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帮厨太监道:“病啦,昨儿就病倒啦,到现在都没起身。”
五福转身就往吴公公房中跑。
汤药味浓重。
瓦房前的小太监正蹲在红泥炉旁边,手持一柄破蒲扇,操心煎汤药的事。
五福一只手扶着门,先向小太监探问了一句:“姑父可在里间”
小太监对他这个称呼并不意外,只抿嘴一笑,压着声音做了个口型:“在里面躺着。”
五福推门而入,跳坐上炕边,牢牢瞅着蹙眉而睡的吴公公。
吴公公哼哼两声,翻了个身,并不作理会。
当初,众娘娘们按着他同胡猫儿配阴婚,他之所以痛快配合,那是想着尽快将事情打发掉,自此同胡猫儿彻底划清界限。
反正人都死了,又能将他如何。他最多担了个虚名。
他太监都当了,祖宗都卖了,还怕什么虚名。
然而奶奶的胡猫儿又活了,他成了什么劳什子“姑父”。
他怎么看怎么觉着,胡猫儿闹腾了这一场,竟是来骗婚的。
他喊冤无门,在胡猫儿诈尸醒来的后一刻,跌跌撞撞回了自己屋,一病就病到了现在。
五福见吴公公不理会他,只得大声喊了一句:“姑父,姑姑又病了,怎么办!”
吴公公巍颤颤睁了眼,险些要吐血。
他虚虚一抬手,气若游丝骂向五福:“你才是‘姑父’,你们全家都是‘姑父’!”
五福却一瘪嘴,登时红了眼圈:“我没有全家,全家就剩了我一个……”继续争取:“姑父,你去看看姑姑,姑姑她又病了。”
在他小小的见识里,他觉得吴公公是姑姑的贵人。
吴公公和姑姑配了一回阴婚,姑姑就好端端的,没有被埋进土里去。
今儿姑姑又病了,他得软磨硬泡,让吴公公再出一回面。
他连续唤了五六声“姑父”,每一声都似在催命一般,直直将吴公公往绝路上推。
但听“扑”的一声,吴公公喷出一口老血,深深晕了过去。
五福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他为猫儿请来柳太医的同时,还寻了位此前有几分交情的小医助,央求他去为吴公公治一治吐血之症。
那小医助一路跟来,快到分叉路上时,才想起来要问一问吴公公的吐血因由。
五福一个八岁的孩童,对此间事却有些懵懂。
他从他有限的见识中思忖了一番,想起方才吴公公在炕上要起身又起不来的惨状,灵台顿时清明:“相思病,姑父生病无法起身去看姑姑,得了相思病。”
小医助叹了两声:“相思病竟到了吐血的地步,吴公公这老房子着火,火势可有些旺啊……”
柳太医因家事休沐了几日,对近几日的传闻全然不知。
便是在跟着五福往废殿而去的路上,他才对什么“姑姑”、“姑父”听了一耳朵。
待那小医助在岔路口,先往吴公公处去了后,他终于忍不住,向五福问道:“你方才提到的‘姑姑’,是指哪位”
“是胡姑姑啊,胡姑姑因为成了亲,所以起死回生了呢!”
柳太医脑中有些怔忪。这……是个什么因果关系
————
废殿里,猫儿依然有一声没一声的哼哼着。
柳太医指尖搭在她腕上,面上神情有些是五分肃然,三分疑虑,二分怆然。
肃然神情,掩饰着他大乱的心绪。
指腹下的脉象平稳,血气正常,一时竟查
第96章 人设坐稳(四更)
猫儿又“起死回生”了一回,掖庭人尽皆知。
不但皆知,不少人还亲历过她“回生”的现场。
她七日前被传出身死的一刻,废殿人山人海,前来亲见猫妖会不会现原形、或者阎王殿的小鬼会不会来接引她的人将废殿破院墙挤榻。
七日之后,当传出她死而复生之事后的一两个时辰,废殿再次人山人海,想确认她究竟是“回光返照”还是“起死回生”。
猫儿根本没办法冲去寻吴公公,斥责他怎能毁她名声。
她对着李巾眉一蹙眉:“还愣着干嘛不趁机赚银子”
李巾眉喜上眉梢,立刻拉着五福帮她拦人,好将入场银子再多收两个。
然而废殿的半边围墙已全然没有,看热闹的人透过窗户和门瞧见胡猫儿果然好整以暇的坐在炕头上吃粥,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瞧见李巾眉又端个木盆出来收银子,立刻做鸟兽散。
只有浣衣局的秋兰带着几位宫娥留在院里,帮着春杏整理院子。
随喜便是这个时候,以一种后知后觉的、瞧热闹的姿态,趁机进了废殿。
他刻意开着门,撩起帘子,声音极大的同猫儿唠嗑:“还记得你上御花园冲撞皇上的事吗”
猫儿一脸懵逼,内心一阵惴惴:“何时”
他又继续追问:“还知道你将楚小姐揍出一对乌青眼的事吗”
猫儿二脸懵逼,内心再一阵惴惴:“何时”
随喜掷地有声,将萧定晔教他说的话,撂了出来:“失忆,每起死回生一次,就要跟着失忆一回。”
他给猫儿使个眼色,猫儿瞬间明了,立时虚弱的嚷嚷:“我失忆,我又他娘的失了忆!”
猫儿能明白,萧定晔指点她失忆的初衷。
这样她就能否认很多事,譬如背后黑手让她干的事,她就可以往后拖延,争取时间。
然而她一失忆,又带来了很多新问题。
第一,黑手还给不给她解药啊迫在眉睫,她身子已经有点不适了好吗
第二,她的买卖还能不能继续做啊如何打着失忆的幌子做旧买卖啊
第三,她隐约记得,她还有一门亲退不退啊,到底要不要退啊!
她觉得萧定晔是猪队友,她根本就不该被他牵着鼻子走。
李巾眉对猫儿装失忆,十分不给面。
随喜走后,李巾眉偷偷问猫儿:“我也不同你废话,你就说,买卖还做不做”
猫儿眼神纠结。
李巾眉并不着急,开始慢条细理的说起了此前联系的寄卖之事:“二十支口红早就卖的干净,那铺子掌柜见天催我再寄放。若不是我阿娘那几日着凉咳嗽,我早进宫来寻你。”
猫儿十分意动,细细算了一笔账。
一支六两银子,分给寄卖铺子一两,余五两,二十支就是一百两。
除去返给李巾眉的二十两,再除去废殿众人的工钱,再除去原材料成本,她至少能收三十两。
她咽了咽口水。
李巾眉一笑,继续道:“我将此前拿过你的一盒粉底给那掌柜看过,那掌柜有眼力见,一眼就瞧出里间混合了上好的珍珠粉。十分想要寄存。你说,我们一盒卖多少银子”
至少得二十两。猫儿思忖着,京城顶尖的铺子里,妆粉卖三十两。她这粉底,一盒至少得二十两。
李巾眉一笑,这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打了楚姐姐,你假装失忆,是想逃脱罪责。可买卖也不能不做啊,你不想赚银子”
猫儿再咽了咽口水,恶向胆边生,立刻拍板:“这位姑娘说的对,我虽失忆,可做妆粉这件事却是生来就会,如何都忘不掉。你先回去,我准备两日,看看做哪种妆粉比较好。”
李巾眉大事敲定,再不理会她装相,神采奕奕的去了。
宫里的八卦传闻,最先知道的永远是奴才。
猫儿的这一件八卦事先从掖庭传开,再到了后宫,再往上层传,等连前朝都听闻时,猫儿已经已在传言中起死回生了三四回。
消息发散出去的这个夜里,灯烛
第95章 姑父(三更)
吴公公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贸然插手皇帝的床榻事。
如若他当初不是看好胡猫儿,认为她潜力十足,爬上龙床的可能性极大,他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方才他被架到配殿,观察着众妃嫔的行为,知晓她们要拿他和胡猫儿配阴婚,他就想的透透彻彻。
活着就很不容易了,谁还能顾着死了的事。
生而为人,行事作风不就是怕死后对不起祖宗吗
他是个净身的人,要说对不起祖宗,几十年前就对不起了。由此想来,配阴婚之类的,眼睛一闭牙一咬,也就过去了。
好歹那连累他的胡猫儿已死,配一回阴婚,总比她再将他往死路上逼,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想清楚此间事,等那妃嫔询问他,他立刻点头:“愿意,咱家太愿意了。咱家此前钻牛角尖,没有领会到胡姑姑的一片真情。现下她去了,咱家才恍悟,中意一个人是一种什么体验。各位娘娘尽管配,咱家但凡说个不字,就对不起我这养了几十年的童子身。”
几位妃嫔纷纷抹泪。
感动,太感动了。都说太监现实、鸡贼,未想到吴公公竟然是不世出的情种。
几位妃嫔立刻上前帮着吴公公打扮一番,指使他坐在猫儿的炕沿上。
妃嫔立时张口,唱出一阙哀怨小调,勾的几位妃子想起了当下处境,哭嚎声响彻云霄。
各宫门落锁的前一刻,各位妃嫔终于离去,留下了自家的宫娥打点余事,并专程叮嘱:“废殿那几个废物只会帮倒忙,千万不能解开绳索。等入殓过、七日入土后,再将她们解开。”
如此叮嘱过,又觉得宫娥不保险,之放了李巾眉离去,转去吩咐吴公公将废殿几人关去了仓室里,每天唤人前去送水送饭便可。
明珠被架走之前,悲哀的想着,胡猫儿不该醒的时候不醒,该醒的时候却睡的像个死人。她要是真被埋进土里憋死,也不冤。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柳太医。他说后面几日他会日日来,他要能指出猫儿还活着,就能力挽狂澜。
可惜她的愿望又扑了个空。
柳太医恰巧因家中事,又求了假,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明珠后来也想着,要是随喜那边收到风,将音信传出去,说不定主子就能过来救一把胡猫儿。
萧定晔当夜也确然在附近出现过。
不仅仅是萧老五的人。
萧老三的人也出现过。
然而废殿像集市一般,夜里成群结队来上香烧纸钱的、祭拜求保佑的太监、宫娥就没断过。
三五的暗卫根本没办法靠近。
后来倒有不知是三还是五的一位暗卫,击晕了一个太监,换上他的衣裳进了废殿,想靠进猫儿看个究竟。
在一旁破罐子破摔守灵的、猫儿的新晋夫君吴公公立刻眉头一簇,追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哪个宫哪个殿的你上官是哪位”
那人不好暴露自己,只得烧完纸在猫儿炕前连磕两个头,趁机用纸灰将自己脸抹的一团黑,趁夜急急而去了。
至此,猫儿究竟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
普罗大众认为她死了,她就死了。
守灵之事持续了七天。
猫儿乖乖睡在炕上,呼吸微弱,连呼噜都没有。
她倒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老娘出现,端着一个空碗问猫儿:“你还不回去连吃了七天饭,我这处都要被你吃穷。”
猫儿苦着脸道:“不知为何,越吃越饿。还有面条再来一碗。”
她老娘只得再盛了一碗给她,催促她吃完这碗就滚蛋。
她立时摇头:“不能回去。一回去酒解了,毒没解,疼死个人。”
她老娘叹息道:“那个萧老五,实在废物。”
猫儿赞同。
可回不回去,不是她说了算。
得醉九丹说了算。
她迷迷糊糊有了意识之时,已经躺在棺材里,身上穿戴一新,手臂
第94章 配阴婚(二更)
吴公公得知猫儿身死之事,已是这一日快落锁之时。
作为被猫儿坑到几回要自尽的苦主,他窝在房里好几日。
废殿有什么动静,他完全没有兴致关注。
其余的人都拿了他的私房,生怕被他讨回去,自然也不会在他身前晃悠。
他知道猫儿身死之事,还是出于一位宫娥之口。
若早先他还当着大内总管,这些个位份不显的妃嫔,都从未进过他眼,更遑论这些下人。
然而现下他的境况不同。
除了已经被贬成了掖庭膳房管事,还随时可能被皇帝杀头,他的傲气自然而然也消失殆尽。
妃子的宫娥双眼噌亮,仿佛要被皇帝宠幸一般,扯着他袖子急急往废殿方向而去。
她没有说是何事,只先掬一把同情泪,又安慰道:“你是太监,这姻缘事,也只能这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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