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霁雨(二)
要知道古代的颜料多是彩色的原矿石碎块,这种颜料不易腿色,色泽鲜艳,而要使用的时候则需要自己捣碎了用胶调开,很是麻烦。然而这和写字之前的研墨一样,也是一种情趣,历朝历代许多著名的画家都喜欢亲自慢慢调色,很有些风雅的情致。
如今现代不仅有了可以直接使用的颜料,甚至小日本还竟然发明了研墨机,简直是令人啼笑皆非,完全是对艺术的一种亵渎,颇有点牛嚼牡丹之感。
萩娘并不需要许多颜色,她取了少许朱砂和太白的碎块,慢慢地研磨起来,调成了一色粉红,正适合用来画荷花的颜色。
荷叶和枝干却不需要用绿色了,她只用了淡淡的墨色来构建整个画面,而画中唯一鲜活亮丽的颜色就是花苞的粉色,显得格外夺目,充满了清新的生命力。
萩娘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荷花,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当日那个和自己一起在窗边赏花作画的人,如今又在做什么呢一定也是焦灼无比,思念着自己吧。
每天晚上自己都特地开着窗,在窗边等他许久,他怎的还没有只字片语传到自己身边呢
萩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幽幽地望着窗外,心里就如初夏微风吹过的荷塘水色一般,浮起了阵阵涟漪。
她轻轻放下画笔,猛地站起来,向郑燕的屋子走去。
和郑燕的交往还真的很是曲折,一开始虽是因萩娘后母郑氏的关系,两人彼此都很是看不惯对方,后来却又因为相处日久,才发现郑燕还是有性情真挚的一面,因此两人反而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当日郑燕恋上桓玄时,两人还曾分享过这美好的情思,只是萩娘并不知道那人就是桓玄而已。而如今,两人却也是因为这俊美男子而相对无言,很是尴尬。
萩娘能理解郑燕深爱一个人的心情,却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是因此而被出卖的那一个。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把郑燕当成是自己的朋友。
郑燕照例又是在自己房中哭哭啼啼地,满怀伤春悲秋的哀思,很是辜负了这明媚的天气。
萩娘礼貌地敲了敲她开着的门,倚在门边温柔地说道:“妹妹可是想家了”
郑燕被她说中心事,心中难受,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泣泣地说道:“萩姐姐,这里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想我母亲,还有我兄长,若是我母亲知道我在这过得这样,她一定会来接我回去的……”
那可很难说,郑燕家虽是号称荥阳郑氏的旁支,却没有子侄在朝中为官,只怕很快就要没落,如今傍上了谯国桓氏,正是兴高采烈的很,又怎会在意郑燕的死活,只怕就是郑燕要寻死,也得死在桓家才行。
虽说心里是这样想的,萩娘还是走上前去,坐在她身边,劝说她道:“妹妹这般空想也是无用,现放着有个大好的机会,可以让你光明正大地回家,你怎的却没想到”
郑燕听闻总算露出了欢欣的笑容,急急忙忙抓住萩娘的手,恳切地问道:“姐姐,我怎么才能回去求你快教教我,我……我自是感激不尽,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二百四十七章 霁雨(三)
郑燕听着很是沮丧,无奈这也是事实,她只能叹息着说道:“如今妹妹才明白这道理,可惜已是太迟了,姐姐,我真的很后悔,不该为了自己的幸福,帮着桓郎来算计你。”
她泪眼盈眶,眼看又要哭出来了,唏嘘着说道:“如今我这般下场,只怕也是我的报应,都是我自甘轻贱,这才误了你又误了我自己,若是早知道……”
哎,千金难买早知道,做事为人都要正视自己的良心,这才是立身处世之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则郑燕这般掏心掏肺地向她道歉,萩娘却着实不能接受,如今只不过是因为她处境艰难,这才惊觉自己做错了,若桓玄真是对她好,一如从前,她又怎会觉得出卖自己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呢
这就像是法制频道里,那些在监狱中不断流泪忏悔自己罪孽的囚徒,一样引不起萩娘的同情,若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导致自己坐牢了,那些罪犯哪会意识到自己是错误的只怕还会更加变本加厉地犯罪,因为即便是犯罪,也能够逃脱制裁,这样的成就感简直会令人更加沉沦于犯罪的快感之中。
萩娘帮着郑燕擦了擦眼泪,这才又轻声说道:“我也就罢了,如今我在这住得也不错,也没受什么委屈,倒是妹妹你,这处境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
这听着话里有话,郑燕忙问道:“姐姐可有办法救我”
萩娘犹豫着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并不太好,也不很妥当,说出来也只怕是误了妹妹的事,还是不说为妙。”
郑燕心痒难搔,忙追问道:“姐姐快说吧,如今我也是被逼到绝境了,难不成真的在这府里苦等一辈子吗”
萩娘打量着她的脸色,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妹妹有决心,再也不回桓府,我自是有法子,只是这中间必得有一段时日,妹妹须得自己照顾自己,你可有私房傍身”
郑燕连连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得意地说道:“我母亲给我缝了银票在贴身内衣里,当时我还笑她呢,想不到母亲真是聪慧……”说道最后,她有些语不成声,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萩娘忙劝住她,若是再哭个没完,这后面的话她可要怎么说呢,套了郑燕半天的话,如今才总算要说到正题。
不过,说起来这郑燕的母亲还真是颇有生活经验,早就料到郑燕在桓府这种地方,肯定是会要用到私房的,真是高瞻远瞩,毕竟是长辈。
萩娘想了又想,才认真地说道:“不如妹妹就说要回郑家归宁,悄悄地带上我,届时我一定让妹妹得偿所愿,再也不用回桓府受气。”
郑燕哭泣的表情立刻停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萩娘,恍然道:“原来这才是你帮我的目的啊,你就是要哄我带你出府。”她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萩姐姐,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同情我,要帮助我呢。”
萩娘被她说中心事,颇有些心虚,面上却仍是轻松地笑道:“妹妹这可是想茬了,如今在桓府呆不下去的可不是我,哭着想家的也不是我,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妹妹就此被绑在桓家,只怕也难得幸福。我只是同情妹妹,才来给你提个醒罢了,要怎么抉择也是妹妹自己的事情。”
她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早知人心难测,当初妹妹将我骗来桓府的时候,我也并没有怨恨你,如今你却反而怨恨我想要利用你出府,人与人之间,何时才能真正坦诚地面对彼此,何时才能有毫无怀疑的信任感呢”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毫不留恋地作势要走。
郑燕总算是福至心灵,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弱弱地说道:“萩姐姐,不是我要怀疑你,只是你太聪明了,我已经被人骗过一次,不想再受骗上当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霁雨(四)
窗外,正是黄昏时分,倾斜的阳光已是摇摇欲坠,金色的余晖洒落在涟漪阵阵的水面上,如同油画一般晕开了一片细碎交错的色彩。精致古朴的亭榭廊檐本已被染成了金色,倒映在水中,显得十分温暖,就连水上的细荷,亦是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全都沐浴在暮色之中,枝叶舒展,花影摇曳。
萩娘走在桓玄身边,只见他深色的袍服亦是折射出了艳丽的色彩,妩媚细长的眼中,闪动着金色的流光溢彩,愈发显得他神采飞扬,心情极好的样子。
两人都是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过了小石子路,穿过了那写着“霁雨”的拱壁,桓玄这才开口说道:“萩娘,我知道你对我成见很深,总觉得我是要利用你拿捏谢琰那不中用的小子,这一切我都能理解,亦不想赘言解释。”
萩娘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那意思很是明白,难道不是吗
桓玄笑道:“你总会明白我的,我们才是一样的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互相之间颇为了解,在一起才不会有任何误会。而我,也绝不会像谢琰那样,把你当成是自己的禁脔,不让你参与他所有的事情,只让你在家中焦急地等待他。”
他抿了抿嘴,做了个很不屑的表情,继续说道:“只有我才知道你心中最大的期望,那不是单纯的宠信和溺爱能满足的,这些,只是年幼不懂事的小女孩所期望的东西。”
桓玄脸上有着郑重的神情,颇为认真地说道:“只有我才会真正重视你,尊重你,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一定视你为最重要的人,绝不会对你有一丝轻忽,你虽然是个女人,我却绝不会当你是我的附属,即便是有一日我能站到那个天下最高的位置,你也能平等地站在我身侧,而非匍匐在我面前。”
萩娘眼中有些许疑惑,茫然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心中只有琰郎一人,你又何苦如此”
桓玄注视着她,在夕阳的掩映下,眼中似有光华在隐隐流动,他伸手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她的右手,作出一个西方礼仪中才有的动作,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似是无比随意地说道:“我喜欢,我想要这么做,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若是换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子在他面前,面对这样的一位男子,如此深情款款地向她许诺,想必早就飘飘然不知所以了,然而,萩娘却半点没有喜悦的样子,只是微微有些不知为何的感动之情。
她微微皱眉,故意冷硬地说道:“你若是执意如此,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桓玄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就算我会后悔吧,然而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他指指远处的马车说道:“我们这就进宫,接一个人。”
萩娘听他说道“进宫”二字,心中一动,不免想起之前在谢家听闻的那件事,好奇心一起,再稳重的女子也不免八卦,她不由得低声问道:“难道是个女人”
桓玄略带惊诧地瞥了她一眼,却并不答话,只是和她一起走向马车。
萩娘惊讶地发现,赶车的竟然是袁惟,以他的身份,即便再怎样也不至于要亲自赶车。
然而他面上却没有不满的表情,而是颇有几分紧张,可见他是知道一会要进宫的,而且此事还颇有风险。
桓玄扶着她上去,两人坐定之后,他才淡然道:“如今这个年代,最是历史上战乱纷起,士族门阀割据一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家族门阀掌权和君权集中执政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萩娘想了想,答道:“权力分散,容易令各藩发展自己的势力,一旦坐视不管,地方势力坐大之后就难以管束了。”
桓玄点头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霁雨(五)
马车一路快速地行进着,熟门熟路地向着建康宫城而去,虽是走的官道,毕竟古时的道路不甚平坦,难免会有些颠簸。
就在萩娘正愣愣想着心事的时候,马车似是压到了一块较大的石头,猛地跳了起来,向着左边重重地颠了一下,桓玄见她就要撞到一边的木架子,忙伸手护住她,扶住了她的肩膀,免得她撞到头。
萩娘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用力推开他,眼中满是收不住的厌憎神色。
桓玄见状,讷讷地收回手来,尴尬地望向另一边,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扶你一下。”
萩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对方确实没有恶意,又是自己现在的衣食父母,因而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谢谢你,是我失礼了。”
她虽是这么说,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拍了拍桓玄碰过的地方,似是要拂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桓玄眼中有着少许受伤的表情,然而他只是侧过身去跪坐着,免得被萩娘看见自己失落的神情。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桓玄才用故作轻松的口气,促狭地问道:“怎样,我这个建议你可还能接受若是你足够信任你的琰郎,想必是不会拒绝我这个对你来说必赢的赌局吧。”
萩娘亦是用轻松的语气俏皮地答道:“我的确是信任琰郎,但是我可不敢信任你。”
桓玄大笑,调侃她道:“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你明知你的琰郎是怎样的人,他许是真心喜爱你,然而对他来说,有太多东西比你重要,家族的荣誉,家主的责任,又怎么是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子能比的。”
萩娘讷讷道:“做人的确不能太自私,我并不认为,不管不顾所有的责任,只追求自已一时之快的人最后真的能得到幸福,他终是会因内心的愧疚而不能自安的。”
这话似是若有所指,桓玄心中烦闷,另起了个话头道:“你可知道今夜我们进宫去接谁”
萩娘心中已有猜测,面上却故作疑惑地问道:“宫中我可谁都不认识,难道竟是我能猜到的人吗”
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惊讶地问道:“难道竟是……皇太后娘娘传闻所言竟然是真的,可是你又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皇太后从宫中拐走”
桓玄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皇太后一旦离开了宫廷,就什么都不是,我要拐她做什么”
他想起之前那些流言,不快地说道:“你也别在那装模作样了,你当我还没猜到,是谁挑唆了我妻子刘氏吗,那些所谓的流言又是谁故意散布扩大的若我真的这样无知无觉,又怎配来一争这天下”
说话间,马车已经渐渐驶近了皇宫,格子窗外映出点点火光,显然是靠近了皇城门,执火把巡逻的军士们已然隐隐可见。
萩娘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建康皇宫,只见这九重宫厥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巍峨,和北京紫禁城的宏伟排场比起来,这朴实的皇城城墙只是灰石砌成,气派上不知差了多少。
桓玄见她失望的神色,笑道:“你当这皇宫有多华丽吗,晋廷迁都建康都没有多少年,这皇宫还是谢相在世的时候修葺的,之前可更是寒碜。”
虽然皇宫城门外有着来来往往的军士巡逻,似是把守甚严的样子,然而军士们见了桓玄的马车却没什么想要细细盘查的意思,为首的守将甚至还陪笑着对桓玄寒暄道:“桓公安好,桓公这么晚还进宫,实在是太过辛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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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翠华宫(一)
只见他一掀帘子便优雅地下了马车,对着众女作揖,含笑道:“各位姐姐怎么站在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声音温柔,举止从容,躲避的宫女们纷纷转头偷看他,却没人答话。
桓玄又问道:“不知这里是哪位姐姐管事,还请出来说话。”
总算有个大胆的宫女回答道:“我们顾女官进内宫去了,许久还没出来,因而我们等得焦急,这才惊扰到了阁下,还望海涵。”
桓玄本就猜测这是妙音的车驾,听闻她说“顾女官”,更是心中了然,忙笑道:“各位姐姐可是在清暑殿当差的如今这是要出宫吗”
还是那大胆的宫女答道:“正是,我们娘娘奉了陛下之命,正准备连夜出宫,去宫外清俢呢。”
这旨意是桓玄和王雅一起“商议”的,又是王雅亲自上疏,请小皇帝准奏的,因此他自然知道这旨意的内容,本是打算趁着夜色来接妙音的,却是没想到妙音这么机灵,竟然自己连夜便匆匆出宫,倒是省了他进宫的麻烦了。
只是这些女人为何站在这里不走呢,那顾女官又是回内宫做什么去的
桓玄心中有些疑惑,只想找到妙音问个清楚,可这里那么多车驾,他也不知道妙音在哪辆车上。
他正踌躇不定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匆匆下车来,连帏帽也没带,便直直地向桓玄走了过来,面上尤有泪痕,哭着说道:“桓郎,帮我去救救顾女官吧,她进内宫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肯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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