说不预备给卫洵点颜色瞧瞧。
她早该料到他是个黑心的!
湛明珩却似乎不大认同:“真照这说法,你第一个就该倒霉,明白吗?”
纳兰峥被他说得无言以对,竟觉有些汗颜,半晌才强自倔道:“那就多谢太孙殿下不杀之恩了。”
“既然晓得是恩,来日记得回报。”
“你自己算算,这些年我笼统与你传了多少张字条,替你答了多少问,哪里还有不够还的!”
他似笑非笑瞧着她,眸色深得厉害,俊挺的鼻梁投了点影子在车壁上,瞧得人一阵窒息恍惚:“够不够得恩主说了算,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实则湛眀珩每每问起话来总有股迫人的气势,像那些问句原本就有答案似的,却偏也只纳兰峥敢说:“这世上可没这么多道理好讲!”
“原来你也晓得自己有多不讲理!”
纳兰峥说不过他,剜他一眼就不理他了。
她不高兴的时候惯是撅着嘴的,湛明珩偏头瞥见那樱红两瓣,竟不知缘何呼吸一紧,忽觉有些口干舌燥。
他动了动喉结,将那一丝异样给压了下去,忙撇过头去看车壁。这下竟是连前头的心事都不记得了。
马车入了皇宫。
湛允早便安排了接应,湛明珩下去后刚要吩咐车夫送纳兰峥回府,就听他上前道:“主子,陛下宣了纳兰小姐入殿。”说罢又补充,“是秘宣。”
他原本还想问个缘由,一听“秘宣”就知问不出究竟,放纳兰峥走了,自己则上了另一乘轿子。
纳兰峥实在有些讶异。莫说陛下如今并未病重,便是病重也该宣继承人入殿,叫她一个国公府小姐去跟前做什么?
因是秘宣,她也没换轿子,一路从偏门悄悄入了昭盛帝起居的太宁宫。下去后就低了个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地猜测陛下的用意。
上回面圣还是五年前卧云山行宫里头的事,那之后她虽也入过几次宫,却都是受妤公主所邀,与陛下没大干系,此番不能不说有些紧张。
毕竟父亲七日前奉命去西南解决匪患,如今还未归来,可没人像上回那样替她的一言一行把关。
纳兰峥揣着颗心进了昭盛帝的寝殿,去给仰靠着紫檀木龙头交椅的天子爷请安,心里十分奇怪。看陛下这模样,虽是精神不济了些,却也不曾卧床,哪里像方才突发过中风。
中风可不是这么轻松的毛病。
昭盛帝给她赐了座,和气道:“纳兰女娃,你可是在奇怪,朕怎得没病重?”
纳兰峥的屁股刚沾着座椅,听见这话就跟打了滑似的滚下来了,惶恐得就差伏到地上去。
陛下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觉得她盼着他病重吗?
她忙苦着脸答:“陛下,阿峥哪敢呐!阿峥盼着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才好,若是叫太孙殿下一辈子都只是个小太孙,那就更好了!”
昭盛帝被逗笑,一旁的赵公公也是掩着嘴乐不可支的模样。
纳兰峥见卖对了乖,松了口气,听天子爷道:“坐回去吧。”又见他看向赵公公,“朕瞧这女娃实在精怪有趣得很,朕也老了,没几年福好享了,你说可有什么法子,能叫她时常来逗朕高兴?”
赵公公自然晓得昭盛帝不是真在问他,只是心有感慨罢了,就眯缝着眼笑:“陛下这是哪的话,您可还要等着抱曾孙的,怎就没几年福好享了,这‘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呐!”
纳兰峥被两人的哑谜弄得一头雾水。昭盛帝寻她来,可不该是为了叫她逗他高兴的吧?
昭盛帝笑过后,不动声色将目光一移,看向了殿中那面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只是很快又转开眼去:“纳兰女娃,朕今日宣你来,是想问你些事。朕听闻,方才是你叫湛允先行回宫的,你可能对此说出一二缘由来?”
果真是有正经事要问。
纳兰峥点点头,老老实实答:“都说求人须得求在眼上,阿峥觉得硕王爷不是笨人,哪会不懂连我一个女孩家都晓得的道理,就担心事有蹊跷,斗胆叫允护卫回来瞧着。”
这番话说的中规中矩,倒也符合她这年纪的心智,昭盛帝闻言点点头:“那你可知,这蹊跷里头的究竟?”
“这个阿峥就不晓得了。”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20节
“你想晓得吗?”
纳兰峥闻言小嘴微张,几分讶异。陛下这是安的哪门子心思,这些一看就有猫腻的朝堂事,哪是她该晓得的?
屏风后边一角黑色衣料动了动,昭盛帝往那向瞥一眼,敛色低咳一声。转头见纳兰峥好像吓傻了,就换了个话头:“七日前,朕命你父亲躬身下一趟西南,督办剿匪事宜,你或许不晓得,这里头也有蹊跷。”
因牵扯到父亲,她不得不问:“陛下何出此言?”
“你方才瞧见朕这太宁宫外头聚集的官员大臣了吧?这些人,一部分是别有所图的恶人,一部分是真心实意忧心朕的忠臣。可不论是哪种人,他们今后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你可能懂?”
纳兰峥不明白昭盛帝为何要跟她一个闺阁小姐说这些,登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了,只是终归脑袋还勉强保持着清醒。
恶人与忠臣自然不会在脑门上贴标签,今日闻讯赶来的这些官员都是有问题的。便是忠臣,也是行事冲动沉不住气,头脑不够灵活,不堪重任,总归一样都要倒霉。
居上位者,不仅需要忠臣,更需要聪明的忠臣。她的父亲是武将,资质又远不如亡故的祖父,忠心归忠心,却没有文臣那般活络的心思,倘使未去西南,今日也必是那些人里的一个。
她想通了这些环节,立刻诚恳道:“阿峥先代家父谢过陛下了,陛下今日的恩情,魏国公府必不敢忘。”
“朕可不是来向你邀功的。”昭盛帝笑了笑,“朕是想让你晓得,如今朝中诸多不安分,朕也存了整治的心思,却没想过要动魏国公府。”
昭盛帝身为一朝天子,成日里面对的都是些心思深沉老谋深算的人,实则是从不会将话说得这般直接的,只因想到纳兰峥终归年幼,才少绕了弯子。
纳兰峥也觉得绕弯子十分疲累,她又不像那些巧舌如簧的官员,有那种话说三分,意入九分的口才,就直言道:“陛下是想要扶植魏国公府吗?”
昭盛帝不知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骨子里当真有几分胆气,闻言倒觉欣赏:“可以这么说。”
“陛下欲扶植魏国公府,阿峥自然高兴,却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她一介女流之辈,将来又不可能撑起门庭,做魏国公府的主事,陛下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才要与她说这些话?分明该与父亲商议才是。
“你父亲那里,朕自然也有说法,只是朕今日也须得问你一句,朝廷与皇家有许多蹊跷古怪,今日是硕王,明日兴许还有其他。这里头的究竟,你想晓得吗?”
昭盛帝说了这半晌,为的竟还是起始叫纳兰峥答不上来的那一问。
她闻言忍不住攥紧了衣袖,又听他换了个词重复道:“朕问的不是魏国公府,而是你,你敢晓得吗?”
☆、第24章 良苦心
偌大一个仁熹殿里,金铜兽耳三足炉里静静焚着安息香,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后,谁人的呼吸不由跟着紧了紧。
这最后几字问得纳兰峥心下一颤。
实则湛明珩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很大程度上都继承于他的皇祖父,只是后者毕竟已身居高位数几十年,她在前者跟前还能勉强提上来的底气,到这儿就消散无踪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住,她的心忍不住“砰砰”跳起来。这天子爷实在不是好糊弄的主,她平日那些打擦边球的招数不知可还堪用。
她犹豫半晌嗫嚅道:“陛下,我……我听不明白。”
昭盛帝显然听见了她的回答,却是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好似在判断她是真没明白,还是明白了却装傻。
纳兰峥险些就被瞧得败下阵来,要承认自个儿装傻了,心一横咬了咬牙才没开口,憋着股劲硬着头皮迎上那叫人心胆俱裂的目光。
整个大穆王朝,又有几人敢这般直视帝王的眼。昭盛帝似乎也有几分讶异,终于停下了绕抚玉扳指的手,望向她身后那盏屏风:“罢了。”
纳兰峥刚松了口气,却听他继续道:“左右为时过早,你慢慢想便是,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朕,总归朕还能活个几年。”
她一口气有得出没得进,直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他们湛家人怎都如此难对付!也不晓得陛下究竟看没看出她说谎,她忽然有点后悔,自个儿不会摊上欺君重罪了吧?
昭盛帝倒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与她话了几句云戎书院的家常便放她离开了。她前脚刚走,湛明珩后脚就跟着从屏风后边出来了。
他原本的确乘了轿子走,半道里却越想越不对劲,这才折返了回来。若非皇祖父一直盯着屏风以示警告,他早沉不住气了。
昭盛帝抿一口茶,淡淡觑他一眼:“你小子总算要比五年前有长进。”当年他宣纳兰峥面圣的时候,他就曾不管不顾闯了来,如今好歹学会了听墙角。
湛明珩的确不那么莽撞了,只是脸色却也不大好看:“皇祖父,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昭盛帝一挑眉:“朕以为,你见着朕第一句该是询问朕的病情。”
“得了吧,皇祖父!旁人不晓得您,我还能不晓得?您又使诈了。”
昭盛帝搁下茶盏,虚虚点住他:“须知兵不厌诈。”
“那您诈诈朝臣也便罢了,怎得还诈上纳兰峥了?”他眉头蹙得厉害,“您方才那席话,莫不真是我想的意思?”
闺阁小姐哪有资格涉足朝争的,除非她嫁入皇家……嫁给他。
“嗯?”昭盛帝诈完了朝臣,诈完了纳兰峥,似乎还预备诈一诈自己的宝贝太孙,“你倒说说,你以为朕是什么意思?”
湛明珩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觉说不出口,半晌才道:“反正您不是那个意思便好!”
他闻言大笑起来,完了道:“朕如何不是那个意思?你可知你父亲十六便娶了你母亲?”
“可纳兰峥才多大啊!”湛明珩几乎脱口而出,说完瞧见赵公公的暧昧神色才发觉被诈了,气得话都没能讲利索,“父亲……父亲归父亲,我与我朝一般男子那样,成年娶妻就是了!您这些话,且过三年再与我讲!”
赵公公眯缝着眼,掩着嘴小声跟昭盛帝道:“陛下您瞧,再过三年,纳兰小姐恰好十五及笄,太孙殿下实则心里都是算计明白了的。”
湛明珩听见这话脸色就青了,他可没算计过这个,不过三年后也恰好弱冠罢了!
“明珩,你且慢着回绝朕。你仔细考量考量,倘使朕想与魏国公府结亲,叫你从纳兰家如今待字闺中的三位小姐里挑一个纳妃,你预备挑谁?”
湛明珩青着脸想了一会儿:“皇祖父,孙儿不答假设性问题。”
哟,规矩还挺大。
昭盛帝撇撇嘴,竟似一副无赖样:“那朕去掉‘倘使’二字就是了。”
论脸皮,他还是厚不过皇祖父的,只得实话道:“孙儿不想与陌生女子过相敬如宾的憋闷日子。”
昭盛帝闻言笑意更盛:“就依你所言。”
还未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作了什么要紧决定的太孙殿下就这样被他那黑心黑肚肠的皇祖父赶去处理太宁宫外头的烂摊子了。
待他人一走,赵公公就弯下腰问:“陛下,实则身为皇室继承人,弱冠年纪成家确实晚了些,您就这么纵着小太孙?”
昭盛帝似乎不大认同:“倘使朕当真觉着晚,自然另择合适的人选,亦或不顾纳兰女娃年幼,先且赐婚。偏生朕却以为,对明珩而言晚些成家是好事。朕不怕他不收心,反倒忧心他年幼成家,早早变得内敛起来,与他父亲一样。你莫看明珩似乎像朕,实则那性子也有随了他父亲的。他骨子里并不如何积极,锋芒与浮气不过表象罢了。否则你以为,他能在云戎书院里待得住,拿着个落魄身份一憋就是五个年头?”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朕还记得,五年前皇家春猎,朕问他可要自己处置那桩事,他却说,‘交给皇祖父就好了,我有什么可查的’。朕永远记得他的神情,像极了他那个遇事十分悲观的父亲。他竟还问朕,湛允可真是他父亲的心腹。一般孩子在他那年纪,哪会这般疑心人,何况人还是朕亲自替他查明白了的。”
“太子妃生他时落了病根,因而去得早,他自幼没了生母,后来又有了他父亲那桩事……明珩这孩子,实则绝不像表面看来那般轻忽。朕这才格外宠着他,不想叫他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以至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赵公公虽为天子近侍,却也少听昭盛帝掏心窝子讲这许多话,一句句仔细记好了,又道:“陛下用心良苦,小太孙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可不是用心良苦?就连纳兰女娃,朕也替他‘筹备’了多年。你不晓得,朕当初一见明淮拿来的那卷《黄石公三略》就有了这心思,亏她真没叫朕失望!”
赵公公掩着嘴笑起来:“奴才就说嘛,陛下有意扶植魏国公府是一面,可更要紧的却是另一面,您是替小太孙相中了魏国公府的四小姐呐!这位四小姐与小太孙投缘,脑袋灵光不说,又奈何得了小太孙。小太孙若真纳了名与他相敬如宾的妻室,怕就从此闷气了,还是像纳兰小姐这般的好,有她在,这宫里头都热闹些。”
“你可说到点子上了,朕就是想让明珩有个拌嘴的人!”他说着似是喜极了呛着,忽然咳嗽起来。
赵公公忙去替他顺背:“陛下,奴才合计着,您该告诉小太孙实话的。”
昭盛帝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朕可没扯谎子,朕好端端的。”
“那中风之症确是您使的诈,可您瞧您咳得这般厉害,不与旁人说也罢了,怎得连小太孙也瞒着呢。”
“人老不中用了,秋日里燥得很,咳过一季便好,不必叫他替朕烦心,外头还有一团乱子等着他。”
赵公公闻言暗暗叹了口气。陛下从前是多不服老的人呐,如今竟也一口一个“不中用”了,岁月当真饶不得谁啊。
……
纳兰峥装傻充愣回了府,翌日照常去云戎书院,听闻湛明珩足足请了一月的课假,竟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昨夜没睡好,梦见陛下拿刀子追她,一面喊:“你这女娃竟敢装傻欺瞒于朕,看朕不拔了你的舌头!”
又或者是:“你若不当朕的孙媳妇,朕就抄了你的家!”
她在梦里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后哭笑不得。这梦倒有几分真实,她回府后仔细考量过了,天子爷看似通情达理,实则哪里给了她回绝的余地。
他就是逼着她当他孙媳妇嘛!否则何至于提及扶植魏国公府的事。她若一个“不嫁”惹了他不高兴,那说好的扶植可不就变成打压了!
这些年虽有祖母明里暗里张罗着她与湛明珩的事,她却从来都觉得那是祖母的一厢情愿,压根没往那茬子想过,反倒因了祖母的过分积极生出了些许抵触。
她毕竟才十二年纪,任哪家女孩都不会高兴家里人这般急着要将自个儿泼出去的。
如今天子爷一言,却叫她当真不得不比旁的女孩早考虑这些了。
只是她昨个儿心里头一通噼里啪啦乱炸,眼下若见了湛明珩,必然有些难以自处,如今他因代理朝政好一阵子来不得书院,可算是老天帮了她一个大忙!
......
如是这般清静了整整一月,该是湛明珩归期的那日,纳兰峥在学堂誊写一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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