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她竟是全都忘了。
泉陵县城作为零陵郡的治所,居中偏东的位置自是矗立着零陵太守唐云的官邸,自西晋晋武帝以来,唐氏便世代镇守着西南边域,倒是颇有些吴地四姓那种偏安一隅的样子,萩娘和刘穆之随意地找了好几个铺子的伙计问话,得到的回答都是,“唐明府”如何如何,“唐太守”吩咐了怎样怎样的,莫说是如今朝堂上的紧张政局,只怕是就连当今小皇帝已然改朝换代,他们也都完全不清楚。
比之南康郡,这里简直像是个世外桃源一般。
因是依水而建,这里的草木都十分丰茂,就连空气都感觉十分清新,而来往的行人面上的神色都十分宁静安详,显然是尽享太平许久的安乐之地,与北地那些流民面上难以抑制的仓皇之色完全不同。
萩娘十分心喜此地的民风淳朴,不由得拉着众人逛了许久,直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才总算回到了下榻的旅舍。
寄奴许多次想要提醒她,此地虽是偏远,但毕竟还是桓玄的地盘,莫要在外逗留太久才好。
然而见到她脸上情不自禁的欢喜神色,他却堪堪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四人还没进门,便见店小二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着,看到他们来了,忙迎上去说道:“您几位可回来了,先前几位还没走多久,便有人来找四名骑马的年轻男子,我想来便只有你们四位了,便让他稍待,如今已经在那等了许久了……喏,就是那人……”
这地方怎会有人来找自己?寄奴立刻心生警惕,暗暗地握紧了自己的佩剑,转脸往店小二所指的角落望去。
萩娘也是一脸紧张,关切地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喧闹的客栈中,有人在斗酒,有人在聊天,本是十分寻常的,而那人却是背对着门口而坐,独自坐在桌边自斟自饮,颇为自得其乐的样子。
他戴着寻常官吏或是士族所戴的高冠,并非什么优美的白玉所制,而是普普通通的青玉冠,背影随稍嫌消瘦,却不失清雅,一袭几乎有些洗白的青衣十分服帖地垂落着,那双执杯的手无比修长,指尖微微泛红,似是有些不胜酒力的样子。
寄奴与刘穆之对视一眼,慢慢地走了过去,问道:“这位兄台,请问您找我们何事?”
那人似是猛地被惊醒似得,忙起身回礼道:“不敢不敢,在下姓唐,仰慕您的大名而来,不过是有几句话想要当面相告罢了。”
寄奴回味着这话的含义,踌躇着问道:“您确定没找错人吗?我们几人不过是寻常商贾路过此地罢了,如何能引起您的关注?”
那人微微一笑,略有些自矜地答道:“自是没有认错人,刘郎,难道您不请我进屋一叙吗?”
他眼中不再是那种随意洒脱的任情之色,而是微露锋芒,意有所指地对寄奴一笑。
寄奴心中更是警惕,此人是敌是友还未可知,然而在这大堂里说话总不是回事,他慢慢地露出了微笑,客气地说道:“即是故人相访,自是要细细长谈的,此地过于嘈杂,这便请您上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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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荆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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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没有猜错,这姓唐的人定然和本地的太守唐云是同族之人,也就是官府的人,然而官府的人却没有大张旗鼓地将自己这几人抓起来,可见此人来访的目的应是善意大于恶意的。
想明白了这些,他自是客客气气地请了这人上楼,好好听听他要说什么。
身着男装,萩娘自是没有回避的理由,她悠然在一边坐下,好奇地打量着这看似文弱书生一般的男子。
果然,那唐姓男子一进屋便四下检查着门户,确认无人偷听,这才轻声对寄奴说道:“在下的来历,想必您也能猜到,此地太守唐云乃是家叔,他吩咐我来给您带几句话……”
萩娘和刘穆之等人立刻竖起了耳朵,而寄奴也恭敬地行了个礼,答道:“素闻唐明府抚民仁爱,唐氏更是此地百姓最为信重的大族,他的吩咐,在下自是听从,绝不敢违拗的。”
那男子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您听好了,家叔原话是:南康郡守卞范之早已将你们数人的画像加急发送到了各个州郡要求通缉,而我唐氏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奉公职守的,自是不会延误捉拿之事,只不过你们几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掩藏了行踪,故而府兵根本没能发现你们几人,但若你们还继续在泉陵逗留,那是不是会被府兵发现便很难说了……”
他说完了之后,不等寄奴说话,便一拱手道:“话我已带到,几位,还请善自珍重。”
说着,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走到门口,才似是想起什么的,对寄奴说道:“家叔和我,我们唐氏,从来都是忠于皇室,忠于天子的,还请您记住这一点。”
语毕,他便推门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走廊上。
是的,忠于皇室,忠于天子,但绝对不是忠于桓氏。
即便他不说这最后一句话,萩娘也早就明白了他的来意,以及,唐家的立场。
她微笑着对寄奴说道:“前几日,你不是还在哀叹,觉得以桓氏的声望和势力,根本是难以撼动,如今你可也看到了,即便是再怎么得众望的人,也总是有几个敌人的。”
寄奴此时也是回过味来了,他微微有些迷茫地抬头道:“这唐云怎么会知道我们并非寻常小贼,而是因为和桓玄作对而被通缉呢?”
萩娘笑道:“你要知道,最了解你的人,永远不是最爱你的人,而是最恨你的人。就是因为相敌对,所以才会清楚卞范之便是桓玄的心腹,更是会去了解敌人的点点滴滴。”
刘穆之闻言,一边捋须一边连连点头,赞同地说道:“此语甚妙,的确是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破敌制胜,听闻自当年桓温桓大将军当政以来,便努力想要收拢荆州的军政大权,而这唐家虽是表面顺从,该交的赋税都按时交,却是不管桓大将军怎么征调,总是按兵不动,说是为了抵御西南蛮夷,不宜轻动。而桓大将军为了防止人心浮动,也不敢轻动这些江东盘踞的世族,故而没有对他们开刀,后来桓大将军死后,自是只能放过他们不提了。但由此可见,唐家和桓家的嫌隙是由来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这唐云来这一出,只怕是因为不便公开支持我们,这才委婉地劝说我们尽快离去,同时还告诉了我们各州郡都有我们的画像,提醒我们最好是易容换装而行。”
原来是这样,原来就连这边远的尺寸之地,都是这些人明争暗斗的目标,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
说到易容,萩娘不由得想起了,在那遥远的记忆里,似是有那么一个温柔美貌的女子,她的一双巧手简直是能整容一般,不需要太多的掩饰,只是稍稍改动面部的一些小细节,稍稍改动一下肤色,便能将人的面貌改变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那女子,是谁……?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无用的事情,而是自告奋勇道:“我倒是会那么一点易容的小技巧,一会我便给你们都试试,然后我们再分开走,免得引人注目,容易被一网打尽。”
寄奴点头道:“不错,如今已是晚了,再出城反而令人疑惑,不如明日一早再出城就是了。”
刘穆之亦是点头。
萩娘因是男装的,这几日都是和其他三人一起住通铺,半夜刘怀敬起夜的时候,却见萩娘倚在寄奴怀中,睡得好梦正酣,而寄奴则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刘怀敬了然地一笑,对兄长点点头,便轻手轻脚地去了。
然而远远地却听见萩娘嘴里轻柔地呢喃了一句:“琰郎……”
他心中一凉,忙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更是不敢去看自家兄长的神色。
月光无知无识地洒落着,这片纯净的银白色有时看着也会令人心酸。
我看着你,你看着月。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第二日辰时,太守唐云一身朱红官服,徐徐来到前院官邸的时候,却见自己的侄子唐瑄正等着自己,忙问道:“怎么样,那些人可走了吗?”
唐瑄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神色,点头道:“已然出城了,然而侄儿却发现那四人中,似是有一名女子……且那女子……”
唐云见周围并无侍从经过,便问道:“那女子有什么异样?”
唐瑄轻叹了一声,悄悄地说道:“您可还记得数月前,那位亲自来这里找您的事?”
唐云怎会不记得,自己抱着娇妻美妾睡得正熟,却被那南郡公直直地闯了进来,指给自己看一个女子的画像,问自己可曾见过那女子。
当时唐瑄也在侧,虽是尽力阻止那位闯入,却是根本拦不住,故而他也见过那画像。
“难道是当时那画像上的……?”唐云疑惑地问道,心里却是十分怀疑。
唐瑄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那画像本是普普通通,然而见了那女子本人,我立刻便认出了她,可见作画的人竟是画得十分传神。”
唐云闻言,静静地低头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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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荆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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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那当时桓玄说是自己的妾室被歹人劫走,如今看来,若唐瑄没看错的话,这其中定是别有隐情。
从那画像上看,那女子也不过是普通姿色而已,并非何等的绝色。
但从那位的态度上来看,只怕这女子并非只是个寻常小妾而已。
两人一时无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下人却是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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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荆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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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不由得微微叹息,逝者已矣,然而那人优雅的神情和高洁出尘的心志,却是令人难以忘怀。
谢相辅弼先帝司马曜管理江东的那十数年,只怕是晋廷南迁以来,最为安定祥和的几年。
而如今……
“哎……”他忍不住微微叹息,却还是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迎了上去,笑道:“谢郎,我已猜到是你了。”
谢琰一身最为普通的士子常服,乍一看上去竟是与常人无异,而稍稍一瞩目,便会不经意间为那倾国倾城的妖冶面容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多看他几眼。
唐瑄是第一次见谢琰,他本是自负相貌清俊,这才总是学着书生一般着青衣,自觉气度高雅。
然而在谢琰面前,再怎么俊美的男子也只能黯然失色,唐瑄痴痴地望着那完美无瑕的面庞,竟是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般美貌的男子?
更何况,他虽是美貌,却没有半点女子的柔弱之气,而是如一支风雪中凌然开放的红梅似得,令人望之无折取之意,唯有满心的仰慕之情。
“唐明府多年不见,竟是精神奕奕,风华丝毫不减当年。”谢琰微笑着寒暄道,一边行礼,一边告罪坐下。
唐云叹息着亦是坐下,谦逊地答道:“当年我对您父亲就曾说过,在您族中子弟面前,无人敢妄言‘风华’二字,如今虽是……哎,那些令人神伤的往事还是不提了,谢郎此次微服前来,定然是有要事吧?”
谢琰毫不掩饰地点头,正色道:“我此番瞒着京中来荆州,是为了找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似是不经意地瞥了唐瑄一眼。
唐云忙解释道:“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内侄唐瑄,平日助我良多,并非外人,故而您但言无妨。”
谢琰这才说道:“原本我是打算暗中找人,并不想叨扰您,然而方才我在城门外,竟是看到了那几人……恩,其中一人的画像……从那些人行走的路线来看,最有可能是在您郡内,故而,我这才厚颜前来向您讨要。”
唐云闻言更是惊讶,与唐瑄对视一眼,不由得面面相觑。
唐瑄忍不住问道:“您要找的人,是今日张贴出去的通缉文书上的那人?”
谢琰见他神色古怪,心中微微诧异,但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唐瑄一拍脑袋,失声叫道:“糟了!”
谢琰疑惑地望着唐云,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那人已被您送去江陵了?”
唐云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仔细地捋着思路,慢慢地斟酌着说道:“并非如此,事情是这样的……这告示的确是我们今日贴上去的,然而这告示上所画的人,却是在昨日,已经被我城中的府兵不小心错过,没能抓到,如今已是不在城内了。”
他说到“不小心错过”的时候,面上的尴尬之色更是明显,谢琰原本还有些疑惑,听他着重说了“不小心”几字,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得失笑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这便告辞了。”
唐瑄见他匆匆便要离去,忙叫住他道:“您且慢,那几人,那几人得了旁人的指点,已是知道了自己正被通缉,故而定然会着意掩饰行藏,抑或是不敢往大城镇去,您若是要去追的话,记得从西门出去。”
谢琰心领神会,露出了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感激地说道:“多谢您了。”
虽然他即便不说,自己也知道那几人是往西而去的,然而这寥寥数语,他已经对唐家和桓家的水火不容的关系了解得十分清楚了,也愿意承他这一份情。
胜负未定之前,谁又能知道哪颗小小的棋子才是制胜的关键呢?
唐瑄并没有说错,因是要避开荆州官府的追缉,原本打算往西入宁州牂牁郡的寄奴和萩娘商议了半天,最终决定继续南下,从广州的桂林郡绕行至宁州的夜郎郡,这样可以避开荆州官府,虽说是要花更多的时间,幸而广州的天气温暖,道路并无积雪,反而比原来的计划行程更快也不一定呢。
黄昏的时候,南康郡来的府兵们总算是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零陵。
而零陵郡太守唐云,则是迎来了一天内的第三拨客人。
“明府,一位从荆州江陵来的殷将军想要见您。”家奴来报的时候,唐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殷将军?
从邸报上来看,唯一一个姓殷,又能被称为将军的人,只有那位了……
然而,您这样大大咧咧地来拜访,真的好吗?
唐云不由得想到了殷家的那位看似精明,实则是个草包的刺史大人,他暗自叹息了一声,挤出一个微笑,无奈地答道:“我知道了,请他进来就是,我这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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