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竹马是太孙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顾了之
“他主动与我做了笔交易,向我提供了狄王宫的守备图与机关图,并承诺偷放我的军队入王城,唯一的条件是希望我救出他被困深宫的未婚妻。”
纳兰峥微微一怔。
“关外久无音讯,卓乙琅必然猜到我与他兄长合作了,却大抵不曾料想是这般方式。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兄长逼上了这条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叫他得以偷天换日,却也是他的致命伤,倘使他眼下还不赶回去收拾烂摊子,恐怕便得落个叛国弑父之名了。”
他说到这里揽过了她:“边关至王城那一路行动机密,我不能对外透露,叫你担心了。”
纳兰峥却在想别桩事,问道:“那你替他救出未婚妻了吗?”
“贵阳形势日益紧张,我怕你撑不住便及早折回了,将剩下的交给了亲卫。”
见他转移视线,她便执拗地继续问:“你的亲卫呢,替他救出未婚妻了吗?”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54节
湛明珩沉默了一会儿,在她眉心落了一吻,而后道:“洄洄,她不是你,你也不会是她。”
纳兰峥便知道那女子的结局了。
二人在府里头待了整日,商议贵州此地战后事宜,夜深了方才预备歇下。却是尚未解衣忽听墙外起了一阵骚乱,一名亲卫急急奔到了房门口,向里道:“殿下……!咱们被敌军包围了!”
湛明珩移开了房门,目光一缩,紧盯住来人:“敌军?”
亲卫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是叛军!假扮成狄人的毕节卫、平坝卫与龙里卫,笼统一万五千余人,竟无声无息将整座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称您不仁,致王庭老王身死,此番是为讨伐您而来,倘使您不现身,便要屠干净这一城的百姓!”他说及此抬起头来,“殿下……允护卫出城整束军队,尚未得归,恐怕是半途遭遇了叛军,如今城中守备皆空,随时可能城破!”
他话音刚落,墙外便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纳兰峥也跟出来了,一听便知:“西城门破了!”
湛明珩点点头,嗤笑一声:“终于按捺不住了。”杀他或许有许多方式,但那人要赐予他最隆重而轰烈的一种。但凡他此刻有一丝一毫求生的意思,便是做了逃兵,便是置这一城百姓性命于不顾,纵使侥幸不死,也再无资格做这太孙。
如此情状,真可谓进退两难。
那亲卫犹豫一下,咬咬牙劝说道:“殿下,豫王爷意图陷您于不义,可叛军有万余,您留在此地绝无生机!且这一城百姓归心于您,亦晓得此战前因后果,他恐怕本就欲尽数灭口,无可能因您现身便心慈手软。您不必做徒劳牺牲,趁现下还来得及,带纳兰小姐走吧,属下们替您杀出去!”
湛明珩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殿下!陛下病重,您若殒身于此,大穆便要落入他人之手。以豫王爷的残暴手段,到时遭殃的便不止是这一城的百姓,而是整个天下!请殿下大局为重,三思而行啊!”
城中已杀开了,仅存的数百将士在拼死护卫百姓。却恰在此刻忽然响起一阵哄闹,像是谁拿了锅碗瓢盆出来,敲锣打鼓似的,一面喊:“老李家的,咱一道杀了这帮狗娘生的贼子既爱则安!”
纳兰峥与湛明珩心内齐齐一震。
继而有更多百姓蜂拥而出,其中似乎混杂了各式钝器、锐器的敲打声。人声鼎沸里,有个老头在喊:“太孙殿下,您千万别听了这帮狗贼的话!咱们死便死了,不是您,咱们早就死了!来啊,杀他娘的——!”
还有妇人在鼓动旁的百姓:“太孙妃是咱们的巾帼英雄!咱们拼死也要护她周全!”
湛明珩墙外听着杂乱的响动,最终艰难地道:“我一个人带洄洄走,你们留下来护卫百姓,能撑多久便是多久,湛允若能突围赶至,贵阳尚有一线生机。”
纳兰峥闻言偏过头看他,不晓得自己是否看错了。她分明瞧见湛明珩的眼里似乎有泪光。或者这一刻,深居东宫的皇太孙才第一次真正懂得了何为民,何为拥戴。
那亲卫还想再劝说,被她抬手打断了:“备匹马来,放心吧,我与殿下出得去。”
他颔首应是,忙就去了。
一刻钟后,两人身在疾驰的马上。腊月的天,风吹在脸上便如同刀子在割,凉骨透心的寒。湛明珩从后边圈着纳兰峥,将她紧紧裹在披氅里。
纳兰峥微微仰起头,瞧见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月色照得他神情冰冷。
此地是一处偏巷,叛军尚未攻过来,看这方向,她似乎晓得他预备去哪里。大概也只有那里了。
她在颠簸中勉力道:“咱们走水关吗?”
湛明珩点点头:“别怕。”
怎会毫不紧张呢。她对水是有阴影的,尤其夜里的水。但她仍是点点头,咬紧了牙关。
叛军围拢的速度极快,半刻钟后便有搜查队靠近,此时再往前奔马便得暴露了。湛明珩勒了缰绳,拿了柄匕首狠狠扎了一刀马屁股。马吃痛疾驰而出,立刻吸引了附近一队士兵的注意。
他牵了纳兰峥,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从另一边走。却不想两人方才猫着腰拐进一条乌漆墨黑的小巷,便被不知从哪蹿出的人大力一拽。
湛明珩险些反手就是一刀扎过去,亏得对方也是反应快的,忙叫了一声:“太孙殿下?”似乎也是黑灯瞎火的,不大确定他们的身份,因而出口疑问。
两人一愣,才看清是个老伯。
那老伯吓得不轻,借月色看清了两人,顺了顺心口才低声道:“太孙殿下,咱们都替您布置好了,我家里头有个酒窖,底下挖了个地道,可通到城西那方娘子的燕春楼附近。燕春楼里头又有机关,进去再出来,便是城外了!”
两人齐齐将信将疑地瞧了他一眼。
那老伯只得挠挠头解释道:“我张家世世代代贩假酒的,不能没点地下的活。至于那燕春楼,起头是被上门抓包的夫人们砸怕了,便在各个厢房皆设了藏人的机关。后来机关越做越厉害,便有干地下买卖的老爷寻方娘子偷运商货出城。现下那地方,不仅是个联络点,还是出了名的放心嫖!”他说罢憨厚一笑,“太孙殿下,您来日可别将咱们拘起来,咱们都是良民啊!”
“……”
☆、第71章 醋坛子
好一个“名副其实”的良民!
湛明珩气得险些要拿手指头去戳他鼻梁骨,却思及这些个“良民”此番为救他于水火危难,竟不惜将家底也给露了,只得一码归一码回头再算,未有发作。
那老伯刚欲再开口,忽然被他按了肩膀止住。见他动了动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南面来了人。
老伯点点头,慌忙将二人往自个儿家中引。
马蹄声很快便朝这向趋近了,燃旺的火把将四面照得大亮,一时间角角落落人影幢幢。
老伯手忙脚乱一阵,寻思着该将他俩藏去哪,半晌张大了嘴,作一副恍然大悟状,拉了湛明珩就往后院跑。挪开墙根一堆杂物后,赫然现出一个小半人高的狗洞。
纳兰峥瞪眼愣在那里,继而仰头望湛明珩脸色。
这着实太屈辱了,便他不是皇太孙,只是个普通男子也绝无可能忍受。她瞧见他垂眼盯着那狗洞,目光呆滞,吞咽艰难。
却是外头的人已下了马,一家一户地搜查了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老伯一推二人,以唇语无声道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湛明珩的喉结动了动,咬牙牵了纳兰峥弯身下去。
老伯方才将杂物匆匆安置回原处,便有一队士兵闯进了后院来。打头的一身黑衣劲装短打,蒙了大半张面孔,进到这简陋的四方小院后便一眼盯住了墙根。而后缓缓上前来,笑了一声道:“这位老伯,三更半夜的,您在后院里头做什么?”
来不及脱身离去,姑且猫腰躲在矮墙外的纳兰峥与湛明珩对视一眼。
这声音……是卫洵。
老伯低哼一声:“我自家的院落,起夜上个茅房也与你这贼人有干系?”
卫洵霎时没了笑意,一面吩咐手下搜人,一面抽了柄匕首,拿刀尖抵着他的喉咙,冷声道:“说。”
“我呸!”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55节
一口唾沫吐出,卫洵向后让了让,眉头一蹙,手中匕首已有按下去的势头:“人在哪?”
“有刀子了不起?有本事你就剜下来!”他冷笑一声,“狗娘养的东西,来啊!”说罢还朝前凑了凑。
纳兰峥的手心渐渐沁出了汗来。湛明珩松开她的手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躲好,随即缓缓站起,似乎预备现身了。
院中一队士兵笼统七人,他有把握十个数内按倒他们,却恐怕得为此惊动城中其余叛军。这些人身上显然带了烟火弹,临死一刻很容易抛掷出去,何况此地还有卫洵。
可如此情状,倘使他袖手旁观,便实在枉为了人。他做不到。
却是方才起身至一半便听一墙之隔外的卫洵一声低喝:“别动!”
湛明珩眼睛一眯,停下了动作。纳兰峥也是一脸茫然。同窗数载,她多少了解卫洵的底子,他应当察觉到矮墙外边有人了。只是听这口气,怎像另有打算似的。
忙于搜查的士兵齐齐静止,回头看头儿。卫洵瞥他们一眼:“我叫这老东西别动,你们停个什么?继续搜。”
众人便举着火把一通乱砸,很快发觉了犄角旮沓处的异样,搬开杂物后向卫洵回报。他回头瞧一眼那狗洞,死死盯住了眼前的人:“当真死也不说?”
老伯显然已没了耐性,翻个白眼道:“要杀要剐的来个痛快成不成?小伙子,你这手脚慢的,我都替你将来媳妇急得抹把汗!”
“……”
卫洵的目光冷了几分,手腕的力道却松了,收了匕首转头看向方才卸下铠甲,预备穿过狗洞的几人,叫停了他们:“长点脑子,他皇太孙是你们,能钻这东西?”
猫着腰跃跃欲试的几人霎时僵在了原地,又听他道:“下一户!”
“是!”
一行人便匆匆撤了,落在最后的卫洵走出几步复又回过身来,瞧了那狗洞一眼,随后淡淡道:“老伯不必替我将来媳妇操心,倒是您,得好生记着方才的硬气,莫回头换把刀子便软没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人走干净,湛明珩与纳兰峥才下了酒窖,走了燕春楼的地道出西城门。那地道的口子在一处密林里头,距城门不大远,但黑灯瞎火的倒也不至轻易被发现。
湛明珩当先掀了草盖,方才探出半截身子便险些被一只正在刨地的马蹄子当头一挠,亏得一闪躲开了。爬起来见是匹通体栗色的纯种半血马,不知谁人备在此地的。
他被气笑,低声念一句:“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马。”
好歹说完还记得回头去抱纳兰峥,将她拎起来后替她捻去了发间的草叶与泥巴,随即拉她上马,拥过她低声道:“你可闻着了一股酸气?”
纳兰峥皱皱鼻子,嗅了嗅,摇头道:“哪来的酸气?”倒是有股马骚气,没有酸气啊。
湛明珩冷哼一声:“醋坛子翻了你也不晓得。”说罢一扯缰绳,驾了马疾驰而出。
“……”
邻城的城门俱都封了,两人为此只得走山野。纳兰峥着实太累了,如此颠簸竟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蒙蒙亮,听见湛明珩在耳旁低声道:“醒了?”
她点点头,尚且有些迷糊,揉揉眼才看清此地仍是一处山林。腊月时节,道旁皆是灰黄的枯草,天际的云堆叠得极低,阴沉得像要下起雪来。
湛明珩拿脸蹭了蹭她冻红的鼻尖,问道:“记得如何骑马吗?”
纳兰峥闻言一惊,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被他一手拨回了头,随即听他道:“别看了,追了大半夜了,是埋伏在城外的杀手。”
两人相识多年自然是有默契的,因而不必多费口舌解释。她只点点头道:“我记得。”书院先生教的东西她都记得,只是从未试过罢了。
“好。”湛明珩垂首亲了一下她头顶的发旋,哄小孩似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寻你。”
她默了一默,红着眼威胁道:“你若不来,我回头便去投奔卫洵。”
他脸一黑:“你敢?我死也得死在温柔乡里,没有不来的道理。”说罢将缰绳和一柄匕首交至她手中,一个翻身跳下了马背。
纳兰峥险些身子一歪栽倒,紧紧抱住了马脖子才勉强扶稳当了。她竭力把控了平衡,攥牢缰绳,没有回头去看。
这时候留在湛明珩身边只有替他添乱的份,她耍不得性子,也不敢留恋多瞧一眼,免得心底畏缩。
马奔得太疾了,亏得山道是直的,也少有坑坑洼洼。纳兰峥小心翼翼牵扯着缰绳,浑身紧绷,如是两刻钟过后便觉腰肢酸软,胃腹翻腾,大腿内侧也被磨得火辣辣地疼。反倒时辰久了才好过一些,凭借一股麻木的劲头支撑着,直至日头高了,实在渴得发晕,才死死一勒缰绳,勒停了马,去山里寻水源。
寻水源,找野果,对在云戎书院念了五年书的她而言实在不难,却是马易下不易上,易勒不易驱穿越嫡女宅斗记。纸上得来终归浅薄,待她歇息完了,才发觉这马等同是废了,她哪里也去不了。
但若将它留于此地,无疑是个威胁。她便照葫芦画瓢地学了湛明珩,扎了马一刀,叫它自个儿挑了个方向跑了,随即扭头步入了深山。
这般转悠了大半日,天色昏黄时分才找见了一处合适的山洞以作栖身之所。
山里头有不少天然的山洞,却只这一处临近水源而背逆风向,且四壁结实,无坍塌之险。她拣拾了些树枝与细草以供晚些时候取火,便浑身瘫软地窝进了里头。
夜色渐浓,北风呼号,漫山遍野的枯草被卷起,打着旋儿团绕飞舞。积压了整日的雪终于落了下来,起头是细密的一粒一粒,继而便成了缕。
纳兰峥择的这处山洞背风,可这般情形也不能暖和到哪去,她想爬起来生火,却是身边没有火折子,钻木取火又颇费力气,未等钻着便先听见一阵整肃的脚步声。
这般的整肃若非军队,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了。她浑身一僵,攥紧了手里的匕首,缓缓起身,下一刻便被火光刺了眼。
一队士兵举着火把闯了来,笼统七名,穿的是狄人的军装。打头的那个一进到洞中便见纳兰峥将匕首对准了自己雪白的脖颈。
能派来追杀她与湛明珩的,必然是湛远邺的心腹,这时候什么计谋,什么口舌皆不管用。这些人既找到了这里,理应是失去了湛明珩的踪迹,才想抓了她作诱饵的。
她冷冷盯着他们:“别离我这么近,退后三步。”见几人没有动作,再道,“诸位应当也不想带走一个对豫王爷不起作用的死人吧。”
打头的那个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只得退了三步道:“纳兰小姐何必如此,我等备了好酒好菜来请您,并无意伤害您。”
这些做手下的也知此女子的要紧,因而不敢盲目动手,先意图拿软的来劝她。但纳兰峥却是下了决心了:“诸位或许相信成王败寇,愿做从龙重臣赴汤蹈火,但见今日之贵阳,便知明日之山河,湛远邺永不会赢。而我,很愿意在下边等他一败涂地。”说罢一抬手,狠狠举起匕首便要刺下。
打头的那个一惊之下欲意拔刀上前阻拦,却先听得一声高喝:“纳兰峥!”
纳兰峥的刀子生生停在了喉咙口,随即眼前一花,便见血溅三尺。湛明珩一剑斩三人,冲进了洞里头。
打头的那个反应过来,忙去拽纳兰峥,却是方才伸手便被身后湛明珩一脚踹翻在地。纳兰峥这下不求死了,手中匕首刀锋猛地一转,趁他瘫软着爬不起来,狠狠一刀捅了上去。
刀子没入那士兵的下腹,再被她用劲拔出,正中要害。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56节
待杀干净了人,她自个儿也有些恍惚,攥着匕首呆在原地,一个劲地喘息。
洞里头霎时一片死气,湛明珩提剑上前就是一通破口大骂:“纳兰峥,给你匕首是叫你自尽的?你想气死我?”说罢一脚踢开一具死尸,“这不杀得挺好?”
她目光呆滞地垂眼一看,刚欲说话,却见他中气十足地骂完自己后,身子一晃朝前栽倒下来。
“湛明珩!”
☆、第72章 跟我走
纳兰峥吓了一跳,忙是伸手去抱他,却哪里稳得住那副沉甸甸的身子,自然与他一道栽倒在了地上,反是给他当了肉垫子。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只觉五脏六腑皆像震碎了一般。却顾不得太多,赶紧抬眼察看湛明珩的伤势。
方才那士兵掉落的火把就搁在一旁,恰巧点燃了堆叠起来的枝杈与细草,火光大亮之下,她才瞧清楚他左肩下方一道狰狞的贯穿伤,一支重箭还留在里边,被他从前头折断了箭头及一半的箭身。
他的脸近乎白得透明了,竟还模模糊糊记得要从她身上挪开去,费力地喘了几口气,打趣道:“纳兰峥……荒郊野岭的,你便这般心急被我压?”说罢笑了一声,支起身子来。
她瞧得出他的伤势,因而听他如此调侃也骂不出声,搀着他坐好了,叮嘱提醒道:“你莫靠着石壁,后边还留了三寸箭尾。”
湛明珩嗤笑一声,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随手绕到后背便要去拔箭。
“你莫乱动!”纳兰峥急得喝止了他,“我去抓几把雪,你先忍忍,等我回来。”说罢起身跑了出去。
大雪纷扬多时,山中路面已积起了厚厚一层新雪,她兜了一捧瞧起来干净的,借匕首撕扯了些衣料下来,包裹好了急急忙忙奔回去。
湛明珩果真乖乖听话等她,见她来了才预备动手,却是又被她止住了:“我来。”
这一箭太险,前边的箭身又给折断了,不好着力,他单手绕到后背拔箭,本就是个勉强的姿势,稍有偏差便得擦着心脏。何况拔箭哪有不疼的,但凡一个手软脱力,便可能危及性命。
他觑她一眼,似乎不大信她,虚弱地扯扯嘴角,叹口气说:“我宁愿死在自己手里,也不想死在你手里。”
这话何其耳熟,可不是当年两人与虎搏斗时有过的。他是怕她失手了,害他丢了性命,自责一辈子吧。
纳兰峥却已挽起了袖子,借匕首撕扯了衣裳下摆厚实的棉料作成布团,塞进他嘴里,叫他咬紧了,随即绕到他身后半跪下来,竭力平稳了气息道:“你六年前便不信我,如今我再救你一次,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小瞧我。”说罢深吸一口气,颤抖地伸出手去,却是临握了箭便不再犹豫,毫不停顿,死命一拔。
快,准,狠,不偏不倚。
只是恐怕难免擦着了骨头,饶是湛明珩能忍,也不可避免地闷哼出声。
纳兰峥一下子脱了力,朝后瘫坐了去,浑身霎起一阵大热,转瞬却又凉成一片,换作了背后淋淋漓漓的冷汗。
湛明珩也跟着瘫软下来,栽进了她怀里,似是晓得自己撑不住了,还怕她吓着,勉强咕哝了一句:“……醒来就以身相许。”说罢涣散了眼神,当真全无意识了。
人又非铁打,如此伤势,他晕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纳兰峥晓得方才那一箭拔得不错,便尽力镇定下来,取过事前作成的雪布包往他鲜血狂涌的伤口上按。
光止血便耗费多时,进进出出奔了十七、八趟才勉强好了,待包扎完伤口已入了下半宿,纳兰峥替他穿好里衣,一探他手心,不免吓了一跳。
太凉了,不比外头的雪团子好几分。
她只得复又奔出,借雪地的亮色寻了些光滑的石块来,丢进火里头烤热了,再拿树枝拣出来,往上头裹了层布。作成后便拿石头给他捂身子。
只是石头毕竟小了些,且着实太烫了,湛明珩昏沉成这般竟也似有所觉,像是不舒服极了,手一甩便将东西给拨开了。
纳兰峥气得不轻。都冻成这模样了,竟还要嫌东嫌西的!
可眼见他脸色愈发地白,她也不能当真什么也不做,只得换个法子,咬咬牙将自个儿的外裳褪了,将他搂进了怀里,再拿他的披氅给两人一道盖上。
此刻两人身上皆只薄薄一层里衣,照理说该够暖他了,但湛明珩不知怎地就觉不够,迷迷糊糊地,哪里更暖便往哪里靠,脑袋几乎都要拱进她里衣里头去,两只手扒拉着她的下摆,在外边蹭了蹭,随即毫不犹豫地探进去。
“哎呀!”纳兰峥被冻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大喊出声。
他的手掌贴着了她的腰腹,似是终于找对了地方,停了下来。脸颊也蹭开了她的衣襟,粘在她的前心,猪似的一顿乱拱,蹭得她又冷又痒,一阵战栗。
纳兰峥真想一巴掌将他拍开,却没下得了狠心与个昏迷之人计较,伸出手反倒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还有气力动手动脚的也好。管什么男女之别,就当她是只无谓雌雄的暖炉罢。
纳兰峥忙了大半宿,实在困极,却怕湛明珩出岔子,因而拼命熬着,时不时探一下他的脑门与手心。到得后来,那手竟像自个儿有了意识,半梦半醒间也能动作。却是熬了大半个时辰一不小心睡了去,醒来就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倘使受伤的人换作了她,湛明珩哪里会睡过去呢?她恨得想抽自己几耳光,赶紧穿好衣裳起身。
如他这般的体格轻易不会烧,一旦烧起来却也不轻易退,因而更须愈加小心对待。她拿披氅替他盖好了,就去凿雪团来,替他的额头降温,一遍遍料理他。却是天亮了也不见好,甚至听他渐渐有了梦呓。
她侧耳分辨了一会儿,发觉他来来回回喊了几遍父亲与母亲,再有就是皇祖父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