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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月初九

    他立时退后两步,看着她神色坚定仿佛真不畏死,方有些颓然,喃喃道:

    “若不是族人无立锥之地,我们又岂会逼迫你。百年前,若萧家不灭族,若我凤翼族得了江山,现如今,你也是位公主,锦衣玉食,怎会走上这一步。”

    猫儿见他神色渐缓,方抓紧时间问道:“要我做何事,说罢。”

    那人方道:“今日夜间,二更时分,你带萧定晔前往山中,会有人上前接应你。”

    她大惊:“为何要带他与他何干”

    痦子男面上方浮现嘲讽之色:“你一边勾搭着皇帝,一边却与萧定晔眉来眼去。此计划里,皇帝自然很好,然而如若是他最中意的皇子,却更好。”

    猫儿断然拒绝:“不成,我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他冷冷一笑:“有没有干系,不是你说无便无。你若不遵从,你自然知道后果。”

    他取了房中巾帕抹去面上血迹,正要出去,猫儿忙忙追问:“泰王,他可会现身”

    痦子男冷冷道:“他有另外的打算。”

    房中寂静,猫儿久久坐在椅上,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推开,饭香味扑面而来。

    明珠叽叽喳喳道:“主子悄悄叮嘱膳房做了乌鱼汤呢,姑姑快用,可不能被旁人看见。”

    她打了水,将将要侍候猫儿净手,瞧见巾帕上的血迹,唬了一跳,忙忙看向猫儿面上。又见她眼圈通红,急切问道:“可是眼睛可是眼睛出血”

    猫儿忙忙掩饰道:“鼻中流血而已。”

    明珠略略放下心,重新取了干净帕子,替她净过手,方悄声道:“姑姑一大早出去,可收到了什么信”

    猫儿看着她,心中一片茫然。

    眼前的少女不过比她大两三岁,却因为她,随时准备着面临死亡。

    她低声问道:“你家的仇人,后来是如何死的”

    明珠神色有些黯然,双手紧握成拳:“他杀了我满门,我原本也要杀他满门。然而动手那日,我趴在墙头上,看见他家妻妾和睦,孩童无忧无虑在院中玩耍。我家人已死,便是杀他满门,也活不过来。后来殿下只抓了那一人,我连砍了十七刀,算是为我家十七条人命报了仇。”

    猫儿听罢,不知是在同自己说,还是在同明珠说,只喃喃道:“不该牵扯不相干的人,对不对”

    用过饭,她并不要明珠陪同,只往外而去。

    &




第182章 你是不是喜欢胡猫儿?
    皓月当空,在晴朗的天幕上遥探人间。

    深山尽头行宫巍峨,巨大暗影将近千人的祭陵队伍吞噬其内。

    与行宫遥遥相对的山峰里,便是大晏开国皇帝选定的皇陵之处。

    过去百年,已有四代皇帝及其妃嫔们长眠于此,镇守着龙脉,保佑着整个大晏的兴旺昌隆。

    山间悬崖边上隐藏着两双眼睛,如上好的蜂蜜,在月光下隐现琥珀光华。

    他们紧紧盯着停在行宫门前的御撵。

    待亲眼瞧见御撵中出来一位宫娥时,心中激奋难以抑制。

    一人道:“主上,圣女果然伴驾而来,萧家老三真没说错。”

    被称为主上的男子额上长了一颗极大的痦子,仿似第三只眼紧紧盯着远处那消瘦身影,半晌方道:“传令下去,一切按计划行事。”

    一声“是”之后,山间完全归于死寂。

    行宫内外,窸窣的脚步声绵绵不绝,护驾将士们进了宫外营地,伴驾臣子们进了各宫殿。

    待众人歇息下来,已到了四更。

    沉睡的夜静的没有一丝儿声响,只有淡淡香气似有似无萦绕。

    被安排进猫儿房里当值的宫娥明珠,此时正摸黑贴着墙根听了许久,方回到炕边的榻上,一边忠于职守为猫儿值夜,一边悄声道:“主子估计,后日要祭陵,最晚明儿就该有泰王的人向姑姑传信。”

    猫儿低声道:“明日你莫跟我太近,若有人传信,反而不好接近我。万一情急下向你下黑手,白白伤了你,没有必要。”

    暗夜中,明珠的声音分外冷静:“此番出行,所有暗卫都抱了必死之心。姑姑放心,我会斟酌行事。”

    长夜漫漫。

    猫儿闭目躺在炕上,脑中的声音叽叽呱呱极为热闹,这回却将话题定在了柳太医身上。

    “方才进行宫,柳太医的目光可不一般。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安排,他小小太医,哪来的路子能带你出宫”一个声音道。

    “说不定他的法子,也是在地底下狗刨个宫道,带你偷逃出去,无趣无趣,日后被通缉不说,还要白白欠个人情。”另一个声音道。

    前一个声音又提醒猫儿:“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同柳太医碰头了。地上守夜的那宫女儿,已被安息香药晕了。”

    猫儿轻轻支起身子,探着脑袋往炕下竹榻望去,悄声唤道:“明珠明珠”

    没有动静。

    她立刻起身,静悄悄开了房门,往外而去。

    为了便于让背后黑手送信,猫儿所住的院子周围,并无暗卫值守、

    “寅时一刻,宫道直行,左转直行。”这是一个时辰之前下了御撵,她被太监们带去分配的下榻之处,与柳太医擦肩而过时,他悄声同她说的话。

    直行。

    左转再直行。

    月光皎洁,宫道周边的高大树木投影在宫道上,一会长一会短,仿佛不同的小鬼跟在她身后窥探。

    她心中咚咚作响,待行到前方路口,正自仿徨时,一旁暗处有了声响:“胡姑娘!”

    低沉又温润的声音,一如他的人。

    猫儿立时转首,见柳太医隐在背阴处,紧走几步,去了他身畔,急急道:“大人暗示我前来,所为何事”

    他并不多言,当先将手指搭在她腕上,许久方道:“耳鼻出血,还有呢口中可开始吐血”

    她没有时间惊讶于他的判断,只摇头道:“暂且没有。”

    他续问:“还有了哪些症状可开始幻听、看见幻象”

    她立刻点头。

    便是月光照不到此处,她也能瞧见他的神情越加严峻。

    他焦急道:“毒性没理由发作这般快,不可能这么早就七窍出血……”哪里出了问题他心下一阵烦乱,无论如何想不出因由。

    她心里一动,目光死死盯上他,怔怔问道:“你……你知道我中了毒”

    他却不答,手指还搭在她的腕间,陷入深思中。

    当碰到她戴在腕间的虎斑小泥猫,他面色大变,目光倏地盯在她面上:“你……动了情”

    她刚刚要否认,却又点了头:“没错,我喜欢上了皇上。”

    他怔怔望着她,紧紧按住心口,喃喃道:“你不该……不该动情,你若不动情,就还有时间……”

    猫儿疑心更甚,急急追问着:“你为何知道我中毒你……你是谁的人”

    他的身畔立刻出现了吴妃。

    吴妃向她步步逼近,含笑道:“没错,他也是泰王的人,我也是泰王的人,我们都是泰王的人。”

    她用力一咬唇,将眼前幻象赶跑,紧紧盯着他:“你究竟是谁的人你靠近我是何意你的主子,可是泰王”

    她问到最后,已险些嘶吼出声,喉间已有了甜腥味。

    他脚下一晃,想要否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一步步逼近他,绝望道:“大人曾说过,此生绝不会诓骗我。我用真情待你们,为何你们一个个……”

    她心中抽痛,身子一颤,“扑”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直直往前坠去……

    五更的梆子声响起不多时,外间各处,太监宫娥们已窸窸窣窣上值。

    明珠起身折好被褥,瞧见猫儿面朝里睡的尚好,想让她再多歇息一会,便蹑手蹑脚拉开房门,自去准备洗漱之物。

    猫儿缓缓睁了眼,目光久久望着房梁。

    吴妃,柳太医。

    柳太医,吴妃。

    还有谁,还有谁会是泰王的人

    她夜里短暂的晕倒,后来被柳太医治醒后,他曾急切的做着解释:“我有苦衷……”

    没错,每个人都有苦衷。

    助纣为虐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借口。

    她后来再追问他如何带她离宫时,他一言不发。

    一条她寄予厚望的出宫之路,就这般折翼。

    她与他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回了房里。

    外间渐渐起了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响,明珠端着木盆和一壶热水进来。

    见她睁着眼,忙忙点了灯烛端去炕沿,一边拿出她今儿要换的衣裳,口中一边絮叨:

    “能医不自医果然是真的。我方才去膳房打水,听闻柳太医夜里竟发了急病,口中胡话不停,就此躺倒在榻上。行宫里的太医们现下都围着皇上、皇子和臣子打转,哪里能顾得上他。可怜,真可怜。”

    猫儿闻言,穿了一半的衣裳停在了半途,怔忪半晌,方将余下的穿好,起身下地。

    明珠此时已兑好温水端去案几上,抬眼往猫儿面上一瞧,手一颤,手中水盆当啷一声掉去地上,将她自己从腰间到绣鞋浇的湿透。

    她顾不上自己,只震惊的望着猫儿,着急道:“不过一夜,姑姑怎地……”

    猫儿偏头往铜镜望去。

    镜子里的姑娘,眼睛凹了进去,一张脸仿佛只有一张人皮敷在人骨上,多连一层肉都没有。

    即便旁边灯烛映照,光线昏黄,也能瞧出她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儿血色。

    她强打起精神,道:“许是舟车劳顿,歇一歇便好。”

    明珠眼圈一红,再不多言,只重新兑好温水,侍候她净过面,取出她的妆品,掀开盖子,依次摆放在铜镜前。

    猫儿开始上妆。

    要画个什么样的妆容呢

    四处都是眼线,有些是皇帝的,有些是萧定晔的,有些是泰王的。

    他们都在暗中窥探她的行止。

    她不想乱了友军的心,却又要传达信息给敌军。

    她往面上极快的涂抹了底妆,略略遮盖了些黑眼圈,往凹陷的面颊和眼皮上略略搽了象牙色粉底,显得面颊比实际的要圆润。

    虽在面颊上涂抹了浅浅腮红,却并未涂抹口红。

    再从铜镜中望去。此时的她比上妆前略略能见人些,只是略有憔悴,仿佛生了病,但还没到行将就木的时候。

     



第181章 交代后事(二更)
    午正时分,祭祀皇陵的车队停在驿站前。

    从五更到现在,几个时辰的车马劳顿,猫儿的从御撵上下来,踩去实心地面时,还觉着似在云端。

    她没有时间去平衡身子,立刻转身,面向御撵略略退后几步,恭敬向上抬起了手臂。

    另一边的太监拨开帘子时,已有人抬了步梯贴着御撵而放。

    御撵中伸出一只戴着雕龙扳指的手,稳稳的扶在了猫儿腕上。

    皇帝一身明黄龙袍,踩着步梯拾阶而下,目光先往猫儿面上打量几回,神色虽然不怒自威,眸中却闪现出几分关切:“可还好”

    猫儿忙道:“奴婢无碍。”她的声音里虽带着几分虚弱,然少女清脆的声音掺杂着几分尖细,往外传了极远。

    跪地见驾的众人都看的真真,传说中的那位宫娥,虽然被皇子从杖责中抢下并抱在怀中招摇过市,然而皇帝对其宠爱却丝毫未减,连祭祀皇陵这般的大事,竟然都将这宫娥带在身边。

    而那宫娥的一身宫装虽因着祭陵之事而色彩素雅,可身形转动间,衣上暗纹闪烁,其华贵的规格竟比宫中四大妃还要略高上许多。

    礼部尚书戴大人专司礼仪,见多识广,混在人堆里悄声和同僚互送消息:“川西天蚕云锦,一年只能织出十匹布。就她这一身,至少得耗费三匹。”

    听见的官员倒抽一口气,越发觉着,皇帝这是真心实意的宠爱那个宫娥了。

    不远处的阿尔汗穆贞姑娘牵着马,微微侧首,兴致勃勃看着皇帝和猫儿之间的情意绵绵,不禁低声同身畔人道:“父皇喜欢的竟然是这种类型……”

    萧定晔倏地转首,面上神情染上冷色:“这种类型,有何不妥”

    穆贞并未听出他话中的不睦,一边思忖,一边认真答道:“虽说长的美,可也太瘦弱,像蛇精,多过像凡人。”

    萧定晔冷冷瞟她一眼,再不多言,只将马交给属下,疾步上前。

    他先往猫儿堵在鼻孔中染了血迹的布头上望去一眼,方抬臂抱拳同皇帝道:“驿站诸事已准备好,请父皇先行。”

    皇帝看他虽行了一路,盔甲佩剑威风凛凛,没有半点疲色,心下满意,道:“你们几兄弟,一起陪朕用饭吧。”

    简单一句话出来,驿站各级官员与役臣立刻动身,按照皇帝的安排重新去布置各官员的座次安排。

    待进了驿站,众人皆快速解手、净面,略略缓一缓旅途劳累,待用过午膳便要继续上路。

    猫儿趁着这个空当,静静出了驿馆,顺着墙根缓缓行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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