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竹马是太孙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顾了之
季氏心内奇怪,面上却没有表露:“纳兰小姐说的可是才龄?才龄的确是老爷的门生不错。”
她长长“哦”了一声:“难怪我在园子里碰着他了呢!”
季氏的目光闪了闪,最终平静下来,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纳兰峥没再笑,静静望着公仪府的马车直到瞧不见。许久后,她感觉到房嬷嬷粗糙却暖和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6节
“小姐,走吧。”
☆、第8章 斗书
季氏甫一进马车便没能再忍,霎时红了眼圈,闹得徐嬷嬷惶恐起来:“太太,您当心身子,莫要思虑过度了。”
她说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太是喜欢素净的,对衣裳首饰向来不看重,只是年年这时节都会到城南丝绸铺走一趟,为的是给香消玉殒了七年的珠姐儿挑些绫罗绸缎,好在她忌日头天悄悄烧了送去。
太太说,珠姐儿不爱穿艳,都是因了她那套女孩家“雅”字为先的教养。可她若晓得珠姐儿如此薄命,决计是要她日日都打扮得风风光光的,莫辜负了那般好韶华。
想到这里,徐嬷嬷又说:“太太,您别听老太太的,便纵是那纳兰小姐恰是在珠姐儿故去当夜生的,又恰落了同一片湖,也没得什么投胎转世的邪门说法。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极信佛,才会说这样的糊涂话。”
季氏拿巾帕拭了泪,点点头:“老爷这就要请人将那湖填平了吧。”
徐嬷嬷闻言默了默。自从出了纳兰小姐那档子事后,府里就传出了四小姐冤魂索命的流言,老爷要将湖填平,一来是想平息了这些话头,二来怕也是心虚吧。
说珠姐儿失足落湖也好,投湖自尽也罢,这些说法骗得了别人,可瞒不过太太。
徐嬷嬷不敢嚼老爷的舌根,只好换了话头:“太太回了府,可要去瞧瞧顾少爷?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救了纳兰小姐,自个儿也染了伤寒,连春闱都未参加,还被老爷连着罚跪了半月多。这倒春寒可还没过呢,祠堂里得多冷啊。”
“他这些年的行事我也是愈发瞧不明白了,便是池生此番鲁莽了些,可那纳兰小姐却毕竟才七岁年纪,人家魏国公府哪至于为这点肌肤之亲就赖上咱们。况且了,池生终归是顾家的儿子,日日跪咱们公仪家的祠堂又算怎么回事呢。”
“老爷是惜才,才对顾少爷格外严苛,全然当作自家孩子养了,对杜少爷可就不是那个样了。”她说到这里又似想起什么,“太太,方才纳兰小姐何以忽然提及杜少爷?”
季氏的目光冷了几分:“纳兰家那孩子聪慧得很,这是在提醒我了。这些年我确是倦怠了内宅的事,却终归还是这个家的主母,看我回去如何收拾璇姐儿吧。”
……
纳兰峥刚好也在马车里头想这桩事。
实则公仪璇与杜才龄那茬子,她本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欲理会的。可她今日见着季氏那憔悴模样实在觉得酸楚难受,便想还是该提醒提醒她。
毕竟倘使公仪璇暴露了,毁的是整个公仪家的声誉,若事态再严重些,日后府中旁的姑娘就都要嫁不出去了。
她落水的时候,园子里的下人都被支开了,公仪璇却在那里,她如今再提及自个儿当日见过杜才龄,季氏必然会猜到其中究竟。
公仪璇自作孽,可别怪她在背后摆了她一道。
纳兰峥回到桃华居后便将自己关进书房读起了兵书。她是一刻也没法懈怠的,想要一条光明坦途,却又苦于被女儿身所锢,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弟弟身上。
直到天色晚了,下人们通报嵘哥儿下学回来了,纳兰峥才起了身,却不想刚出院门就见纳兰嵘气冲冲朝这向走来,腮帮子都是鼓的,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倒也少见弟弟如此,见状奇怪道:“嵘儿怎得了,可是谁人欺负你了?”
纳兰嵘撇撇嘴,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她:“姐姐,书坏了!”
纳兰峥接过来看,翻来覆去瞧了几遍,也没见哪有破损:“哪坏了?”
“那个明三实在太过分了,亏我从前还将他当朋友,姐姐你看,”他说着翻过几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纳兰峥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叫“书坏了”。她先前在这书页里做了不少注释,却有人在她的注释旁复又添了几笔注释。
譬如这一处,那人写道:“既是香饵之下方有悬鱼,重赏之下方有死夫,又何须诚以待之,礼赏如一?不如用之而弃之。”
纳兰峥惊得大睁了眼,跟看泼皮似的盯着那行字:“这说辞,真是无赖至极!”
她说罢翻过一页,又见那人道:“‘群吏朋党,各进所亲’固然祸国,却也不可将举贤一制全然否决,有言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倘若一笔销了,君主还如何治国?”
她撅起嘴,觉得这句有那么点道理,却还是不大高兴道:“断章取义,胡搅蛮缠!”
再翻过一页,又有一行字:“此处字迹不如别处工整。”
纳兰峥愣了愣,仔细一看发现还真是。回想了一番读这页书时的情境才记起来,当时似乎是惹了祖母生气,因而被罚抄了佛经,抄了整整几个时辰方才完毕,再拿起笔,手便不大利索了。
她皱皱眉,恨恨道:“不工整怎得了,鸡蛋里挑骨头!”
她继续往下看,又见他道:“此处脏渍缘何而来,偷食松子糖时沾着了?”
纳兰峥这下着实是气得不行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这人……这人真是无理取闹!白瞎了这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纳兰嵘也义愤填膺:“姐姐,他欺负你,嵘儿定饶不了他!”
她闻言抬起头来,见弟弟一副认真极了的样子倒消了点气,冷哼一声道:“姐姐自有办法。”说罢便执着书卷走回书房,一面吩咐道,“蓝田,磨墨!”
那哪是磨墨的架势,分明是磨刀吧?
纳兰嵘蹦蹦跳跳跟在她身后,等着瞧姐姐如何将那泼皮明三给欺负回来。
……
第二日,纳兰嵘就背负着艰巨光荣的使命去了学堂,照姐姐交代的,将那卷三略摊开来搁在自己的席面上,然后走开了去。
果不其然,他人刚一走,湛明珩长手一伸就将书卷拿了过去,丝毫没有偷看的理屈。
只不过这一瞧,却是脸都青了。
明淮巴不得日日讨好皇太孙,将来好谋个飞黄腾达,自然格外关注他的举动,瞧他脸色不对便凑了上去。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只见那书卷正中几行小楷书道:“曾得见宋徽宗之瘦笔,天骨遒美,逸趣霭然,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见藏锋。然此卷内所仿,笔势纤弱,形质俱差,实乃憾事也。私以为,此瘦金体绝非寻常人可书,不如罢之。”
明淮“咕咚”一声咽下好大一口口水,谁人如此胆量,竟敢批评皇太孙的字?且那口吻老成至极,竟字里行间无不讽刺他身份不够,不该随意模仿帝王笔触。
这可是天之骄子,他的身份若还不够,谁够?
要说太孙这手瘦金体,那也是有故事的。听闻太孙幼时顽劣,不愿习字,被逼无奈之下就学起了史评颇为昏庸的宋徽宗的书法,以此来气自己的老师与皇祖父。
谁想陛下却是开明豁达,一副但凡他肯习字,学谁都不是问题的模样。后来,太孙的瘦金体就在朝里出了名。
只是如今却被贬得一文不值,不用看也知道,湛明珩此刻的脸有多黑。
他执卷的手都抖起来,竟是气到连明淮在身后都未注意,半晌将书卷往案几上一砸,起身走了。
☆、第9章 大祸临头
大好春日,魏国公府娇滴滴的小姐们围坐在湖心亭的汉白玉石桌边,稍年长的两位一针一线做着刺绣,稍年幼的两位一个往嘴里塞肉脯,一个往嘴里塞蜜枣。
水红色窄袖褙子的十四年纪,正是如花似玉的好颜色,如葱般细嫩的手指穿针引线,一面跟隔座淡粉白底裙装的人讨论花样。过不了一会儿,后者似乎绣累了,将小绷搁在一旁,跟前者道:“姐姐,我听母亲说,前几日有人来给你说亲了?”
“是有这么回事。”
纳兰沁看一眼姐姐恬淡温婉的眉眼,又好奇问:“是京城哪家的公子?”
“我也不清楚,母亲说对方位份低,当场便婉拒了,叫我不必放在心上。我才十四,还不急着嫁呢。”
纳兰沁托腮沉默一会儿,半晌道:“也不晓得姐姐将来会嫁怎样的人家。”
纳兰峥将一颗蜜枣塞进嘴里,瞥一眼她满面的憧憬,心道纳兰沁是个格外早成的,其实是在好奇自己日后会嫁怎样的人家吧。她虽不过十岁年纪,五官却是比长姐纳兰汀还出挑可人,这方面的心思自然就活络了。
纳兰汀闻言羞涩一笑,没有说话,垂眼继续绣花样。
纳兰沁就跟八岁的纳兰涓道:“三妹妹不好奇吗?”
忽然被点到名的老三抬起一双迷茫的眼,嘴角还粘着点肉脯的碎屑。纳兰峥觉得她好笑,便伸手替她揩了揩:“三姐,瞧你这吃相。”
纳兰沁神色陡然一变,看向纳兰峥:“何时姐姐们说话,你能插嘴的了?”
她合该是个摆设就对了。也是,若非今日父亲叫她们几个姐妹多热络热络,她们又怎会如此心平气和凑一桌吃吃喝喝呢。
纳兰峥太习惯这样的语气,自然没有要还嘴的意思,倒不是她多心善,实在是觉得被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没有利益损害的时候,她才懒得跟小屁孩计较。她毕竟活了这么些年,虽说由奢入俭难,起初的确是有些受不得从嫡到庶这落差,后来却也不碍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记起了明三。同样都是小屁孩,为何她能容忍姐姐这般言辞,却独独咽不下对他的那口气?
她这下有点后悔了。
她都做了什么啊,魏国公府若就此与宣远侯府结了梁子,那可是划不来的啊。
纳兰涓将肉脯咽了下去,瞧了正在出神的纳兰峥一眼,什么话也没讲,又塞了一块肉脯到嘴里。
她是个小心翼翼的性子,尽管年纪小,却早早懂得察言观色。其实她不讨厌纳兰峥,可自个儿的母亲和两位嫡亲的姐姐都不喜欢她,她便只好跟着她们一道排挤这个妹妹。有时候看不下去了,就干脆像眼下这样沉默。
纳兰沁见没人应话,冷笑了一声:“峥姐儿如今倒是好脾气,小小年纪便对姐姐们视若无睹了。”
纳兰汀闻言也抬起眼来,语气倒仍是温和的,说的话却比纳兰沁还难听:“二妹妹,咱们国公府的姐儿都是‘水’字辈的,只有峥姐儿跟了哥儿的‘山’字辈,那自然是不同的了。”
两人一唱一和,纳兰峥却不气不恼吃着蜜枣,假装听不见她们话里的刺,笑得比这枣子还甜:“长姐说的哪里话,妹妹也姓纳兰就是了。”
如是这般僵了一会儿,纳兰沁大约也觉得欺负纳兰峥没意思,毕竟她从来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复又回到了先前的话题:“姐姐,你觉得顾家那位公子怎么样?”
纳兰汀闻言险些一针戳到指头上,好歹是稳住了,笑得有些不自然:“二妹妹说哪个顾家?”
“还能有哪个?自然是江北淮安顾家出的那位少年解元了。姐姐不是一直很仰慕他的吗?”
纳兰峥这下倒变了神色,蓦然抬头,眼底几分讶异。
纳兰沁一眼瞧出她的不对劲,又道:“怎得,峥姐儿也晓得他?”听语气是有些鄙夷的。
纳兰汀也跟着看了她一眼,随即道:“那是名动京城的人物,峥姐儿书念得好,听过他的名声也不奇怪,想来是与我一样,仰慕这位顾解元的才华了。”
她这话看似在替纳兰峥解释,实则却是为了撇清自己,纳兰峥自然听出来了,也就替她遮遮羞:“确实,我听父亲说,就连陛下也对这位顾解元赞不绝口。”
纳兰沁闻言就悻悻道:“陛下最是宠爱皇太孙,对他人的赞扬也就是嘴上的说辞罢了。”
纳兰峥近日里频繁听见这个响亮的名号,又实在对明三有些疑虑,便想趁机打听打听,难得主动问道:“二姐见过太孙吗?那是个怎样的人物?”
纳兰沁的眼色颇有些得意:“年前有一日我跟着父亲外出,是有远远见过一面的,依我看,那才叫天人之姿。”
纳兰峥有些无奈。
她的这两位姐姐啊,都对她看不顺眼,可她们相互之间又好到哪里去了。纳兰沁可不就是摆明了想拿自个儿的意中人与纳兰汀的比较一番吗?可这有什么好比的?顾池生与纳兰汀如今是八字连个点都没有,皇太孙与纳兰沁就更不可能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却还是笑,她继续套话:“陛下那么喜欢太孙,想来那也是个爱念书的了。”
纳兰沁皱了皱眉:“那倒不是,听闻太孙是个顽劣性子,最是不爱念书了。”她说罢又觉得好像丢了自己面子似的,补充道,“不过太孙聪明,便是不学也比别人优秀,尤其是他那手瘦金体,真真是妙极。”
纳兰峥刚好放了颗蜜枣到嘴里,闻言一口咬下,竟是咬着了舌头,疼得脸都抽了,捂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瘦金体?”
……
纳兰峥也不晓得自个儿是如何从湖心亭回来的,待缓过劲来,她人已在去往云戎书院的马车中了。
是了,她见宋嬷嬷要去接嵘哥儿下学,便谎称有急事,跟着一道去了。
其实也说不得谎称,可不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吗?
她得罪贵人了啊!
初见那人时,他自称皇太孙,这是其一。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7节
明家三少爷叫明珩,皇太孙也叫明珩,这是其二。
周太傅亲自到书院关照孙掌院,孙掌院又称某个实情只有自己知晓,这是其三。
照纳兰沁的说法,皇太孙性子顽劣,不爱念书,却又写得一手漂亮的瘦金体,这是其四。
若说前头三点还叫纳兰峥以为是巧合,那么这第四点,就几乎能让她肯定了。瘦金体可不是馆阁体,惯写这字的人并不多。且创立瘦金体的宋徽宗在历史上风评不佳,人皆道字如其人,因而当世少有模仿其书法的,写得好的自然更是稀少。
所以眼下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明珩就是湛明珩,明家三少爷就是皇太孙。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稀里糊涂的巧合啊!
纳兰峥不得不承认,湛明珩的瘦金体虽不比宋徽宗,却也是写得极好的,他毕竟不过十二年纪,假以时日必将更有神-韵。至于那番批评的话,那是她气不过,故意找茬的啊!
当时她还以为他是宣远侯府的少爷,自然觉得瘦金体这样的帝王笔触对他而言太精贵了……这能怪得了她吗?
毕竟就连父亲都没想到。
纳兰峥一路揣着颗心,回想着自个儿曾经对金尊玉贵的皇太孙做过的那些事,一张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在云戎书院里,论起位阶来,该是魏国公府与晋国公府并列第一,正因如此,那日她才敢在不知来人身份前便出言不善,又胆向横生拿对方挡刀子。
这下子大祸临头了。
但愿……但愿他至少还没看见那卷书罢!
纳兰峥急急跳下马车,刚巧见到下学了的嵘哥儿与他的两名小书童一道朝外走,赶紧奔过去问:“嵘儿,姐姐给你的那卷书呢,你给明家三少爷看了没有?”
纳兰嵘不意姐姐会来,愣了愣才笑着答:“姐姐的话嵘儿哪里敢不听的,自然是给他看了。只是书卷不见了,也不知去哪了。不过,姐姐的注释我全记下来了,不要紧的!”
要紧啊,哪会不要紧呢!
纳兰峥觉得自己要哭了……
☆、第10章 御赐
纳兰峥这些天过得魂不守舍的,成日里不是问父亲,朝中可有什么人刻意与他作对,就是问嵘哥儿,是否在书院被欺负了。
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否定的。
她很纳闷。
书卷不见了,必然是被湛明珩拿走的,如此岂不说明他预备记着这笔账?
那他怎得还不找她算账?
难不成是她想错了,兴许皇太孙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兴许他才不稀罕跟一个七岁女娃计较?
她这下倒真希望人家能看轻她,好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纳兰嵘也觉得姐姐奇怪极了,自打那日匆匆来过书院后,就交代他往后别再与明三少爷作对,他问缘由,她却不肯说,只是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模样。
他又问姐姐,既是这样,可否要与人家道个歉。姐姐却摇着头碎碎念道:“那未免显得魏国公府太势利了,实在是影响不好。既然人家也没对你做什么,还是得过且过为妙。不都说贵人多忘事嘛,指不定人家早就不记得这茬了。”
纳兰嵘对这“贵人”一说更是疑惑,不过姐姐的话他从来都是听的,也便没再多问。直到又过几日,魏国公府来了位公公。
来了位公公本没有什么,国公府也是见惯了场面的,可这位赵姓公公却是圣上跟前一等一的红人,若非十万火急的旨意决不会轻易踏出宫门。因此下人一声通报,整个魏国公府都是一惊,不免想到,莫不是边关告急了?
国公爷,老太太,太太,四位小姐和小世子俱都匆匆穿戴了一番,齐齐到了正堂。赵公公一见这架势就眉开眼笑起来,先看向主事的魏国公:“国公爷不必惊慌,咱家不过是来送样东西罢了。”
“慌”倒谈不上,“惊”却实在是有的。纳兰远看一眼赵公公手里那卷明黄的物件:“赵公公说笑了,您是来替陛下送东西的,自然要重视。”
“无甚大事,”他咧嘴一笑,“只是陛下想让贵府的四小姐瞧瞧,这卷字帖怎么样。”
纳兰峥闻言“唰”一下抬起头来,脑门上明明白白一个大写的“懵”字。
正堂里的人俱都齐齐看向她,老太太的神情颇有些不可思议,倒是纳兰远还镇定,一脸严肃道:“峥姐儿,还不快去。”
纳兰峥愣愣点头,忙上前去。赵公公笑眯眯地弯下腰来,将字帖恭恭敬敬递到她手心里,一面低声和蔼道:“陛下说了,您若觉得这字写得不好,尽管说出来,千万莫得怕。”
纳兰汀和纳兰沁见状悄悄看了眼母亲谢氏,却见她朝她们摇摇头,似乎也是丝毫不明情况。
纳兰峥自己都是一头雾水,直到那卷明黄的字帖完完全全在她眼前展开,她才跟见了鬼似的,手一抖险些将东西给扔了。
这……这不是湛明珩的瘦金体吗?
她从右往左一行行看去,只见其上字迹瘦挺爽利,侧锋飒然,当真如兰似竹,若屈铁断金,比前头在三略里随性而书的要绝妙许多,甚至有了几分宋徽宗的神-韵。
半晌,纳兰峥抬起头来,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回赵公公的话,这篇《滕王阁诗序》誊写得妙极,我是看不出哪里不足了。”
其实她上回就是奔着找茬去的,胡编乱造而已,如今这字又更上了一层楼,她哪还能掰出什么话来。
赵公公闻言露出喜色:“是吧?陛下也觉着好极了。您可不知道,写这字帖的人,就因为您一句话,足足花了十日,练了上百份字帖呢!”
纳兰峥还没搞明白来龙去脉,又听赵公公朝身后道:“都将东西呈上来吧。”
他话音刚落,足有十八名着了宫裙的姑娘流水般涌入,人人手里俱都托着个金贵的玉盘,各式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书画珍玩,看得人眼花缭乱。
纳兰峥不是没见过世面,国公府也不缺好东西,可这里头的每一样却都是顶顶的上品,甚至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古董。那手指头随便一指,就是够再买一座国公府的银子。
纳兰峥有点眩晕。
纳兰远也几分讶异:“赵公公,这些是……?”
“是陛下赏赐给四小姐的。”
“却不知小女做了什么,竟叫陛下如此恩赏于她?”
“贵府的四小姐可做了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赵公公笑得乐不可支,给纳兰远使了个颇有些暧昧的眼色,又看向一脸迷茫的纳兰峥,“纳兰小姐,这赏赐啊,您安心受着便是,咱家这儿还有枚陛下给的金叶子,您何时想进宫耍了,就拿着这叶子来,莫得怕。”
突如其来的赏赐叫纳兰峥发了傻,待回过神来,赵公公与十八名一等宫女都没了踪影,她的手里……捏着那枚好似重逾千斤的金叶子。
……
直到被父亲喊去书房问话,纳兰峥的腿都是软绵绵的。她老老实实交代了前因后果,连带嵘哥儿逃学的始末也给讲了个明白。纳兰远听罢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这么要紧的事,你既是早便知道了,为何不告诉父亲?”
她撇撇嘴:“我不是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眼见许久没有动静,就想怕是人家太孙压根没放在心上,况且了,我都答应了嵘哥儿要替他瞒着您的。”
“你倒还有理了?”纳兰远眉梢一挑,“皇家的脾气可是朝此夕彼的,亏得此番来的是赏赐,要是罪责,我看你预备怎么担!”
纳兰峥却着实觉得委屈:“父亲,您说这好端端的,太孙殿下冒充什么明家少爷呀!”
“即便对方真是明家少爷,你就能这么戏弄他了?”
“那是他先戏弄的我,还带坏嵘哥儿!”
纳兰远点点她的脑门:“我早知道你这丫头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却不晓得你竟是这般睚眦必报,一分不让了。我看女孩家的温良恭俭让,都叫你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还是觉得自个儿无辜,只是您若想罚我,那便罚吧。您是父亲,阿峥再不甘愿也得受的。至于嵘哥儿,他是当真什么都不晓得,您别怪罪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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