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影帝重生帝王家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胤祺只觉得周身的温度仿佛渐转清凉,又像是在什么不住颠簸的东西上头,片刻也不得安宁,恍惚着动了动,一时竟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他的心神实在已疲累到了极致,一次又一次强撑着震慑那些个亡命之徒,全靠着内力狠狠震荡心脉时的强烈痛楚维持着清醒。此时忽然被熟悉的温暖气息包裹,只觉得每一寸的身体都在拼命地叫嚣着疲倦,迫不及待地想要沉入那一片安宁的黑暗里去。
“皇阿玛……”
他努力地动了动嘴唇,却已发不出来半点儿的声音,眼前仿佛已笼上了一片血色的光幕,连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下意识努力地挑起了唇角,弯了眉眼想要抬手去搂住那人的脖子,却只抬到了一半便无以为继,颓然地跌落了回去,意识也终于彻底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
在昏过去前的最后那几息里,胤祺却是忍不住地在心里轻轻苦笑了一声——苍天在上,这一次,他可真的不是装的了……
——
这一觉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一会儿梦见漫天的红莲业火,一会儿又梦见四个无头的尸首张牙舞爪地朝着他索命。只是每次被恐惧裹挟着的时候,都好像有一只手稳稳地护着他,握紧了他的手把他从这一片绝望里领出去,一次又一次地挥散那些个可怖的梦境,叫他重新陷入舒适安宁的睡眠里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终于才觉着歇得差不多够了。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掀开有些沉重的眼皮,便正迎上一双充斥着血丝的双眼。那双眼睛的形状他很熟悉,可里头太过深重的担忧跟自责,却叫他仿佛有些莫名的陌生,心里头却也像是跟着微微的发涩。
“小五儿……醒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康熙已守了他一天一宿,见他总算睁了眼,只觉心头压着的巨石也终于跟着略略撤开,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额顶。胤祺知道自个儿不过是连呛带累得昏了过去,其实并未受什么伤,醒了却也就没事儿了,笑着摇了摇头爬起身道:“儿子没事儿的……皇阿玛,您的手怎么了?!”
后头的话却是连惊带愕,实打实的窜上了些火儿出来——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他这位招灾的皇阿玛给平平安安地送出去!这得是怎么折腾,居然就能在他没看着的那么一会儿,把这两只手都给伤成了这样?
“还不是你那匹倔脾气的马——可真是物似主人型,朕真后悔怎么把它就给了你!”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康熙却也是压不住地窜上了一股火儿,咬着牙恨恨道:“朕都把那马缰子揪断了,它也不肯停——你可知道朕眼睁睁看着你留在那火里头,这心里煎熬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朕又有何颜面,再当这一国之君!”
连吓带气得吼了一通,看着这个仿佛被自个儿吼得有些回不过神的儿子,康熙却又立马觉着后悔了起来,忙努力平了平火气,轻轻揽了胤祺低声道:“小五儿……朕不是冲你发脾气,朕是——是实在吓着了……”
说到后头嗓子竟有些发哑,眼前恍惚又现出那时这个孩子了无生气地倒在自个儿怀里的模样,康熙只觉得胸口紧得喘不上气来,下意识将怀抱又收得紧了些:“蠢孩子……朕是你的阿玛啊,该是朕护着你才对。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敢一次次豁了命救这个救那个的?就没想过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儿,朕又该如何自处……”
“皇阿玛忘了?儿子可是能看得见‘那个’的。”
胤祺却是忽然弯了眉眼,抬手轻轻拭去一代君王本不该示于人前的泪水,又将他的手贴在了自个儿的胸口上:“儿子看得清楚——只要这红光还没找到儿子头上来,这条命就还能留着,一直守着皇阿玛……”
“那也不行……朕还是会害怕。”
康熙摇了摇头,揽着他坐在了自个儿的怀里,拿过一旁桌上的粥,亲自一勺勺地慢慢搅着,又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你这孩子,心里头装旳人太多,装的事也太多。装得多了,甚至没给你自个儿留下什么地方……可你就没想过么?若是你受了伤,出了事,朕这心里又该是何等的难受,你师父,你额娘,还有你的那些个兄弟们,太皇太后那儿,又该是何等煎熬?”
胤祺怔了怔,下意识含了那一口粥慢慢地嚼着,神色竟是忽然显出些恍惚来。他忽然想起自个儿故意震荡心脉的那个时候——若非确准了康熙会心疼,他又岂敢用这种自伤的法子去折腾太子?原来当真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有这么多的人都会为了他牵肠挂肚了么?
终于后知后觉的认清了自个儿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肩上仿佛多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却又半点儿都不叫人觉着辛苦,反倒暖得叫人忍不住想要落泪。胤祺抽了抽鼻子,难为情地低下头胡乱掩饰着泪水,却被康熙含笑轻轻扳过了脸,把这个儿子拥在胸口轻轻地拍了两下:“有什么丢人的,朕不也才哭过?这世上,哪就有人真不会委屈不会难过的——你才是个多大的孩子,正是该撒娇的年纪,不必总是拘着自个儿。这心里头攒了多少的委屈,就索性一气儿哭出来罢……”
委屈么?胤祺茫然地想着,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前世的一辈子都不曾为谁停留过,看着无比潇洒自在,却只有自个儿心里才清楚,每一次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无牵无挂的惶恐跟寂寞——可那时的他,却也早已无法再恢复相信他人,相信人性的能力了。
被亲生父母抛弃,被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兄弟出卖,被尊敬的老师像块烂泥一样嫌恶地甩开,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都早已受得太多了。重新爬回巅峰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早已学会了靠一个人也能好好地活下去,早已习惯了靠演出的善意来交换善意,靠虚伪的感情来获取感情。一路走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经辜负过什么人的真心,又是否曾将某一份真诚的善意,当作是冷冰冰的交换,当做是他虚伪的战利品。
可现在,他的父亲却紧紧地搂着他,对他说——有委屈的话,就都哭出来。
不委屈啊……他才不委屈呢……
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破碎呜咽。紧攥着那个人胸口的衣物,蜷紧了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这样极度陌生的,作为一个儿子躲在父亲庇护下的感触,简直将他烫得止不住发抖。他仿佛总算终于彻彻底底地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不是什么孤儿院院长,也用不着管什么无情最是帝王家,现在正搂着他的,只是一个可以容他任性,可以让他依靠的父亲。
哪怕——只这一刻也好……就让他相信这一件事吧。把那一个又一个的无眠之夜,把每一次被骂声淹没时的颤栗跟寒冷,把独自一人面对一切时的不安和恐惧,把重新赢回一切时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还有这一世的彷徨跟疲惫,寂寞跟恐惧,都尽情地借着这一次的放纵彻彻底底地宣泄出来。
这世上,哪就真有人……不会觉着委屈呢?
康熙始终安静地搂着自个儿的这个儿子,看着他一点点的在自个儿怀里卸下所有的心防,看着他终于放纵着自己哭得喘不上气,也看着他微微颤栗着的小小身体,和那张仍带着稚气的面庞上不住滑落的泪水。明明刚醒了乏得厉害,那一双手却仍紧紧地攥着自个儿的衣裳,简直像是生怕再被抛下被厌弃似的,半刻都不肯稍有放松。
他其实都是清清楚楚地记着的,这个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毫无防备地把性命交到自个儿的手里,一次又一次地体谅着自个儿的苦衷,也一次又一次的咽下所有的委屈跟失落。他还记着这个孩子听见临终的贵妃说出的真相时,那清冷又坚决的嗓音——面对那些堪称残酷的真相,这孩子的回应,竟然是“那又如何”。
明明是这么怕寂寞,这么怕被抛下的一个孩子,却在那样危机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将他逼离险地,独自去面对那些凶悍的杀手跟绝命的危机——他不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可这一份拼舍出性命的守护,却叫康熙的心里像是被狠狠地扯了一把,既觉酸疼痛楚,又被那一份愈加坚定的心思彻底塞得满满当当的,几乎再容不下半点儿旁的念头。
他要好好地护着这个孩子,叫他恣意,叫他任性,叫他有了委屈就说——叫他终有一日能彻底的信任自己,理直气壮地跟自己要他想要的一切。
这是他的儿子。
——
这一次的危机就这么被无声无息地消弭了下去,对外的宣称依然只是一场意外的山火,森严的守卫却是已无声无息地将燕山彻底的封在了外头。秋狝依然在继续,被尸体埋住的梁九功侥幸地捡回了一条命,一瘸一拐地跑到胤祺的帐子里含泪拜谢这天大的恩情,却被昨儿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的五阿哥连羞带恼地给不由分说揍了出去。
——丢大发人了!
胤祺郁郁地蹲在自个儿的帐篷里头,抱着流云的脖子寻求着安慰——真是匹好马啊,寸劲儿上该懂事就懂事绝不任性,下来了也不用哄,还知道舔着他的脸,眨巴着眼睛无声地关切他有没有受伤,顺带着嚼两口他的头发,温和地谴责一把这种撇下它自己去迎敌的过分行径。不像那头蠢鸟,刚霸气了两嗓子就又跟他“啾、啾”地叫个没完,还没心没肺地扯着他的袖子要肉吃,也不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儿怎么出得去帐子。
“主子——没事儿的,其实看不太出来……”
贪狼挑了帘子进来,昧心地低声劝着,又把准备好了的饭食细细给他摆在桌子上。流风不喜欢熟了的肉,跳过去叨了两下只觉不满至极,愤怒地把那一盘子手把肉一翅膀扇到了地上,又冲着胤祺大声抗议:“啾!啾啾!”
“好好好,啾啾啾。”胤祺被它烦的没辙,直接掐了膀子拎起来,顺手便照着帐子外头一扔,“反正你毛都长齐了,自个儿找食儿去!”
流风脖子一歪,在地上踱了两步,忽然振翅直冲向天空。胤祺总算舒了口气,看着后头跟进来的廉贞正饶有兴致的给流云备着草料,却是忍不住愕然道:“廉贞——你别告诉我你医那匹死马,还医出感情了……”
“回少主,那根本就不是匹马了,充其量是一堆马肉。”
廉贞随口应了一句,依然蹲在地上试图讨好流云,只可惜流云一向不愿搭理除了胤祺之外的人,虽然对他备的草料颇为满意,却只是埋头吃着,丝毫不理他伸出来表示友好的手。贪狼忍不住轻笑出声,把地上的手把肉收拾了搁在一旁,又含笑禀道:“主子睡着的那一天,我和廉贞把那马——那马肉捡了回来,又跑遍了猎场找差不多的来比对。这一来二去的,廉贞好像对养马还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胤祺悻悻地闭了嘴,担忧地望着自个儿这个主修医道的暗卫,忽然忍不住觉得——自己仿佛一不小心,就培养了一个兽医出来……
“只是前儿的事也太惊险了些,主子下次可千万莫再自己出去了,再怎么也带上一两个的。巨门跟文曲都是极擅隐匿的,等闲人都发现不了,若是主子不嫌他们碍事,还是带上些保险。”
见胤祺心情好了些,贪狼便趁机又试探着劝了一句。虽然对昨天发生的事不甚清楚,可胤祺是被康熙亲自从火场里头抱出来的,他跟廉贞可是看的明明白白——既然如今已经认了主,他们最重要的使命自然就是保护这位小主子的安全,若是再出一回这样的事,他们还不如直接自裁谢罪算了。
“我回头问问,看能不能给你们几个正式的身份。”胤祺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点了点头坐在桌前,又接过贪狼递来的帕子净了净手,“对了,我这儿也没心思出去……外头现在是怎么传的?”
“外头就像是没有过那事儿一样,只说是主子身子本就弱,又为了救太子受了伤,得多休息几日。昨儿皇上一直守了一天,太子那边好像又折腾了几回,可皇上始终都没离开半步。旁的阿哥本是想来探望的,也都被挡了回去,只说是无甚大事——四阿哥还留了话儿,说是等今日猎完了回来,一定过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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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狼的思路向来清楚,几句话便把这两日的始末说的利落干净。胤祺点了点头,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又托着下巴思索道:“若是马——咳,马肉不好查,倒不如从太子那儿下手。我总觉着那天太子那根鞭子有什么蹊跷,那日我不过就是握了一把,手上就火辣辣的疼了半天,仔细想想那鞭子上又没倒刺儿,就算是蹭着了,也总不该疼那么久才是……”
贪狼跟廉贞齐声应了是,又凑到一块儿去继续研究着新的计划。胤祺拿过搁在一旁的帕子敷着眼睛,又忍不住想起那一宿肆无忌惮的痛哭,怔怔地出神了半晌,眼里便缓缓浸润过真实又温暖的笑意。
原来——这就叫做“活着”啊……
第66章 耍赖
吃过了饭才刚过晌午,胤祺在帐中闲坐着总觉无聊,又见着眼睛的肿总算差不多消了,便打算出去透透气儿。同样陪着他憋屈在帐子里头的流云倒是比他还要兴奋些,不住地打着响鼻,叼着他的衣裳就往外头拽,倒把胤祺惹得不住轻笑,顺手揉着它的大脑袋:“好啦,衣服扯坏了我也就用不着出去了……我们找四哥玩儿去好不好?”
“主子,四阿哥今儿走的还是北面草场。七阿哥昨日有些累了,就没跟着去,和旁的几个小阿哥一块跟纳兰大人学射猎呢——咱们可也往北面去?”
贪狼也去牵了一匹马在后头跟着,闻言便适时地补上了一句。胤祺点了点头,又忽然轻笑道:“我听你的口音倒像是京城里头的,可要说有京腔,却也不过是一两个字儿带着那么点儿的意思——你小时候可在京城待过?”
“回主子,属下本就是辛者库的罪奴,幸得谢大爷买了去……小时候听着身边人都是这么讲话,虽说后来到了江南改了不少,可也老是扳不过来。”贪狼微垂了头浅笑一句,说出的话却是叫胤祺心里头不由微动:“辛者库?是什么人家,犯了什么过错?”
“属下其实也不知,只记得小时候住在村子里,有一日好好的与母亲、大哥跟妹子在家劳作,忽然来了个差官说是什么本家主族的大爷犯了法,就把我们都给充了官奴。”贪狼淡淡地笑了笑,边回忆边缓缓继续道:“恰好那时候谢大爷在京,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属下的资质,找人替属下赎了身。这一转眼,就是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母亲跟大哥妹妹他们还好不好……”
他的神色并无半点不平哀戚,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全然不由的自主的命运。胤祺听得微微皱眉,却终归还是并未多说,只是沉吟片刻才道:“我回头去看看你们主家犯了什么错儿,若不是大事儿,就去跟皇阿玛求个恩典,把你们家给赦了。此事先莫张扬,还得看看风头再说,我也没把握就一定能成,明白吗?”
贪狼猛然抬头,一贯平静淡然的神色间竟仿佛忽然显出隐隐的激动来,许久才哽声道:“主子能有此心,贪狼已感激不尽……”
“倒也要不着什么感激的——只是觉着我既然过得顺意,就不想叫跟着我的人还有委屈受罢了。”
胤祺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便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便朝北边儿的草场去了。贪狼也策马跟上,依旧如往日一般无言地守在他的身后,一双眼也已迅速恢复了沉静警觉,仔细地巡视着四周的每一寸风吹草动。
——他当然明白,自个儿的身份本来就是用来做人情的。只要胤祺能救了他们一家人,也就意味着他今后一定会肝脑涂地地效忠着这么一位主子,而当主子的,自然也能放心地信任这么一个全家都捏在自己手里的属下。可即便事实就是这般的冰冷现实,对他来说,却也已是天大的恩惠跟机缘。
苦修武艺精研百家,从那么多个孩子里头拔成尖子被当做核心来培养,他一直为着的,不也就是有这么一天能救出自个儿的家人来么?自打走上了这条暗卫的路,他就知道自个儿早晚会效忠一个人,为他生为他死,用自个儿的全部来护住这么一个人的安宁——这位小主子虽然身份特殊了些,遇险的次数也不知怎么的就比旁人多出不少来,可守着这么样儿的一位主子,他的心里头却还是情愿跟欢喜的。
两人还未走多久,便远远的见着了四阿哥胤禛的身影。胤祺见他并未张弓搭箭,便放心地催了马跑过去,笑着扬声招呼道:“四哥,收成怎么样?”
“五弟!”胤禛一见他,目光却也是跟着一亮,忙下了马迎过来,“怎么没在帐子里头歇着,身子可好些了没有?”
“早就好了,就是头天屁股叫马鞍磨得生疼,在帐子里头躲懒呢。”胤祺冲着他龇牙咧嘴地做了个怪相,引得胤禛忍不住轻笑出声,又一本正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慢慢儿的习惯了也就好了,我这两日也正觉着疼呢……”
“皇阿玛也这么说,还不是嫌我细皮嫩肉的没茧子——这不,今儿不就是特意来‘习惯习惯’的么?”胤祺笑着应了一句,又兴致勃勃地冲他扬了下手里的弓,“四哥都打着什么了,我来帮你好不好?”
前日的口谕传得广,都知道他得了皇马褂,自然是用不着再费劲儿的猎什么了的。胤禛略一寻思便也痛快地点了点头,将随身的口袋里装的战利品亮给他看:“我的骑射一般,射兔子有些困难。跟着大军扫着了两头鹿,一头獐子,昨儿又猎了一头鹿跟两只野山鸡……”
猎物自是要送回去叫人加工的,他这儿只留了鹿尾跟獐子的尖牙,还有两根山鸡的尾翎。胤祺好奇地往里头瞅了一眼,却冷不丁被那血腥气一冲,忍不住泛上些反胃来,仓皇的捂了嘴急喘几声,脑海中又不由浮现出始终被他刻意忽视着的那些记忆。
那是四条人命啊……不是人造血浆,不是龙套演的尸体,是活生生的人被抹了脖子,一瞬间就没了气息。温热的血流了一地,漫过他的脚边,沾染在他的衣服上——原来死亡真的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得仿佛就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五弟……五弟,怎么了?”
胤禛见他面色忽而苍白,忍不住担忧地搀住了他的身子,关切地低声道:“若是不舒服就莫要逞强,走,我陪你回去。”
“四哥。”胤祺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目光定定地望向他,半晌才低声道:“我杀了四个人……四个活生生的人。”
胤禛不由微怔,蹙了眉扶着他在一旁草地上坐下,又放缓了声音道:“那是四个什么人?”
“四个刺客……”胤祺苦笑了一声,抬手用力地搓了两把脸,“我下手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之后也是……我知道他们该死,可那也是四条命,我怎么就能没感觉呢?”
胤禛并不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先是大火,后是封山,该传的留言却也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听着这个弟弟微微发颤的声音,他下意识攥住了胤祺有些发凉的手,抚了抚他的背低声道:“既是刺客,自然是死有余辜——五弟,你没做错什么。”
“我知道……也只是尚有余悸罢了。”胤祺无奈地笑了笑,却也忽然清醒了过来——这些个话跟自个儿这个打小长在深宫里,看惯了打杀奴才倾轧人命的四哥说,只怕确实是太过矫情了些。
这不是他前世那个法制健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而是升斗小民命贱如草的大清朝。贪狼一家因为主家的牵连就可以无缘无故地被罚没成官奴,可这样的横祸却不能叫他们生起半点儿的不平反抗之心,只能默默地忍着受着。而这四个刺客死在了他的手上,无论是在皇阿玛眼里,还是在四哥的眼里,甚至在他那个秉性善良正直的师父看来,只怕都实在算不得什么事儿,甚至还要赞上一句果断英勇、少年英姿。
可是——这滋味儿,也确实是不太好受啊……
在心底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两声,胤祺默默寻思着回去要不要找个寺庙去拜一拜清清心,便重新振作了精神笑着摇摇头道:“没事儿了,就是头一回遇着这种事儿,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发麻……不想它也就是了。走,四哥,咱打猎去。”
正说着,顺手撑着地想要站起身,却仿佛一把按着了个什么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愕然地转头看过去,居然是一只吃得胖乎乎的大兔子正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边,见着他看过来,还友好地冲着他砸吧了两下三瓣儿的嘴,伸过长长的耳朵示意他可以摸一摸。
“……”即使早就习惯了自个儿莫名其妙的招动物亲近,胤祺也依然觉得这样的现实实在有点儿玄幻。茫然地把那大兔子费劲儿巴拉地抱了起来,冲着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胤禛晃了晃前爪:“四哥……打吗?”
“……放了吧。”
胤禛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被廉耻心占了上风,痛苦地掩了面轻叹一声:“五弟,你以后都不要参与射猎了。”
——说得跟他作弊耍赖似的,他多委屈呢!胤祺气呼呼地把兔子扔到地上,拍了拍衣服跳起来:“我不管,反正凑过来的都是我的——射猎又没说不能留活口,我都带回家养去!”
“那畅春园可就糟了灾了……”胤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着自个儿这个弟弟居然真一本正经地把那兔子拎起来塞进后头的侍卫怀里,忽然觉得自己今儿怕是很难再顺利的打到什么猎物了。
“打今儿起你就叫流石头了,听着没?”满意地点了点那兔子的脑袋,对于终于有新成员用上了自个儿早就预定好的这个大俗大雅别出心裁的名字,五阿哥无疑感到十分欣慰,“贪狼,你认不认得出公母来?”
贪狼利落地拎着那兔子的四爪翻看了一番,沉稳道:“公的。”
“走,再捡一只母的去,就叫流剪子,将来生上一窝的小布,全养我师父那院子里头……”
胤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忽然兴致勃勃的弟弟,用力地掐了一把自个儿的胳膊,面色便显而易见地扭曲了起来。
不是梦……
——就这么着,不过一下午的功夫,茫然的四阿哥就跟着自己的弟弟捡到了两只兔子、一头母鹿跟一头小鹿,还有一群神色同样茫然的野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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