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竹马是太孙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顾了之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86节
九门之内,这才有人恍惚惊觉,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麻痹大意了。却脑袋已被按在了鬼头大刀下,真真晚矣。这些人至死不知公仪歇何以忽然改口,也不懂何以豫王比太孙在这条路上先行近二十年,最终仍落了个惨败的局面。
但他们必然是懊悔的。
当无数人皆在慨叹世事无常或极力称颂太孙时,明眼人也瞧见了,陛下果真是疼爱极了这个孙儿。须知昭盛帝已病入膏肓,久不问政,却在如此关头下了一道查抄九门的圣旨,足可见内里深意。
以太孙敏感身份,哪怕的确掌握了皇叔的确凿罪证,也不适宜如此毫不留情地残忍处办。豫王残党中的有心人或可借此大作文章,颠倒是非黑白,将一桩秉公的处置说成徇私的滥杀。虽不至影响大局,却也或将使得太孙遭后世史笔误解。
老皇帝深谋远虑,竟连这等事也顾及到。
整整一月有余,刽子手磨刀霍霍,京城菜市口未曾冷过一天。斩首台每日清晨皆被滚烫的血液浇灌,黄昏时分经清水冲刷干净,很快复又迎来翌日新鲜的一泓。
百姓们砸泥巴,丢菜叶,叫骂连天。昨年冬被异族铁骑踩踏时有多哀痛,如今便有多快意称心。
湛远邺的心腹一个个都死绝了,却还未轮着他。他身在牢狱中好吃好喝,日日皆可收到皇侄送来的名录,上边一行行都是崭新未干的墨迹,记了当日受刑处死的囚犯。
湛明珩晓得他其实不关切他们的死活。可对他而言,这些名录不是人命,而是他曾掌在手中,赖以生存的权势。他一定是在乎的。
湛远邺膝下仅有一子,虽是皇家血脉,昭盛帝却不预备留活口,以免后患无穷,故在湛明珩尚且犹豫不决时便替他做好了主。
亲眼瞧见嫡长子的名字出现在名录上边时,湛远邺终于熬不住了。他伪装了十数年的假面脱落,咆哮着叫往牢房里送大鱼大肉的狱卒滚。
湛明珩听闻此事不过淡淡一笑,绝无同情,却不知何故,似乎也谈不上痛快。
那个堂弟小他五岁,曾与他一道练过书法,下过棋,玩过蹴鞠,撒过野。可他被拉上刑场的那日,他不曾去见他最后一面。
成皇路上多少流血牺牲,多少荆棘坎坷。
他想,帝王家大抵如此。高则寡矣,若非纳兰峥,坐上那个位子时,他或许已是什么都不剩。
……
再过小半月,牢中只余下最后三名要犯:湛远邺、姚储与公仪歇。前头两个被判了株连九族,如今府中俱已空了。湛远邺须凌迟处死,姚储则斩首示众。而公仪歇因了那篇罪文得了圣心宽容,受恩免除家人刑罚,被赐一杯鸩酒,可保死得全尸。
姚储受刑当日,公仪歇也在狱中得了酒。这鸩酒自然是湛明珩安排的,与此前所谓的黄粱酒一样,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儿红。
但人在东宫的纳兰峥却不知何故反复心悸,手心一阵一阵直冒冷汗。她晓得这些日子京城死了很多人,偶闻宫人私语,说的都是诸如皇宫里头戾气甚重,时不时就觉莫名恐慌压迫之类的等等。
对此她不过一笑置之。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可怕的。
却是眼下头一遭感到了宫人们说的那种古怪感。
岫玉见她不适,想请太医来替她看看,却见她摇摇头:“岫玉,我想去刑部大牢。”
太孙去了菜市口的刑场督刑,岫玉自然得听她的。却是方才取来幂篱要给她戴,便闻宫人回报,说顾侍郎闯了承乾宫,眼下被锦衣卫们拦在外边,请示太孙妃是否要见。
岫玉微微一愣,未及反应过来便见纳兰峥脸色一白,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干宫婢慌忙跟上,岫玉似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赶紧吩咐报信人:“莫拦顾侍郎,快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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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孕
顾池生素是文气的, 这些年身在官场亦少有失态时候,其惯常行事与“闯”字着实沾不上边。倘使真要掰了手指头算,或许八年前眼见纳兰峥在公仪府落水是一次, 两年前初初听闻纳兰峥的“死讯”又是一次。
可惜这两次,纳兰峥都不曾看见。如今可说是第三次了。
纳兰峥一瞧见他的眼神便似乎什么都晓得了, 她红着眼圈,有些艰难地冲他一笑:“顾侍郎是从刑部大牢来的吗?”
顾池生望着她强撑起的笑意,顿觉喉间似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连出口都不得。他直直望她许久,最终颔首道:“是。太孙妃如要出宫, 可乘下官的马车前往。”
她点了一下头,过后似乎忘了自己已作出了反应,复再点了一下:“好,多谢。”随即在岫玉的搀扶下往停在外边马车走去。
步至马车边缘,她顿住步子, 跟岫玉说:“你在外边等我,除顾侍郎外不许任何人靠近马车。”随即闭了闭眼,颤抖着掀开车帘,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岫玉不解,刚欲出口询问, 却在车帘掀开的一刹瞥见里头横躺了个身穿囚服的人,一时惊至无言。
顾池生也跟来了,与她一道守在原地,很快便听见马车里断断续续传来隐忍的哭声。窸窸窣窣的, 像有无数细密的针刺在他心上。
老师走了。
太孙将赐物换成了女儿红,老师却恳请陛下替他换回了鸩酒。
顾池生拧起了眉头,与岫玉道:“岫玉姑娘,我与太孙妃有几句话想说。”
岫玉自是有眼力见的,明白这是要她暂且退远的意思,却存了几分顾忌,多问了纳兰峥一句:“殿下?”
纳兰峥“嗯”了一声,含着浓重的鼻音道:“你先下去。”
顾池生守着礼数并未掀帘进去,等岫玉走远了,在外边轻声道:“对不起,我晚了一步……”他也不晓得那一杯是真正的鸩酒。他心知老师不会出事,却仍以学生的身份前往送行了。老师与他说了些古怪的话,他才察觉不对,但始终慢了一些。
老师当着他的面将酒液悉数饮下。他情急之下以人头作保,假借了太孙之名,将弥留之际的老师扛上了马车,一路疯闯,却仍旧未来得及在他咽气前赶至承乾宫。
纳兰峥哭着哭着笑了一声:“不怪你,这是他的选择。”
罪孽深重,唯命可赎,这是他的选择。他看似选择了死,实则选择了体面地活。
此身不得濯濯,便抛却此身。
顾池生苦笑了一下。是了,他早该想到的。老师有他的气节风骨,他在朝堂赫赫铮铮了一辈子,换一个躯壳,躲藏山林,不见天日地苟活绝非其所愿。
他唯一后悔的是,贵州事发,与老师断绝师生情谊的那一日,他曾冷冷地跟他说:“珠姐姐若尚在人间,必当以您为耻。”
他太迟钝了。倘使老师是真心与豫王沆瀣一气,如何能令他这门生独善己身?老师在一条昏天黑地的路上踽踽独行,却将世间光明尽留与他,自始至终只愿他秉持正-念,做大穆忠纯笃实的臣子。
良久后,他缓缓道:“老师留了一句话。”
纳兰峥拭去眼泪,隔着车帘问他:“是什么?”
“老师说,你的嫁妆,他叫人整理起来收在库房,一直未有动过。”
纳兰峥霎时再度泪如泉涌。
顾池生听她哭得厉害,有心劝说,却不好掀帘进去,为难道:“你……当心身子。”他的确口才上佳,却不知如何安慰人,尤其是面对纳兰峥,故而短短几字别扭得很。
恰是这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见一名公公急急忙忙奔来:“顾大人,外头来了刑部的人,说怀疑您假传谕令,擅劫囚犯!您看您……这这这!”
纳兰峥闻言赶紧收泪。她不想连累顾池生,清了嗓道:“与他们说,是我的意思,我这就请人将囚犯送回牢里。”
公公应声退下,与外头回话了。
纳兰峥平复了一会儿才掀帘出去,却许是哭得久了浑身乏力,踩着小杌子时竟一个腿软往前一栽。岫玉未来得及过来,顾池生给她一吓,下意识上前揽她。
她靠着了人,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胃腹翻腾之下几欲作呕。就那么软软地挂在顾池生身上。
岫玉慌忙去接人,跑到一半忽听一声尖利的马嘶,回头一看,就见是太孙赶来了。
湛明珩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几步上前,从顾池生怀里接过人来,沉着脸道:“宣太医。”
顾池生端正了姿态,站在原地颔首行默礼。
承乾宫上下宫人皆被太孙妃吓得不轻,已无人顾得及他。一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岫玉方才赶来与他说:“顾大人,您辛苦了。太孙殿下命奴婢来与您说一声,太孙妃是有喜了,现下已无碍,请您安心。”
他似乎滞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道:“如此,替我向太孙贺一声喜。”说罢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转身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却又顿住,低头看了一眼纳兰峥的脸颊方才贴过的那块衣襟,继而再重新迈步往前。
……
湛明珩听见顾池生的道喜时冷哼了一声,却到底知晓此番情形特殊,比起摔疼纳兰峥,叫她给顾池生碰一下着实不打紧,故而未多气恼。
纳兰峥躺在榻子上累极睡熟了,尚且不知身孕的消息。
他心内是欢喜极了的,却因公仪歇的事不敢表露太多,守了她一个时辰,等她醒来后,在她撑起身时肃了张脸道:“洄洄,你当心着些……你……”完了就说不下去了。
他怕她难受得无心知晓这份欢喜。
纳兰峥却愣了一下,似有所觉地伸手抚上了小腹:“我果真有孩子了?”
湛明珩也愣了一下:“你如何知晓的?”见她似乎情绪尚可,就道,“不是你有孩子了,是咱们有孩子了。才一个来月,太医说脉象尚且号不准,但大约是不会错的。我想你月事也的确迟了,应是有孕无疑。”说罢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她仰起头来看他,神色略有些疲惫,嘴角却含几分笑意,似乎是不想叫他担心,道:“那就对了,我方才做梦了,是个男孩。”
湛明珩见她对公仪歇的事有意避免不提,他便也不主动说,且对她这梦着实好奇,揽她在怀问:“怎么就是个男孩了,还梦到什么了?”
她梦见孩子会讲话了,他的嘴里一溜地喊了很多人,有他的曾祖父,他的两个外祖父,还有他的允叔叔……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但纳兰峥没说这些,只道:“我梦见你要揍他。”
湛明珩眉毛一抖,脸阴沉下来,狠狠瞪了纳兰峥的小腹一眼:“看来是个不听话的了!”
不听话怎得,不听话就能揍了?纳兰峥觑他一眼,回想了一下,忽然惊道:“对了,我还梦见卫伯爷的孩子了,咱儿子与他家千金玩得好。”
“什么?”他被气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卫洵与徐家小姐都未成亲,你却梦去那般远了?不成,不成……这梦做不得数,你赶紧忘了,我儿子的眼光绝不可能这般差!”
纳兰峥撇撇嘴:“你瞧卫伯爷与徐小姐的相貌,便知他们的小千金必然也美,咱儿子眼光好着呢!”
湛明珩的脸更黑了。笑话,好看有什么用?湛家的国业岂能为美色所毁!
正气恼,又见她想了想继续道:“我记得小千金的名儿也好听,好像是叫……叫卫如蓁。”
“如蓁?他敢不敢做得再明显点,干脆叫如峥算了!”
纳兰峥倒未深想这个,也真觉卫洵无辜,伸手顺顺他的胸口道:“好了好了,左不过我的梦罢了。”
湛明珩给她顺舒服了,才勉强“嗯”了一声。
卫洵最好祈祷这梦不成真,否则休怪他无情,叫他女娃一辈子不得在他儿子跟前晃悠了。
两人继续唠孩子婚配的事。湛明珩掰着手指算了一遍朝中臣子,继而结论道:“总而言之,别家都可考虑,我就是不愿跟卫洵和顾照庭做亲家,他俩休想捡我儿子便宜!”
纳兰峥晓得他从方才起便一直在打趣说笑逗她,似有意似无意地提醒她莫再一味沉溺当下。她这些日子思虑太重,如今有了身孕,再不敢放任自个儿多愁善感,便心内还远远不够从父亲的事里边走出来,也顺了他的话笑道:“我瞧着不挺好的嘛,顾家此后若得了女娃,那就是咱儿子的表妹,以顾侍郎的学识,这女娃想来也是知书达理的。再说卫家……卫伯爷精通武艺,说不得就教出个巾帼豪杰来呢?”说罢问一边的井砚,“井砚,你说是不是?”
井砚看了眼太孙阴沉的脸色,最终择明主而栖,略一颔首,将脑袋里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好词拿了出来:“太孙妃殿下高瞻远瞩,长算遥略,属下佩服。”
纳兰峥得意地瞅一眼湛明珩。
我家竹马是太孙 第87节
他垂眼觑她,冷哼一声:“等他俩生得出女娃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停更了一天,说好要发红包的,昨天忘了今天补。大家照老样子在本章书评区冒个泡,方便我批量操作~
另外关于公仪歇的结局,我试想过圆满,但还是觉得有违阁老在我心里的人设,所以保留这个版本。以死谢罪算解脱,未必是坏事,希望大家释怀。
发个小剧场安慰你们~
幼年卫如蓁(委屈咬手帕):爹爹,我觉得陛下好像不太喜欢我,娘亲说这都是您年轻时候造的孽。
卫洵(眼冒寒光,嘴角带笑):宝贝儿不哭,他儿子喜欢你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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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上
大雾迷蒙。
晦暗的地牢里纷飞着细小的尘芥, 湛明珩孤身往里走去,看见草堆里坐了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沉重的枷锁压迫着他的脖颈,叫他几乎连抬个头都困难。狱卒给他复又添了一副手镣与脚镣, 预备将他送去刑场执行凌迟。
照大穆律法,凌迟之刑当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笼统须行三日,完了再悬尸街市。
湛明珩在牢门前站定。
湛远邺浑浊的眼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与他道:“皇侄是来给我送行的。”
他扯了下嘴角:“此说尚早,今日您只须受三百五十七刀,明日与后日, 我会再去刑场望您,到时方可讲是送行。”
狱卒开了牢门,将犯人押了出来。湛明珩看见他在笑,姿态癫狂。
湛远邺笑够了,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明珩啊, 你以为这便是了结吗?皇叔死了,还有人活着呢……我听狱卒说,太孙妃有孕了?这个孩子晓得他的父亲在他到来的头一月里……杀了多少人吗?满京城不散的魂魄,都在等他降生呢……”
湛明珩眯起眼偏头看他,改了敬称淡淡道:“你若以为我湛明珩是信杀孽的人, 就太可笑了。”
湛远邺放声大笑,被狱卒一扭胳膊押走了,一路高喝:“侄儿,你是怕了……你是怕了!你记着……皇叔就在下边等我那未出世的好侄孙来……”
空荡的暗廊里一遍遍回响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湛明珩默立良久后转身往外走, 方才步至门口便见方决心急火燎地跑来:“殿下,太孙妃出事了!”
他闻言顿觉一阵晕眩,四面的大雾一下子聚拢了来,浓烈逼人。下一刹,他从此梦中惊醒,蓦然坐起。
一旁隔了个被窝的纳兰峥被这动静搅醒,睁眼便见湛明珩满头大汗,呼吸紧促,也跟着吓了一跳,忙撑起身问:“怎得了?”
湛明珩似还未回神,偏头见她一脸茫然地揉眼,默了一默方才清醒几分,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却什么也不讲。
纳兰峥被他搂得太紧,挣了一下道:“你……你轻些,莫压坏了我。”就是因了孩子,俩人才分了个被褥的,他这不知轻重的,是要将她勒背过气不成。
湛明珩闻言霎时松了手,神情有一瞬怔忪,忙道:“孩子好吗?”
她笑了一下,摸摸小腹:“好着呢。”说罢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脸,“你做什么噩梦了?”
他摇摇头:“无事,不必担心。”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有东西可轻易吓着他,见他醒后问孩子好不好,纳兰峥便晓得他梦着了什么,故也不多问:“我就不起身忙活了,你里衣都湿了,去叫人拧个帕子来擦擦,重新换一身。”
湛明珩点点头,在她鼻尖落了个吻:“我去收拾下,你且安心睡,莫等我。”
纳兰峥乖顺地“嗯”了一声。
湛明珩便笑着爬下床去,却是方才步出寝殿便敛了色。
三日了。湛远邺是在公仪歇身死次日被拉去菜市口行刑的,距离如今已过去了整整三日。当日,他的确去牢里见了他一面,方才的梦境便是彼时真实的情形。
他不是去耀武扬威的,也的确无此必要。只是湛远邺此人着实狡猾多变,诸般流程,他不亲眼确认便不能安心。
他当然不信杀孽,况且这孽也不属于他,因而不至于给湛远邺一两句胡话就吓倒了。比起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保证此人彻底死透才是要紧的。故而接连三日的凌迟刑罚,他皆是躬身督刑,以免出了错漏。
如今能够确信的是,湛远邺当真死得很干净。但兴许是预备当爹了,他当日的话仍旧在他心内留了个影子,至今挥散不去,故成了方才的梦魇。
他复又回忆了一遍梦里情形,那些唬人的话自然不打算记得,却是想起湛远邺说,他死了,还有人活着。
谁还活着?
他平生只逢两位旗鼓相当的死敌。如今没了湛远邺,便只剩下了卓乙琅。湛远邺说的是否是卓乙琅?
实则这几个月来,湛明珩一面处理朝政,一面也密切关注了西面与北面的动静。卓乙琅是在昨年冬的战事里被羯人护持北逃的。而西华那边,卓木青焦头烂额于平息战事过后王庭内部诸乱,虽不断派去探子往北搜寻,却始终未摸着他的下落。
卓乙琅的动作,恐怕的确不是区区几名探子能够查得的。此人不除,不论于他或是卓木青,难免都是个祸患。可这边大穆也与西华一样亟待整治,且如今皇祖父身子孱弱,纳兰峥又怀了身孕,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关头离京,亲身深入羯境去。
湛明珩在原地拧眉默了半晌,唤来了方决,交代道:“加强两道巡防,尤其是太宁宫与承乾宫周边,务必保证这两处固若金汤。太孙妃顺利生产前,各个宫苑俱都禁止招纳新的宫人。如今在要紧地方当差的太监、宫女、侍卫,每隔半月排查一回,但凡露出一丝可疑迹象都给了银钱放出宫去,宁可错放三千不可漏过一个。太孙妃吃食的检验规制,都按与皇祖父相当的来,哪个敢多嘴的,你看着处置。”
方决倒不晓得太孙何以忽然如临大敌的模样,却也不多问,颔首应下后,又听他道:“再有,这些动作都莫给太孙妃晓得,免她忧思。”
“属下明白。”
深夜的皇宫寂静极了,连仲夏时节素有的聒噪蝉鸣也几乎不闻。湛明珩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此前出的冷汗便给热风吹干了,周身倒因此通透不少,却是胸口不知何故莫名堵得慌。他起头道是梦魇的关系,可这会儿那股劲头都过去了,堵心之感却仍未消除。
自打两月前,昭盛帝身子愈发不堪支撑后,他每逢如眼下这般心内不安的时刻,便要往太宁宫去,常常是想到就走。而昭盛帝也接二连三地交代了他些许要紧事,就连太宁宫寝殿里头暗藏的,遇刺时万不得已可启动的机关也说与他听了,像是随时预备撒手而去。
想到这里,他似有所觉地望了一眼长宁宫的方向:“既是起了,我去望一趟皇祖父。”
方决闻言点点头道:“属下随您一道去。”
却是俩人这边话音刚落,便见前边宫道奔来了一名太监。湛明珩认出是太宁宫的人,见素日行止得体的公公此刻奔得心急忙慌,几乎堪说踉跄,霎时浑身一僵,喉间也干得冒火。
像是胸口这一阵闷气得了某个印证。
那公公到得他跟前,悲戚颔首,只道出两个字:“殿下……”便不忍往下了。
也不必往下了。这两月来,虽面上丝毫不显,可整个皇宫却是人人心内皆对此消息做足了准备。
湛明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间,溢出几个字来吩咐身后宫婢:“叫太孙妃起吧。”
……
大穆贞德三十二年六月十七,帝崩于太宁宫。小殓过后,新皇登基,继而举国居丧。百日后,复补添登基大典,翌日行封后大典。
是年,为长允元年。
腊月十七,先帝归葬皇陵。照大穆礼制,当日起设祭台于皇陵附近,待七七四十九日后,须由新皇躬身前往,行最末一次祭礼。
次年春。惊蛰时节,乍暖还寒。
初入二月,天气忽冷忽热得厉害,景和宫里,湛妤正殷切嘱咐她们家那位再有大半月便要临盆的皇后,一遍遍地不厌其烦。
对头如今贵为皇后的女子却听得神色恹恹:“皇姑姑,这句您方才已与我讲过了。”
湛妤也不跟她客气:“那你就再听一遍。”说罢再问,“可都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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