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此而非
“法师无须忧虑,昨日之事只是试探之举,成事自是侥幸,事败那些贼子亦不会再来”。李德裕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
“不知法师二人此行欲往何处”李德裕端起了茶微抿了一口。
“明州,徐州,长安”。陈权说这话时紧紧地盯着李德裕。
“哎,路途遥远,法师当需谨慎些呢”。李德裕放了茶杯,轻叹了一声。
“哎”!果真是这样,流年不利啊,陈权听了李德裕的话有些郁闷的也长叹一声。
“先前昭度公说您去了潮州,这却不想于此能见到您”。陈权缓了下情绪,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老朽之罪罄竹难书,自是不能一时便理的完的,此前于东都等着后续的罪名呢,想来也快到了。老朽自是不惧,可却累了家小要与我同受此难,本该阖家齐至谢过法师,却因昨日受了不小惊吓,加之这一路行难,老妻小儿俱是病倒,倒是慢待了法师二人”。李德裕一脸的歉意对着陈权拱了拱手。
陈权自是连称无碍,算是略过了此事。
“观法师言行,不似修法之人,却不知何以遁入佛门”两人又稍谈了些闲杂之事,李德裕方又问道。
陈权简略的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也好奇的问:“为何文绕公如此不喜佛家”
“你平日所见僧人为何等模样李德裕并未作答,反问了回来。
“嗯,家师灵佑禅师自是大德之人,平日所见僧众亦无厌行,除了学法讲道便是自耕自食”。陈权想了想回答道。
“晏子曾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便是如此了。老朽亦非厌佛,是今时这大唐必须厌佛。且不论这释教于中土之名教相悖之理,便说这会昌年禁佛所得,老朽记得清楚,佛禁之时毁寺四千六,还俗税户二十六万。招提、兰若四万余,得税户十五万,而由此所获膏腴上田更是数千万倾。”
“这大唐有几个千万倾良田又有几个数十万的税户世间之财过半为这满天下的寺庙所据,这佛怎能不禁“
李德裕的话让陈权沉默了,前世他并无宗教信仰,可在这大唐,他在同庆寺生活了近三年,便是心里不信,却也难免亲近。然后想想又觉得,若是世人皆是锦衣玉食,娇妻美妾,那有几人愿意舍弃这一切呢
“哎,文饶公可知我昨日方是第一次见的了这锦袍。虽是一时还不惯,可若让我换回了麻衣,确是不愿的。我不知为何这世人竟多愿避于空门,想来或如我一般,求个锦袍罢了“。陈权隐晦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这大唐确是远不如前了,百姓也愈发贫苦,生存自是不易。如此避世之举亦有可恕。可天下之事终归要去做的,总不能眼见这世人只能断情舍义入这空门祈活,这于我辈是何等之耻啊“。
一时间,两人都在李德裕这沉重的话里沉默了下来。
“文饶公,这大唐还会有盛世吗”沉默中的陈权不知怎的竟突然想到了黄巢,朱温这两人,虽是估量了这大
二十章 前路做凶途
“大兄,你这一路想什么啊”
“呵呵,你不懂的,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容我想想”。
“大兄,你问我,我会背诗的,十三郎君都说”。
“嘘,别吵”。
将吃饭前,有护卫把陈权丢失的包裹交了回来,略问了下,说是昨夜那些人却也未远走,大概是还念着赏金的事,就一直就在这附近徘徊着,所以没费什么功夫便寻到了,各自被刀鞘抽打了几下,赏金之事也未敢提,丢下包裹和昧下的另一艘船便跑了。
陈权这早饭吃的有些恍惚,时不时看看坐在桌边的李家父子,心中决定,还是要攀攀关系的,嗯,为了友谊。
反正如李德裕所言,这事瞒不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光明正大些,自己一个小人物,想来大佬们都很忙,不见得会理会自己。
然后便是一边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样的得体话,既能凸显出自己,还不会惹人生厌的。一面觉得这饭有些干了,想喝点茶润润喉呢。
陈权正目盼心思的胡乱刨着饭,老管家突然推了门进了来,神色有些慌乱,甚至都未做礼便有些颤抖的说:“阿郎,有上使来传旨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碗筷,一时间整个屋内的空气都似凝固了。陈权也无心再想其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德裕,他很清楚,这道旨意定不会是召其回京的,却是不知道这又要贬到何处了,心底不由得有些黯然起来。
“呵呵,也该来了。四郎,随我去接旨吧“。李德裕沉默了片刻,苦笑着招呼了李烨朝外走了去。
陈权看着李德裕瞬间似又苍老了些,走出时竟险些被门槛绊倒,李烨忙搀扶了,两人的身影渐远的挪着。
”哎,大郎,随我也去看看呢“。陈权想了想,拉上了杜方,两人也走了出去,刚刚出了屋,便见了那小娘躲在门后,手里端着的茶水已是洒了一地,低着头无声的抽泣着。见到陈权二人,忙做了一福,便避了开去。
盯着那小娘离去的身影,陈权叹了口气,嘴里轻骂一声:”这鬼世道“。
二人刚走到前堂处,陈权一把拉住了杜方,躲了回去,身子紧紧的贴着墙壁,竖起手指叫杜方莫出声。
是那人吗看着像,虽是那日天黑又蒙了面,可那双眼睛自己怎么也忘不掉。
怎么能忘呢
”老朽李德裕见过上使,这驿站简陋,又及仓促,并无礼案之备,还请上使宽宥“。李德裕束手站立着。
”呵呵,李相自是无需的,哎,这才几时未见呢,李相怎竟苍老如此了呢啧啧”。说话的内官自坐在椅上,一旁有一老宦官服侍着,身后还立着几名身着鳞甲的武士。
“不敢称相,老朽现今是为潮州司马,还请仇公公莫戏言之”。李德裕也没理会那内官的调调侃,依旧沉声的说。
“呵呵,想当日我家大人可是于李相敬服的很呢,咱家这次领了浙西观察使监军一职,听说有李相的旨,可是又专程请了传旨的差事,一路上也是紧赶着,便是要好好的与李相叙叙旧,也代我家大人问候下李相呢“。
”老朽可当不得仇公公的问候,哎,当日仇公公故去,老朽亦是悲痛不已,后又听闻仇大郎不幸之事,老朽可是向先帝求了旨代为保护仇公公族产的,却不知今时可是还了回去“李德裕面带笑意的缓缓说道。
李德裕的话音刚落,那内官腾地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死死的盯着李德裕,眼里瞬时添上了几条血线,粗重的喘息似要把眼前这个老人烧成灰,牙齿切摩的像在用刀划着铁板,吱吱的让人心颤。
”好,真好,李相果真了得呢,不过您瞧,我仇家还在的,可李相一家,哎,咱家每每想到如此,心下便会不忍的,哈哈哈哈”。过了一会,那男子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几乎眼泪都笑了下来,一边接了那老宦官递来的手帕擦拭着眼角,一边说道。
“你个阉”。李烨刚愤愤的开口,便被李德裕止住了。:“仇公公,你是来传旨的,那便莫耽搁了,老朽还要赶路的”。
“呵呵,确是不好再耽搁了李相的行程,那便请李相接旨呢“。那内官冷笑着从身旁老宦官手里接过了一个卷轴,咳了咳,展开后念到:
“朕祗荷丕业,思平泰阶,将分邪正之源,冀使华夷胥悦。其有常登元辅,久奉武宗,深包祸心,盗弄国柄。虽已行谴斥之典,而未塞亿兆之言,是议再举朝章,式遵彝宪。守潮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李德裕,早藉门第,叨践清华,累居将相之荣,唯以奸倾为业。当会昌之际,极公台之荣,骋谀佞而得君,遂恣横而持政。专权生事,妒贤害忠,动多诡异之谋,潜怀僣越之志。秉直者必弃,向善者尽排,诬贞良造朋党之名,肆谗构生加诸之衅,计有逾於指鹿,罪实见其欺天。属者方处钧衡,曾无嫌避,委国史於爱婿之手,宠秘文於弱子之身。洎参信书,亦引亲昵。恭惟《元和宝录》,乃不刊之书,擅敢改张,罔有畏忌。夺他人之懿绩,为私门之令猷。又附会李绅之曲情,断成吴湘之冤狱。凡彼簪缨之士,遏其进取之途。骄倨自夸,狡蠹无对,擢尔之发,数罪未穷。载窥罔上之由,益验无君之意,使天下之士,重足一迹,皆詟惧奉尔,而慢易在公,为臣若斯,於法何逭於戏!朕务全大体,久为含容,虽黜降其官荣,尚盖藏其丑状,而睥睨未已,兢惕无闻,积恶既彰,公议难抑,是宜移投荒服,以谢万邦,中外臣寮,当知予意。可崖州司户参军,所在驰驿发遣,虽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
“哦,这可是李相家四郎还有你的诏令呢,着你去蒙州立山,莫耽搁了”。说罢,那内官将手中圣旨塞到了李德裕怀里,轻轻拍了拍,低声说:“李相啊,咱家就不送您了,崖州,啧啧,好地方呢,李相可是要保重啊”。也不等回话,便自顾着唤了随从离去。
陈权一直躲在后面仔细的听着,那宦官中气很足,圣旨上的话听的也很清楚明白。李德裕要去崖州还是无期徒刑的那种。
在陈权对这个时代的认识中,崖州,也就是后世的海南现今可绝对不是个好去处。莽荒,险恶,于大唐人眼中就是一处烟瘴密布,魑魅魍魉横行的化外之地。他曾经在杜牧捎来的《朝野佥载》1里看过书中记载着岭南獠民将刚刚出生的老鼠喂了蜜,然后生吃,吃时还吱吱作响。当时陈权还琢磨这后世吃老鼠传闻是不是就是打这里来的。当然了,老鼠也还罢了。吃人的传言同样层出不穷。
李德裕这一家能不能熬过去呢陈权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小娘低头抽泣的性子。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想了想。陈权走了出来。
李德裕抱着那道圣旨,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身旁的李烨低着头似在哭泣,肩膀不停的轻耸着,那老管家不知何时也站了过来,无措的搓着手,连连轻叹。
“咳,都准备一下,该上路了”。过了好一会,李德裕终于开了口。
“大人,这崖州怎去的啊,这,这是想我一家去死不成”李烨突然大声的叫着。
‘四郎,是为父的拖累了你们,可天子诏令于此,如是奈何啊’
二十一章 乱鸦啼夕阳
“监军,又非监军使,哎,我仇家终是不复过往了”仇从渭有些闷闷不乐。
他却是并不太满意现在的处境,监军和监军使虽只是一字之差,可地位却不大不相同。这只是个没有品阶的临时“差遣”性质的职使。
当然,仇从渭也并非在意什么品阶,他现在也挂了个四品上的正仪大夫散官。他郁闷的是若任了监军使,那么三年必会调动,或可重回中枢,可这监军,又非军镇重地的监军,呵呵,这差遣的时间就不一定了,运气不好的就要在这江南驻上一辈子。
“四郎,也莫心焦,这浙西虽是远离中枢,可一来安定,且又确是富庶。这两年府上却也该寻个进项了”。跟着同行的仇忠忙安慰着。
听到仇忠说到这,仇从渭心里的火腾的就窜了上来,破口大骂:”那只老狗奴,害我仇家世代积财都被夺了去,今日竟还敢提,恨不得当下便打杀了他“。
”四郎何必与将死之人置气,现今四郎便于这浙西谋划,得了财货也便与中枢好好交际一番,且二郎也委了少府监中尚令,虽是权阶不高,却是紧要的,三郎五郎亦各有差使。几位郎君只需仔细经营,何愁家业不兴“!
”哎,仇忠,你说那李德裕真的不会再起复了吗
仇从渭听了仇忠的话,也平息了下,稍后想了想决定还是再问问仇忠。这仇忠虽是老迈,可一来忠心,二来确是心细之人,办事也妥当,跟着仇士良几十年了,见识也不缺,所以这次才特意带了他来。
“自是不会,先不提天子厌憎,便是其有意却也是不敢的。当今天子虽是手段了得,可确是个无根的。宪宗之子不假,可这大唐天子自宪宗起,穆,敬,文,武,至此已历四代,若非马元贽执意扶立,又有几人会记得个几十年前宪宗皇帝的皇子”。
“所以那李德裕便有天大本事,可这宫里的内官不喜,朝中百官不喜,藩镇不喜,世家不喜,因会昌年佛禁牵连众多,这民间不喜者亦甚,故这天子便是想用也不会用。呵呵,都说天子重佛,可见过哪个重佛的满心思都是方士的长生药这重佛,亦不过是固其权柄罢了“。
“嗯,不过这天子,却也不是好想与的,鱼弘志现今不知了去向,马元贽虽是独掌禁军,可天子防范之意昭然于世,倒是杨钦义似有起势,四郎是可寻机结交一下这杨钦义”。仇忠仔细的想了想,向仇从渭建议道。
“嗯,却该如此,哎,且在这浙西经略些时日吧”。仇从渭按下了心底的不甘,长吁一口气。
两人正闲话着,”咚,咚“两声轻敲,一个小宦官来通传消息。
”报过监军,副监二位公公,府外有一和尚嚷着求见“。小宦官被唤了进来远远的就拜倒在地,也不敢抬头,就这么深深的伏在地上,瓮声的说。
”和尚是哪里的和尚这刚入了润州不过几个时辰怎会有和尚来寻“仇从渭有些不明所以的言语着。
”禀公公,那和尚身形颇魁梧,似遭了难,身上有些伤势,衣衫已是破烂,不过奴婢看他穿的袍子似是云锦的,华贵的很。嗯,那和尚腰间还挎了个葫芦,手里一把烂蒲扇,其人亦是满身酒气。奴婢同府上侍卫问了,却是含糊着说来润州寻观察使郑朗的,这奴婢等人却是不知如何处置了,故来通禀公公”。
仇从渭和仇忠两人此时是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一个不大守规矩的野和尚,来监军府寻本地的观察使,这是走错路了想了想,仇从渭迷糊着问:“仇忠,你觉得这和尚是何人”
仇忠仔细想了想,先是叫那小宦官退出去候着,然后才开口说:“四郎,这怕是需要见了仔细盘问才是。一来且不论天子向佛之心真伪,可如今佛门重振之势却是眼见的。这江南诸地历来又是佛事兴盛之所,四郎欲在此经营,却是免不了于这些个僧众交际。二来那和尚为何要寻郑朗那郑朗郑有融自出身荥阳郑氏,其父又是德宗,顺宗年的宰相,虽是亡故多时了,可这郑氏族荫仍未断绝。今日到时,那郑朗虽是亲迎了,也在这监军府寒暄了一阵,可这大抵也只是按照规矩行事,若是日后想在这浙西一镇于其争个短长,一些个消息便不得不留心些了”。
听了仇忠的话,仇从渭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了桌面,一边思索着。这仇忠之言确是老成持重,虽然这浙西不是军事重镇,所能得的亦无非是些财货,可自己来此也不是做小的,这争还是要争上一下的,这野和尚来寻郑朗,不管是走错了衙门还是别有所图,见见终归没什么坏处。
”仇忠,你去见一下吧。总不至什么人来我都要亲自去见,嗯,取些财物,若是无关的闲人也不必苛责了,随便赏些打发了便是“。
陈权进了润州,便按照自己的计划装扮了一下,自己不吃狗肉的,便买了些羊肉吃的一嘴油,又灌了一壶酒下去,却是不醉,也只好装模做样摇晃着奔向了这监军府。
曾经陈权一直以为这古代的监军是和所监管的大臣们住在一个府里,这样方便监视。可是到了大唐才知道,这大唐有个叫做监军院的机构,在地方上,也有专门的监军府,当然这些也基本都是天宝年后才出现的。
到了监军府,陈权心里多少有些退缩了,按照大唐的情况,这座庞大的府邸里军士大概有五百人左右,若是加上监军的属员,随从,以及各种服务的奴仆。哎,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在这千人中行凶,便是事成,自己怎么跑呢
还未及再仔细琢磨要不要放弃,门前的卫士便发现了这个怎么看都可疑的和尚,出来几人持着军械便把陈权围了起来,这时陈权便是想走都不成了,便只能按照预想的那样嚷着要见郑朗。
陈权终于见到了当日庙里那人,快满三年了,可陈权一眼便认出来这人,是的,就是此人,却是未想过那人是个老者。
见到了仇忠,陈权心中的恐惧也散了。唯一所想便是今日必杀此人。
仇忠远远的在的护卫下走来,将近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眼前之人似曾见过”。想到这,也不再走,就这么隔了一段距离放大了声音:”和尚,此处是浙西监军府,你若要寻观察使郑大使,那便走错了,咱家可派人护你前往观察使驻所,你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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